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呃……这位小姐你……”大力只觉得眼前一亮,忽然就领会了君贻笑先前所教的“蓬荜生辉”之意。
“小女子婉仪,受君公子之邀特地到贵牧场拜访。”红衣女子秋水流转,每个人都有一种“她在看我”的感觉。
“你就是翠晴阁的那个……”光叔张口结舌。
“正是小女子。”婉仪浅浅一笑,让在场的男人一阵心荡神驰。
他们早就听说翠晴阁的婉仪是宿城最美的女人,原本还以为是什么狐媚女子,没想到居然是这么艳而不妖的清雅女子。
“这里不欢迎你。”只有裴菁不为所动。
“可是君公子说……”婉仪轻皱起眉头,神色中有一丝困惑。
“菁,我好不容易才——”君贻笑着急的拉拉她的衣袖。
质地良好的白衫摩擦到了她的手,那种迥异于他们平常所穿的粗布衣裳的滑腻感觉,刺痛了裴菁的心。
“这是她买的?”裴菁冷冷的道。
“呃?”君贻笑还没来得及回答,跟在婉仪身后的小丫头已经抢着回答了。
“君公子当然不能穿那种质地粗劣的衣服啊!这是我们家小姐特地从锦织坊买的上好——”小丫头吱吱喳喳的。
“小绿,住嘴啦!”婉仪是何等心思玲珑之人,自然看出了裴菁的脸色不是普通的难看。
“君贻笑又不能代表裴家牧场,请你马上离开。”不知怎么的,这个明艳万分的女人让裴菁越来越焦躁。
“菁,你别这样啦!我好不容易才请她们过来……”君贻笑又来拉她的袖子,却再一次被她给甩开。
“你以为我们想来这种破地方啊?如果不是君公子在我们小姐的绣楼外跪了一天一夜,我们才不来淌这淌浑水呢!”小丫头气愤追。
“跪了一天一夜?”听闻此言,裴菁的心里一颤。
“是啊!连水都没喝一口呢!你以为我们小姐喜欢见胡大户那只肥猪啊?若不是为了君公子,小姐才不会再理他呢……”小丫头噼哩啪啦的说个没完。
“你去翠晴阁是为了牧场……”裴菁说不下去了,只觉得刚才打人的手忽然升起了一种火辣辣的疼痛。
“我只是想帮你。”君贻笑轻声解释。
“我……”看着他红了一半的睑,歉疚袭上了裴菁的心头。她想要说些什么,可是喉头就像被堵住了一样。
“君公子,你怎么了?”一阵香风袭来,却是婉仪轻移莲步来到君贻笑的身边。
只见她摸出一方水红的丝帕,去擦他嘴角沁出来的血丝。
不知怎么的,见此情景一种陌生的心痛袭击了裴菁。
“婉仪姑娘,我自己来就行了。”幸好君贻笑闪开了。
“你……莫非是嫌弃我吗?”婉仪一双妙目似瞋非瞋、似笑非笑的,“你明明说过虽然我身在青楼,可是你心里的我就像是天边的皎月一般明净无垢,难道这一切都是你骗我的吗?”
“我……”唉~~他这是百口莫辩呀!当下,君贻笑只有乖乖的让她擦去血渍的份儿。
“我说君公子呀~~你看我家小姐对你多好,你可不能负心喔!”叫小绿的小丫头也在一旁扇风点火。
“这、这……”这“负心”又是从何说起呢?
君贻笑还没来得及澄清呢,就听到那边重重一声冷哼,裴菁一脸阴霾的望着他门。
“君公子,不,我还是唤你明钺好了,这样更顺口些呢!”婉仪故意道。
“呃……好、好吧!”君贻笑没有不答应的理由,毕竟是他们有求于人呀!
“明钺?”裴菁的语调低沉,隐藏着即将爆发的风暴。
“哎呀~~裴场主你居然不知道‘明钺’是君公子的字吗?”婉仪故作天真的道。
她好歹也在风尘中打滚了这么多年,在那种泥淖中尚能保全自己,自然是心机手段缺一不可。裴菁和她比起来,跟天真的小孩没两样。
“你就是那个叫‘明钺’的书画家?”裴菁勉强镇定住自己。
“我是一个读书人,书画只是兴趣而已。没想到在这边城也会遇到知音。”君贻笑没说的是,他的诗文字画曾经闻名江南。
知音?哈!可以想象这几天他们是如何相识相知、诗书互娱、卿卿我我、难分难舍……
裴菁的面色很是难看。
“你……为什么瞒我?”
“我不是故意瞒你的,只是因为没有多少把握,所以才没告诉你。”君贻笑老实的招认道:“没想到婉仪姑娘这么通情达理,还愿意帮我们跟胡大户交涉……”
“她是你的知音,那么我呢?我是你的什么人?”心里好象有什么在烧,烧得裴菁好想抓住些什么。
“你是我的仙——呃……主人!”君贻笑差点就脱口说出“你是我的仙女”了,到了嘴边又硬生生扭转成了“主人”。
“好,你说得很好!她是你的知音,我只是你的主人!”裴菁不知自己是怎么了,只知道听到他这句话时,心里很难过、很难过。
下一刻,她夺门而出,屋里的人只听到外面一声马鸣,然后一阵马蹄哒哒,一人一马眨眼间就跑得远远。
“菁……”这是怎么了吗?事出突然,君贻笑还在那边傻愣着。
“她在吃我的醋呢!难道你没看出来吗?”婉仪笑得风情万种。真是个绝世好男人呀!真不想就这么把他让给别人呢!
