“你会知道的,时间一到,你就会知道的。”蓝蒂伸手轻拍丹娜熠熠闪亮的一头金发,指头象一把黑檀发梳穿过珍珠股的秀发缓缓滑行。“只是千万得小心!”,
丹娜苦笑着问:“现在才小心不会稍嫌迟了一点吗?”
“小心永远不会有太迟的时候。”蓝蒂拍拍她的肩膀,不禁想道,象她这样硬把猫儿推向狮口,自己却悠哉地要猫儿小心的人,真不知道是不是该下地狱。但,这只猫儿说不定能驯服那头雄狮?毕竟,不寻常的事情已经发生了。“你什么时候可以见到他?”
“他说今天,不过他也说,他得好好想一想。”
“我想也是。”蓝蒂喃喃说道。一会儿,看见丹娜一脸落寞的表情,兴致勃勃地建议:“我有个主义,我们今晚来办个宴会。”
“什么理由要办宴会呢?”
“需要理由吗?那就……因为今天是礼拜五,怎么样?或者,因为今天不是我生日?还是,就因为冰箱上有一头名叫韩福的大象,可以吗?”
丹娜露出了笑容,道:“我们就庆祝韩福吧!”
“就庆祝韩福!庆祝韩福得特别打扮一下喔,你有一阵子没穿那套蓝色时装了,我有件性感的衣服也很久没穿了,可以派上用场,我马上准备一些别致的甜点,凯丝今天也可以晚点睡觉,何不把它办得精致些。八点,就在池边,怎么样?”
“好,就八点。”
蓝蒂站起身来,抚平裤子的皱褶道:“凯丝一定找不到泳衣穿,我还是过去看看好。”
丹娜竖着耳朵听着啪哒啪哒的脚步声,先是步伐落在地上结实的响声,然后是草地上沙沙的声音,最后完全悄悄无声,只剩她自己一人,坐在庭园,想着伯奇。
他从没想过这么做,他知道这个决定很疯狂,睿夫一定会毫不犹豫表示附议的。伯奇心里其实很明白,他脑筋如果还清楚的话,破晓之前就该坐上飞机回苏格兰去的。
但他答应过她明天来的,而“明天”已经到了。
“他换座位准备坐到驾驶座时,膝盖撞上排档杆,痛得他咒骂一声,六尺五寸的高大身躯坐进睿夫的小型敞蓬车的确不舒服,不过,这不是造成他情绪恶劣的主因。“呆子!”喃喃自语,从他对丹娜的了解,他早该知道自己根本不是丹娜所需要的那种人。
他知道的似乎很多,却又好少。从他一听到这名字开始,背后有关的讯息便足以让人大吃一惊。主要原因当然是戴家赫赫的声誉和历史。虽然难得有关于丹娜的记载,但是各种资料来源却足够让人嗅出一则家门丑事的蛛丝马迹了。戴亨利生前有交往的人都记得他们有一个女儿。但是,好几年都没有再听说过她的消息,坊间流传着各样的臆测,大部分的人都以为她死了。从没有人将杂志上这位美丽的女郎和戴家联想在一起。
戴伊玛把这小孩藏匿得太隐秘、太成功了。如今,这小女孩已经出落成标致迷人的成熟女人,正引着他一步一步走进她的圈套中。
“呆子!”他将车子驶进丹娜家的车道时,心中依然喃喃骂着自己。
当他步下车道,将钥匙放进口袋时,屋后隐约可见一丝微弱的亮光。他知道丹娜喜欢这庭园,也喜欢阳光,或许也喜欢这种微光吧!但突然又想到,丹娜根本看不到这种微光!可恶!他竟然莫名其妙地来到这里,那种感觉好奇怪,他只觉得厌恶。
回头!马伯奇。当他沿着小径走向庭园时,理智的声音在低喊着:回头!回到车上去,把车子开走。催促的声音愈来愈急切,他知道应该留神了,然而,双脚却只是一味地往前走去,过了转角处,映入眼帘的是摇曳闪动的烛光和一片欢笑声。
杯盘狼藉的桌边坐着三个人。丹娜那一袭蓝色的长袍令他永远也忘不了,蓝蒂穿得一身素白,一个小孩——看得出是蓝蒂的女儿,则穿着鲜艳的粉红衣裳。从她们的打扮和气氛来看,这是一场庆祝宴会。
他站上池畔的平台,远远便看见丹娜现出紧张的神情,他先是吃了一惊,但又想想,她比别人先察觉他的出现,这是极其自然的事呀!
“伯奇!。她转头向他,他那熟悉的脚步声让他一颗心不由得急跳起来。
“擅闯民宅变成我的习惯了!”
“马先生!”蓝蒂站起身招呼道:“我们才刚结束,你要不要吃点什么东西?”
“不了,谢谢!看起来象是宴会的样子。”
“我们在为韩福祝贺!”小孩嘹亮的声音答道。
“这是我女儿,凯丝。”蓝蒂解释道。
“嗨!凯丝,我是伯奇。韩福是谁呢?”
“它是一头住在冰箱上的大象。”小孩热心地解释着。
“住在冰箱里的大象?”
