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朱枫是不想趁人之危吧?”承礼说了一句公道话:“嫣容被送来我们家时仍昏睡不醒,他总不好带着一名昏迷中的女子四处去劫富济贫吧?”
“总之,”婷兰朝嫣容眨眨眼,“我二哥一向都是这样,你别理他这怪人的话就是了。”
承斌立刻抗议,“我招谁惹谁了,一下子是贼;一下子又成了怪人?”
“嫣容,我告诉你,我二哥从小就是个怪胎喔!”
婷梅喳呼地说:“二哥小时候体弱多病,而且到两岁都还不会开口说话,直到有一天奶奶带他去拜佛求平安,遇上一名云游高僧,高僧说二哥命太贵,非寻常人家能养,若要保他长命,九岁前都得在佛寺受众佛护持。”
婷兰接口说:“是啊!奶奶听了半信半疑,姑且派荣叔跟去住七日,没想到二哥马上就会开口说话了。”
老夫人回忆当年,“就是这样,让我不得不把承斌留在佛寺中,还好那名得道高僧对承斌照顾有加,非但教他识字、读书、研习佛理,还教他医理、针灸、辨药草,你别看他年纪轻轻,可也是个小有名气的大夫喔!”
“他是个大夫?”嫣容觉得不可思议,该不会是个“蒙古大夫”吧?
“是啊!这孩子虽然聪明,但对功名毫不热中,在家也待不住。”叶夫人微笑说:“所以他常骑着马、背着药箱,不是上山采草药、到远地买稀罕药材,就是到各个偏远地区行医,一年里待在外头的时间总比在家的时间长。”
“喂、喂,喂,不用把我的成长史这么详尽的告诉她吧?”承斌夸张地苦着一张脸,“我好不容易回家一趟,怎么大家全逮着机会消遣我?难道你们有了嫣容就想把我扫地出门了吗?”
“没正经的,都二十岁的人了还学小孩子争宠!”老夫人糗了孙子一句。
婷梅点点头,“二哥就是这么孩子气。”
承斌可不承认,“什么孩子气?我这叫做胸怀赤子之心!”
“我看是长不大才对吧!”
坐在他身边的嫣容突然冒出这么一句,别人没听见她轻声的自言自语,承斌可是听得一清二楚。
承斌慢条斯理的将盘子里的鱼眼珠挖出来,夹到她的碗中。
“吃这个很补眼喔!”
说完这一句之后,他又小声地说了一句只有嫣容听得见的悄悄话。
“看看能不能把你的小心眼补大一点!”
听他这么说,再看看碗里那粒鱼眼珠,嫣容更加确信了一件事——
这个叶承斌还真是惹人厌的家伙!
***
嫣容正要去陪老夫人聊天解闷,途经花园时,承斌怪异的举动却让她不由自主地停下脚步。
只见他身后摆了一个竹篓,蹲在地上这边挖挖、那边挖挖的,一会儿还用竹夹夹了一样东西进篓中,行为十分诡异。
“你在做什么?”
她终于还是禁不住好奇,走过去问他。
“我在挖宝。”
承斌抬头看了她一下,又继续忙他的。
“挖宝?”她兴奋地在他身边蹲下,“挖什么宝?黄金还是珠宝?”
他煞有其事地说:“都不是,比黄金和珠宝更宝贝呢!”
一向贪玩又好奇的她,两颗大而圆的眼珠子开始闪闪发亮。
“是什么样的宝贝?”
“蜈蚣。”
“蜈——”嫣容差点一屁股坐在地上!
“你真是个怪人耶!”她从没见过他这种人,“蜈蚣哪算得上是宝贝?”
“肤浅!”
嫣容才正要起身离开,一听他这么说又不动了。
“我哪里肤浅了?”她气呼呼地问。
他看她一眼,“你一定觉得黄金比蜈蚣来得有价值吧?”
“是又如何?”她倔傲地直视他。
“所以我说你肤浅嘛!”