“吃、吃你的醋?为、为什么……”他更胡涂了。
“傻公子,难道你没看出来她爱上你了吗?”婉仪在一旁幽幽的道:“只是她自己还不知道罢了。”
“爱、爱上我?”君贻笑瞠目结舌,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好运气。
“唉~~我也这么觉得。”光叔在一旁看得清清楚楚,三小姐和这君贻笑之间,分明是情潮暗涌而不自知。
虽然他还是不太满意他的死囚身分,但至少一个已经把今后三十年都卖给了牧场的男人,不会也不可能抛妻弃子吧?!
单从这个层面看来,三小姐还比大小姐幸福一些,至少她永远也不必担心自己的老公会落跑。
“你还不去追?”大力天外飞来一句。
虽然他从不觉得这个连一捆青草都抬不动的病骨子有什么好,可是菁姊的幸福最重要啦!既然大家都说菁姊喜欢这个病骨子,他就勉强退让一步好了。
“啊!”一语惊醒梦中人,君贻笑跳起身就冲了出去。
“等等!您的伤——”小丫头在一旁跺足道。
“由他去吧!”婉仪道。
没多久外面就响起了人马“搏斗”的声音。
“啡啡啡啡~~”
“乖~~一会儿我请你吃草。”
“啡啡啡啡~~”
“白云最乖了,不许把我摔下来喔!”
“啡啡啡~~”
“好马儿,我们打个商量吧……”
等了好久,屋里的人才听到马蹄声;不过,刚才裴菁是往东边奔去的,但听这马蹄声却是往西边走的。
“有个哥哥真奇怪,要向东来偏往西……”小九拉开了嗓子,开始唱他新编的歌了。
光叔等人则无可奈何的相视一笑。这骑马白痴就是骑马白痴,并不会因为他在其它方面的天赋而有任何改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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混蛋!他怎么可以和那女人……
裴菁越想越愤怒,马儿走得飞快,不自觉的竟到了常常沭浴的河畔。
不知过了多久,身后传来了凌乱的马蹄声,忽左忽右、忽疾忽缓、忽走忽停……听这乱七八糟的蹄声,裴菁不必回头就知道是谁来了。
“你还来做什么!”
君贻笑气喘吁吁的滚下了马,还没开口,就听见她没好气的道。
“我——”
“你不陪着你的知音妹妹,追来这里做什么呢?”裴菁怒气冲冲的打断他。
“我、我不是——”
“明钺,连我都不知道你的字,你怎么可以随便告诉那些乱七八糟的女人呢?”裴菁越说越生气。
“呃……我只是想婉仪姑娘既然那么喜欢我的字画,我也许可以请她帮忙……”他试图解释。
“胡说,你明明是看了人家姑娘美貌才会对她那么好……”想起那个叫婉仪的姑娘此自己美得多了,裴菁心里很不是滋味。
“我没有!”他只差没哭天抢地喊冤了。
“撒谎!连我都觉得人家姑娘美极了,你怎么可能不喜欢!”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只知道心里似乎有什么在搅动着,痛痛的、涩涩的。
“菁,莫非……你吃醋了?”一想到此,君贻笑的眼神猛地清亮起来。
“胡、胡说,才没有呢!”裴菁想摆起主人的架子,可是双颊酡红的样子哪像是示威,倒像是因为被说中了心事而害羞呢!
“在我心里,没有人比那个施舍给我水喝的女骑士更美丽了。”君贻笑一本正经的道。
“施舍给你水喝的……”裴菁一怔,随即忆起了那天。
记得那天骄阳似火,一队囚犯在路上跋涉,他忽然扑倒在路中央差点被她的马踏死,然后她就随手解下了鞍边的水袋……
难道他说的是她?!
“不,这怎么可能呢……”她喃喃自语。
“为什么不可能?”他激动的抓住了她的手,“我还记得你那天也是穿了这一身衣裳,当我知道你原来是个姑娘时,我就觉得你是我的仙女了。”
“我……仙女?!”她有这么好看吗?裴菁很是怀疑。
虽然这身骑装是她最好的一套衣衫,而且还是她为了谈生意而特别做的,可是她左看右看,也不觉得自己有什么地方像仙女的;事实上,别说是仙女了,就算是“凡女”如婉仪姑娘,她也比不上呢!
裴菁越想越觉得沮丧。
“你是我心中唯一的仙女。”君贻笑的眼神灼热得就像要烧熔了她一般。
“呃……”他的火热凝视让她有一种喘不过气来的感觉。
“我曾想过只要把你放在心里膜拜就好,可是在你身边待得越久,我就越无法控制自己不想你……”
曾经有多少次他为她在夜里辗转难眠,空虚的对着一室的寂寥;又有多少次他梦见自己抱着她极尽缱绻,却在笑醒后唾弃自己的恣意妄为……
“你……”他的眼光像是要吞噬了她一般!
