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弥漫着一股紧张的氛围,只听得见碗筷的碰撞声,和窗外不识愁滋味的鸟儿鸣叫声。
“我吃饱了。”老人放下碗,碗里的饭还剩下一半,抬起矍铄的双眼射向对面沉静吃饭的女儿。
她吃起饭,迅速、确实,就像她一贯的做事态度,即使是打败他、取代他的地位时也是样,连眉头都不皱-下。
他懊恼有这么一个不肖女。
但也很骄傲有这么一个女强人女儿。
而他,人老了,来日无多,年老的寂寞岁月里,他非常渴望享享天伦之乐。
“阿雪?”他唤道。
他女儿迅速动着筷子,不理他。
他知道过往他做错了许多事,而他女儿将那些点滴全都放在心上,所以面对他时,总是冷漠以对,拳脚相向。
他不怪她,真的!
要是他是阿雪,哪容得下这样的老子继续活在这世间,早就使尽心眼陷害至死。
但她没有。所以多少还是把他当个父亲看吧?
而这一小点却引发他无限的想望。“生个孙子给我抱抱吧!”他说。
手上动作顿了一下,像个机器人似的回问了句,“太闲,是不是?”
闲是挺闲的,但这不是重点。“你也老大不小了,该结婚了。”
“我想结就结,你管不着。”她瞄都没瞄他-眼,口气挺冷的,就像她的脾气。
是,他不但管不着也管不了,但不能任由她这样继续下去,身为父亲,他有责任为这幸存的唯一命脉安排婚事。
他硬挺直背,“谁说我管不着,我是你爸,我要你结就结!”
她深深看了他一眼,终于放下碗筷,挥手招来一旁胆战心惊的手下上前。
“阿土,约个心理医生让你大爷看病去。”
“我没疯。”老人挫败地站起来挥舞着双手嚷道,“我要孙子!我要看你结婚!”
“好,可以。”口气平淡的像在说今天的天气。
“真的?”他惊喜地瞪大眼,难得她肯乖乖听话--不,八成今天太阳打从西边出来。
“不过有个条件。”她轻松靠着椅背,双手帅气的张开。
“什么条件?”
她冷睇他,“想我听你的,除非你赢了我。”
“你?”他气结,这丫头明知道他老了,力气、速度和招式的凌厉都不如她,“你别以为我真拿你没办法。”硬拚起来,说不定会有奇迹出现。
“哈!哈!哈!”她咧嘴大笑,“病猫还记得怎么发威吗?”
她竟把他当病猫!
“有种就来呀,不要让我瞧不起你。”她鄙视地朝他勾了勾手指,忽而一脸恍然大悟,“对了,我都忘了你‘没种’了,要是‘有种’,哪轮得到我这个‘女儿’当家,早该是‘二十六弟’的天下了。”
一语双关,气得他--
“不肖女!”跳上桌子,向她冲去,“今天老子一定要教训你。”
“来呀!”她从容以对。
“啊!”、“喝!”凌厉破空声不断,终于父女俩还是交手了。
众手下纷纷后退远离战场,那位叫阿土的兄弟直摇头叹气,“又来了,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天下太平呀?”
第一章
乌云笼罩,天色一片灰暗,此时才早晨十点。
但位于深山,满是被“天牛”蛀食的松林里,XX私立学院却空空荡荡,因为学生都不敢来上课,一个个逃了出去。
校长不得不集合诸位老师召开临时会议,冷汗涔涔的宣布,“各位老师,本校正面临前所未有的难题,你们有—没有办法帮学校—过难关?”
没有人回答,所有的目光全望向玻璃窗外--
校门口停了几辆黑色轿车,几个面目狰狞的黑衣人拿着棍棒站在门口,若有学生想要进来,马上上前恶言恐吓,“不准进去,进去就要了你的命!”
他们这么卖力演出为的是什么?
就为了要校方答应将学校旁边的一块空地--原先打算用来增建校舍及教室的地方,卖给风堂盟建盖某个很秘密的东西。
若不答应,学校从此永无宁日,别想安心无忧的继续教育莘莘学子。
“各位老师,你们倒是说说话呀?”校长急得满头大汗,他自问-生光明磊落,行事俯仰无愧,没想到竟在花甲之年无端遭受黑道的“骚扰”,老天真是折腾他这个憨人啊。
“就照他们说的,卖了吧!”全场唯-悠闲喝茶的英文讲师兼教授白永健开口,“反正扩建学校的经费又还没有着落,不如用卖了那块地的钱来改善—前校内的设备。”这样才实在嘛!何必介意一些小枝小节,愈介意就愈麻烦。
他超讨厌麻烦,更讨厌没完没了的开会。那块土地的问题一日不解决,这种无聊到跳蚤都想干架打发时间的会议就会没完没了的开下去。
因为不想再开会,他才会大胆发言。
顿时所有人的目光全集中在白永健身上,不敢相信他竟会说出这样的话,他到底知不知道那块地是……
“不行!”校长气得大吼,“那是我家代代相传的宝地,是我未来的葬身之地,我死也不卖!”
