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八蛋!”徐正坐在藤椅上,手上的六合彩秘籍都快翻烂了,又是挥拳,又是跺脚,懊恼得不得了。“早知道就签这一支了,不然起码可以中个四星,真是失算,四万五就这样飞了……”
听着父亲的喃喃自语,徐葳心中的怨气迅速的累积。整天就只会算明牌,家里全靠母亲到工厂拿衣服回来代工,赚点微薄的薪资来付房租、买菜,还有幺弟的学费,她好替母亲不值。
看到她愠怒不悦的眼神,徐正火气上升,“你干嘛?你那是什么眼神?你们学校的老师是这么教你的吗?”
因为答应过母亲,她只好按捺住满腔的怒气,“你要不要吃饭?不吃的话我要收了。”
徐正把六合彩秘籍“砰”的摔在矮几上,跳起来指着她的鼻子,破口大骂,“你这是跟你爸爸说话的口气吗?你的书读到哪里去了?”
“那你呢?你像当人家爸爸的吗?”徐葳忍无可忍了。“要是签六合彩可以发财,每个人都可以当富翁了!除了赌,你还会什么?”
他气得脸红脖子粗,“你懂什么东西?我还不是为了你们姊弟着想,要是让我签中一次,就可以赚个几百万,以后你妈也可以过舒服点的日子,我们家就神气了,也没有人再敢看不起我了--”
“你不要再作白日梦了好不好?你签了二十年,有哪一次中过?你为什么还不死心?你根本就没有偏财运,为什么还要赌?”她大声的吼叫,眼泪刺痛了她的双眼。“就算赌赢了,我们也不希罕那些钱!”
“你再说一次?!”徐正作势要打她。
吴锦菊一脸惊惶的拉开纱门冲进来。“阿正!”
她抓住丈夫的手,阻止他出手打孩子。“小葳,不要说了!不要惹你爸爸生气!”
“妈,你不要管!”她倔强的睥睨着矮了自己半个头的父亲。“我要看看一个不负责任的父亲,是不是真的有那个脸打得下手?!”
徐正被她高傲的眼神给激怒了。“好!今天我就打死你--”
“阿正!”吴锦菊泪眼婆娑,死命的拖住丈夫。“你要是敢打她,我就跟你拚命!”
他难色难看的甩掉妻子的手。“哼!她就是你教出来的好女儿!”
说完,他便忿忿的甩门出去了。
听见纱门发出巨大的声响,徐葳才纵容泪水淌落。
吴锦菊眼眶红红的,柔声劝着长女。“小葳,不要再惹你爸爸生气了,他要是能戒赌早就戒了,你再说什么都没用。”
“妈!”她抱住瘦弱的母亲,喉头哽咽。“当初你为什么要嫁给他?如果你嫁给别人,就不用像现在这样辛苦了!”看着母亲清秀温雅的容颜在贫困的生活中褪色,她的心好痛。
“傻孩子,要是妈嫁给别人,就没有你这么孝顺的女儿了,妈已经认命了。”
她的眼泪更多了。“妈……我们女人也是人,为什么要认命?为什么就非要靠男人不可?我就不相信没有男人,我们女人就活不下去!”
“小葳,你不可以有这种想法--”吴锦菊有说不出的惊讶。
徐葳擦干泪水,眼神出乎平常的固执。“我的想法没错,男人能做的,我也可以;不是只有男人会赚钱养家,等我高中毕业,我就可以出去工作赚钱给你,你就不用这么辛苦了。”
“不对,赚钱养家是男人的责任,女人最大的幸福就是嫁个好丈夫,为丈夫生儿育女--”她想要纠正长女错误的观念。
“万一嫁到像爸爸这样的男人,我还有幸福可言吗?”徐葳淡淡的反问。
吴锦菊一时语塞。
“妈,不要哭,你什么都不用担心,我会养你一辈子的。”她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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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葳,外找!”
听见叫嚷,徐葳才走到教室门前,就被一只男生的大手握住,不由分说的拖到走廊上。
她拧起弯弯的秀眉,“你要干嘛?”
“为什么要跟卓宓蕙说我们已经分手了?”霍冠人拉长俊脸,低声质问她。“她又开始缠着我了,你知不知道?”听他的口气,好象全都是她害的。
徐葳脸上也没有笑容。“难道还要我继续扮演你的女朋友?不要忘了,是你自己说不需要我帮忙。”
“那也不必这么快就撇清关系。”他压低嗓音斥道。
她横他一眼,“我们的交易只有到昨天,没道理一直帮下去。”
霍冠人额际的青筋剧烈的抽动,连声音都从齿缝一个字一个字的迸出来。“有没有人说你很现实?”
“你绝对不是第一个。”徐葳说完就要回教室去了。
他一把抓住她,就往楼上走。“我有事要跟你谈!”
