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没有杀光,当他从马车上带走我的时候,有个人悄悄跟在他后面,因为他刚加入不久,海寇头子还不能完全相信他,所以他故意不杀那个人,并绕了个大圈子甩掉那个人,那个人跟不上,自然要回船上去报告,如此一来,海寇头子一定会知道是‘非影’背叛了他。”
“计划得好周详。”金振宇喃喃道。
“那当然,他好歹也是个二品武官呀!”韩芊卉得意洋洋地说。
“咦?他是朝鲜的二品武官?”金振宇吃了一惊。“我原以为他只不过是个两班子弟……”
韩芊卉有趣地倾斜着螓首,两颗眼眨呀眨的。“因为他看上去不像个官?”
金振宇颔首。“他没有当官的傲慢派头。”
“你也没有王爷的派头呀!”
“说的也是。”金振宇眼一转,顺便转开话题。“他仍然没打算收你作妾吗?”他不喜欢人家提到他是王爷。
韩芊卉勾起歉然的笑。“我们头一次见面时,确实我只是他的女人,可是在孩子出生之前,他就正式和我成亲,迎娶我作他的妻子了。”
“耶?你已经是他的妻子了?”金振宇再次大吃一惊。“你怎么都没说?”
韩芊卉不好意思地吐吐舌头。“我怕你知道我是人家的妻子之后,会不肯带我离开朝鲜。”
“你……”金振宇哭笑不得地摇摇头。“我可真是闹了个大笑话!”
“有什么关系,轻松一下嘛!”
金振宇忍不住又摇头,叹气。
“那么是要由他带韩姑……呃,朴夫人回朝鲜?”俞将军从旁插进来问。
韩芊卉颔首。“对,他说明天就得回去,因为他离开得匆忙,什么也没交代,朴府里不知道闹成什么样子了。”
“那你有没有告诉他……”
话至中途突然打住,因为朴孝宁正缓缓走入大厅里来,小娃娃一见到他便张开两手急急迎向前,“爹爹,抱抱,抱抱!”
依然是一身汉人穿着打扮,朴孝宁弯身抱起儿子,再走到韩芊卉座位旁落坐,小娃娃好像特别喜欢他,又亲又吻又用肥肥的小手抱着他的脖子咿咿唔唔撒娇,又好像是在打小报告,投诉说妈咪如何如何欺负他。
韩芊卉正想说话,却先听到徐梦月的惊叹,这才注意到除了她和金振宇之外,俞将军和徐家三兄妹都看朴孝宁看傻了眼,个个张口结舌,惊艳不已。
“惊人,没想到他这么好看,高雅又洒脱,迷死人了!”
“嘘,小声一点!”
“有什么关系,他是朝鲜人,又听不懂汉语。”
韩芊卉险些噗哧笑出声来,但强忍住,继续听下去。
“实在看不出来在那样邋遢落魄的外表之下,竟隐藏着一副如此轩昂出众的仪表。”俞将军也禁不住脱口评论道。
“更别提他的武功高到那样令人叹为观止的程度。”金振宇感叹道。
“真可惜他是朝鲜人,不然他一人就可抵千军万马,还怕区区海寇猖獗吗?”
“确实,不知道他是否肯……”
他们你一言我一句,朴孝宁始终自顾自逗弄儿子,脸上神色丝毫未变,好像根本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韩芊卉低头闷笑在肚子里,直到她听见一句“请韩姑娘帮忙说服他”,终于忍不住爆出来。
“要……要我……帮……帮忙说……说服……他?你……你们……”若非朴孝宁一把抓住她,她差点笑到椅子底下去,“他……他……”揪住他的臂膀,她改对他喷口水。“你……你是……故……故意的……吗?”
咦?
汉语?
她为什么对他说汉语?
金振宇等人正自疑惑,却见朴孝宁泰然自若地耸耸肩。
“你不也是。想想,我得混进那群海寇之中,不说汉语混得进去吗?”
汉语!
徐梦月瞬间涨红脸,恨不得当场挖个狗洞钻进去,金振宇和俞将军尴尬地呆住,韩芊卉继续很没气质的狂笑。
然后,朴孝宁又说了,“我是朝鲜人,理所当然要留在朝鲜为我王效命,除非是……”他望住韩芊卉。“我的妻子想留在中原,那我也只好带着她留在中原。”
“喂喂喂,”韩芊卉捶了他一拳。“你别赖在我身上好不好?我已经说了要跟你一起回朝鲜的不是吗?既然已经嫁给你,儿子都生了,我自然要跟着你,谁让你跟我了!”
“不然你又要跑掉。”
再加一拳。“就跟你说人家想通了嘛!”
“你真的愿意跟我留在朝鲜?”朴孝宁忽地换成朝鲜语。
“诚心诚意愿意。”韩芊卉也改用朝鲜语回答他。
“你的顾虑呢?”