他云淡风轻地说了一句,又低下头开始挖、挖、挖。
“气死人了!”她气得龇牙咧嘴的,“你给我说清楚,我到底哪里肤浅了!?”
承斌好整以暇地托腮看她气得七窍生烟的模样,唇边泛起一抹笑意。
“母猴子快要撒泼啰!”
“你——”
嫣容一巴掌甩过去,却被他伸手握个正着。
“被我说中了吧!”
“大胆!”她努力想挣脱他的箝制,“还不快放手?你——啊!”
她蹲着一时无法保持平衡,整个人扑向他——
“你这么喜欢我啊!主动投怀送抱?”承斌接住她,没让两人双双跌倒在地,却故意在她耳畔说了一句。
“你……你少臭美了!我是没蹲稳,不小心的!”
她又羞、又气地自他怀中挣脱,要站起来时却被他拉住不放。
“如果你就这么一走了之,今天晚上肯定会失眠喔!”
瞧他说得那么笃定,嫣容不禁怀疑这个怪人又在她身上使了什么“小人步数”?
“你该不会洒了会让人失眠的怪药在我身上吧?”
“有这种药吗?”他微笑反问。
她皱皱鼻子,“我怎么知道?我又不是大夫,而且是你说我会失眠的。”
“我是说,没弄清楚我说你肤浅的原因,你肯定会睡不着。”
“哼!有什么好想的?你肯定只是随口批评,根本没有道理可言。”
“谁说的?我会那么说自有道理,想知道吗?”
不想知道才怪!
不过,她可不愿意表现得太明显,让他太得意。
“你想说就说吧!我知道你不说晚上肯定会睡不着,那我就勉强听你说完再走吧!不过,请你先放开我的手!”
“谢谢你‘善解人意’啰!”他难得不再跟她继续斗下去。
“快说吧!为什么蜈蚣比黄金宝贝?”
“因为蜈蚣能入药救人命。你说,人命是不是比黄金、珠宝还珍贵?”
“蜈蚣能当药?”她一脸疑惑,“它不是有时还会致人于死吗?”
“活蜈蚣是如此,但晒干的死蜈蚣可就是很多药方的药引了。”
她总算明白了,“所以你才在这里找蜈蚣,想把它制成药?”
“嗯!”
“原来蜈蚣还能入药啊……”
嫣容好奇地又蹲回他身边,手肘拄在膝上托着腮,瞧他东挖、西挖,完全忘了前一刻她还气得想甩他巴掌。
“喂!蜈蚣长什么样子?”
他挑眉看她,“你没见过吗?”
“我只在书上读过。”她开始打那个竹篓的主意,“你是不是已经抓了好几只在竹篓里?可以借我看一下吗?”
承斌看看竹篓,再看看她,结果摇了摇头。
“奉劝你别看比较好,”他实话实说:“你们女孩子都怕这个,待会儿你吓昏了我还得扛你回房,那我岂不是自讨苦吃?”
“我才不怕呢!不过是蜈蚣而已,有什么好怕的?”
“你没看过当然敢这么说!”他太了解了,“虽然竹篓子里全是死蜈蚣,不会动、不会爬,但是模样依然恐怖,你看了绝对会怕的。”
“我说不会就不会!”她才不让他看扁,“不相信你倒一只在我手上试试,要是我被吓昏了就叫你一声‘爷爷’!”
“是你说的喔!”他事先声明:“可别一会儿又说是我在欺负你。”
“嗯!”她满心期待地伸出乎,“拿一只给我看看吧!”
“好。”
承斌从竹篓里挑了一只最长、最“粗壮”的蜈蚣,先叫她闭上眼,再将蜈蚣放在她手上。
“好了,睁开眼看吧!”
老实说,当感觉到蜈蚣已经放在手上时,嫣容心里就开始毛毛的了。
不过,爱面子的她当然不可能就这么认输,深吸了一口气便硬着头皮张开眼——
“啊——”
她是没吓昏,但是她的叫声足以把叶家的屋顶全掀啦!
