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这样,她一边说他一边打,一口气又完成了一份报告。
第二份报告开始后不久,古恺翼忽然听不见任何声音,他抬起头来,就见她不停地翻查着厚重的资料,他不好出声打扰,静静地坐在椅子上等待着,一双绿眸在她的公寓里游移。
她有一间设计简单平实的房子,宽大的公寓有着一大片落地玻璃窗,让温暖的阳光能透进屋内。除了几件同款式的米白色家具外,屋内没有多余的摆设,实而不华,与她给人的感觉一样。
睡虫在他无所事事之际悄悄来袭,直把他往甜美的梦中拉,过了不久,他便睡倒在桌上。
等安玓雅找到想用的资料,已经过了大半个小时。
“然后,开一段新的,在第一句的开头加一个……”
说了一会儿,却听不到任何打字声或回应,安玓雅的视线往他瞥去,就见他趴睡在桌上,发出细细的鼾声。
她轻悄地走到他身边,偏头探看那张稚气的睡容。
相处了一整个下午,她还是到现在才有机会看仔细他的长相。这么一看,发现他长得真不错。
深刻的五官如雕凿似的,英俊得让人屏息,两扇长长的睫毛遮掩住那双充满活力的绿瞳,挺直的鼻梁下有着弧度优美的薄唇,弯弯的唇角让他看来仿佛仍带着笑意,构成一张能令女人倾醉的容貌。
而他的睡容,更是无辜得让天下再残忍的人也不忍心把他唤醒……
拉回飘远的思绪,安玓雅轻摇一下沉睡中的古恺翼。“喂……起来了。”
睡美男因她的呼唤而有了动作,如扇般的长睫轻轻拍动着,他揉揉眼睛,声音沙哑:“你是谁?”
没想到他会说出这样的话来,她微微一怔。“这是我家。”
“你家?”绿眸中一片迷蒙。
“你下午在餐馆里弄坏我的计算机。”她试着唤醒他的记忆。
“计算机?”
安玓雅肯定此刻的他根本还没睡醒,她从口袋里拿出一盒薄荷漱口片,伸手拍拍他欲再度昏睡的脸。“张嘴。”
古恺翼乖乖地张开嘴巴,任安玓雅将薄薄的绿色漱口片喂进他口中。
薄片溶在他的舌头之上,辣得他瞪大眼睛,一瞬间清醒过来。
“哇!”
“醒了吗?”安玓雅眨着眼,一脸无辜。
“醒了……”怎么大家都爱用这种方法弄醒人啊!古恺翼甩甩头,长指摸摸鼻尖。“我们写到哪里了?”
“算了。”望着他那张疲倦却又要硬撑下去的脸,安玓雅绽出今天第一朵笑容。“写完了。”
“这么快?”刚刚不是才打了一半吗?
“其它的我自己来就好。”安玓雅合上计算机,取下鼻梁上的眼镜。“真的很谢谢你。”
“不会、不会!是我不好,要不是我,你也不需要重做一次。”
“你没有必要帮我的。”她站起身来,“很抱歉用掉你这么多时间。”
“反正我也没事做。”他只是个不称职的兄弟兵,来台湾快一个星期了,半件有关婚礼的事都没帮到忙。
“走吧,我请你吃饭,有没有特别想吃什么?”
“这么晚了还有什么选择吗?”在温哥华,过了十一点几乎就只剩快餐店还开着。
“这里是台湾,晚上什么都吃得到。”
“那太好了!我饿得能吞下一只牛!”经过一天的劳累,他早已饥肠辘辘。
“对喔,我们一整个下午都没吃。”安玓雅这才想起自己写了一整天的文章,连晚餐都忘了吃。“真抱歉。”
“我们不要再互相抱歉了,快点带我去吃吧!”他真的要饿扁了!“我想吃中餐!”
“走吧。”安玓雅穿好外套,略作收拾后便领着他,驾车到邻近一所二十四小时营业的复合式餐厅吃饭。
“小安,又熬夜啦?”年轻的女老板一见着安玓雅,开心地上前招呼。
“嗯。”与古恺翼并肩坐到窗旁的双人座位,安玓雅问道:“你昨天怎么不开店?”
“昨天心情好,所以不开店。”女老板将两杯冰可乐搁在桌上,细长的眼睛上下打量着古恺翼,“难得你带朋友来啊,好俊的小子喔!”
习惯了旁人打量的目光,古恺翼没说什么,只是以微笑响应:“Hello。”
“你好。”老板回以甜腻腻的笑容,手肘顶顶身前的安玓雅,“你们交往多久啦?”
安玓雅警告地眯起眼。
“好好好,不跟你闹了。”女老板可不想得罪宝贝常客,“想吃些什么?”
