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是她伤害毅恩,让他不敢信任婚姻,或是她讲战僳童话故事吓孩子的事情,她都诚心道歉。
“可能我这样的说法并不好,但是我才是要说谢谢和对不起的那方,谢谢你放开毅恩,还有,对不起,这个男人我要了。”虽然感谢人家离婚很不厚道,但是聂日晴也不想骗人,就是因为毅恩和洁西卡结束了婚姻关系,她才有可能和毅恩发展下去。
“桑,你回答得好直接,让我的心有一点痛耶。”洁西卡作势捂着胸口,苦皱着俏丽容颜。
“你就要嫁人了,不可以再眷恋前夫。”聂日晴佯装板起脸,教训情敌。
“呜。”洁西卡假哭。
接着,两个人都笑开了。
“宝琳是个好孩子,请你不要太早对她厌烦,她只是很害怕,这个孩子一觉得有人要伤害她之前,就会敏感地先拒绝人,她本性不坏的。”洁西卡在止住笑声之后,缓缓说道。
“我不会的,我需要和她谈一谈,让她知道我对她并没有恶意,我也不是以凌虐她为目的而和她爹地在一块,我想要的很单纯--”
就想要和毅恩在一起而已。
那些凌虐前妻孩子、殴打前妻孩子的累人事,就交给闲闲没事又心理不正常的人去做吧。
“现在是好机会,你和宝琳单独谈谈吧。”洁西卡用下颚努向宝琳换衣服的房间。“我想,这也是你来找我最大的目的,不是吗?”
“嗯。”
今天这个约会,就是为了宝琳而来。
她原本是想要向洁西卡请教和孩子们相处之道,再针对问题所在来解决宝琳对她的敌意,现在她已经清楚宝琳反感的并不是“聂日晴”这个人,而是她将来的“后母”身分,那么她也有头绪,大概知道怎么跟宝琳面对面聊一聊。
房间里的宝琳正和短洋装奋战,小脑袋好不容易套进领口,右手就是穿下出袖口,挫败地不断低呜。
一听到门被打开,她以为是洁西卡,撒娇地嚷:“妈咪,这件衣服好难穿,帮我……”宝琳转头,脸上表情僵住。
进房间的人是聂日晴,她帮右手卡在衣服里的宝琳将衣服拉好,让宝琳的双手可以从袖口里伸出来,宝琳一句话都不吭,双手一获得自由,也不管洋装布料还皱积在肚子上,她穿着蕾丝小内裤就要往外跑。
聂日晴长手一捞将她捞回原地,先帮她整理好裙摆,再拉来两张椅子,把她抱上去坐好,自己则坐在她对面,摆出谈判架式,宝琳不服输,用琉璃般的蓝眸瞪她。
一大一小的女孩像在比谁先低头。
“如果你不乖,我一定会打你。”聂日晴突然道。
宝琳瞪大双眼,以为聂日晴是说她再不听话,她就要教训她,倔强的小脸染上死白的恐惧。
“我妈咪在外面……妈咪……妈咪救……”救我这两字还来不及脱口,聂日晴却逼近过来。
“要是你任性耍脾气到了无法无天的地步,我一定会打你。”聂日晴续道,是补充她刚刚那句没头没尾的话。
“呀?”
“我不跟你做保证,保证我不会动你一根汗毛这种事,小孩子不乖本来就要管教,放任你叛逆下去,要是以后杀人放火怎么办?今天换成是我自己生的孩子,我也同样会这样做,而不是因为你是洁西卡生的,我就多打你两下,你懂吗?”
不懂。宝琳根本听不懂,聂日晴到底在说什么呀?
“我也会叫你帮忙扫扫地、擦擦桌子、除除草,绝不会让你像仙度瑞拉一样,有从早到晚做不完的家事,家事本来就要由家人来分担,不可能要我一个人揽下所有工作,你、丹、毅恩,大家都一样,分工合作才有最大的效率,你明白吗?”
明白才怪。宝琳还是不理解她突然跑进房间来,又自己劈哩啪啦说一堆话到底想表达什么。
“你就是要告诉我,你会打我,也会叫我做家事?”宝琳反问。
“我讲这么多,你只听到这两句话吗?”聂日晴失笑,果然小孩子的理解力比较差,她实在不该拐弯抹角。“我只是要告诉你,我不会恶意凌虐你,你读过的童话书里,那些后母的手段我都不会用在你身上,你不用害怕,你要相信你爹地,也要相信你爹地的眼光。”
宝琳终于了解了。
聂日晴是想要跟她求和?
她想告诉她,她不是一个坏后母?
“你不会把满满一盆的豌豆倒进灰堆里,叫我一整晚不准睡,一定要把豌豆拣出来,不然明天早上就没有早餐吃?”
“当然不会。”这是灰姑娘的桥段,后母凌虐人的手段之一。
“你不会把我所有的漂亮洋装都丢掉,只准我穿灰灰脏脏的破衣服去厨房睡?”
“毅恩怎么可能舍得让他的宝贝这么可怜?”要是她敢做,少不了和毅恩爆发争吵吧?
