敏蓉知道,现下这情况,她无法多说些什么。如果当事者无法看清自己的心,旁观者再怎么费尽唇舌,也是徒劳无功。她只期盼恺政能快些认清自己的心。
“恺政,好好想清楚你对‘她’和你对语翊的感情,两者有什么不同。你如果不想清楚,会伤到很多人。你也见到了,爸爸、妈妈很喜欢语翊,甚过喜欢‘她’。才仅仅一天,他们几乎已经将语翊当成儿媳妇了。要是你将来和语翊分手,他们一定会很难过。”敏蓉语重心长地说:“而,更严重的是,你会伤到无辜的语翊。如果你对语翊是真心的,就别辜负她;如果不是,就别绑着她,早点放她走吧。语翊是个好女孩,我看得出来她对你用情很深,因此我不希望看到你伤害她!”
“我知道,我会好好想清楚的。”恺政点点头,对于敏蓉的一番苦口婆心,他知道自己不好好想清楚不行。
姊弟两人谈得专心,却没注意到,在他们看不见的阴影处,有着一抹失落的人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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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货公司中人来人往,大约九成以上都是女性,恺政微皱着眉,不自在地走在语翊身旁。
“恺政,我说过你可以不用陪我来的。”发现恺政时而发白、时而发青的脸,语翊无奈地说道。
她平时惯用的保养品快用完了,恰好该品牌最近有促销活动,于是她趁着星期天到百货公司选购。原先她想自己一个人来,或者找方姿作伴,可恺政坚持要陪她来,怎知他来了之后,却一副不舒服的样子。虽说追根究柢起来不是她的错,却让她觉得愧疚不已。
“没关系,是我硬说要来的。”他嘴硬地回话,事实上却已在心底祈祷不下数次,希望能尽快脱离这鬼地方。
“还是你先到楼上的书局看书?”语翊体贴地问道。
“不,看你也快好了,我在这里没关系。”为语翊付钱可是他应该做的事呢!他怎能离开?
“对不起呀……”
见到语翊忍不住道歉,他轻点了下她的额头道:“就说了是我自己硬要来的,道什么歉呢?要真的抱歉的话,就答应我今天陪我一天,等等一起去淡水走走,晚上再上猫空看夜景。”
“神经,”语翊娇嗔:“那不就是我们原先的打算吗?”
选购好物品,语翊在拗不过他的情形下,还是让他替她付了钱。专柜小姐见到她有位帮她付帐的男友,忍不住连连称赞,害她不知该作何反应,只能回以娇羞的微笑。
之后,恺政环住语翊的肩,和她一起步向出口。但见到与他们擦肩而过的女子时却让他脸色大变,甚至停住了脚步。
“怎么了?”语翊不解地发出疑问。
“没事,走吧。”在恺政想假装没见到该名女子时,对方却开口唤了他。
“恺政。”女子的语调微微发抖。
他原先不想理会,无奈对方的音量足以让语翊听见,若是不回头,一定会让语翊起疑心,因而,他强迫自己面带微笑转向她。
“好久不见。”
对方的身边站着一位身着西装,气宇轩昂的男士。看起来大约三十岁左右,身高较自己略高,约有一百七十五公分,炯炯有神的眼眸,尖挺的鼻子,坚毅的双唇,梳理整齐的发丝,看得出来是一位个性刚毅的人。
“你好,我是陈学修,若莓的丈夫。”见恺政打量着他,该名男士主动伸手与恺政打招呼。
“你好,我叫庄恺政,若莓的……朋友。”果真如恺政所想,这名男子是“她”的丈夫。
“这位是?”若莓开口询问恺政。
“卫语翊,我的……女朋友。”
语翊面带微笑,轻声向两人打招呼。
眼前这位女子非常漂亮,这是语翊的第一个印象。身高略矮于她,应该只有一百五十公分左右吧。皮肤白皙,五官精致,看起来楚楚动人,十分惹人怜爱的样子。穿著名贵的套装,身上戴的首饰、提的手提包,不用多看就知价值不菲;相较之下,身着牛仔裤的她看起来十分“庶民派”。
她不明白这位美丽动人的“若莓”是恺政的什么朋友,但恺政在说明和女子的关系时,话语停顿了,可见得他和她不只是“朋友”如此简单的关系吧?她是那个不知何因与恺政分手的前女友吗?此外,在向对方介绍自己时,恺政也犹豫了,为什么?语翊心中的不安再度悄然浮现。
难道,恺政真如那天所言,他因无法忘怀前女友,而无法厘清对她的感觉?甚至现在遇到了前女友,也无法顺利说出他们的关系?
