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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非分不清  第2页    作者:于晴

  “真要打吗?要不要试试?”少年认真地问。

  “退!”程七咬牙道,确保手下全部撤逃后,才迅速消失在夜里。

  少年凝重地望着他们消失的街头,也没有要追的打算,过了会儿才上前问道:“兄台,你还好吧?”

  “……还好。”东方非确认石敢当已归位,再看向那模糊的少年身影……方才他到底是用什么异术移动石敢当的?

  “没有想到,连京师内都有这种事发生。”少年微恼。

  东方非暗笑他的沮丧,道:“听小公子语气,是刚来京师?”

  “是啊,我今天才到的。”少年朝轿子抱拳笑道:“兄台,既然这附近不平静,我送你回去吧。”

  东方非哼了一声,道:

  “你以为那些人会回头再抢吗?他们是本地居民,平常混进市井之间,谁也不知道他们就是抢匪。一定是有京师富豪遇见他们,就吓得屁滚尿流,乖乖奉上财物。要我说,除了为首的头儿还有点胆外,其它全是乌合之众……”语气忽地顿住,发觉这一身月白衣裤的少年,正灼灼注视着自己。

  “兄台,你冷静又聪明,跟我家一郎哥挺像的呢。”少年又惊又喜地笑着。

  “一郎哥?”

  “是啊,我一郎哥是世上最聪明的人,说是诸葛再世他也当之无愧。”少年语气充满羡慕。“你跟他,都能在短短眨眼间看穿对方,不像我……”他摇摇头,暗自扮了个鬼脸。

  东方非不知该称谢少年间接赞美他为孔明再世,还是该恼他竟把他跟不知是谁的家伙相比。

  “兄台,反正你也没损失,不如回家睡个觉,明天醒来忘光光。”少年建议。

  “你是说,放了他们?妇人之仁。”驳斥归驳斥,轿内的黑眸却亮得可疑。“你以为放他们一马,他们就能改过自新?”哪儿来的小蠢蛋?既蠢又正直,让他浑身兴奋起来。

  “其实他们也……”

  “小公子该担心的是自己。你已经看见他们的长相,如果你有心要揪他们出来是轻而易举,那群抢匪就算胆子再小,为了保住自己也会先杀了你灭口。这样吧,为免京师再有强盗横行,你去举报再加点贿银--”

  少年一怔,问道:“要贿银做什么?”

  嘴角微扬,他诡笑道:“自然是请上头的官员为你处理,保你性命。小公子,你不会还天真地以为,上头的官员会因为你的举报而认真做事吧?”

  “是兄台将官场想得太黑了。”少年皱眉,而后舒笑道:“即使有贪污之辈,但十个官里总有五、六个是好官。”

  这少年看来还不算太天真,这样玩起来才过瘾。“小公子,你暂住在哪儿?不如明天你跟我一块去举报,我们来赌赌,看看承办的官员是十个里的哪一个。”举报之后,他要让五军都督放纵这区的罪犯,要让这小家伙看看什么叫官啊。

  “不必了。”少年笑道:“我就是官了,这事交给我处理就好。”

  东方非神色愕然,注视着少年发育不良的身子,质疑问道:“你是官?”

  “是啊,今天才到京师来报到,明天就要上任啦。”少年爽朗地说。

  “你今年几岁?”什么时候连毛头小伙子都能混到官位了?

  “……我今年二十出头。”少年的小脸微晕,明显可见心虚。

  “二十出头?”今晚连连错愕,全是拜这少年之赐。看少年身形又矮又瘦,虽然隔着轿帘看不清楚容貌,但总觉他年纪应该过小。这到底是哪儿来的官?怎么他一点印象也没有?

  “小兄弟,今天是我生辰,我请你吃个夜消,当做报答你的救命之恩--”

  “不不不。”少年笑着推辞:“既然我是京师官员,当然不能接受兄台的报答。不过,真巧,今天也是我生辰呢。”开心地说。

  “……果然巧,太巧了。”东方非锁住少年的身影,问道:“小公子何姓?”

  “在下姓阮。”

  “阮?”就算今晚再有意外,他也不会再有惊讶了。他噙着残忍的笑:“我认识的阮姓人,个个充满正义感,宁愿让骨子充满正气也不肯低头折腰,这种人不多见了啊。”

  少年哈哈一笑,声音干净而悦耳:“阮姓跟一般百姓没有什么不同,我有的,旁人也会有。”他看看尽黑的天色。既然只有他一个人目睹了抢匪的尊容,那他继续留下来,对轿内的人也不好。他抱拳笑道:“兄台,你回府小心了,这桩抢案就交给我负责,半年之内我一定解决。”语毕,他搔了搔头发,缓缓踱步离开这条夜街。

  一开始,少年像在想着如何解决,后来愈走愈远时,他又开始背起诗来--

  “……君不见黄河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回……明明是我生辰,为什么我还得背完它才有饭吃?一郎哥,你别太严啊……”

  东方非立刻掀帘出轿,注视着少年纤瘦的背影消失在街头。

  “姓阮吗……哼,一个阮卧秋,一个阮东潜,如今又来一个姓阮的,难道姓阮的,全跟其它人不一样?到了我手里,总会一样的,没个例外。”东方非暗声道。

  但在此之前,总要搞清楚一个小小的少年到底是有何本事,能让石敢当飘浮在空中……

  第二章

  一推开客栈破旧的老门,白衣少年立刻察觉有人正在看着他。

  他暗自沮丧,点上桌上蜡烛,房内顿时微有亮光,照出坐在床缘的银发青年。

  “一郎哥,你还没睡啊?”少年讨好地笑道:“你身子不太能熬夜,怎么不早点睡呢?”

