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织姑娘好兴致,咱家这花园还合你的意吗?”
正当她陷入无聊的冥想,她身后突然出现一名男子如此问她。
“公子这花园很美、很有诗意,可是--”
“可是你每天看,不免觉得无聊。”男子笑呵呵地代她把话说完,走近她身边看着她。
“这倒是。”春织不禁莞尔,这正是她想说的话。
原来,这位公子便是当日收留春织的人,也是春织承诺一定帮他保密的对象。
“是我害了姑娘。”男子突然轻喟道。“若不是因为我无端出现,春织姑娘早和靖公子拜堂,又何需待在这儿 无聊呢。”
“公子你千万别这么说。”春织摇头微笑,提到靖轩不免让她心痛了一下。
“这和公子无关,我和靖轩……”她不知道该怎么说,直到真正离开靖轩她才知道自己有多想念他,这种感觉 ,比针刺还难受。
“对了,怎么从来不见你把那件袍子穿出来呢,是我织的不好吗?”为了逃避内心的感受,春织连忙转移话题 。
“春织姑娘织得很好,只是没有人会把掌谱穿在外头,所以在下也就没有穿了。”男子笑呵呵地解释,听得春 织一愣一愣。
“掌谱?”她惊讶地注视男子。
“是呀!”男子笑着点头。“在下托姑娘织的正是掌谱,而且是大伙儿争得头破血流的‘织化掌谱’。”
“可是你说过--”
“在下说过的话我都还记得,只是当时情况特殊,不方便托出实情,所以也就欺骗了姑娘,还望姑娘原谅。”
原来如此。难怪她在织袍子的时候,会觉得越织越不对劲,因为她从没看过任何一本织谱会像他给的那样,充 满变化又富生趣,简直妙不可言。
“公子言重了,我才想好好跟你道谢呢。”春织摇头笑道。“若不是你信任我,肯将袍子交由我来织,恐怕我 这一辈子都无法接触到如此高深的织谱,谢谢你。”
“不客气,春织姑娘果然聪慧。”男子点头微笑。
所谓掌谱即织谱,织谱即掌谱,正因为这两者是相通的,所以才需懂得纺织的人将其织出,因为光看谱是无法 领会其中道理的,爱情也一样。
“春织姑娘,你日后可有打算?”微笑过后,男子突然如此一问,教春织愣了一下。
“暂时还没有,过些时候可能会回羽梦馆吧!”她有些犹疑地回答,心里想也许她已经打扰人家了。
“不打算回靖家堡了吗?”男子再问,春织又愣。
“我……”她能回去吗?就算她肯,靖轩恐怕也不肯吧。
“在下可否冒昧的请教春织姑娘,你对靖堡主的感觉如何?”看穿她内心的挣扎,男子换个方式问。
她对靖轩的感觉?
“很难说清楚。”春织出口己也想不通。“有时候觉得他好霸道,有时候又觉得他好温柔,和织谱一样多变。 ”他的多变往往让她无所适从,可从另外一个角度看,他又单纯得可爱。
“那么,春织姑娘是否爱他?”男子接着又问,一步步的探问春织自己也没有想过的问题。
“爱?”春织再次发愣。“我……我恐怕不晓得爱是什么,什么样的感觉才叫做爱……”从来没有人跟她提过 这些。
“爱一点都不难。”男子摇头。“你不妨回想一下曾经经历的感受,便能了解我的意思。”接着他又以一双海 上明灯似的眼眸,引领一脸迷惘的春织,教她打开心眼。
在男子的引导下,春织回想起自己初见靖轩时的兴奋;回想起他三番两次嚷着要退婚,却总是留下她的模样。 她也回想起,当他拉下一张脸,痛下决心送她回京时的神情,那时候她的心就和现在一样,充满了看不见他的 哀伤……
“这……这就是爱吗?”她终于有所顿悟。“每当我想起靖轩,心中便涌上一股甜蜜感,每当我一想到以后再 也见不到他,便心如刀割,这些感受就叫爱?”
如果是的话,这就不难解释为何当她得知靖轩将另娶他人的时候,她会表现得像游魂一样。如果是的话,她就 能理解为何每当他碰她、靠近她,她的心就会燥热不,比犯风寒还难受 。
“是的,春织姑娘,这些感觉就叫‘爱’;你爱上靖轩了。”男子很高兴春织终于想通,嘴角遂忍不住泛起微 笑。
“可是,为什么我自己感受不到呢?”在他还没提醒她以前,她根本没有概念。
“我……我知道我是一个迟钝的人,但是为何靖轩他也不说?”如果他也爱她的话,理当告诉她呀。
“因为他也模糊,或者难以启齿。”男子代靖轩回答,稍后又进一步解释。
“春织姑娘,你曾亲手织过掌谱,应当了解我交给你的掌谱,内容是什么。”
“我知道,都是一些肢体动作,似形非形,似意非意,每一道纹路都清晰,组合起来却又模糊,不是内行人根 本想不到那竟会是掌谱。”就连她也不曾怀疑过。
“没错,正是这样。”男子点点头。“爱情就像掌谱,每一次出掌,每一道动作,都隐隐约约。”
春织闻言愣了一下,没想到爱情也能用掌谱解释。
“你和靖堡主的爱情就像掌谱,总在有意无意间试探彼此的心意。对于耿直却迟疑的你来说,你的掌风打得又 慢又犹豫,而他却是打得又快又急,难怪你们老是打错方向。”男子不但用掌谱解释他们的爱情,还解释得十 分透彻,教春织又是愣住。
“公子的意思是说……我们都深爱彼此,只是无法协调?”过了半晌,春织终于会意过来,睁大一双眼儿问。“嗯。”男子再一次点头。“但我相信你们一定能够找到妥协的办法,只要你肯再给他一次机会。”
再一次机会!
