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了,我还行。”她朝属下挥一挥手,走向停车位,没发现自己的脚步不稳,只觉一切都很好,快活得不得了。
正要拿钥匙开门时,有个低沉声音从她背后传来——
“总经理。”
真是的,这些关怀过度的属下,未免太看不起她了!她一转头,却见到最不想见的人。“你、你在这做什么?”
程至刚在夜风中站了两个多小时,漫长的等待就是为了这一刻。“我想总经理可能喝多了,或者太疲倦了,请让我开车送你。”
她冷笑。“我承认你是个尽职的秘书,但你太多管闲事了!”
“前面有警察在做酒测,如果总经理被抓到酒后驾驶,对你不好对,公司也不名誉。”他试着和她讲道理,希望她三思而后行。
“我搭计程车就行了。”
“这么晚了,单身女子搭计程车很危险。”
“你比任何人都危险!”计程车司机或许劫财劫色,这家伙却想劫她的心。
他把这句话当作赞美,唇边泛起暖笑。“如果你把我当成秘书,你不会觉得我危险,除非你把我当成男人。”
“你少跟我要嘴皮子!你应该唯唯诺诺、点头称是,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厚脸皮?”她骂得太过激动,一时反胃,转身就吐。
呕了好几分钟,却只有酸味的酒,今晚她根本没吃什么,光顾着喝葡萄美酒。
“你真的喝多了。”他缓缓抚过她的背,不舍她那痛苦的神情。
他的车就停在她后面,他打开车门拿出矿泉水和湿纸巾,先替她擦净嘴角,让她喝几口水,再扶她坐上车,为她系好安全带。
“我送你回去。”他这不是询问而是决定。
依柔已经无力反抗,酒意仍在体内发酵,看着他开车的侧脸,她叹息道:“真不可思议,你竟有一天会开车载我,那台老爷机车呢?你一定把它丢了吧?”
“我还保留着,那是我爸送我的遗物,我也打算送给下一代。”
“是吗?祝你好运。”她忽然轻笑起来,想到那些女同事送他的礼物。“你从以前就很受欢迎,应该有一堆女人想替你生孩子。”
“你心里明白我要的是谁。”他伸手摸摸她的额头,只是一瞬间,却让她全身发烫,可恶,为何他对她总有如此影响力?
“去你的,关我什么事……”她打个酒嗝,不太优雅。
不管她反应多冷淡,至刚仍继续倾诉。“记得吗?以前你爸曾问我有什么梦想?那时我回答不出来。现在我可以告诉你,在每个成功的女人背后都有一个支持她的男人,我的梦想就是要做你背后的男人,一辈子照顾你、支持你。”
她假装沉沉入睡,假装没听到这些话,否则一颗心就要挣扎得好痛。
“睡吧!”他抚过她的发梢。“我会永远守在你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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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至刚扶着江依柔走进屋,这是一间美丽却寂寞的房子,由钟点女佣打扫得相当干净,像座样品屋,没有人的味道。
他当然了解其中原因,依柔全心全意投入工作,回到这里睡几个小时,很快又整装出发,面对下一波挑战。
而他所能做的,就是成为她的后盾、她的港湾,让她随时储备战力,这是七年前他许下的愿望,不知如今可否成真?
“你可以走了。”依柔倒在沙发上,头晕不已。
见伊人憔悴,他怎能离开?他怎能放下?双脚自动走到地面前,双手轻扶在她肩头。“我抱你到床上。”
不用多问,那扇唯一打开的门,想必是她的卧房。
“你少多管闲事……”她才说出这句话,随即感觉自己被抱起,那带给她最不想要的脆弱感,他的双臂坚强、他的胸膛温暖,而她是多么期待又害旧。
至刚抱着她缓缓走到床边,轻轻将她放到床上,为她解开发夹,脱下高跟鞋,仿佛过去七年来他每天都这么做,自然而然。
依柔忽然一阵心酸,为什么他就是可以做得无所谓?为什么她连脚趾头都会颤抖?
“你总是这么平静、这么淡然,好像一点都不受影响。就连我跟你的初吻,也是我强求的,现在想起来多傻……”
“我不是不想吻你,只是当年我没有勇气。”
“算了,我不想再说,你快走!”往事历历在目,回忆汹涌而来,她怕自己就要承受不住,转过头背对他,藏起感伤表情。
他却抱住她的身子,抬起她的下巴。“我会走的,但在这之前,我想吻你,而且我有勇气。”
“你说什么?”她不能相信,这会是他说的话?
在她来得及反应前,他已低头吻上她的唇,坚定而无犹豫,从轻尝到深入,主导这个吻的长度和浓度。
一时间,她以为这是梦,然而眨眨眼仔细一瞧,这个闭眼专心吻她的男人,和当年那个害羞男孩确实是同一人。
感觉到他的温柔和热情,她迷迷糊糊地想,是什么在融化?是什么在崩溃?若不是地震了就是彗星撞上地球,如果生命就此化为永恒,她可以只活在这一秒吗?