“我今天心情不好,没有兴趣谈任何事情。”她用力的想夺回自己的手腕。“放手!我自己会走。”
他带着她来到了顶楼,确保没有人会打扰他们的谈话。
徐葳搓揉着被抓痛的手腕,凛起娇颜。“好了,你要跟我谈什么就快说,我的时间宝贵。”
“昨天的交易还算数吗?”霍冠人依然很不情愿,不过他已经没有选择的余地了。”
“怎么?你还要我冒充你的女朋友?”她早就预料到会这样。“其实你可以找其它学妹帮忙,我相信她们都很乐意,而且还不用花一毛钱,免得又说我敲诈你,传出去可是很难听。”
他瞪她一眼,“要多少钱你才肯帮?三万买你一个月够不够?”
说着,便从皮夹中抽出一大叠钞票,随手一扔,轻蔑的态度宛如一把剑深深刺进徐葳的心窝,不过她努力假装没事。
“从现在开始,你就扮演好你的角色,最好让所有的人都相信我们正在交往。”
“你真大方。”徐葳假惺惺的笑说。
霍冠人气恼在心,“不过我可要事先警告你,一切只是演戏,直到我认为不需要为止,你可不要真的喜欢上我。”从小到大,不管走到哪里,桃花就开到哪里,不但老少咸宜,而且男女通吃,让他真的不胜其扰。
“噗哧!学弟,有没有人说你很自大?”她不怒反笑。“这一点你尽管放心好了,我对男生没兴趣。”
他皱起漂亮的眉峰,“你是同性恋?”
“不是,只不过我比较喜欢钱。”她将钱收妥,然后绽出一个“职业”笑容靠近他。
“你要干嘛?”霍冠人警觉的后退道。
徐葳白他一眼,用力勾住他的手,“从现在开始我们就是男女朋友了,当然演什么就要像什么,不然很快就会被识破了。”
“你的态度转变得真快。”他冷冷的反讽。
她笑得好媚、好耀眼,“俗话说拿人钱财,与人消灾嘛!男朋友,我们现在可以下楼了吗?”
“哼!”没见过像她这么爱钱的女生,不过起码她很诚实,比起其它造作的女生是稍微强了些。
两人就这样亲亲热热的下楼,看傻了一堆人,消息也迅速的传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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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妈,我回来了。”推开纱门,屋里的灯是暗的。
“妈?”徐葳来到父母睡的卧室门前,就听见里头传出哭声,心头一惊,马上开门进去。“妈,你怎么了?”
床上一片凌乱,衣橱里的衣服也全被扯落在地上,这番情景不是第一次发生了。“是不是爸爸他又……”
“小葳,你爸爸他……他把我藏的一些家用统统都拿走了……”吴锦菊伤透了心,那些钱是她好不容易存起来的,没想到会被丈夫发现。
她气得胃都在抽痛。“他有没有打你?”
吴锦菊瘦弱的身躯震了一下,连忙否认。“没、没有。”这件事绝对不能说,否则又会让他们父女的关系更加恶劣。
“没有就好。”徐葳协助母亲将衣物都归回原位。“待会儿我出去找他,这个时间,他不是在组头那边签六合彩,就是在米粉婶家打麻将,这次我要打电话报警,叫警察去抓人。”
“小葳,这样下太好吧!”因为会牵连到别人,让吴锦菊有些顾忌。
徐葳的眼神充满恨意,“妈,像他们那种人最好被抓去关起来,我是在替天行道,免得有更多像我们这样的家庭受害。”
骑着破旧的老武脚踏车,找遍了附近每个父亲可能去的地方,都没看到徐正的影子,徐葳又绕到另外一头,终于在一家牛肉面摊找到他。
见到他开心的跟几个酒肉朋友在那里饮酒作乐,她像尊化石般杵在门口,两眼直直瞪着浑然未觉的父亲。
“阿正,那个不是你女儿吗?”同桌的中年男人阿财注意到她的存在。
徐正这才微睁醉眼,费力的看清门口的人影。“呵呵……对,真的是我女儿……”
她冷凛着小脸,走到摆满小菜和啤酒的桌前。“你从妈那里拿的一万二呢?你全都拿去赌了是不是?”
“我告诉你,昨天晚上我梦到一组明牌稳中的,到时候爸爸可以给你买新衣服……嗝,还有帮小裕买新的脚踏车……嗝,到时候我就可以请左右邻居大吃一顿,沾沾我们家的喜气……哈哈……”
徐葳气得全身发抖。“你要到什么时候才会清醒?你这辈子都没有那种当有钱人的命!那些钱是妈辛辛苦苦存下来的,你有本事就自己去赚--”
话才说到这里,一个毫不留情的巴掌便甩过来,打得徐葳跌坐在地上,整个左脸颊都麻掉了,眼泪也跟着扑簌簌的掉下来。
阿财见状,连忙好言相劝。“好了,何必打孩子?”