这句话听起来很美妙,或许这次真的会有所不同。
“回靖家堡吧,春织姑娘。”明白她已经动摇,男子进一步劝她。“一个人的一生可能会有很多遭遇,可是碰 见真正爱情的机会可能只有一次,你也不想错过吧!”
他说的有理,在她既单纯又迷糊的一生中,难得能看清几件事。可这次她是真的看清楚了,也知道自己要的是 什么--她要靖轩!
“好,我立刻去收拾行李。”下定决心后,春织二话不说就要冲回房收拾行李下山,可才冲到一半,她忽然想 起一件事,连忙止步。
“在我离去之前,可否请教你一件事。”她站在远处遥望男子,觉得他那仙风道骨的模样实在不似凡人。“但说无妨。”男子笑着说。
“你到底是人还是仙,为何能将世事看得如此透彻?”春织也跟着绽开微笑,心中隐隐约约感觉到她再也见不 到他。
“我什么也不是,只是一个打从心底希望你能得到幸福的普通人。”男子摇摇手要她别想太多,春织先是犹豫 了一会儿,继而点点头向他告别。
眺望她窈窕远去的背影,男子的眼中有欣慰、有喜悦,仿佛他完成了一件神圣的使命。
此时,天际飘来一片粉红色的羽毛,那是春的信息。
* * * *
靖家堡里头一片闹烘烘,使暗器的、挥剑的、提大刀的、耍长枪的,统统来报到,里里外外打得好不热闹。
若要问这是怎么回事,怕是没人有空答,因为管事的堡主早已不管事了,哪还管屋里的人怎么打。
没错,靖家堡又有事了,而且闹事的还是同一批人。
“二哥,我快抵挡不住了,你也去劝劝大哥,让他站出来说话。”靖伟满头大汗,边挥舞双手边在人群中大吼 ,要靖齐想想办法。
“省点力气吧,三弟。你看大哥那副死样子,只会帮倒忙而已。”靖齐的双手忙碌得不下靖伟,脑子却比他清 楚。
那倒是,自从他大嫂跟人跑了以后,他大哥便一副失魂落的模样,连人家打到了家门口都不知道。
“该死,打什么打?”嘴里忙着劝架,手里忙着打架,靖伟简直快疯了。“上回才搞定‘织化掌谱’,这回又 来了个‘密陀密心经’,当咱们靖家堡好欺侮是不是?”要打也去别家打,每回一有个旷世奇谱出现,一定准 时上他家报到,实在气人。
“你不甘心的话去掘祖先的墓吧,谁要咱们靖家世世代代都是‘武林仲裁者’呢?”靖齐建议。
“咱们不管行吗?”靖伟含泪接受靖齐的建议,但还是希望不必打架。
“不行。”靖齐跟他一样遗憾,可还是得打。
“那就上吧!”
锵锵锵!
顿时刀光剑影,杀得好不热闹,放弃劝架的靖家兄弟二人只得也加入战局,代他们大哥出征。唯一事不关己的 只剩武林仲裁者--靖轩,此刻他正悄悄坐在花厅的角落,视而不见地饮他的忧,怀抱他的愁,完全罔顾自己 应该扮演的角色。
他的春织……
由于他的心全系在远去的人儿身上,以至于即使有人被打倒在他跟前,他也只是把他踢开,彻底忽视他应尽的 义务。
正如靖齐所言,他已经丧失了行为能力,而且如果春织不回来的话,他可能就此浑浑噩噩的过一辈子,带给靖 家堡比“武林仲裁大会”更大的噩梦。
幸好,老天早已听见靖家二兄弟的殷切祈祷,适时将春织送进门。
一踏入靖家堡,春织恍若倒回到三个多月前刚到达靖家堡的那一天,当时也和现在一样刀光剑影、群魔乱舞, 而且妙的是每一个人她都认识,换句话说,今儿个打架闹事的人跟当时是同一批。
她微笑,突然觉得好亲切,仿佛看见家人一般兴奋。或许是她的笑意太具感染性,不多久便有人发现她。
“春织姑娘!”第一个发现她的人是魂剑山庄的庄主,这会儿他正忙着收剑,以免刺着春织。
“好久不见,金庄主,近来可好?”春织笑意甚浓地点头,回应他的问候。
“好、好。”魂剑山庄庄主频点头。“托春织姑娘的福,老夫近来……”
“大嫂!”