“你不会把我和丹带到森林里丢掉,让我们在森林里迷路?”
“不会。”那是糖果屋的故事,后母凌虐人的手段之三。“那些童话故事里都缺少了一个好父亲,宝琳,你觉得你爹地他不会在你难受的时候、害怕的时候、受委屈的时候站出来保护你吗?”
“我爹地当然会!他爱我呀!”宝琳充满自信地大叫。
“那么你为什么还会害伯呢?你认为我打得赢你爹地吗?”要比蛮力,她恐怕连毅恩一根指头也比不过,她如果要欺负他的小孩,誓必要先撂倒他,她不觉得自己有这种神力。
如果毅恩看到孩子被欺陵而不吭声,那么她会嫁他才怪!
宝琳咬着唇。“……可是爹地也爱你……他如果听你的话,不要我和丹……还是你也生了宝宝,我和丹就变得不重要了……”扁起的嘴在蠕动,还有很多委屈话没从小嘴里吐出来,眼泪却先掉下来。
“如果是这样,那我就不要生宝宝,反正有你和丹就够了。”聂日晴双掌捧起宝琳的脸蛋,笑着觑她,让宝琳看出她的认真。
宝琳很惊讶会听到这种答案。
“可是……我和丹是跟妈咪住,一个月只有几天陪爹地住耶,那我和丹没来的时候,你和爹地就没有小孩可以玩了……”
“所以你和丹要更常回来玩。”
“……不然……”宝琳低着头,像在思考什么困难的大问题,再抬头,认真的表情作出重大决定。“不然你生一个妹妹好了……我想要一个妹妹,不可以生弟弟,男生最讨厌了。”
童言软语,听在聂日晴耳里格外窝心。
孩子就是孩子,心思单纯,她开始觉得她没把握和宝琳当一对感情融洽的后母继女,但她有把握能和宝琳做无话不谈的好朋友,也许在不久之后的将来。
尾声
毅恩用力闭上眼,再张开眼,眼前的景象没有消失。
他掩不住笑,对于他看到的一切几乎是热泪盈眶。
聂日晴右手牵着宝琳,左手牵着丹,两个孩子朝他不断挥手,催促着他,三个人身上的穿着就像是真正的一家人,让他加快脚步奔跑过去,想要用最快的速度加入他们。
“爹地好慢噢,我好饿。”宝琳抱怨,让毅恩将她抱起来,亲了他一记。
“哪里来的古典小美人?”毅恩回吻她,她开心得直笑。
“好饿。”丹也亲了毅恩的脸颊。
“嘿,英俊的男孩。”毅恩当然不吝啬回韵。
而站在孩子之中的聂日晴,他更没遗漏。
他吻了吻她的粉颊,但不满足,又吻吻她的唇。
“你怎么办到的?”他低声问,指的当然是她和宝琳之间的融洽气氛。
“是你的孩子太聪明了,我只是给他们保证,他们就愿意相信我。”虽然她目前还被列在观察期。
“你一定要找机会仔仔细细说给我听。”他又亲吻她。“现在先带你们去用餐。”他怕饿坏他们。
“丹说想回家吃我妈做的珍珠丸子。”
“对!圆丸子!”丹举高手,附和聂日晴的话。
“宝琳呢?会不会吵着要喝奶油浓汤?”毅恩可不想再让聂家人看到一次孩子失控的情况,他也不想再一次落荒而逃。
“我今天不想喝奶油浓汤了。”宝琳皱皱鼻。
“那也尝尝珍珠丸子吧!”聂日晴知道宝琳不好意思说出这句话,因为她之前才在聂家表现出对珍珠丸子的极度厌恶,要是今天承认她想吃,不就自相矛盾了吗?所以聂日晴干脆替她搭了个台阶。
“……嗯……好吧!”宝琳还一副小大人故作沉吟貌,“嗯”了好几秒,最后还要非常非常委屈地点头同意。
“谢谢你。”
聂日晴已经准确掌握到宝琳早熟又幼稚的矛盾想法,虽是个孩子,童龄的思考方式又要人将她当大人看待,真有趣的性格。
今晚这一顿,和上回完全不同,宝琳和丹都疯狂喜欢上中国菜,尤其是宝琳,她对餐桌上那道佛跳墙简直是爱得不得了,听完聂日晴用最易懂的方式翻成英文菜名给她听时,还讶然地直呼要学会它的中文名称。
“为什么要叫上帝跳过墙壁?为什么?为什么?”宝琳好奇地直追问,聂日晴的直译法让她更好奇了。
“这个我还真的不知道。”英文。聂日晴转而问家里的主厨聂妈妈,中文。“妈,为什么要叫佛跳墙?怎么不取一个好懂的名字?”
“姊,你吃过这么多盅的佛眺墙,竟然不知道它为什么叫佛跳墙?”聂小弟露出羞辱她的哂笑。“你好歹除了吃之外,也要做点功课才对得起佛跳墙吧?”