语翊心中的不安不断翻腾,脸上却只能保持笑容。
“我跟语翊还有事,我们先走了。”打过招呼后,恺政匆忙带着语翊离开,脚步之快,让跟不上的语翊踉跄一下,差点跌了一跤。
但恺政却没发现,只心不在焉地陷在自己的思绪中。
怎么会在这里遇到她?那个背叛他的女人!那个让他恨极的女人!那个贪恋富贵、弃他而去的女人!那个……他爱了两年的女人……
恺政心中充满激动,他不明白那样的激动代表什么?
只感觉,心,仿佛还在为她跳动着、疼痛着……
而恺政魂不守舍的样子全让语翊看在眼里,一股不祥的预感慢慢笼罩了她原已动荡不安的心。
第七章
炎炎十月天。秋老虎猛发威,天气热得不象样,就连号称“风城”的新竹,也在这些年的气候变化下,成了没什么风的地方了。
如此酷热的天气,几乎让所有人都懒得出门活动,尤其是在下午阳光正炙人的时刻。
维仁上完下午三点的课立刻飞快地冲回宿舍想冲凉,一进门就见恺政一副准备出门的样子。
“你要出门吗?”维仁随口一问。
“是啊,和人家有约。”
“和女朋友有约是吧?否则你怎么可能在这种热死人的天气出门?”维仁调侃着恺政。
“知道就好。我有带钥匙,晚上你想睡就先锁门没关系。”恺政抓起钱包和车钥匙。“我走啦!”
“慢走,不送。”维仁懒懒地对他挥手,低头整理沐浴用品和换洗衣物,身体黏腻腻怪不舒服的,他想去冲个冷水澡。
无意间瞥见恺政摆在桌上和女朋友的合照。他之前见过那个女孩几次,据说是念师院什么系……他忘了,好象叫做赖若莓吧,一个很漂亮、很细致,是属于娇弱柔媚型的女孩。
据恺政说,他和她是在研一学期初的联谊认识的——那次的联谊维仁没去,因为他对联谊没兴趣。
维仁一直觉得,赖若莓看起来很像个易碎的陶瓷娃娃,仿佛无时无刻都非得有人在一旁照顾不可。他很怀疑,这样的女孩,能和恺政在一起多久?虽说他们俩也平安无事交往将近一年了,但这女孩好象黏恺政黏得很紧,而恺政却是个喜爱自由、不喜受束缚的人啊!
维仁甩甩头,心想,算了,反正这不关他的事,他还是赶快到浴室洗去这一身黏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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恺政着急地骑着机车在路上狂飙,他要迟到了!
和若莓已经许久没见了。
先前他在忙毕业论文,没有时间和她见面;等到他顺利毕业后,若莓却总说她得忙实习的事,屡屡拒绝他的邀约,他感觉到若莓似乎瞒着什么,讲话吞吞吐吐,有时还反反复覆的。而且也不像以前总缠着他,以往若一星期不见上一次面,她就会不安、甚至哭闹,惹得他既心疼又心烦。
毕业前因为无法见面,若莓又哭了,他则因心烦气躁不再顺着她,和她吵了一架。之后若莓就渐渐不似以往黏着他了,这几个月来,他们只在他毕业典礼时见了那么一次。坦白说,这样的若莓让恺政有点不习惯。
昨天若莓总算主动打了电话说要见面,恺政很是期待。
可没想到原先预订明年一月受训结束后,再去报到、服国防役的公司,却也在之后临时通知他,希望他今天提早到公司报到,下星期正式上班,以免浪费等待受训的三个月。
结果,因为报到花的时间超过预期,使得他要迟到了!
好不容易赶到相约的咖啡厅,已经超过了十五分钟。恺政赶紧入内寻找她的芳踪。远远见到身穿淡粉色小碎花洋装的若莓向他招手,虽然已先用手机联络过,他还是赶紧迎向前去道歉。
“对不起,让你等那么久。”他坐下后,向服务生点了一杯咖啡。
“好久不见了。”若莓生硬地向他打招呼。
“怎么这样生疏呢?你在生我的气吗?气我很久没跟你见面?还是气我迟到?”发现若莓语气中带着刻意的生疏,他不解地问。
“不,不是。”若莓紧张地说:“我没在生你的气。只是……”
见若莓停顿许久都没接话,他好奇地问:“只是怎样?”
“我……”若莓面有难色,似乎不知道该怎么说的样子。
见若莓欲言又止的样子,恺政不禁皱起眉头。“你怎么了?有事就直说,别这样吞吞吐吐的。”
“我……恺政,请你原谅我!”
对于若莓没头没脑的一句话,他感到一头雾水。“原谅你?”
“是的。请原谅我!”
