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浮玉见对方直盯着自己看也就罢了,脸上还露出可惜、不解又带点敌意的奇怪表情,教他很不能忍受。
他倒退两步,拉开彼此之间的距离,才又开口道:“姑娘,你是……”
“失礼、失礼,我是这间客栈的老板-钏玉。”钏玉自行报上了姓名,同时扯了抹善意的微笑。
在还不清楚对方的来意之间,当然不能露出真面目-
呃,不,是当然得维持着基本应有的礼貌。
“这位公子,你贵姓哪?”询问的同时,她主动邀了风浮玉到桌边坐下。
风浮玉瞧着她瞬间化尴尬为热络的好手腕,不难明白为什么她这间客栈的生意会这么好了,亏他方才还当她是莫相寻派来监视他的,原来是误会一场。
“在下姓风,名不定。”他瞅着钏玉,虽然已明白了她的身分,却没忘记她刚刚在房外鬼鬼祟祟的事。“刚刚我一开门,没想到钏姑娘便趺了进来,实在‘好巧’啊。”
“呃,是啊!”钏玉干笑两声,佯装一脸无辜的同时,又在心中咒骂了任尽乐一次。
要不是任尽乐口拙,形容不出这个不速之客的长相,她也不必因为想先知道对方长什么样子,好决定怎么应付,而躲在门后偷看了。
“风公子,刚刚我正在招待一名贵客,无暇抽身,若有怠慢之处,请你见谅。”钏玉一边假意陪罪,一连有技巧的四雨拨千金,避开敏感话题。
“好说。”见她神态自然的顾左右而言他,不肯实话实说,风浮玉也不介意,一笑带过。
“我就知道风公子是个明理的人。”寒暄完毕,钏玉顺势导人正题。“对了,我听掌柜的说,你手里有宝山客栈的地契?”
“没错。”
“可否让我瞧瞧?”人心险恶,谁知道对方是不是持张假地契来骗人?
严浮玉无异议,大方领首答应,从怀里掏出一张陈旧的地契。“钏姑娘,请看。”
钏玉一瞧见那张地契,脸色立刻大变。
地契是真的!可是……怎会如此?这张地契明明是由她爹保管的,怎么会落到眼前人的手中?
“请问风公子,你这张地契是打哪儿来的?”钏玉勉强按下激动的情绪,决定先问清楚再说。
“在洞庭西山的某问路坊,从一个名叫钏朱紫的人的手里赢来的。”
“钏朱紫拿这张地契和你赌钱?”克制不了了,钏玉突然扬高了音量,怒气冲冲的瞪着风浮玉,仿佛他摇身一变,成了钏朱紫。
“钏姑娘,你先冷静一下。”风浮玉试图安抚她。
教她怎么冷静?!
“风公子,你可能不知道,地契上标明的这块地,也就是宝山客栈的所在地,是我爹和钏朱紫共有的,因此只有钏朱紫单方面同意要卖,是行不通的。”一想到钏朱紫又故技重施,做出这等可恶的事,她便脑门冲血,气得手脚发抖。
“钏朱紫”三字就像咒语一样,不管由谁口中说出都会触动她最敏感脆弱的神经。
再开口,她近乎咆哮,“风公子,你听清楚了吗?”
“很清楚。”相对于她的激动情绪,风浮玉依旧是一派从容,潇洒自若,只是耳朵有那么点刺痛就是。
“钏姑娘,在下没聋,你别那么大声。”
瞧他一副事不关己、置身事外的悠然模样,钏玉大动肝火。只是形势比人强,事情已经发生,她再怎么愤怒,再怎么不甘心,也都得忍下来才行,别自乱了阵脚。
于是,她敛起怒容,迅速装出和善的笑颜。
”风公子,刚附是我大激动了,请你多多包涵,别见怪哪。“
“没关系。”风浮玉瞅着她,暗自觉得好笑。这女子,一下子怒目柜向,一下子又笑容可掬,表情变化如此之快,不容易啊。
“风公子,说句老实话,你被钏朱紫骗了。”丑话说在前头,钏玉先表明立场,摆明不认帐。
“哦?”
风浮玉挑起一道眉,却没太多情绪在脸上,“只听钏姑娘片面之词,怎能算数?最好是能请钏朱紫过来当面对质,把话说清楚。”
“你怀疑我说谎?”
“我只是想知道真相,空口无凭,不是吗?”他正经了起来,表明自己是就事论事。
“这……”钏玉一时无法反驳,吱着下唇,她问道:“要是,找不到人来对质呢?”闯出这种祸事,钏朱紫肯定逃逸无踪了,教她上哪儿找人?
“那还有两个解决的办法。”
“什么办法?”
“一是姑娘代钏朱紫还了欠我的钱,总共五百两,”
“什么?!”钏玉等不及对方说完,便大声抗议,“我绝不可能再替钏朱紫还债!”她心中最敏感的一块地方,再度受到刺激。
“既然如此,那只好请钏姑娘开始努力找人了。”风浮玉回复玩世不恭的态度,一脸轻松的回道。反正,地契的事不能草草了之,否则,他飘渺帮帮主的颜面何在?
