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西兰被她吓了一跳,试探着问道:“难道你也是?”
青芜缓缓点头,一滴泪滚落。
西兰开心地一把抱住她,“我终于找到契丹人了!”这话是用契丹语说的。
青芜连忙捂住她的嘴,慌张地看看四周,确定没有其他人之后,她还是不敢松开,“西兰,答应我,不和任何人说起这件事。”
西兰瞪大了眼睛,点点头之后,才获得说话的自由。她冷冷地看着青芜,态度丕变,“你以此为耻吗?”
青芜急急摇头,眉头深锁。
“我有不得已的苦衷。”她叹息一声,“我以后会告诉你的。”
西兰仔细打量她,而后说了声:“好吧!我答应你,不告诉任何人。”
青芜笑了,“谢谢。谢谢你,西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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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颜祁深夜回来后,照例在书房里独自沉思。
他在脑海里把自己的计划细细温习一遍,确定没有错误之后,才放心地站起来,回到自己的主屋。
他刚踏进屋子,立刻察觉这屋子不大一样了。
把烛台放在桌子上,他打量起这个自己住了一段日子的屋子。这里本是辽国官员的宅子,装饰算得上华丽。他从没有在意过这里的装饰,可此时仔细看来,竟觉得不习惯。
他从未住过这样奢侈的房子,雕梁画栋,亭台楼阁,在他看来,都是不必要的东西。
这屋子里究竟少了什么呢?
他的目光落在床上。
这才想起昨夜这里多了一个人,一个女人,一个想哭想恨却苦苦压抑的女人。
完颜祁撩起袖子,在胳膊上看到一排牙印,唇边不觉露出笑容。
这个女人真的很勇敢,有种战士的气概。
此时,他终于知道屋子里缺少什么了--少了那个女人。
他随即想起中午发生的那件插曲,想来她是被博格带走了。
拿定主意后,他旋身出门,折进博格的屋子。
“谁啊?深更半夜的!”博格不耐烦地嚷道,拉开门一看,竟是面无表情的完颜祁。他吓出一身冷汗,结结巴巴地说着:“大哥,我不是有意冒犯--”
完颜祁打断他的话,问道:“那个女人呢?”
“哪个女人?”博格一时反应不过来,呆呆地重复了一遍。
完颜祁冷眉一挑,吐出几个冷冷的字来,“博格,你该站出来吹吹风了。”
博格老老实实地往外面一站,呼呼的冷风立刻让他清醒了。
完颜祁再问:“你想起来了吗?”
博格这次没有让完颜祁失望,他回道:“她在柴房。我没有关她,只是让她在那里休息。”
完颜祁微微点头,丢下一句话就走了,“博格,如果现在在打仗,你会是死得最快的。”
博格站在冷风中,反省自己怎会丧失了警觉性?
完颜祁走到柴房,推开简陋的门,看到两个女子蜷缩在稻草堆上。
西兰在他推门时就醒过来了,一见是他,几乎惊叫出声。
完颜祁打了个噤声的手势,西兰立刻捂住嘴,没让自己叫出声来。
他走向西兰身边的青芜,月色照在她的脸上,脸庞莹自如玉。他的目光轻轻掠过她的身体,低声对一旁的西兰说道:“你叫什么名字。”
“西兰。”
他点头,“你以后就专门伺候我。”
西兰连忙答应,而后迟疑地看了看睡梦中的青芜,小心问道:“青芜呢?”
完颜祁停了一会才说道:“她叫青芜?”
西兰应着,心里为青芜感到悲哀。被这男人占了身子,却连名字都没被记住。
完颜祁忽然俯下身,轻轻将青芜抱在怀里。
确定她没有醒来之后,冷眉又是一挑,抱着她大踏步离开了。
西兰惊讶地看着完颜祁,愣了一下又跑上前去,大着胆子拦在完颜祁面前。
“你想做什么?”完颜祁神色不变地看着西兰,淡淡地问道。
西兰张口,几乎咬到舌头。她结结巴巴地说道:“你不可以让她做粗活,她病了。”
完颜祁低头看了看怀中安静睡着的人儿,发觉她眼睫毛微微掀动了下。他眉头一缓,竟带了丝笑意。
他重新看向西兰,深邃的眸子里有说不出的威严,“你现在是以下犯上,博格若知道了可是会赏你一顿鞭子。”
西兰吓白了睑。
完颜祁站在那里,直到怀里的人儿微微动了,一只小手轻轻地扯动他的衣服。
他只当没发现,继续说着:“若依军法,你早就被拖出去砍了。”
西兰吓得尖叫一声。
“不--不要--”一个微弱的声音在完颜祁胸前响起。
“你醒了?”完颜祁低头问,声音里没有一丝温度。
青芜苍白着一张脸,张开黑白分明的眸子,正看向完颜祁没什么表情的脸。
“醒了,如你所愿。”
完颜祁冷冷地扫了她一眼,“你的骨子里总有这么点桀骛不驯。你下像是普通人家的女儿。”
怀里的人轻颤了下,吐出几个清脆的字:“对不起。”
完颜祁还是冷着脸,“很动听的声音。”
他感到怀里的小手抓紧了他的衣服,却又松开。他知道自己折杀了她仅有的锐气,满意地挑眉,对呆愣住的西兰说道:“没你的事了,你走吧!”再也不看多余的人,抱着怀中轻盈的人儿走出柴房。
第三章
月色如水寒,映在地上,仿佛泛起点点涟漪。
踏上去,犹如踏着水波而行。
渐渐地,走过园子,经过长长的回廊,一扇半掩的门静静地出现。
“到了。”
完颜祁听着怀中人轻微的声音,跨过门槛。
他将青芜放在床上,自己去倒了杯茶水,一口饮尽。
青芜坐起来,看了他半晌,忍不住开口,“我不明白。”
“什么?”完颜祁反问。他看起来没有要和她一起坐在床上的意思。
青芜抚了抚垂在身前的发,问道:“为什么带我来这里?”