当他离开她的唇,她悠悠叹了口气。“为什么这个吻是咸的?”
“因为你在哭。”他轻轻擦去她的泪,每一滴都教他心疼。
她摇摇头,梦呓似地说:“我不相信我会流泪,我不可能为你流泪……我的泪早就流干了,怎么可能还会有泪?”
“小柔,对不起!”他紧紧拥住她,皱眉的脸埋在她的秀发里。
“我恨你……我真的好恨你……”为何拨动她的心弦?为何揭开她的伤口?莫非要地整个人融化成泪他才满意?
“我知道一切都是我的错,我只求你让我好好爱你。”
她听不进他的忏悔和承诺,她仍旧感到那年冬天的寒意——
“刚到纽约的时候,有多少个飘雪的夜里,我躲在被窝里偷哭,怕舅舅他们听到,我只能咬住嘴唇,咬到流血也不出声……舅舅看到我的嘴破了,还以为是天气太冷,买了绵羊油制成的护唇膏给我,可是一点用也没有……”
他静静聆听,一字一句都重击他的心,他知道她受伤很重、个性又好强,却没想到她是个爱哭的女孩,而且每滴泪都是为了他。
她今晚是豁出去了,决定说出心底秘密——
“每次看飞机飞过天空,我会想像你搭飞机来找我,告诉我说你有多爱我,你不能没有我……直到有一天,我再也不抬头看飞机,因为我放弃了希望,我知道你不会来找我……”
“我真的很抱歉,从今以后我不会再让你孤单了,你相信我好吗?”
“我不想听你废话,你现在就给我走!快走!”她握起拳头朝他扑打,直到她真的累了、倦了,倒在枕上低低喘息。
“我们改天再谈,你好好休息。”至刚选择静静离开,他明白这不是个好时机。
依柔像个小女孩,哭着哭着睡着了。她梦到许多年前的自己,以为什么都可以用钱买到,那时她对人生的想法多天真、多可笑……
第九章
一觉睡到清晨,全是些错综复杂的梦,虽然睡了很久却得不到休息。江依柔下床洗个温水澡,试着找回清醒的神智,她想起昨夜那场闹剧,她喝多了几杯,说了些不该说的话,也是她最不想让程至刚看到的一面。
铃~~铃~~
床边的电话骤然响起,知道这个号码的人并不多,依柔没看来电显示就接起,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
“准备好参加Party了没?”
“什么Party?”她认出是好友梁奇芊的声音。
“庆祝我跟伯龙的结婚三周年纪念日啊!”奇芊半带威胁、半带恐吓地说:
“我的邀请卡早就发出去了,如果今天我没看到你出现,以后就当没我这个朋友!”
依柔这才想起有这回事,因为寄到她的私人信箱,程至刚自然不知道有这回事,也没帮她排在行事历上。
依柔开玩笑地问道:“结婚三周年有这么了不起吗?”听到别人幸福的消息,仿佛自己也能分享感染。
“那当然!没结婚的人怎么能了解?呵呵~~”奇芊发出得意狂笑。
依柔故意顾左右而言他。“很久没回高雄,散散心也好。”
“别再ㄍ一ㄥ了,没带贺礼没关系,总之你要亲自到场,我派司机去机场接你。”
“梁大小姐,怎么感觉你像在喊狗叫猫?”
“这是我表达热爱的方式,等你喔!”奇芊在挂上电话前还给她一个飞吻。
依柔当然要赴约,她可不想失去唯一知己,尤其她连奇芊的婚礼都没参加,怎能错过这次结婚纪念日?
下午一点,依柔走出小港机场,梁家的司机已在门口等候,认出她的身影便上前招呼:“江小姐你好!我家小姐吩咐我来接你,请上车。”
“谢谢。”依柔一见这位司机就有好感,那晒黑的皮肤、南部的口音,都让她感到格外亲切。
一路上,她的目光无法离开这城市。多年不见,高雄变了不少,变得更美观、更清新,唯有那热情阳光不变,毫无保留地拥抱大地。
其实她在高雄也不过住了半年,为何会有一种乡愁般的感伤?是否因为她的初恋发生在此?是否因为她的心遗落在爱河?
望着爱河水波荡漾,想着“永浴爱河”这四字,要到哪一天她才能找回初恋的感觉、找回迷失的心情?
车子开到梁家的豪宅前,占地五百多坪,远看简直像座皇宫,不愧是大地主。
然而富贵人家也有为难处,身为独生女的梁奇芊必须“招赘”,蔡伯龙为了妻子不惜“嫁”入梁家,幸好蔡家兄弟姊妹众多,经过一番努力便成就了这门婚事。
“江小姐,请进。”佣人替她打开大门。
一进门,只见奇花异草环绕,有种踏入秘密花园的感觉,想必是充沛阳光让这些植物特别茂盛、特别蓬勃。
“小柔?!”听到有人呼唤她的小名,依柔本以为是梁奇芊或蔡伯龙,没想到转头一看,竟是程至刚!