言下之意就是校长不只打算生前管理学校,死后也要让其魂魄“守护”——,真是伟大啊!
“那现在唯一的办法就是找人去跟他们谈判了。”白永健轻啜口茶,悠哉的建议。
但问题是,谁有那个胆子敢去?
“各位老师,请拿出你们的勇气和决心为学校奋力一搏吧!谁愿意自告奋勇?”
无人举手,而且全部的人整齐划一的垂下头。
一直把自己当作局外人喝茶纳凉的白永健,又很有建设性的提议,“没办法了,大家抽签决定吧。”
这真是个好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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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该死的,为什么是他?
他又不是专任老师,只是兼职的客座讲师而已,为什么他得参加抽签?又为什——么凑巧的让他抽到“签王”?
他还记得在满堂的热烈掌声中,校长激动的握住他的肩膀,“白老师,我们学校的未来就全靠你了,只要你成功,我死后才有脸去见我家的列祖列宗,白老师,你一定要成功的回来。”
就这样,他们很没义气的一把将他推出校门--送死。
干他何事?他何必膛这浑水?
可才刚踏出校门,身后就传来校长亢奋的超大声广播,“底下的兄弟听着,本校的白老师要见你们老大谈事情,”
呵,呵,呵!真行,不用动手,只需动下金口,就将他送上断头台。
他无辜的被一群凶恶的“兄弟”塞进车子,也不给他申诉的机会,立即开车扬长而去。
车内一片寂静,这些兄弟都酷着一张脸,不说话也不动,肃杀的气——得他冷汗涔涔,脑筋快速的转动着,要怎么逃才能保住他这条宝贵的性命?
时间过得好慢,仿佛千世万纪那么久。
“呃,我们要去哪儿?”他终于鼓起勇气问,感觉握成拳的掌心都流汗了,心扑通扑通跳得很大声,虽然害怕,但还——问,要逃也得找对方向逃。
可是没人鸟他,连看他一眼都没有。
“呃……还要多久才到?”他又问,声音稍大一点。
还是没人鸟他。
如果没有交谈,这事还有得商量吗?那老大会不会一见面—叫他滚回去,只有“卖”一个选择,没有“不卖”的商量?
很有可能喔!既然如此,何必商量?直接回校报告结果,然后……就没他的事了,万—。反正他才不在乎学校旁边盖什么,只要不盖在学校中间影响学生上课就好了。
“到了。”紧急煞车。
吓,这么快就到了。看看手表……喝,不到半个小时,让他连跳车逃跑的时间都没有。
车门被打开,-个兄弟在门外做了个手势,“请。”
他不得不下车。眼睛倏然睁大,眼前这栋建筑物不是一间……庙吗?他每天上下班都会经过这座庙,还听学校里的人提过,建这座庙拜菩萨的是个大善人,是个立志修行的大好人,可现在这里竟变成黑道的大本营!
敢情这老大是个住持方丈?太劲爆了!没想到现在连出家人都变贪婪了,而且还这么沽名钓誉,欺骗世人。
“白老师,请进。”
咽了咽口水,他不得不跟着踏进大庙。大雄宝殿里香火缭绕,袅袅烟雾中端坐着面目慈祥的观世音菩萨,那双眼正慈悲的瞧着他,仿佛在可怜他。
他虽非佛教中人,还是忍不住双手合十在胸前,然后在心里默默祈祷:观世音菩萨,听说祢大慈大悲救苦救难,请祢保佑我今天大难不死,毫发无伤的回去,若成,以后我在半路遇上尼姑、和尚托钵化缘,-定献送金钱聊表谢意。
“老大咧?”他听到一个兄弟问。
“出去了。”
他松了一大口气,看来今天大难不死还是很有希望的。观世音菩萨,请祢继续努力吧!
“什么时候回来?”
“就看大爷什么时候回去。”
什么是大爷?比老大还伟大?比老大还凶恶的人吗?
“这样啊!那我带这家伙去见大爷,反正老大不在,见大爷也是一样。姓白的,还不走。”兄弟粗鲁的拉扯他。
“小心哪,大爷跟老大刚刚才吵完,心情正不好。”留守的兄弟好心的规劝。
拉他走的兄弟脚步顿了-下,脸色瞬间刷白,让他的心也重重的跳了下,那位大爷心情不好——带他去见,这摆明了不是叫他去白白送死吗?
“我们晚点再去怎样?”他很轻声的建议,算是给那兄弟指点一条明路,“我可以在外面等,等多久都没关系。”等着等着,他就可以找机会逃走。对他而言,遇见麻烦的唯一秘诀就是--走为上策。
抓他的兄弟低头,哀怨的叹了一口长气,“算了,反正早死晚死都要死。”说着拉着他继续走。
嘿!这位兄弟,你想死,我不反对,但也不用拉着我陪葬吧?