“你想吃什么?”安玓雅问身边的男人。
“随便。”反正他看不懂菜单。
“给我来两份炸猪排定食。”安玓雅将菜单交还给女老板。
“没问题,马上到!”女老板应了一声,旋即进厨房里准备。
“你常来这里?”见她跟老板非常的熟稔,他好奇地问。
“写东西写很晚都会来这里吃。”她简单地解释。
两份丰富的餐点在他们的交谈问上桌,食物的香味让早已饿坏的古恺翼狼吞虎咽起来。
见他呼噜呼噜吃得好急,她好笑地问:“东西有这么好吃吗?”
“不好吃。”他对吃向来都很挑剔,要不是现在别无选择,他也不想吃。
他皱脸的样子引得安玓雅淡淡一笑,忍不住安慰道:“下次有机会再正式的请你吃一顿好料吧。”
“这么快就订下一次的约会啦?”一整个晚上,她的表情总是那样的淡然,让他忍不住想逗她。
没料到他会说出这么轻浮的话,安玓雅秀眉一攒,“无聊。”
成功地让她脸上出现别的表情,但是他却不想惹怒她,赶忙在她生气前转移话题:“你修了几堂课啊?功课怎么那么重?”
想起刚刚打的那些报告有长有短,程度不一,他看了就头痛。
“那不是我的功课。”不爱说谎的她只是淡淡带过。
“不是你的功课?”他扬眉。
“你快吃吧,别问那么多了。”
“看在我有帮忙的份上,告诉我吧。”她越不说,他越想知道。
她想想,反正也不是作奸犯科,没什么好隐瞒的。“那些都是我帮人家写的功课。”
“你帮别人写功课?”他的眼睛睁得好大。
“很奇怪吧?”她也知道在别人眼中,那不是什么正当的职业。
“也没有啦。”他自己从小功课就不好,身为家中的老么,全靠上头的老哥老姊帮忙才勉强过关。古恺翼干笑两声,“我也不是没叫人帮我写过。”
安玓雅但笑不语,低头继续用饭。
扒了两口饭,古恺翼望着她那张白净的小脸,终究忍不住问道:“你写完后要怎么把文章给他们?”
“电子邮件。”
“那你收多少钱?”他又问。
“每个人都不一样。”她随口回应。
他了然地点头,又继续发问:“那你怎么知道他要什么程度?写太好不是会被老师发现吗?”
实在不能怪他,他从未遇过这么奇特的职业,因此对她非常好奇。
安玓雅知道,要是不满足他的好奇心,他肯定会一直追问下去。她吃下最后一颗肉丸子,将筷子架在碗上。“只要你告诉我平均成绩,我就可以写出同样程度的作业。”
“真的?!”他扬起双眉,语气中有着赞叹。
“还有什么问题吗?”
“暂时没有。”他指着自己,突然道:“打球的。”
“什么?”她一时反应不来。
“你向我自我介绍,我当然得跟你说我的职业啊!”他说得理所当然。
“打球?什么球?”她开始没头没脑地猜测,“篮球?棒球?还是高尔夫球?”
“不是、不是、也不是。”古恺翼神秘一笑,郑重介绍:“冰上曲棍球。”
“冰上曲棍球?”她有些愕然,“撞来撞去那种?”她听过这项运动,但是半次也没看过,甚至连最基本的概念都没有。
“你要这么说也可以。”知道这项运动在东南亚国家简直冷门到不行,古恺翼也不介意。
不过她大概一辈子也想不到,眼前这个大男孩,是现今职业冰球界里举足轻重的球员。
“你是第一次来台湾吗?”对于他,她开始有些好奇了。
“嗯,以往只要有假期都会去度假,但是很少会想到来东南亚国家。”将杯里的酸梅茶喝得一口不剩,古恺翼补充道:“不过来了才发现,这里跟我以前去过的地方很不一样。”
“你怎么会突然想到台湾来?”
“我来参加我们队长的婚礼。”
话匣子打开了,他们有一句没一句的聊起来,大部分时间都是他一个人在说,但他还是说得很开心,不时发出阵阵愉悦的大笑。
望着他笑容灿烂的脸庞,安玓雅不由自主的闪神。
从来没想过会与这样的发光体有交集,个性安静的她朋友不多,而她也乐得一个人。没想到头一次单独与男性用餐,她居然会觉得很自在,甚至没有一丝排斥感。
“好饱喔!”古恺翼拍拍肚皮,发出满足的叹息。
拉回自己的心绪,安玓雅问道:“要回去了吗?”
“差不多了。”眼见街道上的行人寥寥无几,他才惊觉自己一整天没跟大伙联络。
这下糟了!回去一定会被老姊狠刮一顿。
为免出现抢付帐的情况,安玓雅已在他不注意时结过帐,她起身准备离开。“我送你。”
“会不会太麻烦?”这么晚了,他怎么好意思要她开车送自己?