“这-”钏玉气极。
“钏姑娘,如果你是受害者,我也是被骗的人哪!”
风浮玉无奈摊了摊手,替自己辩解,因为钏玉瞧着他的眼神,就像他是个无赖。
“假设你说的都是真的,那我也很同情你的处境。但我对这儿不熟,不知上哪去找钏朱紫,你就不同了,你是……”
“风公子,我尽力去找人便是。”态度骤改,钏玉又恢复原先客气有礼的模样,她扯了抹笑,表情自然而诚挚,“时近晌午,我想风公子必定也饿了,我让小二替你端些饭菜来。”多言无益,她得另想办
“你……”风浮玉微愣,以为刚刚她凶他的事情是一场幻觉。
有问题……他暗忖。
“钏姑娘,有劳了。”尔虞我诈,风浮玉脸上同样挂起了和善的笑容。
“失陪了。”钏玉微微欠身,笑容可掬又若无其事的走了出去。
风浮玉目送她离去,惊讶的表情没持续多久,随即让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所取代。
“钏玉,本帮主好奇你想怎么做啊!”
第二章
晌午过后,客栈里只剩下零零散散几个客人,有的品茶的小酌,气氛清淡了许多。
此时,在二楼的雅座,钏玉唤来了任尽乐商议事情,还没开口,便先叹了一口气。
“钏姑娘,你怎么了?”任尽乐小心翼翼的询问,虽然用膝盖想,也知道钏玉为了什么不悦。
“气死人!”钏玉用力拍了一下桌子,把任尽乐吓了好大一跳。
任尽乐干笑两声,像是装傻又很有技巧的询问,“谁惹钏姑娘生气了?”像是这种情况,他还是别当那个起头的人。
“还有谁,不就是那位风不定吗?”钏玉翻了翻白眼,丝毫不在意造小动作破坏了她清丽的面容。“风不定、风不定,越念越像缝补钉、缝补钉,你说是不是?”
“呃,是啊。”
“哼,说什么他也是被骗的人,我看哪,根本是他和钏朱紫串通好来骗人的。”她越说越火,越想越气。“你说对不对?”
虽然她很确定风不定就是那种人,不过还是意思意思的征询一下任尽乐的意见。
“呃,对。”一个是老板,一个是来路不明的陌生人,权衡轻重,当然是老板说的才对。
钏玉板着脸,又道:“你知道吗?那地契是风不定在赌坊赢来的,你猜输掉那张地契的是谁?就是钏朱紫!”一提到钏朱紫,她又咬牙切齿了起来。“你说,是不是很有可能是例朱紫和风不定合演一出戏来骗我?”
“的确很有可能。”任尽乐想也不想,立刻点头。“会进出赌场的,能是什么好人?”他很逢迎的再补了一句。
“可不是?”钏玉立刻附和,心里同时觉得舒坦了一些,有个人帮忙咒骂那个姓风的,确实比她一个人生闷气好多了,只是,问题还是没能解决。
“钏姑娘,那地契怎么会落到钏朱紫手里的?”从钏玉将帐房和卧房合而为一的特殊行为看来,他一直以为宝山客栈的地契是由钏玉保管的。
钏玉重重叹了口气,“我猜是钏朱紫不知道编了什么借口,从我爹娘那儿拐走了地契。”
说到这儿,她一双水眸又燃起熊熊火焰。
“这个钏朱紫,就不要让我找到他,否则-哼!”她气恼的撂下狠话,一吐心头怨气。
“可是钏姑娘,不找到钏朱紫,怎么将这笔帐讨回来?”任尽乐困惑的提出心中疑问。
钏玉听了,忍不住又翻了翻白眼,才道:“找人是那么容易的事吗?何况我根本不知道钏朱紫的下落,也不想知道他的下落,更不想再见到这个人。”
任尽乐一听睁大了眼,傻傻的问:“那宝山客栈怎么办?”难道要拱手让给风不定吗?
那……“他是要留下还是离开?
真是个老实的呆子。
钏玉无奈的摇了摇头,说:“放心吧,我已经想到一个办法了,不过,需要你的帮忙。”
任尽乐神色一喜,忙问:“怎么帮?”只要能解救宝山客栈,赴汤蹈火,他在所不辞!
钏玉慧黠一笑,站起身来,附在他耳边道:“如此如此……这般这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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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夜,很静。
静得让任何在白天听起来明明是十分细微的声音,这时都像被扩音了般清晰分明。
此刻,在宝山客栈的三楼,一名蒙面黑衣人踩着极轻的步伐,蹑手蹑脚的来到风浮玉房外。
他停下脚步,小心翼翼的伸手揩了揩汗,艰难的平顺自己的呼吸,勉强控制自己的心跳,努力想让自己的喘息声降到最小。
不能怪他,这可是他第一次做这种事情,难免紧张兮兮。
好不容易,在门边就定位,同时确定四下无人后,黑衣人松了一口气,尽可能无声无息的由怀中掏出一文竹管和一包药粉,然后极小心的将药粉掺人竹管中。
成功了。
黑衣人得意一笑,正准备要进行下一步的动作时,不知是太紧张还是手心流汗而湿滑的缘故,那竹管竟掉到地上,发出了清脆的撞击声响。
当的一声,恐怕在二楼也听得见。
黑衣人愣在当场,心跳漏了一拍,刹那间不知如何是好,他暗忖:东窗事发,完厂完了……
冷汗涔涔而下,他动也不敢动的呆立着,等着被房中的人发现,等着越描越黑的解释,然后,再被钏玉痛骂一番。
但是,他等了一会儿,四周全无任何动静,只听到他自己的呼吸声。
难道,房中之人睡死了?