“不是……好笨哦!不是在里面,它太大了住不下的。
“我想也是!”
“那是我在野营时画的,我们便决定为它祝贺。”
“噢,我明白了。”伯奇露齿一笑。他对小孩没什么经验,不过他感觉得出,这小孩和一般的小孩不太一样。
“凯丝!过八点了,如果你在就寝之前想看录影带的话,我们最好赶快开始了。马先生!”蓝蒂朝他点点头,再看看丹娜。“丹娜?”
“我马上就来,蓝蒂。”从叫他的名字到现在,丹娜始终没有开口过。她一直津津有味地倾听他和孩子讲话的声音,边想象蓝蒂告诉过她的伯奇的模样。
他身材很高大,这一点她已经发现了,从他讲话声音的来源,和弯腰吻她的动作便足以判断,他体格魅梧又修饰得很整齐,这也是靠在他身上感觉出来的。他头发是暗红色的;蓝蒂将它比喻为深秋的红叶,说它一路卷曲直到衣领上缘。一双炯炯有神的蓝眼珠,镶在古铜色肌肤上,象极了闪闪发亮的蓝宝石。颜色对丹娜而言,完全只能凭空想象。他脸上还有疤痕,蓝蒂说的,一道在眉间,一道在后边。他一向着迷于粗犷的苏格兰高地竞技赛,是不是比赛中留下的伤疤,丹娜也只能凭想象猜测了。
他称不上英俊,不过,光想象他的身村和肤色,便可以断定他的引人注目了。蓝蒂告诉过她,只要他走进一间屋子,没有一个女人的眼睛不立刻被他吸引的。
就象他一踏上平台,丹娜便能发觉一样。也象此刻他正注视着丹娜,她的心亦似乎有所感应,不由得令她头脑一片混乱,根本想不出该说什么,只能很客套地问:“你今天还好吧?”
“很好!”他今天真是一团糟。不过,他不想让她知道,他一整天都在胡乱发号司令,没来由地乱骂人,连睿夫都不免心生同情,建议他最好去找个女人消愁解闷,不然就干脆回苏格兰去。
睿夫的同情却正好激怒了他。他记得丹娜也是多么憎恨旁人的同情。一整天他便如此昏天暗地的,全因为丹娜的缘故。
她握住杯子,一边抚摸杯上的凹槽说:“我没想到你真的会来。”
“这我自己都没想到。”
“那究竟是什么原因让你来的?”
“我也希望我能知道。”但他其实是知道的……他想再看见她,看她如今这般模样“冷静、缄默,只有从太阳穴上急促跳动的脉搏才察觉得出,她外表的冷静不过是个谎言罢了。
“要不要坐下来?”
“不!”他粗鲁地冲口说出这字时,连自己都有些愕然,“不,”他赶紧礼貌地重复一遍。“我从亚特兰大开了好久的车才到这里,两腿的筋骨需要舒展一下。”
“想不想到庭园里走走?月亮初升时景色很美!”
“好哇!”他看着她站起身来,蓝色衣服贴着胸部高低起伏,裙摆随臀部摇动着。她一站定,他便知道该开口了:“要怎么走呢?”他低沉的嗓音象个受挫的狂妄之徒。
“没什么绝招的,你得帮我。我抓住你的手臂,象这样。”她将手臂穿过他的臂弯,倚在腕上。然后,抬头望着他笑。一项,那醉人的笑靥溶化了他的心。
庭园里花草茂密,顺着蜿蜒的路径蔓长丛生,空气满是各包的花香,她都可以一一辩认出。在一处芬芳的矮树丛前她停住了脚,弯身摘下一根长茎。“给凯丝的,”她一面解释一面又伸手找他。“她喜欢‘四点钟’。”
从丹娜的手离开他手臂的那刻起,他不禁感到纳闷,到底是什么样的感觉——将自己置身于黑暗中,完全断绝与外界的联系。一定需要相当大的勇气。每一个日子都需要勇气。还需要信任:信任自己、信任自己的能力、同时信任周遭的一切。当她的手再度滑进他的臂弯时,他感觉到那股信任,心中不由得自惭形秽。“四……”他听到自己沙哑的嗓音,清清喉咙再次说:“‘四点钟’是什么东西?”
丹娜不觉嫣然一笑,悦耳的笑声如初升明月般清越动人;“我相信这名字听起来一定很滑稽,不过却是名副其实的。这种花只有在下午时才会绽开,我没有仔细核对过是否正好在四点钟.不过很接近就是了。凯丝特别喜欢看着它们开开合合。这种植物并不漂亮,不过味道倒是很香。”
“看起来象杂草。”
“的确有不少人这么认为。园丁在下种的时候还直发牢骚,他悲观地预测,这种花会蔓延至整个花园,果然没错,至少这一带都是了,不过,光闻香味也值得了。”她赶紧跟上他的步伐。“在苏格兰这种花长什么样子?”
对此一窍不通的伯奇说出他唯一知道的事。“很漂亮。”
“就这样而已?”
“我只知道这样。”
“那么,说说你知道的苏格兰吧!”
