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确是我在缅甸玉矿原石市场买到的。此趟滇缅行,可说是三年来收获最丰硕的一次。”他眉飞色舞地继续说道:“以前,常常听人家说什么运气好到连城墙都挡不住!我总是抱着姑且听之的怀疑态度,没想到上个月到滇缅边境采买玉矿原石,却让我生平头一回感受到这种鸿运当头的痛快滋味。”
“怎么个鸿运当头?快说出来一起分享。”
俗话说:“老人囝仔性!”古教授兴匆匆催促他。
“去年我被一颗又大又重、石皮露出绿丝纹路的玉矿原石蒙蔽了眼,跟同行一路喊价竞标,最后,花了一大笔钱才得标……唉!”他摇头叹气,很不情愿回想上次的惨痛经验。
“结果,运到工厂等切割工人?切开来,才知道自己买到的不是一块翡翠原石?”古教授笑着接腔,这种把冯京当马凉的看走眼事件,在玉矿原石市场屡见不鲜。
“我真的很难想象石皮透着鲜绿丝纹的原石?切开来,里头竟是灰白夹杂斑点的廉价玉质地,就算打磨抛光成玉镯,一只大概也卖不到三千元。当时,除了懊恼自己贪念作祟,又怨得了谁?”付出惨痛代价令他痛定思痛,决定勤跑古教授家讨教学习。
在滇缅边境的玉矿原石市场里,东方人最爱的绿油油高档翡翠跟灰白含杂质的低廉玉,都隐藏在玉矿原石里称斤论两喊价拍卖。光从它乌漆抹黑的粗糙原石表皮,实在很难看出自己究竟是买到一块宝,还是买到一块毫无价值可言的玉石头!
喊价买玉矿原石无情考验买家的眼光跟运气,有人因此一夜致富,也有人因此资金大失血。
“那你又如何交上好运呢?”
“这次,不知道为什么,我一眼就看上一颗约西瓜大小,表皮丑得坑坑巴巴,没几个人有兴趣举手喊价的原石。结果,我以美金七百八十五元的超低价买到。凭良心说,我买了之后,不禁有点后悔,谁知道一剖开来,里头竟像春禾般绿油油一片,在场的人都忍不住高声惊呼:‘翡翠’!”他咧着嘴笑哈哈。
“我想这就是玉矿原石最吸引人的地方,因为,你永远不知道当它剖开来之后,究竟令你哭,还是令你笑!”古教授颇能体会个中三昧。
“的确!这种一翻两瞪眼的买卖,需要具备一点赌徒性格……”
这时候,门铃叮咚!叮咚!响起。
“我去开门。”韩烈示意古教授安坐,由他过去应门。
“麻烦你!谢谢。”古教授点头致谢。
“田媛?”打开镂花铁门,韩烈瞪大眼睛看着俏立在门外的田媛。
“韩烈?你怎么会在这里?”田媛同感意外地怔了怔。
“怎么?你们认识啊?”
古教授插话进来的同时,田媛已进入客厅,韩烈转身关上门,跟她同坐在一条沙发上。
“她是我的田老师。”韩烈愉悦地瞟她一眼。今天,她穿着一套帅气的丹宁牛仔装,跟平日斯文秀气的婉约模样,大异其趣。
“哦?你去上她的串珠班?我说媛媛啊!你管得住阿烈这匹脱缰野马吗?”古教授托了托老花眼镜,笑眯眯扭头盯着两人瞧。
“阿烈……他……他上课很守秩序。”她支支吾吾老半天,好不容易才挤出他的优点。呃……假如心不在焉呆坐在教室里,径拿两只雷达电眼紧迫钉人追着她满场跑也算是守秩序的话。
如果可以,她很想在古教授面前赞美他的手艺有多棒有多好,可是,她实在说不出口,连撒谎都不行。因为,他的作品从头到尾,只有“惨不忍睹”四个字可以形容。
就拿上礼拜的串水晶手炼课程来说吧!只要把彩色水晶珠子一颗一颗依照自己设计的图案跟颜色用鱼肠线交叉穿过串好即大功告成,韩烈却跟鱼肠线有仇似的一连扯断好几根,还数度打翻装水晶珠子的碟子,害何英雄不得不趴在地板上帮忙找珠子。气得好脾气的何英雄险些冲出去跳楼,直嚷嚷教这么多年串珠课程,从没教过像他这么脑筋灌浆、手脚打结的鲁钝学生。
“谢谢你帮我留住面子。”他心领地朝她眨眨眼。
“古教授,这是你委托英雄设计的中国结,今天英雄他家里有事不能亲自送过来,特别拜托我跑一趟。”她从皮包里拿出一块系着漂亮中国结的玉佩,递过去交给古教授过目。
“英雄这孩子,不但拥有一颗七巧玲珑心,还有一双灵巧的编织手。阿烈,你看!英雄把这枚汉朝入沁青玉块编串成同心结,还垂着漂亮五色穗,多精致啊!”古教授满意地拿布满老人斑的手,滑过每一块系上漂亮中国结的玉器。
“英雄确是个奇人。”韩烈点头附和。在他眼里,何英雄是个壮硕如熊的大男人,却有一双比女人更灵巧三分的巧手,称他奇人,似乎一点不为过。
“媛媛啊!英雄有没有把帐单交给你?”古教授摸出钱包准备付钱。
“英雄只是打电话拜托我送过来,并没有把帐单交给我,我想,改天他会自己过来跟您结算。”
“也好。”
“田教授!您有客人,我就不便多打扰……”田媛起身告辞。
“阿烈!你就帮我送媛媛回去吧。”古教授刻意帮他制造机会。
