恪瑶忽然被打晕。
那黑衣人破窗而出,在院内小心翼翼寸步慎行……
永琰早已纵身跳上屋檐,他按兵不动,观察着。
直至对方奔出福晋后院,永琰立即追上。
至此,对方似乎已察觉情势有异,黑衣人夜里拔足狂奔--
永琰追出王府,而街上一景一物他十分熟悉,他一路追逐黑衣人,越久之后他越感心惊--
永琰一路尾随对方,竟然追到了巷底胡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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实际上,打从上半夜起,禧珍就一直清醒着。
她一整夜睁着双大眼睛,怎么样也不能入睡,忽然听见屋里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她便以为--以为屋里有“奇怪”的东西,于是紧张地紧闭上眼睛!
自从在东明寺,她有过那莫名其妙的“梦游”经验;还有上回她握住小碗的手突然被全身麻痹,然后“看”见小碗的梦后--禧珍就有些害怕,那些总是毫无预警、每回都是突然冒出来发生在自己身上的怪事!
一个正常的人,要是多了几次这样的经历,通常很难再保持正常!
她肯定会对春兰倾诉,然后春兰也肯定会以为她之所以“胡言乱语”……绝对患了疯病!
所以当禧珍一听见那奇怪的窸窣声,便立刻拿被子蒙住头脸。
然而禧珍虽然心底害怕,却仍然掩不住她与生俱来炽盛的好奇心--掀开被子一角,她就着屋内微弱的月光,看见一个人影从屋后的小间走到自己身边。
那不是新眉吗?
黑暗中,但见新眉蹑手蹑脚地越过禧珍身边,似乎怕吵醒她--
“新眉!”禧珍骤然掀开。
她的举动反而吓住新眉。“格格?你还没睡吗?”她一边拍胸脯,一边掌灯。
烛火一点上,禧珍就好奇地问人家:“新眉,这么晚了你还不睡,一个人偷偷摸摸的做什么?”
“我……我刚才上茅房,不是不睡。”新眉别扭地回答。“格格,那您呢?您怎么还不睡呀?”她反问。
“我--”禧珍一窒。“我起床,那个……噢,是看星星、看月亮。”她不肯承认,自己坚持睡在地上,却因此冻得睡不着觉。
“看星星?看月亮?”新眉瞪大眼睛,一脸不可置信。
屋里有星星、月亮可看吗?
“是呀!我已经有好些年没见到北京城的星星和月亮了,所以好奇得很!”禧珍笑眯眯地回答人家。
说完话后,她还干脆打肿脸充胖子,仗着自己身上裹着一层厚被子,她臃肿地、寸步难移地“爬行”到窗前打开窗子--
“你瞧,”冷风迎面袭来,她冷得直哆嗦,却依旧维持已经被冻得僵硬的笑容对新眉说:“今晚的星星何其多、月儿何其美呀……哈……哈啾!”
新眉呆住了。
她是真不知道,这位格格究竟有什么怪毛病来着?
然而不止新眉,这屋里突然出现的第三个人物,他可是一脸的铁青--
“简直是愚蠢!”永琰的声调直比夜里的寒风还“冻人”!
一看见永琰,禧珍那冻僵的笑容就“咻”地消失了。
“贝勒爷?!您几时来的?”看到永琰然出现,新眉神色惊讶。
永琰的脸色难看。他一路追到巷底胡同,人便丢了,可见此处不远即是黑衣人的根据地。
新眉眼见势头不对,只好尴尬地对禧珍说:“那么格格,我就不打扰您看星星、看月亮的雅兴了?”
她陪着笑脸,好险……能平安退下。
永琰瞪着那个还胆敢站在窗口吹冷风的小女人--
他冷着脸上前,一掌拍上那扇洞开的窗!
“唉哟!”禧珍被他的掌风扫到,一屁股摔到硬梆梆的地上。“关个窗而已,你一定要这么粗鲁,就不能斯文点儿吗?”还好她的屁股裹了一层厚被顶着!
替她关窗,她还敢指责他的不是?永琰危险地眯起眼睛。
“大半夜的,你来这里做什么?”抱着摔痛的屁股,她没察言观色就算,还胆敢捋虎须。
“怎么?打扰你‘看星星、看月亮’的雅兴了?”他的声音冷飕飕。
“是啊!”她嘴硬。
“好得很!”他冷笑。“有本事你就继续吹冷风,冻死了别怪我没提醒你!”
他冰冷的态度,让禧珍蓦地缩起肩膀。“我困了,你有什么话明天再说!”她转身“爬回”自己铺在地上的垫被,躺在那冰凉的垫被上,她摊开里在身上的被子蒙住头脸,假装睡觉不再理他。
每回见面总是与他针锋相对,禧珍已经累了。
因为他冰冷的态度,刚才那莫名的心痛忽然让她想起,小的时候那个曾经保护过她、安慰过她,那温柔的永琰……
“我不许你睡在这里!”半晌,永琰一字一句,冷冰冰的声音传进禧珍单薄的被窝。
她没有动静,显然将他的命令置若罔闻。
“你听见了。”他的声音更冷。
她还是没动静。
“既然听见了就该反应!”他的声音已冷冽逼近融雪。
被窝仍然没有掀开的迹象……
永琰的耐心终告用尽!