徐正端起一家之主的架式。“怎么可以算了?小孩子这么目无尊长,以后根本就不会听父母的话--”
一旁的老梁拚命的架住他。“好了,到我家喝茶,走啦、走啦……老板,帐先赊一下,下次再一起算。”
“喂!你们已经赊了好几百块了,什么时候才要还?喂--”卖牛肉面的老板看到他们就这样走掉,脸都绿了。
“哼!这几个赌鬼,有钱去签六合彩,却没钱付面钱。有这种爸爸,你还真是倒了八辈子的楣。”
徐葳听在耳里,脸上顿时火辣辣一片,满心羞惭,只能假装没事的拍了拍裙上的灰尘,吃力的爬起来。下唇都咬出血了,就是不让自己哭出声。
“这一千块应该够了吧?”霍冠人的声音突然乎空冒了出来,令徐葳娇躯一颤。
“够了、够了!”卖牛肉面的老板乐得眉开眼笑,赶紧把钱收下来。“我找钱给你--”
霍冠人根本不在乎那点小钱。“不用了,就当作小费好了。”
母亲为了补偿他,每个月给的零用钱比其它同母异父的弟妹还多,只要他开口说个数目,没有要不到的,所以他压根就没把钱放在眼里。
徐葳震惊的泪眸定在他脸上。“你怎么会在这里?我以为你已经回去了。”
这几天为了做做样子,他还特地在放学后送她回家,只是没料到会让他目睹这么难堪的一幕。
“我一直跟在你后面,不过你都没看到。”说来也是巧合,因为不想太早回去面对卓宓蕙,就骑着机车在附近闲晃,正好在路上看到她,一时兴起就跟在后头,这才撞见她的另外一面。
“你都看到了?”徐葳苦笑。
他沉默一下,“要不要喝饮料?我请客。”
“嗯。”人家都说要请客了,她哪有拒绝的道理。
霍冠人牵着他新型的机车,而她则牵着快要报废的脚踏车,两人用走的来到前面不远的7-11。“你在这里等,我进去买。柠檬红茶好不好?”
“都可以。”
看着他走进7-11,徐葳就靠着墙壁蹲下来等他,双眼盯着那些绕着路灯打转的飞蛾,只觉得整个人快要虚脱了。
一罐冰冷的东西霍地往她布着红印的脸颊贴去,她瑟缩一下,才回过神来。
“喝!”他口气听起来淡淡的,不过却又隐约透着关心。“放在脸上多冰一会儿就不会那么红了。”
徐葳有些意外他的细心。“谢谢。”
打开刚买的烟,抽出一根叼在嘴角,点了火,靠在墙壁上抽着,“他……我是说你爸常这样打你吗?”
“其实不常。”她咬着吸管,沉吟了几秒,“只是因为我先激怒他,让他在朋友面前丢脸才会动手打我,不过我妈就比较经常挨他的打,只要他拿不到钱去赌,就会打到她拿出来为止……你很惊讶?”
霍冠人吐着白色烟圈,虽然心里讶异,表面上还是故作镇定。“说不上什么惊讶,只是我有想过,你这么爱钱一定是有原因的。”
“因为我不得不爱钱,如果不这样,我根本没有钱缴学费。家里的钱都被我爸拿去赌光了,还欠了一屁股债,都是我妈把做代工赚来的钱一点一滴的帮他还清,弄到后来没钱买菜,就连房租也交不出来,我们全家好几次差点都要露宿街头……”
徐葳压下心中的愤慨,感觉自己泄漏太多了。“不过这也让我看清楚一件事,这世上再也没有比钱更重要的东西了。”
他帅气的弹了下烟灰,撇了撇讥诮的嘴角,“可是钱对我来说却是最不重要的,我想要多少就有多少,根本不是问题。”
“那么什么才是对你最重要的?”
霍冠人喉头一窒,“我爸,可是他在我七岁那年就死了。”这件事他从来不曾跟外人谈论,可是现在却这么自然的脱口而出。
“是生病吗?”
“不是,他是自杀,就从我们住的十二楼往下跳,当场摔死了。”他口气平常,好象在述说别人的故事,但是徐葳听得出他心里有多难过。
“当时我还很小,不过我永远都会记得只要他休假的日子,就会陪我到公园放风筝,还会教我骑脚踏车,晚上睡觉更会说故事给我听……可是他却狠心丢下我,我到现在还不敢相信他已经死了。”
她能够感同身受。“那你妈呢?”
“她没有伤心太久,很快的就找到另外一张长期饭票,她怎么可以背叛爸爸,爸爸那么爱她,她怎么可以--”
徐葳可以理解他心中的愤慨,出自肺腑之言的安慰。“我可以了解你的心情,如果有一天我妈也抛下我走了,我想我也会崩溃,我简直不敢去想象那种情形。”
“至少她现在还活着,你还有机会孝顺她。”霍冠人忽然觉得他们的心灵如此接近。
徐葳浅浅一笑,“没错。”
两人对望了几秒,忽然怔住了,对于彼此居然把最隐密的心事告诉对方而大感诧异。
“咳,我要走了。”霍冠人倏地起身。“不要忘了,明天还是要善尽你的职责。”
“我才不会忘记。”徐葳将喝完的铝罐丢进垃圾筒中,走到脚踏车旁,假装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谢谢你的饮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