“难道你想睡柴房?”
“我无所谓。”青芜摇头,低眉看着自己的手,“我只是不懂,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完颜祁露出一个似笑非笑的表情,“没有什么理由,只是纯粹想这么做而已。”
青芜想着他的话,眼里有一丝茫然。
“何必想这么多,也由不得你去想。”完颜祁站了起来,走到她面前,抬起她低垂的脸,“你不必在我面前隐瞒任何心思。”
青芜的眸子里闪过一丝寒意,手指颤抖起来,无法忍受在他面前连思想都赤裸裸的被看见。
“我要睡了。”完颜祁抓住她的手,放在自己的衣带上。
青芜没有知觉的为他解开带子,褪去外衣。她站起来,将衣服放在一边的架子上,胃中一阵翻腾,她连忙弯下腰,压着胃,阻止自己呕吐出来。
她深吸口气,勉强站起来,身子却一个踉跄,眼看就要跌在地上了。
完颜祁一把揽过她的身子,眉头微微皱着,“怕成这样?”
他让青芜平躺在床上,不解地问道:“昨天还是很勇敢的样子,为何今天会如此?”
青芜轻轻勾起一抹苦笑,“我实在是高估了自己。”
他在她身边躺下,撑起上身看着她,忽然说道:“睡吧!”
青芜一愣,几乎是惊讶地问着,“就这样--睡了?”
完颜祁奇怪地看了她一眼,“不然你要如何?”
他上下打量着青芜的身子,问了一句:“你一整天没吃东西,还想做吗?”
青芜的脸唰地一下红了,只怕连脚趾头都红了起来呢!
完颜祁大笑起来,让青芜更加窘迫了。
突地,一根青葱玉指戳了戳完颜祁的胸膛,他止住笑,看向手指的主人。
“想说什么?”
青芜闷声说道:“谢谢你。”
完颜祁的目光回复冷漠,他冷淡地说道:“我不喜欢不投入的女人。”
青芜一僵,默默地翻过身去,面对着墙壁。
完颜祁却不放过她,将她的身子扳过来。
“我不喜欢对着女人的背。”他的胳膊横过来,扫住青芜的肩膀。
青芜僵直着身体,低下眼睑不肯看他,眼角却堪堪扫过他臂上的一排齿痕。
昨夜的记忆一时涌上心头,几乎将她淹没。
她幽幽抬起一双眸子,却什么话也说不出。
完颜祁正好闭上眼睛,说道:“该睡了。”
青芜等于是被他搂在怀里。
她不担心他会对自己做什么,这男人应该是言出必行的,说过的话断不会反悔。
但是,她依然无法闭上眼。
一闭上,他臂上的那排齿痕便浮现脑海。
一想起,心里便有一种无名的痛。
“明天要启程去平州,你如果不睡的话,你就会没命。”似乎是感受到她的不安,他的声音冷冷的响起,让她打了个寒颤。
“平州?”她有些惊讶,一抬眼正好对上他漆黑的眼眸。
“一个能活下来的战士,可以在任何环境下休息,补充体力。”他看了她一眼,再次命令,“睡!”
她细细咀嚼着他的话,又看看他袒露的胸上那些无法褪去的伤痕。
她放任自己的手抚上那些伤痕,带着一种新奇的念头一一探索着。
他不耐地睁开眼睛,“你一再违抗我的命令--”
她却打断他的话,“这里不是军营。”
他翻身坐起,下床取来自己的佩刀,抽出刀来,月色映在刀身上,映照出森森寒芒。
完颜祁的表情非常严厉,指着青芜说道:“下来。”
青芜像着了魔一般,非但没有害怕,反而大着胆子下床,直挺挺地站在他面前。
完颜祁看着她说道:“这把刀跟了我十几年,我爱之如宝。今天,我就要用这把刀告诉你一个道理!”