不待魂剑山庄庄主招呼完,第二个发现春织的声音接着响起,只见靖伟一脸兴奋地跑来。
“你回来了?”靖伟像遇着救星般咧大嘴,差点跪下来感谢老天帮忙。
“是的,我回来了--”
“嫂子!”
春织回答靖伟的话还没讲完,第三个发现她的人紧跟着跑来,这回是一指派的武熊。
于是所有人都发现她,干脆架也不打了,统统围到她身边问候她。
“嫂子,你回来得正好,快帮咱们解决这桩麻烦事,咱们都打了大半天了,就是打不出个结果来。”武熊一开 口便要春织帮忙想办法,听得春织一头雾水。
“大伙儿这回又是在争什么?”不过幸亏大场面见多了,春织总算捉到基本诀窍,问对方向。
“争‘密陀密心经’。”靖伟代武熊回答。
“密陀密心经?”这她可听不懂了,她对佛经素来没什么研究。
“就是一本有关于内功运气的经书。”后来才赶到的靖齐解释。“据说,只要能练成‘密陀密心经’上记载的 武功,内力便会一下子跃升十倍,所以大伙儿才会争得你死我活。”
“原来是这样啊,我懂了……”春织稍微能够会意,并且觉得武林这玩意儿比织布复杂上好几倍。
“既然嫂子听懂了,可否帮咱们想个法子,省得大伙儿吵。”武熊此话一出,在场所有人皆点头,上回她既能 解决“织化掌谱”的纷争,这回当然也没有问题。
“好,我知道怎么解决了。”春织也没让他们失望,马上想出办法来。
“怎么解决?”靖齐不怎么确定地问,他想了好久都想不出头绪来,她能有什么办法?
“再举办一场比赛不就得了。”春织的表情再简单不过。
“又要举行比赛?!”众人一听见又要走回头路,不禁哀声连连。
“嗯。”春织笑着点头。“因为比赛是最公平、最快速的解决方法呀,没有什么办法可以比举行比赛更好、更 公平了,你们说是吗?”
“那么……嫂子觉得这次应该举办哪种比赛呢?”她的说法虽然不无道理,可上回和织布机斗法的经验着实骇 人,众人都怕怕的。
“念经大赛。”春织毫不犹豫地回答。
“念经?!”这会儿大家一起喊,就怕他们的耳朵出问题,听错了。
“当然是念经。”她不明白大伙儿为何大惊小怪。“就‘密陀密心经’字义上解释,这本经书很可能是一本佛 书!只是里头又潜藏着内功运气道理,搞不好还是用梵文写的呢!你们不念经,怎么看得懂?”
春织这话一落下,大伙儿全都傻住了。不是她这话说得不对,而是大家都是武林中人,哪一个人会想到念经?
“这……嫂子,咱们非得念经不可吗?”像武熊,他就不会念经。“我相信很多武林同道都不会念经。”
“是呀是呀!”众人急忙附和,就怕真要比赛念经。
“你们不想念经也行,我只是提出一个方法,你们可以不采用,我不会介意。”见众人为难,春织也不勉强。“话也不是这么说……”武熊反倒不好意思了,众人也是。
“你们慢慢去商量吧!我还有事,不多陪了。”春织边笑边转身,心急的动作惹来靖伟的好奇。
“大嫂有何急事,跑这么猛?”靖伟瞪大眼珠子看春织俐落的动作,她很少这么积极的。
“去找你大哥。”春织嫣然一笑,想到什么全写在脸上。
“大哥正坐在花厅的角落,那个半死不活、很像游魂的人就是他。”靖齐看穿春织的心事,对她眨眼要她快去 。
春织点头笑一笑回答知道,提起裙摆就跑了,动作之快,连这群武林中人都要甘败下风。
“嫂子,你别跑啊!”眼见春织奇快的动作,武熊只来得及跟在她背后喊。
“咱们的事还没有商量出结果来呀,嫂子!”
“别喊了,武掌门,咱们来商量‘念经大赛’的细节吧!”靖齐代兄决定“密陀密心经”的解决方式,觉得春 织这提议真是妙极了。
另一方面,春织的脚步就和靖齐的决定一样快速,不消片刻,便来到花厅。
“靖轩!”才来到花厅,春织就急着找人,左顾右盼了一会儿,终于让她找到靖轩。
他变得好憔悴,完全失去风采,都是她害的。
“靖轩!”不管他惊讶的眼神,来不及诉说更深刻的思念,春织整个人冲入靖轩的怀中,带给他更多的惊喜。“春织?”靖轩不敢置信地拥紧怀中的小人儿,以为是作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