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干嘛啦?”柳眉飞扬,眸中火光高窜,狠狠地烧向男子。
她又气又沮丧,这男人天生就有这般本领,总恼得自己不能抑制。
关莫语目中沉静,却是波澜隐隐,专注地细巡着她的五官,这一刻,感情悄悄扬首,他终是按捺不住地问出──
“来弟,你是不是喜欢我了?像一个姑娘爱上她心仪的男人那样?”
不说便罢,才开口,直接就切入重心。
弄懂他问些什么,窦来弟倒抽一口凉气,小嘴张得开开的忘记合上,而一股不甘正慢慢扩大,她的心意被如此一问,还剩下什么?
“放开啦你!”她试着推他,比拚力气,她是半点儿也占不了便宜。“你、你……莫名其妙,我为什么要喜欢你?!”
“我不知道。我以为你能告诉我。”他声音极低,眉宇略显忧郁,似乎为着何事困扰。
“你好多事都不肯告诉我,我又为什么要告诉你?!放开、放开!”窦来弟气得不断地拍打他。
乍然想到,自己喊得好响、好亮,云姨和那个老船家说不定什么都听见了,一时问,沮丧之感大增,好想掉头就走,可是即便摆脱了他的箝制,此时此刻又能走到哪里去?
“来弟……”关莫语将她身子扳正,不容她闪躲地按住一对巧肩,忽地万分郑重地说:“我想……我很在意你,越在意心就越乱,这实在不是个好现象。”
而这样在意的心思便是喜爱吧,他喜爱她,不能狡辩。
眸中的怒火仿佛在瞬间被冻结了,前一刻,她还是一头未经驯服的小兽,直想狠狠咬他一口,但听见他接下来的言语,窦来弟近近地望着男子脸庞,心提得好高,简直快跳出喉咙,等待着他的解释。
“这完全不在我预想的范围内,很多事不听控制,单纯的两个人不是很好吗?为什么要去在意你?我不想这样。”他越说语调越低,苫恼地摇了摇头。
“关莫语,你什么意思?”
难道心里有她,竟教他如此痛苦和疑惑吗?
他抿着唇,江风将他的黑发打乱了,好几缕就这么随着风飞扬,打在肩上、脸上,似乎正专心地思索、衡量着什么,想找出指引告诉自己该怎么行动。
静静地沉吟片刻,忽见他头一甩,下定决心道──
“窦爷已经把你我的事传开,我是男子,无所谓的,若你讨厌别人暗地里说些什么,而心里又有点儿喜爱我的话,那……我们在一起吧。”
听起来倒像施舍。
从没见过谁谈到感情能这样冷静理智,像在分析事情的利弊,这到底算什么?
也许是气过头了,窦来弟竟有股想笑的冲动。
“我讨厌你的,关莫语。”她真笑了,白着心型脸容,酒窝却在颊边荡啊荡地,“从没有像现下这刻如此地讨厌你。”
咦?!
男人剑眉蹙起,有些不明就里,薄唇低低一吐:“你说谎。”
“我为什么要说谎?”窦来弟哼了一声,眼眸笑得眯眯的,遮去眼底一闪而过的恶意,“关莫语,我已经有喜欢的人,藏在心里很久,算一算,我同他相识好些年了,阿爹、云姨和姊妹们从没和他见过面,他很神秘呢……呵呵,虽然我和他时常分离,但我是喜爱他的,你知不知道?”
他、他当然不知,若是知悉;一早将那人除去!
这会儿换关莫语脸色一阵青一阵白,脑中混乱,死盯着窦来弟不言不语。
窦来弟再次格开他的手,这一次倒轻轻松松便挣脱了,跟着放软语气又道──
“我同你说过,我不在乎俊丑的,他生得并不好看,粗粗鲁鲁,两颊甚至还黥面,小孩儿若瞧见他,肯定吓得哇哇大哭,呵呵,可我就是喜欢他,你知不知道,。”
“你说什么?!”