承斌更惨了。
因为嫣容吓得把蜈蚣往他脸上丢,站起身时还撞了他一下,害他一个重心不稳便一屁股坐进泥洼里,还被泥水溅了一身。
“呵、呵……”
瞧他那副狼狈样,才受过惊吓过后的她又呵呵笑了起来。
承斌没好气地瞪着她,“你还笑!看我怎么‘回报’你!?”
“对不起嘛!”
在他展开报复行动之前,嫣容早已溜之大吉了。
“欸!真是被她给打败了!”
瞧着一身狼狈的自己,承斌也只能摇头苦笑了!
第四章
今天是叶家老夫人每月固定上山拜佛的日子。
因为老夫人身体微恙,孝顺的孙子们便全体出动陪着她上山,嫣容则顺便跟出来透透气。
只是……
“天哪!好长的阶梯啊!”
嫣容已经数不清这一路上山爬过多少石阶了,但是举目所及除了石阶还是石阶。
“别抱怨了,就当作‘减胖’嘛!”
走在她前面的承斌回头说了一句,立刻被她赏了一个白眼。
“我才不胖呢!”
“你确定?”
“你——啊!”
嫣容气得想跑上去捶他一拳,没想到却一脚踩空往后倒——
“小心!”
承斌伸手要拉她,但她已被由后赶上的承礼稳稳地托住身子。
“小心脚下,由这摔下去可是会摔死人的!”承礼关心的询问,“你没事吧?有没有扭伤脚?”
“多谢叶大哥关心,我是没扭伤脚,可是……”她尴尬地看着自己的脚,“我右脚的鞋底‘开口’了。”
“大概是太胖撑破了!”承斌很不识相地说了这么一句。
承礼朝他皱了皱眉,“承斌,你比她大,别老是欺负她,跟一个姑娘家这么说话,太无礼了!”
“是嘛!”嫣容有人撑腰可得意了。
“是、是、是。”
承斌的语气有些敷衍,但听在嫣容耳里还算顺从。
“快到了,我扶你走上去吧!”
虽然没有严重扭伤,但嫣容的脚步有些不稳,所以承礼便体贴地主动扶她往上走。
“啧、啧,感情真好,挺令人羡慕的!”
承斌故意调侃他们一句,还暧昧地瞟了他俩一眼。
“有人在吃醋啰!”承礼淡然地笑,“放心,君子不夺人所爱,你要是不放心就自己来扶呀!”
“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我先上去了!”
承斌被大哥看穿心事,尴尬地装胡涂,两阶并作一阶地往上跳。
***
上完香,承礼陪着奶奶去找住持商量为先人念经祈福之事,其它人嫌乏味便到客室稍歇。
“嫣容,你许了什么愿?”婷梅十分好奇。
正在看丫鬟借来针线替她补鞋的嫣容,被这么一问不禁楞了楞。
“呃,当然是祈求我的亲人们平安无事,全家早日团聚啰!”
“我想也是!”婷梅转而问向婷兰,“姊姊,你呢?”
正在浅啜茗茶的婷兰淡淡一笑,“当然是祈求爹,娘平安如意,全家人福泰安康。”
婷梅瞅着她笑说:“你指的是哪边的爹娘呀?是生养你的爹娘?还是你下个月要嫁过去的那边的?”
婷兰红了脸,“你别取笑人了,我看你这丫头八成是向菩萨求一个好丈夫吧?”
“才不呢!我是帮嫣容求菩萨,让她早日和家人团聚。”
婷梅说完又想起一件事,“对了,嫣容,你已经许过人家了没?还是你已经有了心上人?”
一直端着茶杯伫立窗前,不曾加入她们的话题的承斌,偷偷地竖起耳朵听着。
“都没有。”嫣容答得干脆。
“那你喜欢什么样的男人?”婷梅又问。
“欸……长得不能太难看,还有……”
她要一个文武双全,而且是全天下数一数二的好男儿。
可是,这样的条件一说,肯定会让婷梅吓一大跳!