“放心,我们可以想办法纠正朝鲜的历史,譬如回去后你就要设法和德兴君搞好关系,让他能放心地把他儿子河城君交给你教导,我也会设法生个女儿让他们去相爱,十三年后,河城君将会即位为宣祖,你的女儿是王后,身为院君的你就可以和宣祖连手来个明治维新……”
顿了顿,改口,“呃,不对,宣祖维新,你们有四十年的时间可以努力,应该够了。告诉你,五百年后,现在你们所谓的倭寇将会成为亚洲最强国之一,就是因为他们在三百年后实行了明治维新,所以如果你们现在就开始维新,一旦成功的话,我敢保证五百年后的亚洲强国就是朝鲜,谁都别想欺负朝鲜……”
朴孝宁突然抬手阻止她继续说下去,两只严厉沉猛的眸子蓦然回转,带着浓浓的警告意味盯住金振宇。
“永远别想!”
金振宇一震,与朴孝宁相对良久后,终于暗暗叹息着收回前一刻几乎暴涨到不可收拾的地步的卑鄙意念。
为什么不是他先碰上韩芊卉呢?
终曲
明宗二十三年--
朴孝宁匆匆回府,掩不住兴奋之色,一进大门便狂吼,“夫人呢?”
“回大人,夫人在内舍廊。”
一刻也未停,他立刻转向内舍廊行去。
内舍廊早已不是他的住处,而是两个儿子满七岁后的居处,特别是长子,今年刚举行冠礼,得意得不得了,俨然是内舍廊的老大,成天率领着小他四岁、八岁和未满四岁的弟弟到处捣蛋,令他头痛到极点,因为他们有娘亲作后盾,根本不把他这个父亲看在眼里。
“孩子本来就要任由他们自由发展,我们作父母的只能从旁指导协助,这样他们才能有足够的空间伸展他们的智力。”
妻子这么说,他也无可奈何,因为几个孩子确实特别聪明得教他咬牙切齿,想来是承继自母亲的遗传,生平专以为难他为己任,不过四十岁,他却觉得自己已经七老八十了。
这世界真苍白!
不过,放心,妻子总是会负责再把他这一片苍白渲染成缤纷的艳彩,让他切实感受到这世界是多么不可思议的美好。
内舍廊内没有人,于是他继续走向清竹别苑,远远的便听到妻子与孩子们的说话声--英文,偶尔还会跑出来几句德文,他不由得加快了脚步,可是在转弯前,他又不自觉地驻下脚步,因为二女儿的一句话。
“未来世界的人?妈咪是未来世界的人?我不懂!”
“笨蛋,就是说妈咪是从五百年后的世界来的啦!”长子。
“可是……爹地知道吗?”二女儿。
“不知道,我没有告诉他。”妻子。
“为什么不告诉爹地?”
“他是大人,大人的思想都已定型,这种事他很难接受。就算是你们,如果没有经过我的未来式教育,你们也无法接受。不信你们可以试试看,说到外面去给人家听,人家会不会骂你们是妖言惑众!”
未来世界的人吗?
朴孝宁微笑。
其实他早已知道了,就在妻子第一次告诉长子这件超乎想象之外的事实,那时他就知道了。
未来世界的人又如何?
是他的妻子就行了。
“可是妈咪知道那么多将来的事呀!”次子。
“他们都以为我是卜算出来的,其实对我来讲,那些都是历史,如果不是我爸妈逼我背,我才懒得去记那么古早以前的事呢!”
“那妈咪有没有想过要回去?”三子。
“老实说,就算我想回去也回不去了,因为可以让我回去的导引装置失落在大海中,别说找不回来,即便找得回来,九成九已经坏了,所以我回不去了。不过,就算导引装置没有坏,我也不想回去,虽然五百年后的世界确实比较进步又舒适,但是我爱你们的爹地,还有你们,我舍不得你们任何一个,只要有你们在我身边,我就觉得好幸福,为什么要回去呢?”
朴孝宁笑得更满足。
他会继续努力使她更不想回去……
“那妈咪为什么要那么快把姊姊嫁出去?”二女儿。
“为了打破既定的历史,这也是不得已的,既然你姊姊和河城君两人都喜欢对方,那么在河城君承继王位之前让他们成亲,只要河城君不再娶小老婆,这样应该可以破坏河城君的子女手足相残的未来。”
“如果还是不行呢?”
“那我们就要作更多的努力,不过到那时候我和你们的爹地可能都不在了,所以就要交给你们来继续努力,我会把我所知道的一切知识和历史写下来交给你们。记住,这世上没有不可能的事,只问你够不够努力。”
“没问题,妈咪,交给我们就搞定了!”长子。
“好……啊,快来看,快来看,可以看见了!”
“我先!我先……耶,这是什么?好好玩喔!之前我们看的那些昆虫和植物细胞都不会动,可是这个会动耶!游来游去的好可爱喔!”
“会动?真的?我也要看、我也要看……咦?这好像是蝌蚪嘛!”
“蝌蚪?我也要看……真的耶!好像蝌蚪,可是……怎么这么小?”
“妈咪,这到底是什么啦?”
“嘻嘻嘻,不是蝌蚪,是精子,你们爹地的精子,早上起床前,我特地从他那边‘偷’来的!”
什么?