他们漫步走进花丛深处,伯奇一面告诉她苏格兰的种种,一面努力搜索形容的字句,设法让她明白。当她紧抱着他的手臂,出神聆听时,他强烈地感觉出她身体的移动,胸部轻触着他臂膀。
“那地方一定很棒!”他说完后,丹娜接口道:“漂亮的地方好多喔!”
他听出话里的渴望。“你曾经旅行过吗?”
“很少。我和蓝蒂在瑞典读了四年的书。此外,除了亚特兰大和这里,便很少到过别的地方了。我知道有许多新奇有趣的地名,因为凯丝是个地理小专家,还迷上了录影带,有时我也坐着一块听。”
“地理和大象?很特别的组合。”
“凯丝是个很特别的孩子。”
这一家人都很特别。一个美丽的女主人,有着错纵的性格,以模特儿为业,却痛恨成为众人注目的焦点;而看不到的双眼,却渴望能看看世界。
一个优雅的黑种女人,举止高贵却满口行话,使起小刀象削皮器一般利落,她看顾她的主人,就象是母亲在看顾受伤的雏鸡一样。
一个有天赋的孩子,但她的父亲从来不曾被提起。
他被这一切搞糊涂了。在美国的这段时间一定会很有目的,特别是身边这个女人。“你希望能去哪里?你希望——”他止住话,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字眼。
“我希望能看到什么?”丹娜笑着补充:“这个字眼很好,用起来不必觉得不自在。说什么话都不会觉得不自在。”
“不会的,以后不会了。”
丹娜痛恨别人的同情与虚情假意,也同样讨厌给别人带来麻烦,她的确是个勇敢的女人。但他开始怀疑,这勇敢的背后,到底隐藏多少不为人知的辛酸。他此刻只想拥抱住她;把自己的力量输送给她。然而,他却只是把她拉近些。继续朝前走。“好,那告诉我你希望看些什么?”
“很多地方。象大峡谷、洛矶山脉、约塞米提国家公园,澳大利亚、苏格兰。”
“苏格兰?”
“听你一说,它好象是个很棒的地方。”
“也许哪一天你能去。”
“我不这么认为。”
伯奇希望她有朝一日能象一般人一样,实现自己的愿望。
从第一眼望见她端坐在摇曳的烛光旁时,他便想亲吻她的脸庞。
现在,他放慢脚步,停了下来,将她旋过身子,虽然她渴望已久,却没计划过这么做,就象他也没计划过今天会来看地一样。不过他开始发觉,对于丹娜,计划也是无济于事的。他摸摸她的脸,再用手背轻抚她的面颊。“我知道你不喜欢突如其来的动作,所以我先让你知道,我准备吻你了,丹娜,就是现在。”
他把双手由脸颊滑进她的秀发内,指头绕住发丝,两片唇落了下去。
她迎上去,身体相互的摩擦点燃了深埋的欲火,那香甜温暖的樱唇,横躺在那两片热唇下,微微开启着,那是个很生疏无邪的一个吻,来去匆匆,然而他却深深为之震撼。他抬起头,将她揽进怀抱,不禁纳闷,她究竟对自己施了什么法术。
丹娜对他的拥抱心怀感激,感激他给她力量,因为她自己的力量已经耗尽了。他们默默往回走时,她步伐还有些蹒跚。
“我告诉自己不要这样的。”伯奇在漆黑中说道。
“我也是这样要求自己的。”她用指头攫住他的衬衫道;“我们素不相识,怎么可以这样?”
“几个礼拜以来,我被这个疯狂的行径搞糊涂了。”
他的声音显得激动起来,丹娜的心头顿时蒙上了一层阴影。伯奇是另一个世界的人,他一生有过太多的女人,这种小插曲对他而言根本稀松平常,也许这只不过是他赢得爱情的一贯模式。惑人的谜团一经解开,爱情便烟消云散了。
丹娜感觉胃里翻腾不已,喉咙烧灼着,她想离开他,但发现自己失了方向,刚刚一路漫步过来,她没有记路,召集不知自己身在何处。
“工作?”他的问题让她感到意外。
“和康先生。”
“菲利昨晚吃饭前就走了。”她心不在焉地答应着,整颗心乱糟糟地根本没想到菲利。“他要离开一个礼拜。”
那个摄影师的离开,顿时消除了伯奇心里的顾忌。“我明天有点事需要处理,不过,我还会再来。”
“不!”她感觉出脚底踏上了石板平台,于是缩脚回去,然而,唯有当他放开手后,她才真正觉得安全。“你是对的,你的确应该走。”
“哪里都可以,就是别留在这里。”
“你吻我的时候可不是这么想,丹娜,你的确吻了我,我看得出,你和我一样渴望拥有对方。”
“那是一个错误,我不想继续错下去。”
“一切都太迟了,我们早巳心知肚明了。”
“伯奇……”
“嘘!”他把指头搁在她嘴唇上,在那两片柔软微颤的唇办前流连。“我好想再吻你,可是一旦我这么做,就再也走不成下,但我现在必须离开。丹娜,然而,下一次,我不敢说我按捺得住。”他话一说完便转开身去。“蓝蒂躲在门边担心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