心里百般不愿,但他不得不跟着定,不由得怨怼的瞪了观世音菩萨一眼,在心里埋怨着:不让我见到牛头马面就算了,干嘛让我见阎罗王嘛!
哇!这下他倒楣倒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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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嗡嘛尼贝美吽……嗡嘛尼贝美吽……”
梵音充斥和式斗室。
洁净明亮的禅房里,墙上各挂着“静”与“净”二字,蒲团上有个白发苍苍、银须满腮的和蔼老人正盘腿而坐,手上拿着西藏天珠串成的佛珠一个个数着,看来是个笃信佛教之人,似乎没有危险性。
只是这个老人的下巴怎么瘀青?谁心这么狠,连个老头都打?
“大爷?”旁边的兄弟低头恭声唤道。
白永健一愣,这个老人是“大爷”?大在哪里?年纪吗?
旁边兄弟又说了,“这是‘仙境’计划里,那问学院派来的代表,他想—你谈判。”
谈判?没那么严重啦,他是来商量,来哀求恳谈而已。他哪有那个资格要求谈判。
“是吗?”老者张开眼睛,目光慈祥的瞧他一眼,“这位先生怎么称呼?”口气也很和蔼。
看起来一点都不可怕。或许……只是或许……还有商量的余地。
“我姓白。”他连忙说。
“真巧,老夫姓黑。”
真的?那他们合起来不就黑白……黑白讲,呵,他在想什么。
“名字叫永健,永远健康的永健。”他进一步自我介绍。
“你看起来的确健康。”老人指着面前另个蒲团,“来,永健,请坐。”很和蔼的转头向带路的兄弟吩咐,“阿光,还不奉茶?”
是他的错觉吗?总觉得老人刚刚看他的眼神有那么一点异样,好像在看……猎物?他该不会挑错了时间来吧?-颗心七上八下的。
“是。”—光马上离开去找茶水。
而他能怎样?夺门而出吗?开玩笑,到处都是黑道兄弟把守,他又没长翅膀可以逃出生天,只好遵守老人的指示,忙不迭坐下,“谢谢。”
老人微笑看他,“你很有礼貌,不但健康又彬彬有礼,不愧是个老师。”
说得他都不好意思了。“哪里,哪里。”不过他还没得意到忘记此行的目的,也没忘记眼前这位大爷可是黑道的角头。“请问大爷,你在这里是……”怎样的地位?可这话好像不大适合问。
“思考,我在想该怎么做才能让我女儿照我的话做。”老人说出出乎他意料之外的答案。
— 跟他想的完全两码子事,不过没关系,他很乐意当个聆听者,顺便看看能不能套套交情。
“你跟你女儿出了什么问题?”
老人唉声长叹,“她很固执、果断又不择手段,一点都不体谅我老了,再活也活不久,唉!”
嗯!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就连黑道大爷的家务事也难念,对这,他——表示无限的同情,“我很遗憾。”毕竟他没有老过,无法给大爷具体有用的建议。
“刚刚我才跟她打了一架,她负气走了,还叫我死心不要管她,唉!我到底做错了什么,竟生了这么个不肖女?”
白永健吃了一惊,敢情老人脸上的瘀青是他女儿打的?
身为女儿,就算父亲再不是,也不该动手吧?而且父亲还这么老,这女儿真是不会想,马上在心底给她打了做人不及格的分数。
“你们为了什么吵?”他难得起了好心想要安慰老人家,可是要安慰前,也得先知道事情的原由才好找话谈。
“她的婚姻大事。”
这是所有问题中最最最麻烦的一个。但这是别人的麻烦,为了不惹麻烦,他选择缄默。
“她也老大不小了,我要她结婚生个孩子给我含饴弄孙有错吗?”
他可以理解老人家想要孙子的渴望,反正年纪大了,就想晋级当爷爷就是了。
“你女儿怎么说?”
“她叫我去给精神科大夫看病。”老人忿忿不平的说。
哇!哇!哇!黑道大爷生出来的女儿果然不同一般女子,讲话超级狠辣,行事……看看老人脸上的瘀青,显然也毫不留情。果然是黑道一家呀!
“你只有-个女儿吗?”如果老人有其他女儿,他建议老人去找其他女儿要孙子会比较好,这个女儿听起来十分难搞。
“就这么一个。”老人叹气,“我这是自作孽,不可活。”
“何不去领养一个?”他好心建议。
“不是自己的血脉,抱起来有什么意思。”
这是老人家普遍的观念,可血缘真的有这么重要吗?他不觉得。在他观念里,感情比血缘重要,只要彼此情感深厚,就算彼此没有血缘关系也无所谓。
“她呀!只顾打拚事业,但这应该是男人的事,女人在家相夫教子就够了……”老人继续说。
等等,这他可不同意。“时代不同了,现在男女平等,有些事,女人做得比男人好,而且现在有些男人的体力大大不如女人,意志力也不如女人坚韧,我个人认—,二十一世纪将是属于女人的世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