朴孝宁笑容骤失,哭笑不得。
“看清楚,这就是成熟男人的精子,老大,待会儿你也‘弄’点来比照一下,看看青春期少年的精子和成熟男人的精子有什么不同。”
“妈咪!”
“叫什么叫,这是理解生物学必经的阶段,你不提供‘样品’,要谁提供?”
“大弟!”
“他有吗?”
“有,他也会‘站’起来呀!”
“咦?他也会了吗?好,那老二也可以……”
“妈咪,我才不要做那种事呢!”
“你不要他也不要,那我们的生物学如何继续下去?”
“……猜拳!”
再也听不下去了,朴孝宁大步转过屋角,直接闯入书房内,只见妻子和几个孩子围在书案旁,争着要看一具仪器--妻子说那叫做显微镜。
“你们在做什么?”
一瞬间,妻子和孩子们全都慌慌张张地跳开来。
“哈哈,君之,你回来啦!”
“父亲,母亲在教授我们……呃,生物学。”一旦面对父亲,大家都自动自发地恢复朝鲜语对话,不是父亲听不懂英文,而是朴孝宁唯恐他们忘了朝鲜语,命令他们要和他说朝鲜语。
生物学?
朴孝宁皮笑肉不笑地瞟一眼妻子,再目注显微镜。“那么你们又在看什么?”
“呃?”妻子和孩子们面面相觑,没人敢说出来。
“昆虫细胞?”
妻子尴尬地瑟缩了下。
“植物细胞?”
孩子们三个看那边,两个看另一边,就是没有人看他这边。不知道为什么,朴孝宁突然很想放声大笑。
这世上大概只有他的妻子和儿女们会做这种事,因为唯有他的妻子懂得这些深奥的知识,而她正在努力教导孩子们那些深奥的知识,他只庆幸自己能拥有一位如此聪慧的妻子,又怎能怪责她呢?
好气又好笑地摇摇头,朴孝宁王动转到其它话题。
“宫里已决定要由河城君李盼继承明宗之嗣。”
“耶,真的?”妻子欣喜地笑起来。“那么你很快就可以成为院君,等仁顺王大妃垂帘听政一年之后,你就可以和河城君一起开始努力了。”
“不,事实上……”朴孝宁深深凝住妻子,慢条斯理地说出最令他惊喜的事。“王大妃适才召见我,她说她不想垂帘听政,希望在河城君继承王位之后,我能辅助河城君执政。”
“真的?!”
妻子狂喜地跳起来,朴孝宁吓了一跳,赶紧扶住妻子。
“别跳、别跳,小心把孩子跳出来了!”
“放心啦、放心啦,都生过那么多个了,你怕什么?”妻子满不在乎地拍拍七个月大的肚子。“现在重要的是,历史真的有在变动了不是吗?我们的努力并没有白费不是吗?”
朴孝宁颔首,扶着妻子坐下,让她舒服地背靠在他身上,孩子们则围在四周仔细聆听,因为这些都是他们必须知道的事,将来,他们势必要继承父亲的心愿,为纠正朝鲜的历史而奋斗。
“多亏了你,有金振宇给我们的黄金和白银,我们才能有足够的本钱和中国、日本以及西方国家作贸易交流,虽然我们的国家不够大,却能因此扩展资源和市场,再利用赚来的钱改善我那些领地上人民的生活,设工厂、立市尘……”
“结果有人看你这么做好像越赚越多,开始想要效法你,”妻子流利地接着他的话尾往下说。
“最后,大家都会跟你一样,于是振兴了整个朝鲜的经济,而这些私营企业就是改革朝鲜的本钱。将来,你还要再作教育改革和军事改革,虽然教育改革可能不太容易,但有志者事竟成,只要努力再努力,一定会成功的!”
双臂环住妻子,朴孝宁感激地在她头顶上亲了一下。
“谢谢你愿意留在这里陪我一起努力。”
妻子笑得妩媚。“反正你也帮我建了一座昆虫养殖屋,有得做我自己感兴趣的事,这样我还有什么好抱怨的?”
“还有……”他抚着她的肚子。“辛苦你了。”
妻子的笑容一改而为暧昧。
“只要你多让我上几次天堂,这种事没什么大不了的。”
瞧,多么旖旎的气氛,多么美好的情景,结婚十多年,孩子都五、六个了,他们之间的感情只增不减,恩爱更胜往昔,现在她更可以确定她的决定没有错,他们一定可以白头偕……
“什么是天堂?”
这是哪家的死小孩,没看见他们的气氛这么美好,竟敢不识趣地插进来破坏,不想活了吗?
“闭嘴!”妻子笑吟吟地低吼。
“怎么这样?明明是妈咪自己说的,有问题就要开口……”
“讲朝鲜话!”朴孝宁笑咪咪的怒叱。
“……问。”
老四委屈的噘高了嘴儿,老大猛K他一脑袋--这家伙真是白痴!
“笨,爹地妈咪想亲嘴了,谁叫你破坏他们的?”
“就是说咩!别看妈咪肚子这么大了,待会儿他们照样上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