不再顾及她的反应,他伸手粗鲁地掀开被子--
而禧珍,她缩在那冷冰冰的被窝里,因为他的疾言厉色与毫不宽贷的言辞,而觉得寒心。她不掀开被窝,是因为自个儿那不争气的眼泪正成串成串地滑下她的脸颊……
让她连想擦拭、掩藏都来不及!
第九章
忽然看到她的泪水,永琰愣住了。
“你哭什么?”下意识地,他粗着嗓子问。
禧珍不回答,兀自把小脸埋在冰凉的垫被上,不理他。
永琰的俊脸飘过数朵乌云……
静到极点的偏厅,隐隐含着一股暴风雨前的宁静。
然后,突然,禧珍整个人骤然被腾空抱起来--
“你干什么?”她张大眼睛,紧张地瞪着自个儿的双腿远离地面。
“睡在这里,你会生病。”他的口气低柔,脸色却很臭。
“就算我生病,也跟你没关系!呜!”她的小头突然被他的大手掌一把按到他胸口,这招有效地阻止了她的抗议和坚持。
他把她抱太紧,紧得她快不能呼吸了!
“爱新觉罗?永琰--我警告你,快放开我--”
禧珍下意识地踢着小腿挣扎,可无论闷声喊他、气得连名带姓吼他--
她只有被锁得更牢的份儿!
“你快放开我啦!”她的粉拳如小雨花,不痛不痒地落到他身上……
永琰连吭一声都懒。
人家压根不理她,直把她的挣扎捶打当做按摩,禧珍恨得牙痒痒,干脆把眼泪鼻涕一股脑涂在人家的胸口,以为报复。
不为所动地抱着禧珍,永琰迈开步伐走进原本为她准备的房间。
永琰不是没发现禧珍的孩子气的举动,虽然她任性的行为不可原谅,虽然他的沉默实际上是纵容,然而--
然而刚才见到她的眼泪,他的怒气竟然完全发作不起来!
永琰没问过自己--为什么他对这个“麻烦”如此特别?倘若换成别的女人,三番两次的挑衅他,他绝对不可能有此耐心!
然而永琰不问自己的理由很简单--就因为没有理由!
倘若硬要问出个理由,只能说,他见不得她哭。这是没有理由中的唯一理由。从年少时见到她那第一眼开始,似乎就注定了这个“麻烦”很碍眼、很累赘、很难视而不见!
永琰懒得累着自己去想清楚为什么,他简单而干脆地认定--当这个“麻烦”嫁出门那日,他的责任便可了却,如此而已!
到了房间,他兀自把那两脚乱踢的丫头一把甩在厚厚的被垫上,下手很重,动作却很轻。
“你把我挟持到这儿做什么?”抹了把残余的眼泪,她恨恨地问他。
“挟持?”他挑起眉。“我抱你进来,免得你吃苦受冻,你该感谢我!”简直不识好人心。
“不必你假好心,受冻吃苦是我的事。”她倔强地对他说。
永琰瞪着她,脸色阴晴不定。
好半晌,连她都以为他要生气了,永琰却柔声对她说:“先睡吧!已经很晚了,有什么事明天再说。”
拉起被子,他盖住她发冷的身子。
禧珍愣住了……
她不明白,永琰为什么突然对自己这么温柔?
“这儿是新眉的房间,我不睡这儿!”她喃喃说,即使在他的怀柔政策下,仍不忘坚持她的固执。
“新眉有她自己的房间,你尽管在这儿睡下。”他在床边坐下。
她用力想扯开那沉重的厚被。“我知道她睡的是客房!这儿本来是她的房间,我怎么能反客为主,一来就赶走她……咦?你--你为什么压住我的被子!”她因为过分用力而涨红了小脸,可拉了这大半天厚被子却纹风不动,她这才发现原来是他耍诈!
永琰气定神闲地坐在被角上--这是他之所以留在她床边的唯一理由。
“三更半夜,你再这么任性下去,今晚就别睡了。”他沉下声。
“你故意压住我的被子!”她转移生气的焦点。
他沉下脸。
她瞪着他,鼓起两片腮帮子,绝不示弱。
永琰眉毛一挑,干脆翻身上床--
禧珍睁大眼睛。“你、你、你做什么?!”
“睡觉!”他答得干脆。
“睡觉?”她两眼瞪得更大。“你想睡觉就回家睡,为什么睡在我床上?!”
“我累了。”一翻身,他面朝外,做好赖床的准备。
追了一夜的人,几乎“跑”遍整个北京城,他当然“累了”!
累了?禧珍瞪着人家的背,瞧他说得理所当然,好像她问的是废话一般?
问题是--
他累了,却睡在她床上--
她的床上耶!
况且他不但压住她的被角,还“守”在她的床边!被这一床厚被子裹得紧实,禧珍这才发现自己压根就被设计了--
因为她这才发现,今晚,她根本就脱不了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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尽管永琰押着她裹在厚厚的被窝里睡一夜,可禧珍还是为自己前半夜的固执,付出了代价--
第二天她还是病了!