“送田老师回去?没问题。”韩烈霍地站起来。
“不必麻烦!我自己叫车回去就行了。”田媛摇手推辞。不知为什么,每次韩烈一靠近她,她的一颗心就很没出息地乱蹦乱跳,令她很怕跟他单独相处。
“学生送老师天经地义,你就别客气啦!田教授,我过两天再来看您……”韩烈不由分说推她出去。
“那……古教授,再见。”她简直倒了八辈子楣,才会教到韩烈这种皮厚到连推辞婉拒都听不懂的学生。
“两位慢走……再见。”古教授笑呵呵挥手道别。
田媛跟韩烈一前一后下楼步出一楼大门,并肩走在长巷。
“现在,你要回店里还是回家?我的车就停放在前面公园……”
“我要回店里,不过,我肚子饿了,想到巷子口吃碗面再回去,你先走吧。”她打发他走。
“经你这么一说……我发觉我的肚子也饿了,我陪你去吃碗面再开车送你回去。”想打发他走?嘿!门儿都没有。他千盼万盼就是盼望要跟她单独相处,现在,好不容易机会来了,他哪有放弃的道理?
“这……”她面露难色。
“喂!好东西要跟好朋友分享。更何况,你是我的老师,知道哪里有好吃的面当然要带着学生去吃一碗。”他睨眼痞笑。
“那家面店煮的面,其实……不好吃。”她犹豫地说出实情。
“不会吧?明知不好吃,你还想去吃?”他不可思议瞪眼瞅她。
“我……我另有原因啦。”她回避他探索的眼,低头盯着鞋尖。
“奇怪!老板煮面的功夫不好,还敢开店卖面?而你也很逗!明明知道面不好吃,还非吃不可?我猜,面店老板一定是个超级大帅哥,走!走!走!我陪你一道去吃。不过,你大可放一百二十个心啦!就算老板面煮得再难吃,我也会看在你的面子上不会掀他的桌子。”他强行拉她的手,不由分说拖着她大步往前走。
“韩烈……”她怎么甩也甩不掉他的蛮横铁腕,只好小跑步才能跟上他的大步伐。
“我喜欢你叫我阿烈!媛、媛。”
他别过脸放慢脚步,极其温柔地喊她媛媛,听得她茫酥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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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烈猜错了!
面店的老板才不是什么超级大帅哥,而是一个动作迟缓的瘦小老妇人。
“田小姐!你很久没来吃面了。”老妇人看见田媛很开心地笑露一口假牙。
“是啊!最近比较忙……”
“咦?你换男朋友啦?”老妇人心直口快的问。
“他……他不是我的男朋友。呃……老板,今天,我想吃酸菜肉丝面。你呢?”她疯狂摇头,神情尴尬地点面。
“我跟你一样吃酸菜肉丝面。”他摆出一张臭脸,心里很不是滋味的想--换男朋友?言下之意是指田媛曾经跟别的男人一起来吃面?奇怪!刚才,田媛还警告他老板煮的面不好吃,怎还带男朋友来吃?
“好!我马上去煮。”老妇人双手在围裙抹了抹,走过去弯下腰扭大炉火,等水滚开后下面。
“原来,你有这种怪癖。”他没头没脑丢出一句,然后,拉开红色的圆形塑料凳子坐下来。
“怪癖?你倒是说说看我有什么怪癖?”她一头雾水问他。
“你的怪癖是带男朋友一起吃……难吃的面。”他压低后面四个字的声音,怕老妇人听了伤心。
“我哪有?”她矢口否认。
“还死鸭子嘴硬?我刚才明明听见老板问你……换男朋友啦?”
“我跟英雄来吃过几次面,老板就一口认定我跟英雄是一对。”她笑得很无奈。她不知道是不是所有上年纪的人都跟老妇人一样,只要看见异性结伴同行就喜欢乱牵红线。
“喔。”他焦躁的口气明显缓和不少,不过,随即又问道:“那……你跟英雄只是单纯的合作关系喽?”
“当然不是。”她顽皮地朝他眨了眨眼睛。
“什么?”他差点从椅子上跳起来。
“啊?你们要切卤菜?”有点重听的老妇人听到声音,急忙回头张望着问。
“呃……我们要切一个卤蛋、一碟海带豆干。”田媛大声回答。
“好。”老妇人手握菜刀慢条斯理地在砧板上切海带豆干。
“你跟英雄究竟好到什么程度?”他说话的口气醋醋酸酸,像刚喝下一杯五百c.c.柠檬原汁。
“我跟英雄好到可以共买面膜一起敷脸。”她促狭地想气死他。
“买面膜敷脸?媛媛!你怎会喜欢英雄那种娘娘腔的男人?”他大惑不解的问。
“带点娘娘腔的男人有什么不好?既温柔体贴又善解人意,比起那一些自以为很有男子气概的粗鲁男人,不知要好上千百倍。”她意有所指。
“你真的认为个性有点娘的男人比较吸引你?”他皱紧眉头困窘地咽了咽口水。
“是啊。”她偷偷在心底窃笑三百回合。
“这……”他搔搔头抓抓耳,沉吟着。
“怎么了?”