青芜凝视着那把刀上冰冷的光芒,轻轻说道:“这是一把饮血的刀。”
“我是军人,我生活的每一部分都和行军有关。我从不容许别人质疑我的命令,更遑论是拖延不从。”他一派肃穆,仿佛身上披着铠甲,正指挥着千军万马。“今日你犯了这两条,我要用这把刀惩罚你。”
青芜也跟着严肃起来,“你要如何?”
完颜祁一刀挥下,青芜在一片刀光中紧闭双眼。她咬住下唇,总算没有叫出声来。
她睁开眼的时候,鬓边一缕发落地。
完颜祁将刀插回鞘中,双掌轻拍她的肩头,“你是我见过最勇敢的女人。”
面对这状况,青芜实在不该笑出来,但她却不禁笑了,双颊还染上一层红晕。
“若是人人都像你这样治军严谨,天下也不会大乱了。”她喃喃说着,眸子出奇地晶亮。
完颜祁眼底闪过一丝异样的光芒。
他轻抚着刀鞘,“我既决定带你一起去平州,你就要学会我的规矩。”
青芜轻咬着唇,“在那之前,能容我问几句吗?”
他挑眉,道:“说。”
青芜的目光落在他胸口的伤痕上,问道:“看见这些伤痕,你会害怕吗?”
“不,我引以为豪。”
青芜眉目中带了点沉寂,“是吗?若是砍得再深点,你就活不成了。”
完颜祁大笑,“若是没有这些伤口,我至今还过着被人欺侮的日子。”他发觉青芜的身子有些发抖,遂拿过一件外衣给她披上,“这是一个征战称雄的年代,你若是没有这点狠心,只会害了自己。”
青芜拢紧衣服,微微转过头去,避开他的目光,“我一个女人家,要狠心做什么?”
“自保。”他揽过她的身子,就是要她把话听进去。
青芜随他坐在床沿,半晌才道:“完颜祁,我想跟你去平州。”
他没有计较她称呼上的不恭,只道:“若是要去,就必须要有体力。”
青芜点点头,主动拉下帐子,“对不起,吵你安眠了。”
他没有答话,自顾自地躺下,依旧将她搂在怀里,很快就沉沉睡去。
青芜强逼着自己安睡,手指不由自主地抚上他臂上的齿痕。未了,紧紧抓住他的胳膊,让自己在他的怀中找到一个还算舒服的姿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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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完颜祁很早便起来了。
他吩咐博格,除了带着西京的仆役外,只带青芜和西兰两人随军伺候他。
他早早上都统府去了,军队集结待发。
西兰一早来找青芜,本以为她还睡着,打开门却看到穿戴整齐的青芜笑吟吟地站在面前。
“你没事吧?”西兰担心地问道。
青芜摇头,“我没事。”
她率先定出去,回头问了西兰一句,“西兰,不是所有的金人都是坏人吧!”
西兰笑了,低声回答:“那当然。我从前服侍我们契丹老爷,可比大人凶多 了。”
青芜望望天上高挂的太阳,“是啊!他不是坏人。”
她俩被博格安排上了一辆大车,车上全是女眷。有些是分配给其他金人的女人,大多哭红了一双眼,哭得连眼睛都肿了,还不时以袖抹泪。
大车跟在军队后面,一路上,青芜和西兰听说好几个女人因为不堪忍受金人的凌虐自尽了,而她们的尸首被拖出来扔在大街上,惨不忍睹。
西兰吓白了一张脸,紧紧地抱住青芜。
青芜轻拍她的背,却不知如何安慰她。
她没亲眼见到这样的惨状,但心里明白这些事难免发生。
她忽然间明白了完颜祁的意思,一个女人若没有点狠心,如何在这样的世界里生存?但是,天可怜见,她是多么希望战争从来没发生过。
那么,她也不会遇见完颜祁,那个让她的心总是一点点刺痛着的男人;她还会是那个安居在父母身边的女孩,快乐无忧,等着出嫁。
车子忽然颠簸了下,西兰几乎摔出去。
青芜急忙将她拖回来,收回心神,不再胡思乱想了。
下车后,有人来带她们前去完颜祁的营帐。
青芜不禁愣在那里,眼前站着的不正是当初那个金兵吗?
他的汉语还是那么生硬,“你还好吗?”
青芜点点头,扶着一路惊吓过来的西兰,对那个金兵露出一个浅浅的笑容。
她蓦然学会了以笑容面对他们。
完颜祁正好站在不远处,一眼就看到青芜那温和的笑容,心里仿佛有一处柔软起来。他转头和身边的人说话,再看去时,人已经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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忙碌了一天,完颜祁回到营帐时,两个女人正在为他铺床。
青芜有些笨手笨脚的,西兰笑着教她。
完颜祁看着青芜唇边轻柔的笑容,她笑的时候眉眼都柔和了,清雅出尘,虽然穿着粗布衣服,却掩不去她出众的气质。
但下一刻,完颜祁却发现这两个女人在用契丹话交谈。
他脸色一沉。
西兰是契丹人,他早就知道。
但为何青芜也会契丹语?
他悄悄走近两人,青芜却改用汉语说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