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来的凉意和着强烈刺痛让朱炯的意识瞬间清醒,才睁眸便见季银珠蹲在自个儿的跟前,而他身无寸缕……不,尚有一单薄布料可遮羞……这娃儿该不会打算趁他昏迷时吃掉自己吧?
心正思忖,她的嫩手已往他的身躯触来,他想退开却难以动弹,欲举手却乏力。
他蹙眉更深……原来,他伤得如此重。
唉!就由她吧,顶多不让她负责就是。
念方下,就见她摸索着自己流血之处,擦拭、止血、上药、裹布条、披长袍,眼见她就要睁开眸子,他连忙闭眼。
“呼!真累人!”疲惫的坐在地上,她槌褪自己酸疼的双腿。“冷面君,我能做的只有这些了,如果你好不了,可别怪我喔,毕竟我又不是大夫。”
喃喃说着话,眸儿也忍不住偷偷的瞥过去……不过,身为一个男儿,他的肌肤也未免保养得太好了。
肤白又嫩,腰细臀翘,如果上身再多对耸丘……啧啧,老天,他简直会让女人嫉妒死。
“真是可惜了你的脸。”或许就因如此,他才会待人冷淡又言语刻薄吧。
倘若这事情发生在她季银珠身上,怕不跳河自刎了!
摇摇头,觉得自己的肚皮仿佛唱着空城计,她随即站起身步出洞外,打算捕些鱼儿抑或摘些野果回来吃吃。
身影才出了洞外,朱炯的眸子倏睁,黑幽的眸子里诡光渗渗,伸手触摸自个儿的脸庞……
她没认出他……一抹苦笑夹杂悲伤逸于唇角,多可悲不是,为了怕她惊骇、讨厌自己,他宁可以面具对她,而今……呵,他实在太低估了自个儿的伤势了!
扶着壁面缓缓爬起,他很是困难的走出洞外,凝望在河里似捕鱼似戏水的倩影。
见着丑陋真貌,她不但没给予嘲笑,甚至还细心的替自己包扎伤口,她也真算是……异类了。
早在坠崖前,为替她挡箭矢他的面具已被划落,逃命在即,他根本无暇顾及,然此刻醒了,以真面目相对是迟早的事,所以他已做好她会尖叫、惊骇,甚至鄙弃目光的准备,然,如今是用不着了,只因她……不怕他啊!
唇角勾起了欣慰,突地喉头一痒,他忍不住咳了出来。
“咳咳……咳咳咳……”
剧烈的咳嗽让他身子晃了晃,他身子紧靠壁面,瞧望掌心的濡湿。
“怎么会这样?”惊愕的嫩音出,红润似火的脸上染急慌。
凝目望,朱炯知道这咳声吓着了她。“不碍事。”微笑。
“什么不碍事,都咳出血来了!”丢下手中鱼,撇开裙里的果实,扶他人洞坐着,俏脸的担忧转成怒。“你这男人实在不乖,受这么重的伤还不好好休息,倘若出了个什么岔子,怎么办?”
长睫遮目,遮去了闪闪光芒。“你这是在关心我吗?”
“废话。”这人是脑袋摔坏了吗?真多此一问。
“为何不怕我?”屏息。
季银珠纳闷。“我为什么要怕你?”
瞅着他始终低下的脸庞,她顿时恍悟。“你是说外表吗?”