  那青年虽然有老人般的发色,但肤若凝脂白玉,瞳似蓝海,相貌平凡,光滑无皱的容颜犹如二十出头的青年。他默默凝睇少年一会儿,直到少年心虚地移开视线后,他才柔声说道:

  “冬故,我怕你独自在外,要有了意外没人照应,所以请怀宁去找你了。”

  阮冬故摸摸鼻子,勾来个凳子在床前坐下,笑道:

  “一郎哥,这些年我半夜三更在外头,可也没出过事啊。”

  “那是怀宁一直在你身边,你当然出不了事。”

  “好歹我也跟怀宁是同门师姐弟,他会的功夫我也不差啊,一郎哥,你先休息,换我来等怀宁。”

  “冬故,今天是你生辰……”

  “耶!”阮冬故这才发现他的称呼有变,惊讶地问道:“一郎哥,平常你坚持一定叫我东潜的,怎么今天叫回我的本名了?”

  “今天是你十八生辰,也只有今天喊你一声冬故,明天你还是阮东潜。”

  “是冬故是东潜都无所谓。不都是我吗?”她咧嘴笑道。

  凤一郎闻言,不知该烦恼她太不拘小节,还是要庆幸她不如小姑娘斤斤计较。

  “今晚你上哪儿了?‘将进酒’背好了吗?”

  “唔……”她生来就不是油嘴滑舌的人,更不会在一郎哥面前说假话。她坦承道:“一郎哥,你知道的,我从小就不喜欢读书,脑子也不好……”见他拢聚眉心,她爽快地笑。“我知道你一向疼我,容不得我自贬,可是我是实说实话,天生聪明的是你,我呢,要不是仗着一郎哥,是怎么也不能一路做到户部侍郎的,是不?”

  “你不笨。”他温声道,眸带怜惜。

  “是是是,我不笨,可也背不起一首诗来。”

  “你在背诗的时候想什么?”

  她想了会儿,道:“想挺多事的,一会儿想起过去的案子,一会儿又想起明天该要做什么事,就是没法专心,对了,我还在街上遇见强盗呢。”

  “强盗?”他闻言,连忙扫过她的全身。“你有没有事?”

  她哈哈大笑拍着胸。“我会有什么事?我一个人可以力抵十个大汉子……”神色微黯,恼道:“只是我没有想到,连京师里也会有强盗,一郎哥,什么时候才会像你说的故事那样,天下的百姓即使家家户户把门打开,也不会有贼人入侵呢?”

  “迟早会的。”凤一郎见她很快振作起来,明白她的优点就是不会沮丧太久。正因她就是这样的性子,才会深深吸引着他。

  “一郎哥,我在街上遇见一个跟你同样聪明的人呢,他才跟那些抢匪说了几句话,就能铁口直断他们是京师里的居民。如果他为皇朝做事,会是皇朝之福。方才我真该送他回家,下回好登门拜访,求他为我做事。”

  “也许对方志不在此。”他微笑,看着她眉飞色舞地夸赞其它人。

  “那我就学一郎哥说的故事,三顾茅庐,他总会被我的诚心感动的……一郎哥,床让给你睡,你起来做什么?”可千万别逼她背完诗啊,她很怕的。

  “你两年来的薪俸所剩无几,一进京师,物价更高,我们才迫不得已三人共住一房。以往我睡床,但现在你已经十八了,总不能让一个黄花大姑娘跟怀宁打地铺睡吧?”

  “那又有什么关系?”她不以为然。“一郎哥,你身子不比我健康,那地板又冷又硬,如果你因此受了风寒,我才会过意不去呢。”

  “我只是阮家总管的养子,同时也是阮家家仆,你是小姐,我睡地板才是应该。”凤一郎平静地说。

  阮冬故闻言皱眉,不悦之情溢于言表。

  “一郎哥,我一向把你当兄长看待。”

  “我知道,但礼不可废,我是小姐的奴仆,这事实不会改。”

  “礼不可废?”她注视他良久,忽然狡黠一笑,点头称是。“是啊,礼不可废!”抓住凤一郎的手臂,硬是拉他出门。

  一踹开快破掉的房门,就见到一名黑脸俊色的青年背着长剑挡在门口。

  “怀宁,你来得正好!”一手拉凤一郎,一手拖着怀宁走向院子,随即双膝一软,跪在泥地上。

  “冬故,你这是做什么?”凤一郎吃惊喊道。

  阮冬故仰望夜空,毫不考虑大声说道:

  “皇天在上,后土在下,我阮冬故于今日今时今刻今地,与凤一郎、师弟怀宁义结金兰……”

  “不行!”凤一郎一向平静的脸庞流露少见的恼怒。“你不要胡来!”

