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襄儿脸上一红,虽知道这只是做戏,可听他这么叫她,她心里还是泛出一股暖甜。
宋襄儿玉颊羞绯,拿出玉佩,交给楚岚卿。
楚岚卿把玉佩摊在掌心,对着朱采锳笑起。“这块玉佩,是我八岁那年,我爹送我的。玉是和阗的玉,请了人称‘鬼师’的刀无痕所刻,那是我多年来贴身不离的东西。你说,这可不可以当作证据呢?”
宋襄儿低呼:“真的吗?”她不知道他竟把这么珍贵的东西给她。
这块玉,朱采锳是见过的,她死命地咬紧红唇。
一旁沉默许久的江宁荷,从刚才就一直强忍着酸意,等听了这番话后,那醋劲就再也压不住。“你骗人!”
之前,她醒来之后,曾听宋襄儿简单说过和楚岚卿认识的经过。当时,她听听就过了,也不以为意;见了这玉佩,她才知道宋襄儿对楚岚卿而言,竟是特别的。
嫉妒之情,漫过理智,她不经思考,愤怒地指着宋襄儿,一股脑儿地就把话抛吐了出来。“宋襄儿,我拿你当姊姊看!你怎么能骗我呢?你之前明明就跟我说,你和楚哥哥只见过一面,如果是这样的话,他怎么可能把这么贵重的东西给你?”
“我……”宋襄儿一时哑口。
朱采锳见情形不对,立刻质问道:“楚岚卿,这女人到底是不是你的未婚妻呢?”
“当然是了。”楚岚卿抑下想骂江宁荷的冲动,把宋襄儿兜进怀里。“江姑娘因爱成妒,她的话岂能采信?玉佩是从襄儿怀里拿出来的,你刚才不也见得分明吗?”
“就是这样,我还是有些不信。”朱采锳冷嗤一声。“从来都听说你眼高于顶,现下怎么甘心娶一名相貌平凡的女子。”
宋襄儿本就没有自信,这么一听,身子自然缩起。楚岚卿知道这话伤了她,只把她抱得更紧。
剑眉飞扬,楚岚卿对着朱采锳,第一次口吐不悦。“朱采锳,你要我证明,我就提出证据给你,可你这样说襄儿,太过分了。”
他的话,是在保护宋襄儿,这一点任谁都听得出来。
坚强的臂膀,将朱襄儿整个环住,在他的气息里,宋襄儿第一次体会到让人护守的感觉。
她的心暖暖地跳动。
楚岚卿就在她的耳边说着:“襄儿或许不是绝色,但她自有她讨人喜欢的地方,我看她的每一处,都觉得好。她的性子,既勇敢又淳厚,让人又爱又怜,我为什么不能娶她?”
听他这么说,宋襄儿两颊红通通地醉烫。
她从来不识得让人骄宠的滋味,于今才知道,原来这样的醺然,会让人溺沉。她不知道楚岚卿是否为了做戏,才说这番话,可她心动了,咚咚地为他。
她甜甜地泛笑,倾身往他怀中倒去。偎在他身旁,就是只这么一刻,她也满足了。
娇绵的身子,蓦然向楚岚卿倚靠。楚岚卿眉目之间的神色一动,深邃的眼眸霎时又柔,这样的她,勾惹出他想好好疼惜的心情。
两人的动作与言语之间,缱绻漫流。
“好。”朱采锳醋劲大发。“我倒要看看你有多爱她。”她刷地抽出剧,反手挽出森寒的剑花,纵身向宋襄儿刺来。
楚岚卿本能探手握剑,手到腰际却摸摸了空。
他这才想起,他还在疗毒中,剑不知何时让谁撤下了。
眼看朱采锳的剑锋已然逼近,他突地转身,将宋襄儿旋压在下。朱采锳未及收手,剑尖直刺入楚岚卿背上。
楚岚卿咬紧牙关,眉峰痛苦地勾扯。
“啊!”看到血冒出来,江宁荷尖叫。
宋襄儿愣了,他竟为了她受伤?!
