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我是代替死人啊!”韩芊卉咕哝,注意到具大人也没有束发髻,原来朴孝宁是学他师父的。这也难怪,具大人的母亲是汉人,而古代的汉人又很喜欢把头发放下来,至少电影上是那么演的。
“也是你们运气好,恰恰好有这件事可以利用,”一旁的妾室轻轻细细地插进来说。
“而且一年前也不算太久,就说她身体不好一直在养病便行了。”
“是‘表姊’记性好,不然师父早就忘记这件事了。”
朴孝宁的笑容颇有深意,妾室会意地抿唇一笑,因为她的身分也是用类似的方式安排的,所以朴孝宁才会叫她“表姊”,虽然他们一点关系也没有。
“既然你是我的弟子,时常来探望我也是很正常的,于是……”
“日久生情……”妾室马上跟着夫婿后面接下去。
“两人就喜欢上了……”具大人眉飞色舞地说,可能是说着说着就联想到自己当初的情况。
“虽然先让她有了身孕实在不合宜……”妾室装模作样地摇摇头。
“不过既然你愿意娶她作妾室,”具大人煞有其事地又摸了摸胡子。“我就不计较那么多了。”
随着他们相声似的对话,韩芊卉看过来看过去,哭笑不得。
“我呢?我可不可以计较?”
具大人怔了一下,继而失笑。“你要计较什么?”
“他……”韩芊卉也一本正经地指住朴孝宁。“第一次是强暴我的!”
朴孝宁叹了口气。“我已经一再向你道过歉了不是吗?”
韩芊卉哼了哼。“没诚意!”
朴孝宁又叹气,然后端正脸色,诚心诚意地对她低头。“对不起。”
韩芊卉也很严肃地点点头。“好吧!原谅你。”
见状,具大人哈哈大笑。“难怪你会中意她,确实是与众不同的女人!”
朴孝宁望住韩芊卉,微笑。
“那么……”具大人瞄了瞄韩芊卉的肚子。“决定什么时候了吗?”
收回视线,朴孝宁转而注视具大人。“决定了。”
“什么时候?”
“婚礼过后。”
“咦?”
fmx fmx fmx fmx fmx fmx fmx fmx
在朝鲜时代,妻妾的地位区分是非常严格的,由于妾只不过是丈夫的“附属品”,所以规定与妾举行婚礼是违法的行为。因此朴孝宁虽然是正式纳韩芊卉为妾,但举行婚礼还是不被允许的。
可是朴孝宁却坚持即使不办正式的婚礼,也要在形式上把婚礼的过程正式举行一遍,没想到反而是韩芊卉一口反对。
“太麻烦了啦!”
“不麻烦,”朴孝宁坚决地道。“我说过,在我心目中,你才是我的妻子。”
韩芊卉还是叹气。“公证结婚不是很好吗?”
“……什么公证结婚?”
“呃?啊,那个啊……”韩芊卉忙打个哈哈。“好啦、好啦!举行婚礼就举行婚礼嘛!”
于是,在上元日的前三天,朴孝宁避开所有人,只带着河永敬来到具府举行“三日于归”之礼,也就是新郎要在新娘家中停留三日。
在具府门口,朴孝宁跨过燃烧的稻草堆,象征把一切不吉祥的事情烧掉,然后将一对木雁交给具大人,具大人事先在庭院内铺了一张草席,上面再放置屏风和一张小桌子,桌上则铺着红色的布。
具大人将朴孝宁带来的木雁放在桌子上,朴孝宁即开始行奠雁礼。
在朴孝宁行礼之时,具夫人用裙子兜着两只木雁将它们扔到韩芊卉坐着的屋子里,看到扔进屋中的木雁立在那里,具夫人立刻兴奋地叫了起来。
“木雁立起来了,第一个孩子必定是个儿子!”
按照当时的习俗,木雁如果是立着的,新婚夫妻的第一个孩子会是个儿子;木雁若是倒下的话,第一个孩子便会是个女儿。
随后,朴孝宁站定在行礼的醮礼桌前,具夫人与妾室搀着穿大礼服、戴簇头里凤冠、手披汉绸衫的韩芊卉徐徐来到朴孝宁对面,然后韩芊卉先跪拜两次礼,朴孝宁回拜一次,韩芊卉又跪拜两次礼,朴孝宁再回拜一次,这样交拜礼便告结束。
交拜礼之后接着是合卺礼。
具夫人用一只缠满蓝线和红线的瓢倒满酒先递给韩芊卉,韩芊卉放在嘴边轻啜了一下便还给具夫人,具夫人再将另外一只瓢倒满酒递给朴孝宁,朴孝宁也只是轻啜了一下便还给具夫人,如此重复两次后,第三次两人将盛酒的瓢交换过来,并饮尽瓢中的酒。
婚礼顺利完成。
“天哪,重死人了!”一回到房里,韩芊卉就忙不迭地要婢女为她褪大礼服,卸头冠,累得直喘气。“幸好一辈子就这么一次!”她宁愿绕山头跑十圈,也不想再穿戴一次这么繁琐沉重的大礼服。
一待婢女离开,朴孝宁便赶紧扶她坐下,她却两臂往后撑,双腿伸直,坐得不三不四,一点样子都没有,朴孝宁不以为意,只顾抚摸她的肚子。
“允夫人说是四个月了,对吗?”