他叹了一口气,暗自庆幸自己的好运。
有了前车之鉴,这次,他极小心的捡起竹管,又极小心的在门上戳了个洞,再小心的朝房内吹了一口气。
任务完成!
黑衣人在心里高兴的喊道,眸中泛着感动的泪光。
静候片刻,他轻轻推开门,踩着极轻的脚步走进去,因为眼睛习惯了黑暗,他很快的来到床边。
“咦,人呢?”床上竟然空无一人。
“怎么会这样?”
在他极辛苦的完成下迷药的举动后,得到的竟是如此青天霹雳的结果。
苍天不仁,苍天不仁啊!
握紧了手中的竹管,黑衣人身子微微颤抖着,欲哭无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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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炉香烬漏声残,剪剪轻风阵阵寒,春色恼人眠不得,月移花影上栏杆。”优雅的吟诗声,在客栈三楼走廊的另一端响起,由吟诗声的语气听来,吟诗人的心情显然不错,一点也不为失眠所苦。
吟诗人不是谁,正是风浮玉。
在这之前,他匿身暗处,好整以瑕的观看黑衣人的动,只是,真难为了他呀,想笑却不能笑,憋得十分难受。
“钏玉,我还以为你会亲自出马呢!”
风浮玉摇了摇头,低声道。
不过无所谓,只要黑衣人没得手,没迅速回去交差,“主谋”很快就会亲自赶过来了。
一想到黑衣人进了房内却不见人影的惊异表情,风浮玉便想找个地方大笑一场,只不过,好戏才刚要上场,他可不能打退堂鼓。
于是,他一边朗声吟诗,一边走回自己的房间,存心让黑衣人慌得手足无措,吓得心惊胆战。
一回到房内,他便瞥见黑衣人躲在屏风后面,动也不敢动。
他坏坏的笑了笑,又自言自语道:“唉,奇怪,出去兜了一大圈回来,还是觉得精神奕奕,一点都不想睡。”话一说完,他故意看向屏风的位置,左看、右看、上看、下看的。
“嗯?那什么东西?”他发出疑问,笔直的朝屏风走了过去。
躲在屏风后面的黑衣人见风浮玉朝自己走来,大叹完了、完了,这次真的死定了,慌乱之余,竟忍不住发起抖来。
“喔,原来是我的玉佩掉在这里。”
风浮玉睁眼说瞎话,有模有样的做了个弯腰拾物的动作,然后强忍着满腔的笑意,神态自若的到桌还坐了下来。“嗯,既然今夜了无睡意,精神好得很,干脆看书看到天亮好了。”
说完,他便要起身去拿书,就在这个时候,门外响起了敲门声。“风公子?”
喔,主谋来了。
“进来。”
得到应允,钏玉风也似的立刻推门而入,绕了一圈,才回到风浮玉身上。
目光迅速在屋中
唇角微扬,她扯了抹十分友善的笑,教人看不出任何异样,但她眼尖,早发现任尽乐躲在屏风后面。
“呃,风公子,还没睡呀?”
风浮玉回敬她微微一笑,心里有数也不拆穿,虚应道:“钏姑娘不也还没睡吗?这么晚来找我,有事?”
钏玉再次堆起笑容,“呃,没事没事,只是过来关心一下而己。”有事的是任尽乐,不是她。
看来,她不将姓风的引走,任尽乐别想脱身了。
脑中灵思一转,她接着道:“风公子,其实呢……我想出去走走,但又觉得外面夜色太黑,有些吓人,不知道你愿不愿意作陪呢?”
“孤男寡女的,好吗?”风浮玉语带调侃,却故作一脸犹豫的瞧着钏玉。她心里打什么如意算盘,他清楚得很,当然要蓄意刁难。
“问心无愧,还怕什么闲言闲语嘛?”
为了说服他,钏玉索性再编了个冠冕堂皇的理由,“再说白天很忙,都还没机会和风公子好好聊聊呢。”
“这倒是。”风浮玉认同的点了点头,却道:“可是我现在,又有点想睡了。”他摊了摊手,露出一脸无辜的笑容o
“是吗?”钏玉表面上仍是维持亲切的笑容,暗地里不知把任尽乐骂了多少遍,连带将不肯合作的风浮玉一并骂上了。
她捺着性子,又道:“风公子,刚刚你不是还睡不着吗?”
“是啊,可是睡意这种东西,说来就来,捉摸不定的。”说着,风浮玉还故意打了个呵欠。
“那……”
“钏姑娘,我看不如明天再聊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