许久不得回应,季银珠索性坐下,隔着灼火舆他相对,斟酌字句。
“其实你会对我这么刻薄冷淡,是为了那张脸吧?”她问,凝瞅的视线很是真诚。
他缓缓抬头,凝视着她,一心想从她目光中瞧出真心。
仅一刹,他眸底已揉入释然的笑意。松下心。
“瞧瞧,倘若你脸带柔和,再多了点笑容,即使脸上有残,也是满讨人喜欢的,我告诉你,外表不过只是个皮囊,心地才是最重要的。”顿了顿,她低下了脸,泛着桃红。
“你知道吗?本来呀我是非常讨厌你的,尤其是那张嘴实在刻薄得要紧,不是泼冷水就是嘲弄人,但我现在终于知道,其实这一切全是你的自卑心作祟,倘若你真是心肠狠毒之人,在紧要开头你就不会帮我,更遑论代我受伤。”
温暖盈心,如灼灼火苗,沸腾、明亮,他内心里的黑雾已缓缓驱散。
他笑。“你这番言词我倒是头次听闻。”
闻言,她猛然抬头,怒意再涌上胸口。“我说的都是真的,没错,起初我很同情你,也许你会认为同情便是鄙视,但为何要往负面想呢?或许同情也是种心疼的表征,只是你不问,一味的推翻他人的好意,自然别人就会避你而远之。”
她懂他的心!她竟然会懂?
闭上眼,他深深呼息。听闻她的话,说不心动是骗人,然,不嫌弃跟感情却是两回事,此刻的他与她是两条没有交集的平行线,若他承认自己便是朱炯,她会同以往一般爱他,并不离不弃吗?
老天!他可否试探?
心中纠葛挣扎,翻涌了身上的气血,突地剧咳再现。
“咳咳咳……咳咳……”
难受,非笔墨形容啊!朱炯啊朱炯,即使她不嫌弃,这宛如破败的身躯又能做什么?给她想要的幸福,给她安全的靠岸吗?
嗤!别忘了,两人会身处断崖下,是因为他的不济事,无能力保她无虞,这样的你,何资格爱她?
“冷面君、冷面君,你还好吗……”
耳中传来焦唤,他抬眸,笑意早逝,冷漠恢复。“就算我这丑颜你不惧,也毋需靠我这般近吧?”
“你……”瞪着他乍然转变的情绪。“又来了,你非得如此拒人于千里之外吗?”顽固,真像头牛。
他臂抬起,猝不及防的将她拥入怀中,并恶意的让她的唇贴着自己的脸。
“啊……你要做什么?”这样肌肤相亲,会让她有罪恶感啊!
挣扎扭动,试图从他身上离开。
朱炯却错将她的紧张看成逃避,猛地推离她。
“说的一口漂亮话,略微试探,你底馅全露。”嘴里吐嘲音,闭上的眸底落寞尽聚。
“你在说什么鬼话?”揉揉疼痛的臀儿,实在气极了这人的冥顽不灵。“哪有人试探用这种方式的,男女授受不亲你没听过吗?”何况,她还有个情郎呢。
“倘若我是朱炯呢?”睁眸,直问。
“啊?”她愕然,瞧了他深沉的目光半晌,愕愣转坚定。“若你是朱炯,我便不理睬,因为我的朱炯绝非浅陋,会因这外表的残疾而自惭形秽。”
“朱炯非圣人。”这娃儿,太高估他了。
“你又知道了?”撇撇嘴,她起身道。“就算他真如此自弃好吧,那我会竭尽全力让他恢复自信的。”
红着脸旋身,她奔到洞口捡拾适才掉落的食物。
睨着她的背影,凤眸底净是难以置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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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银珠,你真不害臊,竟在陌生人面前说那么赤裸裸的话!真是羞人哪。
手儿缓缓翻动被烤得啵哧响的鱼,眼儿再往他的方面偷偷瞄去。
深镇的眉峰透露着身体的难受,袍上鲜血点点,看来让人备觉怵目惊心,就连喘息都那样的薄弱,瞧那样子像是受了很严重的内伤……她该怎么办呢?
适才为了添薪,她顺便瞧了周围地形,方圆百里内无一通路,倘若真要离开此地,必须往上攀爬,她是没问题啦,可他……就伤脑筋了。
想着恼着,就连怪味扑鼻也不晓,直到一气若游丝的调侃传来。
“小笨蛋,鱼烤焦了。”
季银珠猛地回神,跳起。“啊,我的鱼,你早醒怎不通知我?”讨厌,她抓了好久说。
他挪了挪身子,“若非这怪味,我可能很难醒得来。”眉头纠结。
瞪了他半晌,突地问:“喂,你的伤势会不会很重?”