她仿佛见鬼似的瞪大眼。“你怎么会在这里?”
他拿出邀请卡作为回答,他也是来宾之一。
“老天,我早该想到的……”依柔拍拍自己的额头,不由得发出苦笑,其实程至刚比她更有资格参加这Party,毕竟他和奇芊、伯龙的交情深厚,还曾是“师生”关系呢!
至刚掩饰不住失望的表情。“看到我,让你觉得不舒服吗?”
“不,我只是有点惊讶,而且昨天我喝多了。”
“抱歉,也许我不该来。”他想起昨夜她的泪、她的话,他曾那样深深伤害她,是否他不该再继续纠缠她?
看他神色愧疚中带着犹豫,依柔忽然不想计较什么了。“现在你我不是上司和属下,都是Party主人的朋友,今天就和平相处吧!”
“嗯。”他很感激她肯这么大方。只是,他们俩一走进大厅,还是立刻引起轩然大波——
“我的老天,他们居然一起出现耶!”
“传言果然是真的,程至刚在苦守七年寒窑之后,摇身一变成为青年才俊好男人,终于配得上擎宇集团的公主江依柔了!”
“简直像童话故事,超感人的!”
看到大厅中的客人们,依柔全身顿时僵硬,这些似曾相识的面孔是……和她无缘的中山企管系同学!
“小柔,至刚,欢迎你们!”奇芊穿着热带风情的沙丽,不由分说为他们戴上花圈,今天的主题就是“Summer Love嘛!”
“你少装傻,给我过来。”依柔强拉好友走到角落,低声咒骂道:“你搞什么东西?请了程至刚也不告诉我,还把以前的同学都拉来看戏?”
“至刚是我老公邀请的咩!”奇芊故作迷糊状。“难道我没告诉你吗?我还顺便办了大学同学会,不然怎么撑得起场面?”
依柔以电眼发出毁灭雷射光。“你有没有想过,这对我来说多尴尬?”
受到如此攻击,奇芊有如小可怜般说道:“可是……大家都是我的好朋友,都想祝福我和伯龙,我怎能拒绝他们?如果邀请你就不能邀请别人,我还要不要开 Party?”
“好好,算你有理,但我可惨了,不晓得要面对多少问题?”想必有人要问她为何出国?为何一去不再联络?当初到底发生过什么事?
“放心啦!大家同学一场,不会那么白目的。”奇芊拍拍胸口,信心十足。
当奇芊拉着依柔走向大厅,所有同学围绕过来,热情招呼——
“小柔!你终于来参加同学会了,这下全员到齐,没人缺席了。”
“我看了关于你的报导,大家都说你是最美丽的总经理,我们真是与有荣焉。”
出乎意料之外的,没有人提那些尴尬问题,反而满脸钦羡地说:“我们都知道,至刚为了等你回来,这几年一直保持单身,不简单呀!”
“有小柔这么完美的对象,他怎么可能找到更好的?”
“以前我们不太看好你们,现在不一样了,看至刚这么努力求上进,而且一心只想着你一个人,我们怎么能不祝福你们呢?”
“呃……”依柔只有苦笑的分,原来梁奇芊已经帮她做好宣传,真是用尽心机,但如此撮合她和程至刚又能怎样?往事已矣,就让它随风而去……
在同学们将依柔包围时,她眼角一瞄,发现有个年轻女孩拉着程至刚,一脸倾慕加爱慕,仿佛蜜蜂看到盛开的花。
乐团奏起优稚乐曲,那女孩拉起至刚的手,两人在舞池中翩翩起舞,这并非让依柔最惊讶的事,她觉得不可思议的是——他竟会跳舞,而且跳得不错。
七年的时光就足以使一个男孩变成男人?她必须肯定他很努力。
同学们可没她这么轻松看待,纷纷议论道:“咦?那女的是谁?她不晓得至刚已经名草有主了吗?”
“至刚就是这么温柔,不懂得拒绝人家,很容易引起误会的。”
“你们看不出来吗?根本是那女的强逼至刚,太过分了!”
“抱歉,我去一下洗手间。”依柔藉机离开现场,她不想蹚这趟浑水。
只可惜,粱奇芊立刻尾随而来,将她挡在金碧辉煌的洗手间前——
“看到没?那是我老公的妹妹,名叫蔡书琴,芳龄二十,小姑独处,对至刚一见钟情、念念不忘,还拚命求我替她制造机会。”
依柔静静聆听,她没什么好说的,奇芊却大大叹口气。“夹在小姑和好友之间,你说我该帮哪一边呢?”
“和我有什么关系?”依柔挑眉反问。
“别跟我客气了,其实你很想过去赏她一巴掌,对她说至刚是属于你的,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