两眼往下,韩芊卉瞪着自己的肚子,很怀疑。“只有四个月吗?”
朴孝宁愣了一下,坐正,也瞪着她的肚子研究。“这个……我也不太清楚,不过我记得琼英第一次怀孕时是五个月流产,当时她的肚子好像……呃,比你现在还小。”
“琼英?”
“我的前一位小妾。”
“五个月?”
迟疑一下,朴孝宁点点头,韩芊卉又瞪了好半天,然后作了一个结论。
“管他呢!不是四个月就是五个月,差一个月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说着,她索性躺下。“你老婆呢?”
“她跑去躲起来了。”
“躲起来?”韩芊卉讶异地抬起脑袋。“为什么?”
“按照计划,允夫人通知她替身已经怀孕,所以她必须找个地方‘休养’,免得被人质疑她没有怀孕,哪来的孩子?”
“笨!”脑袋又放下去。“做个假肚子不会!”
贴在她身旁,朴孝宁也躺了下来,继续抚摸她的肚子。
“她觉得那么做太辛苦。”
“那么做太辛苦?”韩芊卉不可思议地重复。“想一点苦都不吃就平空捡个儿子来献宝,她也未免太好逸恶劳了吧!”人家都是要捧十个月的西瓜,那女人却连吐西瓜子都不愿意,凭什么吃人家的西瓜?
“她就是那种人。”
韩芊卉忍不住翻了一下白眼。“那到时候呢?”
“到时候允夫人会再通知她,替身生的是女儿。”
“如果她想找个男婴来骗你?”
“那样必定需要允夫人的配合,而允夫人就会告诉她,已经来不及了,因为允夫人在派人通知她的同时也顺便派人通知我……”朴孝宁微微一笑。“依照我的要求。”
“你的要求?”韩芊卉噗哧一笑。“你都想好了对不对?”
“我尽量。”朴孝宁谦虚地道。
“可是只要我踏进你家一步,保证立刻有人通知她,她不会马上赶回来吗?”
笑容倏失,朴孝宁冷冷一哼。“她回来更好。”
“咦?为什么?”
“因为……”
才两个字而已,解释突然中断,两人不约而同僵住,片刻后,再一起小心翼翼地往下看。
“他动了!”她惊讶地低喃。
“她动了!”他一脸惊叹。
就在她眼前,朴孝宁的表情既欣喜又感动,在这一刻,韩芊卉似乎能感受到他对孩子的深切渴望,终于开始有了身为人母的自觉与骄傲。
这种感觉还不错嘛!
第七章
三日后,朴孝宁带着韩芊卉回到朴府,并安排她在清竹别堂住下。
清竹别堂是朴府内的两间别堂之一,右边隔着一道矮墙与祠堂相邻,前面连着内走廊通向朴孝宁居住的内舍廊,换句话说,连鞋都不必穿就可以直接从内舍廊来到别堂。
最特别的是,清竹别堂不但有独立的厨房,而且隐蔽在一片竹林之中,是朴府内最清幽静雅的一隅,原是朴孝宁专用的修心养性之处,在府里的时候,他有大半时间都待在别堂里,但现在,他很慷慨地把它让渡出来了。
为了落实韩芊卉的身分,朴孝宁还特地请来宗族里的长辈让韩芊卉拜见。
长辈们倒是很高兴他终于肯收妾室,虽然听说朴夫人也有了身孕,但他们宁愿她不是真的怀孕,因为大家早有耳闻朴夫人私底下和好几个男人有奸情,天知道那孩子是不是朴孝宁的。
“好好照顾她呀!千万别让她像琼英那样流产了。”
长辈们慎重交代过后便很满意的走人了。
隔几日,如同韩芊卉所预料的,朴夫人尹氏风尘仆仆地赶回来,一回来便说要见大人的小妾。
“记住,任何吃的东西,就算是一杯茶你也不能碰,知道吗?”
朴孝宁千交代万嘱咐,如临大敌般地叮咛再叮咛,又要她发誓一定会按照他的话去做之后,才肯放她到里屋去见尹氏。
“坐啊!妹妹,别拘礼。”
一见到尹氏,韩芊卉不得不承认,如果不是事先知道,她绝不会怀疑眼前的女人有什么不对。
高耸的发盘秀丽而不繁琐,线条柔和的朝鲜衣裙端庄而优雅,这位尹氏夫人模样是那么贤淑,眼神是那样温和,说她会害死人就跟说大象会穿草裙跳夏威夷舞一样不可思议,有那么一瞬问,韩芊卉真以为是朴孝宁误会他的妻子了。
但下一刻,她又瞧见尹氏瞄着她的肚子阴森森地眯了一下眼,旋即又恢复正常,前后几乎只有一秒的时间,如果不是她非常认真的盯着那个女人看,绝对不会注意到。
啧啧,人真的不可貌相耶!
“妹妹,听说你是具大人的养女?”