“我对得起佛跳墙做什么呀?把它吃得干干净净就是对它最大的恭维了。”聂日晴接过宝琳递来的空碗,又帮她舀满一碗的佛跳墙,特别多挑了她爱吃的蹄筋给她。
“佛跳墙本来叫‘福寿全’,后来因为太好吃了,在一次秀才们聚会的宴席上,有人即兴吟了几句。‘坛启荤香飘四邻,佛闻弃禅跳墙来’,所以最后就被改叫佛跳墙。”聂小弟自豪学识渊博,鼻子都快抵上天。他除了是美食爱好者,也喜欢卖弄他查来的美食资料。
“很好,刚刚那段话就请你翻成英文,替宝琳解惑吧。”中文。聂日晴用面纸替宝琳擦嘴,英文。“宝琳,我弟弟说,他知道为什么要叫上帝跳过墙壁噢!”
“真的?快告诉我!”宝琳用英文问。
“呃……这个……那个……”破英文翻不出博大精深的中文词句。
“呀?什么?什么?”宝琳追着问。
“就那个……我说了你又听不懂,就算我翻得出句子,你听得懂才怪--”中英文交杂。
“宝琳是那种一定坚持要得到答案才肯罢休的女孩。”毅恩看着吃饱饭后,还像跟屁虫缠着聂小弟叽哩呱啦问的宝琳,她身后也跟着老爱模仿姊姊的丹,那模样还真像母鸡带小鸡的画面。
“正好,让弟去带那两个小孩,哈哈。”吃完饭,聂日晴负责洗碗盘,毅恩则是卷起袖子在一旁帮忙,聂家两老去公园散步,聂小弟则沦为玩具。
“幸好宝琳今天没有耍脾气。你趁现在跟我说,你是用什么方法和宝琳突然问变得这么好?”
“没用什么方法呀,只是和她坐下来聊一聊,宝琳知道我不会伤害她,也不想让她变成童话故事里被后母欺负的孩子,她对我的反感自然就减少,孩子就是这样,只要他们决定不讨厌你了,就会让你跨近他们很大一步--这也是我今天学到的。”
“你今天请事假就是去和洁西卡见面?”毅恩立即猜道。
“是呀。”没什么好隐瞒的。
“我以为你会排斥和她见面……”
“除去她是你前妻这个身分之外,我觉得洁西卡是个很热情的女人,跟她吃过一顿饭后,很难对她有不好的印象,我想,我可以了解你爱过她的理由。”沾满洗碗精泡沫的手指,朝毅恩鼻尖划去,沾了他一鼻子的白泡泡。
“洁西卡确实有她很棒的部分,她是个热情的人,快乐时就是哈哈大笑,豪爽不造作--”不过也因为这种毫不掩饰的性情,当她开始仇视人时,也是不留半分情面的。“怎么不说话了?”
而且,还鼓起了腮帮子?像颗吹胀的气球,里头装的全是怨气。
“我可以称赞洁西卡,但是不代表你可以。”聂日晴睨着他。
他难道不知道,女人自己称赞情敌,是表示她的心胸宽大,男人称赞情敌,只会让人觉得他念念不忘旧情?
女人永远都是小心眼,没那种雅量和自己的男人商讨他的前妻多美好!
“事实上,洁西卡脾气很坏,你看宝琳任性的时候,洁西卡耍起狠来绝对是宝琳的一百倍。”聪明的男人立刻净挑缺点讲,要转移女人的不满就靠这一次了。
“我觉得宝琳一点也不坏,我也觉得洁西卡人很好,才不像你说的这样。”上当的女人听到男人贬损情敌,反而替情敌讲话。
“不不不,洁西卡很凶的--”擦碗的男人说。
“才不,洁西卡是好人,而且她好美丽--”洗碗的女人说。
“她还会咬人!而且指甲又长又硬,刮在脸上超痛的!”
“那一定是你欠咬。”完全站在女性同胞的立场,共同打击男人。
原来这也是安抚女人的一种手段,毅恩觉得自己好像捉到一些窍门。
虽然觉得很抱歉,但偶尔破坏第一个女人的形象,就能换来自己女人的消气,挺值得的嘛,希望洁西卡今晚不会喷嚏连连。
“不谈洁西卡了,聊聊你。”话题还是回到彼此身上比较实际,也比较……安全。
“我?”
“好久没看到你穿得这么简单。”瞧,他只要环臂就可以抱住她,而不是抱到好几层的衣物。
“简单?你是指这套洋装不好看?”
“不,你终于脱掉一身的厚冬衣,不再把自己弄成一颗雪球。”
聂日晴低头看自己的衣着,视线转回他脸上。
“因为我一点也不觉得冷了。”
“什么时候开始不觉得的?”
“什么时候开始的……”她偏头想着,在每个时间点上好像都有影响,从两个人在海边开始;从他和她弄懂那一个雪夜里,她在等他,而他也在等她,只是两个人站在不同地方,目的却是完全相同;从他笨拙又刻意地向她澄清他和洁西卡的关系;从他重新吻她,哺喂给她久违的“I love you”,从她完全明白自己非他不可的决心……
一点一滴,像逐步走向春天的气候,阳光慢慢的、慢慢的照暖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