关莫语心脏连撞三大下,眼珠都快掉出来,大掌又想伸来抓人。
她说的该不会……该不会是那个人吧?!
“我说什么还不够清楚吗?你别来碰我!”她迅捷闪过,立在船头,在落日余晖下冲着他笑,那张脸容看来有些虚幻。
“关莫语,别自以为我喜欢你,记住了,我已经有心上人,之前的许多玩笑话,说什么若嫁不出去,要拜托你娶我过门,好教阿爹安心等等的事,呵呵呵,你千万别当真,别认为我真想赖上你,我不想嫁你的,那些话听听就好,要不,我真的会非常、非常地讨厌你。唉唉……你懂不懂?”
关莫语摸不透她的心思,猜测这话中有几分真实,心底悄悄地漫出一味骏气,如同灌下一大缸陈年老醋,牙根整个发软。
对,他在嫉妒,就是嫉妒,恨不得把那个黥面的男子砍成十七、八块,那男子又丑又恶,凭什么夺去姑娘芳心?!凭什么?!
往船头大步跨去,他正想向她说清,船身却在此时剧烈晃动起来,接着听见“噗噗”几响,一阵箭雨射将过来,刺穿了船篷船板。
“快趴下!”
关莫语大喊,可惜在船尾操作的船老大闪避不及,哀呼一声,已然中箭跌进江里,而同样在船尾的云姨一时间没站稳,随着船身摇晃,整个人亦倒裁葱地摔了出去。
“云姨?!”
窦来弟原是缩在船头避开箭雨,听到连续的落水声,心凉了半截,瞧船身摇晃程度,水底下定是遭人埋伏,而落水的人更是凶多吉少。
咬了咬牙不及多想,她“咚”地一声,已翻身跃进江中。
“来弟──”
该死的!
关莫语失控地连声诅咒,额上青筋暴起,所谓的文质彬彬、沉稳内敛全丢去喂狗了,双腿一蹬,也跟着跳进危机四伏的江里。
第八章 幽香如故
头好重,依稀记起江里一场险恶,她想游去云姨身边,可一入江,许多只手由四方涌来,她的九节鞭在水里起不了多少作用,逼退前头,左右两边已然夹击,最后不知谁由身后勒住她的颈喉,痛得她不能呼吸……
“嘿嘿嘿……美人儿,咱儿刀疤李打从长眼睛以来,还没见过你这样的美人儿。”那声音压得很低,猴急着,又嘿嘿地笑道:“咱儿先跟你来一回,再去光顾另一个,欸欸,你乖乖地别出声,待会儿就舒服了……”
手也好重,她抬不起来,只觉胸前压着重物,一股陌生又可怕的体味冲入口鼻,教她忍不住反胃。
“滚开──”
她拧眉骂着,努力睁开眼睛,这一瞧,惊得神志全数回笼。
那粗鲁大汉脸上斜划一道疤,靠得好近,正冲着她咧开黄板牙,两手来回抚摸着她的颈项和脸颊,忽地,他发狂似的扯着她的前襟,头已埋了下来──
“滚开滚开!王八蛋!”窦来弟想踢他、打他、咬他,却是动弹不得,双手双脚早被人用粗绳捆绑。
不住地扭动身躯,她发出尖锐的叫喊,一只脏污大手就要伸来捂住她嘴的同时──
“啊──”那刀疤李竟凄惨地哀叫出来,压在窦来弟身上的笨重躯体被一股力道狠狠拽离,他平飞出去,“砰磅”一声,重重地砸在后头成堆的木箱上,地上也迤逦出一条触目惊心的血河。
这时,许多人听闻声音纷纷挤在外头张望,可没谁去管那刀疤李的死活,全是眨也不眨地盯着由破裂木箱中滚将出来、散落一地的白银。
“听清楚了,谁敢动这两个女人一根寒毛,我就要谁的命。”
开口说话的男子昂扬而立,铁青着一张黥面,那目光凌厉可怖,吓得人直发哆嗦。