  “我胡来?一郎哥,我六岁那年跟怀宁回阮府,见到府里多了一个凤一郎,从那天起,你就一直在我身边,这两年你更为我用尽心思。对我来说,你已经是亲生兄长了,我几次要喊你一声义兄,你总推说我年纪过小,只把义结金兰看成玩耍,好了,我十八了,你也说我是大人了,现在我要让我尊敬的人成为我的兄长,古有桃园三结义,咱们三个虽然不及人家,但,我是真心诚意要敬你为兄的!”

  凤一郎沉默一阵,轻声道:

  “是不是义兄弟,并不是那么重要。怀宁,你来劝劝她--”睇向怀宁,一点也不意外怀宁一副置身事外的神情。

  “你不允,那也简单,我就在这里长跪不起,反正我吃苦吃惯了;再者,我阮冬故虽然是女儿身……”

  “嘘,你别这么大声,客栈后院虽然没人,但也难保不会有人窃听……”见她一脸计谋非要得逞的模样,他叹息,撩过衣角跟着跪下。

  怀宁见状,也只得慢吞吞地跟随。两人异口同声道:

  “我,凤一郎(怀宁),年二十三(二十),于今日今时今刻今地,与阮冬故义结金兰,从此祸福与共!”

  阮冬故乐得眉开眼笑,接道:

  “咱们三兄妹不能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愿同年同月同日死……”话还没说完,就遭凤一郎急切的打断。

  “不准!没有同年同月同日死的道理!”见她直勾勾地看着自己,他深吸口气,低声道:“我毕竟年长你跟怀宁数岁,就算没有意外,也是我比你们早死,兄妹间本就没有同生同死的道理。”

  阮冬故深深地再看他一眼,视线移向他银中带黄的发色,点头轻说道:

  “一郎哥说什么就是什么吧。”

  凤一郎暗吁口气,注意到她不管动作或者神态,甚至说话语气都像是个英姿飒爽的小少年,不由得担心道:

  “你再这样下去,将来……要怎么出嫁?”有哪家好男儿会讨一个男孩子气的姑娘当媳妇?

  她哈哈大笑:“谁说我一定得嫁?就算没人要,嫁给一郎哥或怀宁我也不讨厌啊……”赫然发现原本在装睡的怀宁跪奔到三步远外,再一转头,瞧见凤一郎故作无事地东张西望,两人好像避她如蛇蝎似的。她一头雾水,问道:“一郎哥你们在搞什么?”

  “……没,没什么。”凤一郎勉强笑着起身。

  “好啦,你们不是朝廷正式的官员,明天不用户部报到,我可不一样,一郎哥,一块睡吧。”

  凤一郎当作没有注意她那句“一块睡”有多暧昧,只道:

  “是啊,冬故,从今天开始,你睡床上,我跟怀宁打地铺。”

  “不成不成,礼不可废,你是兄长,当然得睡床嘛。”她得意地笑着。

  “礼是不可废,但正因我是兄长,兄长的命令你敢不听吗?”凤一郎平静说道:“我才当上你的大哥,如果你不听话,我这种兄长形同虚名,还当什么大哥?”

  “啊……”笑颜愣住。没料到一郎哥会反将一军,她认栽了,她最怕的就是一郎哥跟天下所有的聪明人。“真希望有朝一日,我也能跟一郎哥一样的聪明……”她咕哝地爬上床。

  怀宁熄了烛火,将长剑放在身边后,面无表情地跟新认的结拜大哥共睡一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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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般而言,每日早朝过后,六部官员与都督府的职官聚集在千步廊上,以东方非为首,他一进礼部朝房,其它官员就可各自散去。

  今天官员个个脸色古怪,在千步廊上等了又等,东方非就是不进礼部。百官微微惶恐,尤其见他神采骏发,就怕谁又被他相中了。

  “首辅大人,昨晚的寿宴不讨您欢喜,下官今天恭请大人再过府一次,这一次一定让大人满意--”户部尚书连忙上前,低声下气道。

  “尚书大人,你告诉我,世上谁的生辰能有两次的?再说,你都一把老骨头了,还能想出什么精采的戏目讨本官大悦?”见户部尚书老脸惶惶,东方非也不放在心上,一一扫过千步廊上的年轻官员,个个都朝他谄媚地陪笑;这种笑颜他遇得可多了,即使不记得谁是谁,他也能确定没有外地来的官员。“尚书大人,你可知道最近有什么外地的官员调进京了?”

  户部尚书一时反应不过来,呆呆地看着他。

  东方非不耐烦地摆了摆手,道:“算了,当本官没问吧。”

  “不不,大人,下官想起来了。今天户部就有一名外地侍郎来报到……”话未完,忽然发觉东方非一双漂亮的丹凤眸抹上阴毒的光彩。

  “那是谁?”东方非语气兴奋。不必验明正身,就能知道站在户部朝房前的官少年,正是昨晚的“救命恩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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