裴菁只觉得一阵头晕目眩,一时站不住脚,竟一头跌进了他张开的怀抱。
第八章
“你知道吗?这一刻我已经盼望了很久很久了呢!”君贻笑忍不住用自己的脸颊磨蹭她的。
他一向属于唇红齿白的文弱书生之流,但这几天在沙城和宿城之间奔波,竟让他的脸上多了些胡碴,容貌也有些憔悴了。
“是裴家牧场连累了你。”裴菁的双手情不自禁的抚上了他带点风霜之色的脸庞。
“我也是裴家牧场的一份子,这一切都是我心甘情愿的。”他捉住了那双游移的小手。
“还痛吗?”裴菁注意到他的掌心有被缰绳磨破的痕迹。
“已经不痛了。”无论为她做什么,他都是甘之如饴。君贻笑的眼神温柔至极。
“虽然我比不上婉仪姑娘,也不懂什么诗文字画--”
“不,在我心里,你是独一无二的,”他控制不住自己,将她抱在怀里,“我知道自己配不上你,但……”
“傻瓜。”她软倒在他怀里。
“婉仪姑娘说你喜欢我,光总管也这么说,我……我想知道你真的喜欢我吗?”犹豫再三,他终于问道。
“你真是傻瓜呢!”她嗔道。
“你是说……”君贻笑还在犹豫。
裴菁终于受不了他的迟钝,在他耳边大吼一声,“你以为我说喜欢你是说着玩的吗?”
“你、你什么时候说喜欢我的?”他被她弄得一头雾水。
“就是遇到李斌的那次啊!”她再也顾不了什么矜持了。
“我……我还以为你只是说说而已呢!”
“大丈夫一诺千‘斤’,我--呃……”话一出口她才想到自己不是什么大丈夫,而是一个小女子,赶紧改口道:“就算是小女子,也可以一诺百斤、十斤、半斤的嘛!你说是不是呀?”
“是是是,当然可以百金、十金啦,就算是一万金也是可以的啦!”虽然君贻笑心中清楚,恐怕她是将“金”和“斤”弄混了,但这又有什么关系呢?!他止不住嘴角的笑意。
“你取笑我了!”裴菁气愤的捶他一拳。
“呀!”猝不及防之下,他忍不住痛呼出声。
“你怎么了?我、我伤到你哪里了?”她被他的反应吓得脸色发白。
“没,我没事。”君贻笑试图蒙混过关。
“骗人,你的脸色都发青了呢!”裴菁扯着他的衣襟一定要问个究竟。
“真的没事--”突然“吱啦”一声,他的一片衣襟连同里面的内衫一起被扯破了。
“这……”她被眼前看到的景象吓呆了。
那片曾经白皙的胸膛到处都是青紫的瘀伤,夹杂着之前的鞭伤,显得狰狞至极。
“这、这是怎么回事?你怎么受伤的?其它还有哪里受伤了?”裴菁一迭声的问。
“没什么啦!”君贻笑还在试图掩藏,裴菁干脆就自己动手检查起来。
这一检查才发现,他的手臂上、背上到处都是瘀伤,严重的地方甚至还肿胀破皮了呢!
“怎么会弄成这样的?”她很是心痛。
“我有一次不小心从马上摔下来了。”君贻笑很是不好意思的招认。
“才一次?”她很怀疑。
“不是一次,是两--不,是很多次啦!”看到裴菁“不善”的眼神,他只得老实招认。
这一路上,他简直是跌到宿城的;不过,要他这个大男人承认自己被一匹马耍了一路,实在不容易,毕竟他还幻想着哪天搂着心爱的她,在这大草原上驰骋呢!
不过,照这么下去,恐怕到时候不是他搂着她,而是她搂着他了,唉~~
“难道你不知道这样会摔断脖子吗?”裴菁气得差点跳脚。
“人家只是想帮你。”君贻笑哀怨的道。
“你干嘛就不挑一匹温顺一点的马?”这回,她终于忍不住跳脚了。
“我怕赶不及!”他毫无悔改之意,“如果早知道白云这么难驾驭,我就不骑它了。”
“那……那你刚才干嘛又骑它?!”简直气死她了!
“我只顾着担心你会跑掉不理我,所以没注意嘛!”说起来,君贻笑还是觉得自己很委屈。
“你--”气死她了!裴菁小手一挥,“回家!”
“哦。”他也很想赶快回家,可是一想到自己还得骑在桀骛不驯的白云背上,忍受那可怕的颠簸,他就有点不寒而栗呢!
“我骑白云,你就骑将军吧!”她径自走向白云,扳好马鞍正要上马,伸手一抹,黏糊糊的竟沾了一手的血红。
“君贻笑,这是怎么回事?!你还有什么瞒着我没说的?”裴菁大吼。
“我……我的……擦破了……”眼见抵赖不了,君贻笑只得乖乖招认,只是说到具体部位时,他的声音细得像草原上的蚊子在哼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