“把他丢进江里!”命令简短有力。
他掷开沾血的刀,两名手下已快速跑了进来,又迅速地把刀疤李抬将出去。
“滚。”
声音既寒又冷,周遭的空气瞬间冻结起来,众人即使再贪那些白银,也不敢越雷池一步,顿时已作鸟兽散。
里头顿时安静下来,男子犹背对着窦来弟沉默地伫立,黑发乱七八槽地散在两肩,那高大的身影像山一般动也不动,不知他脑中转些什么。
窦来弟气息微喘,心跳得好快,下意识打量四周,发现此处仅是几块长布搭做而成的帐篷,十分简陋。
咬着唇,她扭动身体勉强要撑坐起来。
眼下一切实在乱得可以,她想,不过至少云姨就在身旁,虽然也被捆绑,还昏迷未醒,但还有他在,一颗心便跟着安定下来。
“你还愣着干什么?快帮人家解开绳──”
话陡然顿住,窦来弟两眼瞪得大大的看他跨步而来,如疾风扑面,他大臂一伸,已将躺在她身边的云姨挟起。
“你做什么?!喂──”
尚问不出个所以然,他另一臂膀亦迅雷不及掩耳地伸来,不费吹灰之力地捞住她的腰肢,抱着她们踢开一块灰布垂廉,往里边一个小隔间去。
窦来弟被他的气势震住,不懂他是怎么了,就见他把云姨梢嫌粗鲁地丢在地上,害得云姨发出呻吟,她一怔,随即骂着──
“你把云姨摔疼了啦!你不会轻一点吗?你唔──唔唔……”
就在瞬间,她的唇竟被他的给堵了。
窦来弟美眸瞪得又圆又大,简直……简直难以置信。
他的脸容就在眼前,好丑好吓人,可那对眼同她一般张得大大的,眼底深不可探,像两潭黑漩涡,转啊转的,把她整个人都拉了进去。
唔……这男人开窍了吗?唉……
无意识地嘤咛着,她叹息,眼眸悄悄合上,感觉他的唇温冰凉冰凉。
猛然间,一股热气袭至,他的动作激烈起来,两掌捧着她的脸蛋,舌挤进她的牙关辗转吸吮,深刻的、狂猛的,几是蹂躏地吻着她。
窦来弟心紧了起来,就要不能呼吸,而全身仿佛着了火,她不懂,她的迎合和沉浸竟让一个男人疯狂,亦同时燃起他心底的妒火,教他不能控制。
“你就这么喜欢我?!是吗、是吗──”他逼问,口气泛酸。
适才见手下欲要侵犯她,他已是怒火中烧,现下见她柔顺相待,他更是怒火、妒火焚得五内痛苦!而嫉妒的对象竟是──自己。
红着眼,他双唇不住地攻击着她,吻遍她的小脸,吸吮着她颈窝处的幽香,而双掌已老实不客气地探进她前襟,摸索着那方软玉。
“嗯……不要……”窦来弟没尝过这般滋味,身躯猛地颤动,心脏急如响鼓,脑中理智在此时抬头。
这是不对的,她要的不是这样,不应该这个样子的……
“给老娘放开她!王八蛋!”
云姨不知何时已然清醒,高骂一声,跳着脚步直冲过来,可惜出师未捷身先死,还没撞到想撞的人,她整个人却绊了一大跤,再度摔在地上。
“云姨!”
窦来弟惊喊,挣扎着要起身,那美妇已不留余地连番快骂──
“臭家伙,绑着女人算什么本事,有种把老娘放啦,咱们一对一斗个你死我活,他妈的臭贼,你敢动她一根小指儿试试,老娘裙里腿踢得你翻斤斗,快把你祖奶奶松开──”
“云姨,他是──”
窦来弟欲要说明,抱住她的男子忽然将她放下,笔直地朝云姨走去,两个女子尚不懂他意欲为何,他竟“啪”地一响,徒手震裂绑住云姨四肢的粗绳。
“好啊!咱们打上一场!”