一大早她就咳得嗓子眼快哑了、头也疼得快裂了……
禧珍可怜兮兮地问自己,莫非,这就叫自作孽不可活吗?
永琰一整天不说话只守在她床边,看到她的小脸皱成一团,一副痛苦的模样,他的脸色凝重。而他之所以留在这里的责任,就为了逼迫她喝下大夫开的、春兰熬的苦药汁!
“咳咳,我再也不喝了!”当晚永琰第三回逼她喝苦药时,她再也不肯依了!
“听话,别任性,喝完这帖药就能睡了。”他捺着性子哄她。
亲眼瞧见这一幕,阿布坦睁大眼睛,喉咙里“咕嘟”一声,活像瞧见妖孽……
永琰明白,阿布坦在大惊小怪个什么劲--因为连永琰自己,都讶异于他对这个“麻烦”惊人的耐心。
“可是这个药好苦……”禧珍苦着小脸,心有余悸。
他一整天逼着自己喝苦药,她肯定,他是挟怨报复。
“药不苦就医不好人,听话,乖乖喝下。”他技巧地把她的小头按在胸口,让她下能挣扎,然后开始温柔地“灌”药。
“呜……”
被迫喝完一大碗苦药汁,禧珍眼睛鼻子都皱成一团了!
“乖。”碗底空空如也!成果令他很满意。“好好躺着休息,今晚我回王府,明天早上再来看你。”他终于站起来,丢下话。
“呀?”他还来?!“那个,你忙,就不必来了,我会照顾自己,真的!”她可一点都不想见到他!
永琰挑起眉,突然间,他那向来吝笑的俊脸乍现曙光--然后转身走出房门,还在发呆的阿布坦如大梦初醒,连忙跟出去。
禧珍可呆住了。
他刚才笑了吗?
话说回来……
他没事长那么帅做什么?那碍眼的笑容……
还真不是普通的好看!
永琰与阿布坦才走出禧珍房门,子扬已经等在外头。
“我还以为,你今晚都走不出来了!”子扬故意打个呵欠,懒懒地揶揄永琰。
仗着表亲的身分,子扬向来没大没小惯了,从无主仆之分,然而他与永琰的情谊,也确如兄弟。
“她病了!”
“是呀,‘她病了’!”子扬撇起嘴。“啧啧啧,什么时候,安亲王府的三贝勒爷,开始对姑娘这么温柔贴心起来了?”
永琰没理他。“今早我交代你的事办妥了?”直接问话。
子扬抿嘴一笑。“贝勒爷的事哪敢拖延!这一整天,我已经亲自登门造访,探过巷底胡同的‘牡丹苑’。”
昨天夜里,永琰追的那名黑衣人,就是在牡丹苑的大门前跟丢的!
牡丹苑是京城里的高级窑子,非达官显贵还不得其门而入。
“那你发现异状了?”阿布坦插嘴问子扬。
“我是很想,只可惜,半点‘异状’也没瞧见!”子扬叹口气。
“那你搅和这一天不就是瞎忙?”阿布坦皱眉。
“瞎忙也总比你没事儿转悠的强!”子扬顶回去。
两人又开始斗嘴。
打从这两人相识以来,好像一天不斗嘴就不痛快!
阿布坦被他三言两语挑拨起来,有点上火。“耶!我说你这个人,怎么老爱找我斗口?!”
子扬岂能认输,想当然卯上。“我瞧你才没事,老爱找我抬杠子!”
阿布坦瞪大眼睛。“我说你--”
“好了!”虽然早已习惯,永琰知道如果他不阻止,这两个人可以自行取乐到天明。“既然瞧不出所以然,只好让新眉去探个究竟!”永琰下结论。
扔下话后他转身离开四合院。
“新眉?叫新眉能做什么?”阿布坦呆在原地搔头。
“不了?那就问爷去呀!”子扬挪揄他。
阿布坦懒得理他!他忙跟在永琰后头离开。
子扬笑得很贼,可这家伙向来贼眉贼心贼鼻子贼眼睛的,他心底想什么事,阿布坦可懒得去猜--
因为就算他愿意猜,大概也猜不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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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生病后,永琰每天来看她,为的就只是--灌药!
接连被灌了三天药,还被押着不许下床,这三天躺得禧珍腰酸背痛,苦不堪言,更让她打从心底认定,永琰肯定是记仇挟怨报复来着!
到了第四天,禧珍的身体已经无恙,永琰此时也被皇帝召见进宫,禧珍得以脱离他的魔掌,简直不亦乐乎!
这日午后她高高兴兴地下床,跑到院子里舒展筋骨,却看见新眉急步穿过院子前的回廊。
禧珍原想喊住她,可此时新眉正好打开前院的大门,仿佛害怕被人瞧见似地,新眉回目顾盼,左右张望,然后才踏出门外,小心翼翼地虚掩大门。
“她怎么鬼鬼祟祟的,难道有什么不可告人的事吗?”禧珍喃喃自语:“不管了,我先跟上她再说--”
“格格!”春兰忽然从身后拍禧珍一下。
“哇!”把禧珍吓了一大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