朱采锳先是一怔,而后眉心一挫,将剑拔了出来。
楚岚卿扯了抹笑。“朱姑娘,你已经知道我对襄儿的情意了,可以死心了吧?”
脸色苍白的朱采锳把剑收入鞘中,痛苦地吐道:“楚岚卿,我祝你和宋姑娘永结同心。”
“谢谢你的好意。”楚岚卿手握成拳,俊容渗汗出来,却依然带笑。“不过,帖子我不发了,人,我也不送了。”
“我不会再来找你了。”朱采锳霍地转身,纵身掠出。
楚岚脚手一软,向宋襄儿靠了去。
“我帮你止血。”宋襄儿一边挡住楚岚卿,一边叫着江宁荷。“妹妹,我的包袱里有金创药,你快去拿来。”她顺势就把楚岚卿安在床上。
“喔。”江宁荷这才回神,快步地拿起宋襄儿掉落在地上的包袱,她本来要打开包袱,却让宋襄儿叫住。
宋襄儿转头唤她。“妹妹,我里头好几瓶药,你会弄混的,还是拿给我吧。”她抽出腰间短刀,割下贴身的衣料。
江宁荷奔到宋襄儿身边,把包袱拿给她。
宋襄儿解开包袱,拿出里面的金创药,帮楚岚卿糁上。
楚岚卿微扯了一抹笑。“没想到,你的动作倒是俐落。”
“我家以前开过镖局,看人受伤流血总是免不了,我多少也学了点。”宋襄儿手上继续为楚岚卿处理伤口。
“这么说,我们不只同乡,祖上还是同业呢!”楚岚卿又是一笑。“想想,你的事情,我知道的还真不多。”
“我们也没什么交情,你竟这样为我受伤。”宋襄儿难过地说。
“这不算什么,行走江湖,受伤中毒,总都是难免的事情。”楚岚卿勾唇。“况且,你是为了帮我假扮未婚妻才会惹上朱采锳,我怎么能拖累你受伤呢?说来,这是我自己的事情,算不上是为你受伤。”
算不上是为你受伤。
听楚岚卿最后一句话,宋襄儿心里反出一阵苦味,原来只是她自作多情而已。
她一时恍惚,手上的动作顿了下。
楚岚卿敏锐地察觉她的异状,却又不知她是怎么了,只好转了话题。“我之前不是和你说过,我最大的困扰,就是太多人爱,现在你可信了吧?”
“我信了。”宋襄儿勾起一抹幽忽的笑,喃喃地说。
她真的知道,为什么会有这么多人爱上他了。
***
在宋襄儿和江宁荷细心的照护下,楚岚卿伤口复原得极快。那天晚上,宋襄儿正要去为禁岚卿替换敷料,到门口时,却听到楚岚卿和江宁荷说话的声音。她本来打算要走,却又隐约听到江宁荷好似在啜泣。
她的心猛跳了下,悄悄地伏躲在窗棂下,抬头偷觑。
只见江宁荷擦拭着眼泪。“楚哥哥,都怪我不好,我那天不该胡乱说话,激怒了朱采锳,才会害你受伤,你可以打我骂我,就是不要赶我走。”
宋襄儿听到江宁荷要走,心跳又快了些,更仔细地听着。
楚岚卿温言说道:“整件事情追根究底,都是我自己惹出来的,我怎么会怪你呢。我要你走,不是赶你,实在是为你着想。我听说你未来的夫婿,是人中龙凤,你应该好好把握这桩姻缘才是。”
在外头的宋襄儿听得猛点头。要是江宁荷肯走,以后就剩下她和楚岚卿了。
一听楚岚卿这么说,江宁荷反应又激。“我不要,我不要!他再好,都与我无关。楚哥哥,我喜欢的就只有你啊!”
宋襄儿眉头皱起,手扒抓着墙壁,张大眼睛看楚岚卿怎么处理。
“我只能承蒙错爱了。”楚岚卿把手搭在江宁荷肩上。“江姑娘,你是个好姑娘,只可惜我是个浪荡不安的人,无法给任何姑娘承诺。我现下真的没有娶亲的意思,你若再跟着我,只会更加痛苦的。”
“我不信,你真的不愿意娶妻。”江宁荷一双水眸对着他。“你那天对宋姊姊说得情深义重,难不成,你心头喜欢的是她?”