妹妹?
“没错。”韩芊卉忍耐着不去搓手臂上的鸡皮疙瘩。
“那么……”尹氏很有大家风范地把手臂靠在长扶枕上。“你跟大人认识多久了?”
“去年夏天认识的,快一年了。”韩芊卉很流利的把准备好的说词搬出来。
“大人很喜欢你?”
“这种问题应该去问大人吧?”
尹氏挑了一下眉,旋即浮起一抹温柔得腻死人的微笑。
“妹妹,别这么冲,我要见你并没有什么恶意,只是想告诉你,你我都是伺候同一个男人,但大人并不是很喜欢我,所以希望你能代替姊姊我好好服侍大人。”
才怪,她们伺候的才不是同一个男人呢!
“我知道。”
尹氏点点头,似乎很满意,而后泰然自若地指指一旁的糕点。
“哪!妹妹,这是我从庆州带回来的艾蒿糕,很香喔!来,吃吃看。”
“我现在不能吃甜的,一吃就想吐。”
“这样啊!那就算了,改天我叫厨房熬点人参鸡汤给你送去,那对你现在的身子很有益处的。”
“谢谢。”
然后,韩芊卉便离开了。
回到清竹别堂第一件事,她就大笑着对朴孝宁说:“那女人真厉害,真想颁给她一座奥斯卡金像奖!”
“……什么奖?”
笑声消失,静默片刻。
“不,还是颁给我自己一座笨蛋奖吧!”
fmx fmx fmx fmx fmx fmx fmx fmx
半个多月过去,尹氏并没有任何动作,有可能是因为她自己也有“身孕”,有恃无恐;也有可能是因为在清竹别堂里工作的都是忠心向着朴孝宁的奴仆,她难以下手。
无论如何,一心专注在翻译《仪器制作》的韩芊卉因此逐渐失去了警觉性是事实,而她的理由是--
“看样子你老婆根本找不到漏洞可以下手,我们这边防守得滴水不漏嘛!更何况她自己也要‘生孩子’了,自然没有那么积极的想要害我,我想我们应该可以放心了吧?”
朴孝宁默然瞥她一眼,看模样并不像她那么乐观,但他也没作任何反驳。
“话说回来,她敢这么嚣张,到底是尹元老,还是尹元衡的女儿?”
“部不是,她是尹元衡堂兄的女儿。”
韩芊卉呆了呆。“耶?原来她‘只是’尹元衡堂兄的女儿,那尹元衡的小孩不更嚣张!”
“这种话只能在这里讲,”朴孝宁警告她。“出了别堂千万不能说。”
韩芊卉翻了翻白眼。“连在自己家里都没有言论自由吗?”
“……言论自由?”
“呃……”白痴!“我是说……说你也是个官呀!为什么从不见你上班?”
“……上班?”
“呃……”超白痴!“工作啦!”
“我是禁卫营的提调,具大人是都提调,他知道我现在必须专心照顾你,有急事自然会找我,否则他就暂时替我担待下来,这些我们之前都已经商量过了,你不必担心。”朴孝宁仔细地解释。
禁卫营?
奇怪,五营门不是壬辰倭乱之后才设置的吗?
不过,算了,实在没有必要计较这么多,已经够多矛盾了,再多几件奇怪的现象也不稀奇。最有可能的状况是时光机出了问题,把她送得太远,才会莫名其妙出现这么多与“历史”不符的偏差,这种细枝末节不需要太在意,重要的是主轴别偏掉就行了。
“原来具大人不但是你的师父,也是你的上司,这样……”韩芊卉斜睨着他。“是不是叫做官官相护?”
*“这……”朴孝宁哭笑不得地摇摇头。“随便你说。”
“随便我说?”韩芊卉绽出贼贼的笑。“好,那我要说你实在不应该老是窝在我这个‘小妾’……”
“你昨天写给我的英文单字都背好了,要考一下吗?”
调侃的话被他一本正经地打断,韩芊卉不禁哈哈大笑。
“君之,有时候你真是一个很可爱的男人耶!”
fmx fmx fmx fmx fmx fmx fmx fmx
要说了解,朴府里上下没有人比得上朴孝宁那么了解尹氏,这也是朴孝宁无法像韩芊卉那样乐观的原因,而他也没担心错,尹氏不但没放弃,而且还着急得很。
千不怕万不怕,怕只怕替身若是生个女儿怎么办?
再逼朴孝宁继续去找替身?
不,他一定不肯,既然已经有个他自己喜爱的女人让他日日夜夜流连在她那边,他怎会肯?
既然他不会肯,她就非得除去那女人肚子里的孩子不可!
就算机会不容易碰上,但只要脑子够灵活,还有足够的耐心,总会让她逮着机会的。
那个女人,永远别想用儿子压到她头上来!
从夏末到初春,韩芊卉仍在专心翻译《仪器制作》,不是她翻译的慢,而是毛笔字的功夫不到家,拿支瘦巴巴轻飘飘的毛笔比举哑铃还辛苦,写起字来不但慢得像乌龟赛跑,而且歪七扭八像毛毛虫在跳森巴,有时候自己都看不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