他挑眉望来。
“我们不能老是待在这地方,夜了,会凉的。”搞不好会冻死人呢。
“你可以离开,不必管我。”
季银珠翻了翻白眼,反问:“我看起来像是那种人吗?”
他笑。“这种时候能自保才聪明,义气并不能保命。”挨饿受冻他一人便够。
她脸儿鼓鼓,唇嘟高。“跟你说话我迟早会气死。”
还是先把肚子填饱再说,届时,就算是用拖的,她也要把他拖上去。
决定下,她拿起鱼儿啃了起来,同时也不忘将洗净的果实丢向他。
“对不起喔,受伤的人是不能吃烤食,海鲜类更是不能碰,所以你将就点吃吧。”顺便惩罚先前他只给自己吃馍馍儿的仇。
空气,再次沉寂。
良久,她再抬头时,他已然闭上双眼,动也未动,看上去像是没了呼息般。
他该不会翘辫子了吧?
起身缓缓靠近他,伸手探鼻……嗯,还好,还活着,唯气息较微弱罢了。
“银铃儿……”薄唇吐嘤咛,不甚清晰。
“在说什么?”奇怪,她怎么好像听到他在唤她,而且还是唤她的乳名?
失笑的甩甩头,季银珠,你傻啦,你与他不识,他又怎知你的乳名为何?
“银铃儿……”
耳畔再传一唤,银铃儿三字让她瞳眸盈满讶色与愕然。
上前摇晃他欲间,却遭他伸手拉入怀,紧抱。
“别离开……”音嗓柔柔,饱含希冀。
“冷面君,你不能这样……”伸手触他颊,打算拍醒,却猛然一吓,小手往额上探去。“老天,你发热了!”
怎会这样?她身上啥都没有,对药理她全然不通,就连姑姑从那践神医闻人霁身上拗来的救命丹也不知跌哪儿去,倘若夜里寒了,他就算不死也会烫到变痴呆。
不行,她得把那瓶救命丹找出来!
身子扭啊扭……天!他怎抱得这么紧?他不是伤重吗?为何力气还如此大?
每动一下,他的铁臂便更环紧一分,紧到她连呼吸都有些困难了。
“冷面君,你清醒一点,你快把我勒死了。”她嚷。
长睫未曾眨动分毫,倒是头儿往下坠,嘤咛也不断。
“冷面……唔!”
唇儿倏遭衔住,她想撇开脸,他却硬撬开她娇办,温烫的舌尖似蛇,婉蜒刺探、深吮漫舞,逗得她难以呼息……
这吻,像极了朱炯,令她沉沦、动情,一股想要与之共舞的不该念头窜进……忽地,她猛然推开他,脚步混乱地退得老远。
砰的声响,他的头撞向了壁面,人也跟着醒来,掌心摸着吃疼的后脑,不消想,那里肯定又多了道肿包。
迷蒙的眸光瞅向她,她的手紧紧捣住唇办,整张脸泛着鲜艳的红……他做了什么?
“你……你怎么可以这样?”气怒的,不知是他抑或自己。
吻她,是他唐突。
可这心口的悸动呢?她竟有陶醉的倾向,这怎么可以、怎么可以,这心……是属于朱炯的啊!她怎能变心?
不对,她没变心,她是可怜他、同情他,怕牵动他的伤口,知道他并非故意,所以才没有马上将他推开,所以才会该死的回应他……还有、还有,是那吻,像朱炯吻她的方式,所以她才会情不自禁,没错,就是这样……
“我吻了你吗?”梦中,确实是如此。
然,眯眼用力瞧着她的不安、自责,原来那不是梦,是他……失控了,怎会?震撼染心,也为她那缠绵的回应。
询问令她恼,罪恶感让她想哭,想骂他,却没立场,跺了跺脚儿,她转身跑出了洞外。
朱炯的心,震撼之余有甜蜜,一股偷了香的欢愉。
第五章
“你确定行吗?”