说着,裙里腿已一阵风地扫至他胸前,他上身微仰,左掌招式疾如闪电,瞬间扣住她脚踝,同一时间,右手剑指分别戳中她肩颈和丹田的大穴。
“关莫语你住手!”
窦来弟急得大嚷,冲口而出,把斗上的两人全给震住了。
“关……关莫语啊?来弟……你说他是、他是关师傅……”
云姨一头雾水,丹田的气提不上来,眼下被他封住穴位,只有眼珠子还能溜溜地转动。
她瞄瞄窦来弟又瞄瞄男子,见后者神色不豫,抿唇不语,一对眼沉得吓人。
这到底怎么回事?
有没有谁好心一点来解释给她听啊?
“喂,你还想干什么?!”
窦来弟嚷嚷,眼睁睁看着他对云姨补上一记哑穴,不让她言语,还不知从哪儿扯来一块长布将她当头盖起,连看也不让看。
“关莫语,你怎么可以这样?我──”还没指责完,一张黥颜已闪到面前,害得窦来弟不争气地噤声,勉强撑起的身子又往后倒下。
他拖住她捆着双腕的粗绳将她拉坐起来,跟着劲力一吐,绳索闻声而断,跟着是她的双腿,整个过程俐落迅捷。
窦来弟来回揉着手腕,脸上的红潮未退,心鼓仍隐约可闻,她大眼觑着他,掀了掀唇,却也不知该说些什么恰当。
青龙心中紊乱,一是他不顾一切地亲吻了她,以为能浇熄心头火,未科,竟唤起更难控制的深沉欲念,再来是她冲着他唤出另一个男人的名字,这已远远超出他掌握的范围。
不着痕迹地宁定下来,他勾起她洁美的下颚,露出这次见面以来第一个笑容。
“三姑娘不认得在下了吗?竟然唤错名字,唉,真伤我的心。”
他凑近她,用鼻尖轻轻地嗅着姑娘肤上的香气,唇欲触不触的。
窦来弟讨厌他这般流里流气的模样,小手猛地推开他,眯起美眸。
“青龙便是关莫语,关莫语就是青龙,你把我要得团团转,以为我永远也不会察觉吗,你、你真可恶!”
更可恶的是,他没头没脑地吻了她,到现在还不来同她解释。
他笑容略僵,双臂慢条斯理地抱在胸前,仍思困兽之斗。
“青龙就是青龙,谁也不能替代。”
“放屁放屁!”毫不矜持地咒骂,眸中窜起两朵火焰,“那一年,你之所以会出现在鄱阳湖畔,为的就是想劫那个朱大人的羊脂玉如意,你暗中盯着姓朱的许久,事前就知那些当官的要我阿爹上湖中小亭商量事情,我和小金宝会遇上你,那完全是个巧合。”
好些事情前思后想,她努力地连结起来,想由其中抽丝剥茧,去碰触他深藏的心,她仍是不懂,仍是不懂呵……
“后来,你猜测我家阿爹可能已将玉如意带回镳局,因此才以青龙的面貌夜闯九江四海,是也不是?!然而在行踪败露之后,你走了第二步棋,决定藉四海征招镳师的机会混进,还向阿爹主动请缨,押着朱大人的镳至山东济南府,你、你──”
思及大明湖畔的那一夜,她方寸一阵柔软一阵羞涩,当然,也是又气又恼。
“既然已经劫到那对玉如意,你尽管离去便是,为什么还要留在四海?!到底存着什么心?!”
他静瞅着她,下颚紧绷着,在那张黥灼的面容下,很难瞧清他真正的想法。
“关莫语,我就恨你什么话都不说,你到底想怎样?!”
又被他气得失控,她抡起小手赏了他胸膛好几举拳。
他任她捶打,忽地双臂合抱,牢牢将她拥住,而头再次俯下,不分由说地攫住她的朱唇,那亲吻如此热烈,和他冷峻的态度简直是天壤之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