“我想我得找英雄好好谈谈,拜托他无论如何都要把我调教成一个娘娘腔,这样你才会喜欢我。”嗯!他被自己说出口的话,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你……”她忍俊不住噗哧了声,掩着嘴儿笑弯腰。
“你故意唬弄我,是不是?”他横桌抓住她的小手。
“我没唬弄你,我跟英雄真的感情好到可以共买面膜一起敷脸。至于,我所谓的感情好,真的只是单纯的感情好,不涉一丝男女情愫。”英雄跟女孩子一样爱美,常常跟她趁晚饭后等上课的空档,花二、三十分钟在办公室敷面膜保养脸。
“好加在!我真不敢想象,当我为了讨好你变成像英雄那样的娘娘腔,会是什么德性?”他大大松了口气。
“每个人有每个人的个性,我不希望任何人为我改变。”
“卤菜来了。”老妇人先把卤味端上桌,转身去下面。
“谢谢。”她接过韩烈递给她剥开的免洗筷,夹了片豆干送进嘴里。
“嫒媛……”他则表情古怪地嚼着切片的卤蛋。
“什么?”
“你确定你叫的是卤蛋不是淡水的阿婆铁蛋?我的天啊!这卤蛋硬得像在嚼皮革。”
“嘘……小声点,别让老板听见,她会伤心的。”她紧急向他递过眼色。
“怕老板伤心?怎么会呢?我倒认为煮不好就该明白告诉老板改进,这样生意才会兴隆。”
“你不懂,老板的身世很可怜啦!”
“可怜跟卤蛋卤得像石头有什么关联?”
“是没关联。不过,你看老板年纪那么大还要赚钱抚养两个小孙子……哎呀!刚才,我不是警告过你,这里卖的食物不好吃,谁教你偏要跟来。”她转而怪罪他。
“老板的儿女呢?”
“老板的儿子发现自己的老婆与人有染,一时气昏头失手将两人杀死,银铛入狱,留下一对小兄妹给年迈的母亲抚养。”
“哦?社会局没伸出援手?”
“老妇人名下有这间十多坪的小店面,无法申请救济金。”
“这里地点差坪数又小,恐怕想租都租不出去。”他打量一下局促的空间。
“所以,老妇人不得不把客厅腾出来卖面,养家糊口。”
“生意这么差,所赚的够一家三口生活吗?”从刚才到现在,除了他们俩,没第三个客人进来。
“据我所知,这里的街坊邻居都会轮流来吃面,让老板赚点钱支付生活开销。”
“很温馨很有人情味的作法。”
“大家都是抱着做善事的心理来吃面,也就不大计较面煮得好不好吃。”
“所以,老板根本不知道她煮的食物难以下咽?”
“嗯。”
“歹势!歹势!让你们等这么久。”老妇人端来热腾腾的酸菜肉丝面。
“谢谢。”
“桌上有辣椒跟乌醋。”老妇人热忱地指指桌上的透明圆罐。
“好。”
韩烈很捧场地吃一大口。
“不好意思!带你来吃这种煮到糊掉的面。”
“面是糊掉了,但,老人家手脚不灵活,情有可原。”他面无表情再吃一口,甚至,再度夹起一片被他形容成皮革的切片卤蛋送进嘴里。
“你似乎吃得津津有味?”她弯眸浅笑。
“吃爱心面嘛!当然不可以用挑剔的嘴品尝。”
“你是个很有同情心的好人。”她跟着吃一口,呃……煮到糊掉的面完全失去面条的QQ感。
“好人?你过奖了。”
“对了!你参不参加下星期天的聚餐?”
每一期串珠班,英雄都会固定举办一次聚餐联谊,前提是参加的学员都得携带一道亲手烹调的菜出席。所谓亲手烹调,就是严禁参加者从餐厅买一道外卖或者假手他人煮一道充数。
“你参加吗?”
“当然。”她是助理老师的身分耶,怎能缺席?
“你参加,我就参加。”他打定主意要如影随形跟着她。
“你准备好一道菜了吗?别忘了!英雄规定要携带一道亲手烹调的菜,才有资格参加聚餐。”不会吧?!他前看后看左看右看,都是那种茶来伸手饭来张口的男人,莫说叫他亲手煮一道菜,可能连炒一盘蕃茄炒蛋都有困难。
“我还没准备好,你呢?”
“我原本也不懂烹调,都是被英雄赶鸭子上架逼着去学,这几年下来倒也学会好几道拿手好菜。”
“真的?那就请你帮我恶补一道吧?”他抓住机会央求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