“难道要在山洞等死吗?”
从他清醒后,也不管自己无力到不行的双腿,以及伤重到不行的身躯,和那处处绑着白布的擦伤,硬撑着非要爬到上头去不可,他以为他是铁打的吗?
真想收回吃鱼那时,用拖的也得把他拖上去的念头,现在瞧瞧,不用她拖他自己就行动,而且还固执得像头牛般,再这样下去,他的身体铁定没半个完整的。
“放弃,行不行?”爬了半天还在原地,很丢脸耶。
“不行!”该死,他的身体怎会这般差劲!
豆大的汗珠滚落,身上的擦伤抽痛,虽感到头重脚轻他仍执意离开,明知这么做是危险,可不这么做,谁知自己又会在“梦中”干出什么胡涂事来。
他的心思她不懂,只知道他实在拗得可以。
“要怎么你才会回到洞里乖乖休息?”话方尽,便见他再度滑下来。
手掌再度滑落,凤眼里染挫败。
瞥见他难看的神情,她润润唇,安慰。“其实,你毋需如此难过嘛,只不过是爬不上去而已,况且,你不仅全身上下都是伤,还发热呢。”
“我吻了你。”亦即,若不走,有可能会在迷迷糊糊中把她吃了。
瞅见凤眸里的暗示,她立即撇开红咚咚的脸儿。“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
他干嘛提那个让她面红耳燥又罪恶的话嘛?心里恼,可又不忍心责备他,怕他又开始说要爬开此地,免得他犯胡涂。
“你为何不怪我?”其实他想问的是,为何不介意他的思心模样?
“怪你又如何?时间便可倒回吗?”撇脸依旧。
“转过头来。”
她不动。
他索性自个儿移向她,缓缓的,抖颤的,像是走了一尺长般,走到她面前他已喘息不止,甚或倾斜……
她忙伸手扶住。“你真不爱惜自己,要你别乱动,你不是爬便是乱走,怎么?你真认为自己有副铁身子,不会倒吗?”
“我很没用,是不?”微笑里有自嘲。
“是、是、是,你最没用,这样行不行?真是,我倒希望你继续用刻薄话损我,免得听你这自弃自怜的话而昏倒,实在不习惯极了。”撇撇嘴,纳闷一个人的脾气怎能如此反覆,时而刻薄得令人怒,时而忧怨得令人不舍。
啧,她快被他搞疯了啦!
大掌覆上她扶助的小手,幽深的凤眸盯得她好不自在。
“你……干嘛这般瞅我?”害她心底犯嘀咕。
他未语,掌心缓挪向她肤颊,缓慢捏揉,力道不大,却足够让她撇不开脸,只能直勾勾对枧那双温柔似水的凤眸。
“你……”该不会又想吻她吧?
“我无意侵犯你,只想好好读你。”语气轻柔,就连唇边的笑容也是柔柔的,惑目。
和煦的笑似微风,温柔的目光似清泉,让她瞬间离不开眼,仿佛被吸进那深沉灵魂里,迷惘。
“朱炯……”不自觉的吐出心上人名。
朱炯震了震。“你知道,我不是……”
未尽的字语全被阻,他低眸,瞅着那捣着自个儿唇办的手儿。
“我知道你不是,但很奇怪,每当瞧着你我总会有个错觉,仿佛你是朱炯本人似的,你瞧!”语顿下,她的指腹点上他的眼,“这凤眼像朱炯,深邃多情又温柔。”指腹滑下落至鼻,继而唇办。“这鼻像他,丰挺傲直,这唇更像他,薄软有型,倘若不吐出刻薄话,只要微微往上勾,就会让人心魂跟着走了。”
凝视着她,他道:“你的心魂有被我勾走吗?”有些些的紧张。
明知是不该,他仍忍不住再试探。
“要说实话吗?”她问,脸蛋儿更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