毕竟她现在扮演的是一个身世堪怜的平民女子,这样的择偶条件未免太严苛了。
“还有呢?”
因为嫣容停顿太久,婷梅以为她是还没想清楚而一时说不出口。
“那我这么问好了,你觉得我那两个哥哥如何呀?”婷梅问得直率,“大哥温文儒雅、二哥风趣多闻,两个人不只长相不凡,还是我们地方上出了名的美男子,你喜欢哪一个?”
“嗄!?”
嫣容没料到她会问得如此直接,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
这时婷兰也接口说:“是啊!奶奶昨晚才在谈呢!她说等替你找着了亲人,就要安排你的家人在这里落地生根,免得他们带你走,这样她会舍不得的。我看你干脆二选一,就嫁给我们叶家当媳妇吧!”
“没错、没错!”婷梅也正有此意,“我觉得你跟二哥最配了!你们两人每次一碰头总有斗不完的嘴,若在一起生活,日子肯定不无聊,就凑成一对欢喜冤家好了!”
婷兰以袖掩唇轻笑,“呵!这主意我赞成,如果是嫣容,绝对有能耐驯服二哥这匹野马,二哥,你说对吧?”
承斌像局外人似的看着风景,装作“暂时性耳聋”。
那副模样看在嫣容眼里就等于“不屑”!
“我才不要呢!”她将唇一撇,也摆出不屑一顾的表情。“二选一,我宁愿选择大哥,谁要嫁给那个流里流气的家伙!?”
“呵!别说笑了!”
人家都公然挑衅了,承斌当然不可能继续当哑巴。
“谁要娶这种凶婆娘为妻啊?要我娶她,那我还不如回佛寺吃斋念佛!”
“哼!你才别说笑了呢!”嫣容又跟他杠上了,“就凭你?你连服侍我都不够格呢!要我嫁给你,门儿都没有!”
“要我娶你才是连窗儿都没有!”
“我——”
“停战!”
婷梅大喊一声,连忙介入那两个越骂越接近的冤家中间,免得他们互咬。
“傻瓜,你干嘛去打断他们呢?”婷兰告诉她,“人家是在打情骂俏呢!”
“我……我才没有!”
嫣容红了脸,气得跺了一下脚,转身便跑了出去。
***
“叶承斌,大浑蛋!”
一个人跑到寺后的山坡地,见四下无人,嫣容便放肆地大骂了起来。
“我堂堂一个大清格格,他竟然敢看不起我!?”
她气得一脚踢飞面前一个倾倒的水桶,出了气,也痛了她的脚。
以前在宫里,从来没有人敢这么跟她说话。
承斌简直就是吃了熊心豹子瞻,三番两次找她吵架!
如果他知道她的真实身分是皇上最宠爱的格格,看他还不忙着巴结她才怪!
等她找到了翠喜他们,她就立刻回宫,要皇阿玛下诏把承斌给召进宫,专门负责服侍她,叫他替她拿扇扇风,端洗脸水。
“瞧你一脸的奸笑,肯定是想算计我吧?”
出乎意料的,承斌的声音突然在她身后响起。
她转身一看,真的是他!
“你来干什么?”难道是想来看她生气的模样?
“来保护你啰!”他摸摸鼻子,“别误会,这里有毒蛇出没,我只是不想你惨遭不测,变成冤鬼纠缠我一辈子,才不是担心你咧!”
虚伪!
嫣容看得出他根本就是担心她出事才跟来,只是不愿承认罢了。
看在他还会关心她的份上,嫣容的怒气总算消了一些。
“你有这个能耐保护我吗?”碍于面子问题,她还是摆着高姿态,“你会打蛇吗?”
“打老虎都没问题!”
“夸口!”她打量他一眼,“你又没长得虎背熊腰,看你这模样只有被老虎打的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