恺政眉头越皱越紧,他等着若莓解释她道歉的原因。
“我下个月……”仿佛下定决心似地,一直低着头的若莓在深吸一口气后,抬起头对恺政说:“要结婚了。”
“结婚……”恺政惊觉自己的音量过大,连忙缩小音量对若莓说:“若莓,我才刚毕业,没什么成就,也没想过结婚的事。”
“不,恺政,我真的要结婚了,下个月二十四日。”若莓认为,该说明白的事情还是得说清楚,只好鼓起勇气全盘托出。“但,对象不是你。他是竹科一家上市科技公司的经理。我和他是在半年多前认识的,他一直很喜欢我,但我没接受!因为我有你了。可是,之前你一直都没时间理我,我觉得很寂寞,他又刚好陪在我身边,所以……我……”
恺政越听脸色越沉,他不相信这是真的,他不相信若莓竟会在未和他分手的情形下。同时和另一个男人交往,甚至……还已经决定与那人结婚!
“……我开始和他交往,渐渐地我发现,他才是我想要的对象。他现在工作稳定,有房子、有车子,在公司职位又高,又很疼我、呵护我。只要我需要他,他会排除万难陪在我身边;即使不能陪我,至少也会表现他的诚心让我知道。而你……”若莓发现气氛很僵,仍决定将话说完。“你才刚毕业,虽然未来四年因为服国防役的关系,工作很稳定。但你只是个工程师,没有房子、没有车子,一切都不确定。最重要的是,当我需要你时,你不见得会陪着我。所以……上个月我毕业时,他向我求婚,我……答应了。”
两人之间一段很长的沉默后,他艰涩地开口道:“若莓,这玩笑不好笑!”
“我没在开玩笑,恺政。在很早之前,我就一直想跟你说了,但每次在电话中我总是无法说出口。真的很对不起。除了抱歉,我真的不知道该说什么。我希望你能原谅我。”
若莓满脸的歉意,看在恺政眼中却分外刺眼。他双手环胸,仍无法、不愿相信这件事是真的。
若莓见状,只得自皮包中拿出一张鲜红刺眼、上头印着大大双喜的喜帖递给恺政。
“这是……我跟他的喜帖,对不起!”若莓低着头再度道歉。
恺政以颤抖的手打开喜帖,他不愿相信,真的不愿!他甚至在心中祈祷,这是若莓太气他了才想出来要整他的点子。
直到见到新郎与新娘的名字,他才不得不相信若莓的话全是真的!若莓竟然脚踏两条船,背叛了他!甩了他!甚至,是在结婚前才告诉他这残酷的事实!他感到十分羞愤,整个怒气无法遏抑地爆发了。
“这算什么?你说啊!这算什么?”他无法控制地大吼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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恺政一手托着脸颊、一手执笔无意识地转着,内心十分烦躁。
为什么想起了和若莓最后一次见面、不欢而散的事?是因为那天遇见了她吗?
她的丈夫,看起来很温柔、待她很好的样子,现在的她应该很幸福吧?没和他这个什么都没有、什么都不是的小子继续交往,不需要等着不知何时才能确定的稳定,等着不知何时才能安定的婚姻……
“恺政,二线外找。”同事的声音将陷入冥想的他唤回来。
清清喉咙,接起电话。“喂,您好,我是庄恺政,请问哪位?”
对方沉默未答,恺政觉得奇怪,又再问了一次:“您好,我是庄恺政,请问您是哪位?”
“恺政,”对方的声音让他猛地心头一震。“是我,若莓。”
“你……”他努力压抑狂乱的心跳,令自己装出镇定冰冷的声音问:“有什么事吗?”
“可以和我见个面吗?”若莓小心翼翼地问。
“见面做什么?”他防备地问:“我们当初既然那么不愉快地散了,如今应该没有再见面的必要了吧?”
“可是……可是我……我想见你。”若莓忍不住掉下眼泪。“恺政,我想见你一面。”
他感觉胸口被重击了一下。
若莓说什么?她刚说了什么?
“你……”他开口想问些什么,却又不知道该问些什么,两个人就这样沉默不语,电话中只听得见若莓隐约发出的啜泣声。
虽然不知道她发生什么事了,但他发现自己还是无法忽视她的伤心、无法不在意她的啜泣。心,似乎仍然会为她……心疼……
轻叹了口气,他以一种连自己都没发现的怜爱口气安慰她:“别哭了,别哭了。看你想约在哪里,我今天下班后就过去。”
“真的?”带着浓浓的鼻音,若莓问。
“嗯,不过我六点才下班,也不能约太早,怕事情没做完,对同事不好意思。但我会尽量早点做完。”
“好,那就约我们以前常去的那家咖啡厅。你下班后再打电话给我,我会先去等你。”
那家咖啡厅……
“你忘记了吗?”因为恺政没有响应,若莓着急地询问。
“不,我没忘。”那是他们以前约会常去的地方,也是他们……分手的地方。“那就先这样,晚上老地方见。你也别哭了。”恺政柔声抚慰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