宋襄儿脸上一臊,剧跳的心儿就快从胸口蹦出。她死命地盯着楚岚卿,怕错过他任何表情、任何话语。
楚岚卿稍微愣了下,旋即恢复了寻常的笑容。“你想到哪去?那天你不也在吗?一切都是做戏而已啊!”他相信,那天他对宋襄儿泛起的异样感觉,只不过是太入戏了,才会如此。
一听楚岚卿这么说,宋襄儿的心陡地寒凉。那张俊容,霎时模糊在潮润的眼眶中;只是他的话,还继续地飘进她的耳里--
“我楚岚卿结识的女子无数,从来就不曾动过婚配的念头,你何苦将青春耗在我身上,听我的话,回家去吧。你和朱采锳不同,她身负绝艺,可独来独往;你柔弱无力,单身行走江湖,反过来,会让我担心的。”
江宁荷呜呜呜地低泣,宋襄儿则是捂紧了嘴巴,不让自己的难过走泄。
在她泪眼婆娑的视线中,幻叠开来几个楚岚卿,他们都抱着江宁荷。“江姑娘,还是让我送你回家吧。”
一刹那,禁不住的泪,在宋襄儿的脸上泛滥。
楚岚卿厚实的胸膛,她也曾经倚过,他是世上唯一这么抱她的人啊,可是,她却不是他唯一抱过的人。
蓦然,她才明白一件事,原来他对她的好,是这么残忍。
第三章
宋襄儿不说一声,就这么像阵风似地消失。楚岚卿还来不及弄清楚原因,就再也没看过宋襄儿;两人这一分别,竟隔了半年。
初秋中午,天气还燠热地闷人胸口,楚岚卿挥擦着汗。
他见前面一座茶棚,才打算入内歇腿休息,就发现了古怪。
以他所知,这茶棚一过,翻了趟山路,便可入城了。印象中,这里常常是人来人往,怎么此刻只剩一名老汉,枕在桌上打盹。
“老人家。”楚岚卿开口叫他,老汉睡得正酣,头沉晃着,一时也没醒来,楚岚卿连叫了几声。“老人家--”
“嗯……”老汉终于醒来,眨了眨眼,见有人上门,赶紧跳了起来。“客官。”他笑着,顺口抹掉嘴角边的口水。
“麻烦来壶茶。”楚岚卿微哂,拿起随身的水囊。“顺便帮我满上。”
“好,好。”老汉接过水囊,转身舀水。
楚岚卿迳坐下来,他手上朝桌面一抹,就沾上了灰尘。楚岚卿逸了抹笑。“老人家,我记得这里以前挺多人往来,不是吗?”
“唉!”老汉回头,提了壶茶来。“客官,您有所不知,这大半年来,生意是越来越难做了。”他把茶杯拿出来,替楚岚卿倒上。
“怎么了?”楚岚卿问着,轻啜着茶。
“您一会儿听我说。”老汉转身,先帮楚岚卿把水囊放好,尔后拉了把椅子坐下。“大概半年前开始吧,不知从哪儿来了群毒蛇,霸了这座山头。往来的商旅中,好几个都给咬死,见过那蛇的人,都吓破了胆。听说,那种蛇长得怪邪气的,全身是黑的,偏就从两眼之间,窜了道白纹到尾巴。”
想到这蛇的长相,老汉啧了一声。“可怕喔!这件事情逐渐传开后,大伙儿当然是宁可绕远路,也不愿打这儿过,人也就越来越少了。”
老汉倒了口茶,也喝了起来。“客官,趁着现在还有日头,蛇还不大活动,您等会儿吃点东西,就快些上路吧。路上记得避开阴湿的地方,比较不危险。”
“谢谢,我晓得。”楚岚卿称谢。
老汉忽然又叹了口气。“唉,像您这样懂得自保,是最重要的。前两天,一位姑娘经过,我这么嘱咐她,她竟还笑笑地告诉我,要去把那蛇抓来。”
“抓蛇?”楚岚卿眉峰一珑,听老汉这么说,他脑里冒出宋襄儿的身影。
老汉又道:“那姑娘说,她还没见过这样的毒蛇,非得抓来见识不可。唉,希望她只是说笑的就好,要不然,蛇没抓到,反被咬了一口,可就惨了。虽然说,我们……”
楚岚卿暗叫声糟,截了老汉的话。“您说的姑娘长得什么样子?”
老汉搔头。“挺年轻的,说不定不到二十岁,个头不大,不算特别漂亮,不过两个眼睛黑不溜丢的,挺精神、挺好看……”
楚岚卿越听越像是宋襄儿,他心头窜起一阵不安,霍地起身。“谢谢。”丢了锭银子,拿回水囊,纵步掠出。
看到银晃晃的银子,老汉初是愣了下,随即拿了起来,对着楚岚卿渐远的身子大喊。“要不了这么多的,客官,那您不吃点东西吗?”
“客官……”楚岚卿身子消没得极快,若不是手上的银子沉甸甸的,他简直要以为刚刚那人,是他晒昏了,才胡想出来的。
***
寅时,日头西偏,宋襄儿半趴伏在一处阴凉的石壁前,她的正前方,有个约一个半拳头大小的洞。
“出来嘛!”宋襄儿对着石洞软哄着,石洞内仍旧没有动静。
“唉!”宋襄儿叹气,换了姿势,坐在前方。“我的蛇大哥,你就看在我苦心守候的分上,出来和我见个面吧。你可知道,我这两天,吃不好、睡不好,全都是为了你。若见不到你,我的人生就失去意义了。”
她说得煞有介事,感人肺腑,只可惜蛇毕竟冷血,全然不动。
“唉!”宋襄儿又叹了口气。
旁人都说这整座山头都让蛇霸住了,偏偏她来了这两天,就只见到这条蛇。而且这条蛇,鬼灵得紧。知道她守在洞外,竟就是不肯现身。她也曾撒过她独门的诱饵,不过始终无法将这蛇给骗出来。
“喂。”宋襄儿拉下脸。“你再不出来,我可要亲自把你从洞里揪出来了。”宋襄儿发下狠话,洞内仍旧文风不动。
沙沙地,只有风吹过叶子的声音,听来像是奚落。
宋襄儿秀眉一扬。“别说我没警告。”打算要将手探入洞内取蛇。
她也知道,这是危险的举动,只是她实在等得有些不耐,所以仗着多年抓蛇的本领,她还是决定试一试。
她将袖子挽了起来,身子伏好,聚敛起精神。只见她眼眸炯炯发亮,下手小心翼翼,她控制呼吸,不让呼吸紧凑,心跳虽然加快,还是稳定地在胸前咚咚跳动。她专注神思,伸手探入阴冷的洞内。
突然,从她的背后传来一道紧张的声音。“你在做什么?”
她唰地回过头,一眼认出是楚岚卿,她微是有些吃惊。本能地,她的心头在这片刻间掠过不祥。“啊!”手上刺了一下,她被咬了。
她连忙抽出手来,眉目拧成一堆,手上被刻下咬痕。
“痛吗?”楚岚卿纵身飞扑到她旁边。
“不痛,只是有些麻麻的。”宋襄儿照实说。
“那……”楚岚卿眼睛探问着她,再瞟看着她手上的伤口。
“不痛,不表示没毒。”宋襄儿扯一抹笑。“这蛇恐怕毒得很,而且,我手上没解药。”
“该死!”楚岚卿咒道,反手割扯下衣角。“你为什么要去招惹毒蛇呢?”忙将布料绑在宋襄儿伤口的上方。
宋襄儿配合地把手放低。“没有毒的话,我做什么抓它呢?”
她又笑,那句话她以前说过。他们俩头一回见面、她放了群毒蛇出来的时候,她也是这么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