“走吧。”不给他回绝的机会,安玓雅已拉开店门,向老板娘道别过后步出餐厅。
台北的夜空挂着昏黄的上弦月,点点的星火在旁伴衬着。夜,并不因为天色黑暗而有一丝寂寞。
他们坐上安玓雅的银白色古董跑车,往他所住的饭店驶去。
清凉的夜风吹拂着敞篷车上的两人,古恺翼的绿眸在街道上游移了一会儿,目光被驾驶座上的人儿吸引住。
月色照在她白皙的小脸上,晚风吹乱了她的发,露出雪白的颈项。顽皮的发丝撩拨着她雪嫩的肌肤,扰乱了他的视线,让他的目光不自觉变得深沉。
她是个有气质的美丽女子,这是方才写文时偷看她得到的结论。
清秀的她给人很舒服的感觉,不若他心目中的东方女性柔顺得像头猫儿。她身上透出沉沉的、让人安心的气息,坚强却不强势,是那种让人忍不住想要依靠信赖的对象。
“是这里吗?”
安玓雅的轻唤声拉回了他的神智,他清了下喉咙,没想到会在她面前失态。“抱歉,你刚才说什么?”
“你住的饭店,是这里吗?”她重复,以为他真的累坏了,“你真的那么累吗?”
“有点。”他顺势掩饰,不希望她知道自己是因为看她看得失神。
“回去早点休息吧。”安玓雅扬出一抹浅笑,“今天真的很谢谢你。”
打开车门,在步出车厢前他突然回头。“我们会再见吧?”
她一顿,压根没想过这个问题。“不知道。”不过就她看来,他们应该是没有机会再见了吧。
“那……”隐去心中那不知从何而来的淡淡失落,古恺翼向她挥挥手,“保重了。”
“Bye。”她回以一笑,直到目送他进入饭店才伸手换档,跑车滑进车道里,驶向回家的方向。
今天,还真是奇怪的一天……
第三章
早晨的阳光偷溜进粉白色的卧房内,金色的光线在空中舞动着,温柔地吻醒睡梦中的人儿。
羽扇般的黑睫轻轻拍动着,然后缓缓地睁开,露出一双倦意仍浓的眸子。
安玓雅伸了个懒腰,在床上赖了一会儿后,赤足走进浴室里刷牙洗脸。
隔了一天,右手上的伤明显地比昨天严重了许多,没有及时上药加上昨夜逞强地工作,此刻不但红得更厉害,只要轻轻牵动就会扯出阵阵刺痛。
单手完成了挤牙膏的动作,她边刷着牙边踱步到客厅里,打开桌上的计算机接收电子邮件。
大概浏览了一下邮件的内容,她合上计算机,正要转身回到浴室,脚尖却踢到了一件不属于自己的东西。
拾起陌生的钱包,她瞪着里头的驾照,当场呆了三秒,好不容易回过神时险些把牙膏都吞进肚子里。
照片内的人年轻清秀,大大的笑容露出一口白牙,比天上炽热的太阳还要灿烂,赫然就是昨天在她家待上大半天的男人!
这钱包肯定是他不小心掉落的。
回到浴室,安玓雅匆匆漱口洗脸,换上一套衣服后便抄起钥匙出门,她随手招了辆出租车,来到市内有名的五星级饭店。
“您好,请问有什么可以为您服务?”柜台服务生露出专业笑容,礼貌地向安玓雅问好。
“我要找……”安玓雅才开口就猛然一顿,发觉自己连他的名字是什么都不知道。她打开那个钱包,念出印在驾照上的名字:“恺翼·古……”
“古捷尔。”好听的男声自她身后响起,她回头看去,就见一身轻便打扮的美男子站在她身后,脸上挂着笑意。“恺翼·古捷尔,是我的名字。”
服务生一眼认出俊美的男人,对他微一颔首,“古捷尔先生。”
“这位小姐是来找我的。”古恺翼向服务生回以一笑,自她手中抽起钱包。“我还以为你会把我的钱包独吞。”
“我看起来像会做那种事吗?”她瞋了他一眼。
“你都不知道我多担心,没你的电话,你家住址夹在钱包里,我又没记路,还以为一辈子都看不到它了。”他说得可夸张了。
“那也是你自己活该,这么不小心。”她毫不同情。
古恺翼对于她的冷淡不以为忤,仍是一脸笑意,绿眸移至她红肿的右手,他的胸口一紧,“手伤好点了吗?”
“差不多。”她随口带过,不希望他又开始向自己道歉。
“看起来比昨天严重了。”他的眉头揽得好紧,担心的情绪来得又急又猛,几乎要淹没了他。
“还好。”她也不是那么怕痛的人,只是单手做事有许多的不方便。
“要不要看医生?”他大为紧张,好像伤口是在他身上般。
“不用了,就算看医生也只是开药让我擦。”她说得轻描淡写,“没什么事的话,我先走了,再见。”
望着她离去的背影,古恺翼脱口大喊:“等一下。”
他的话才说出口,两个人同时一怔,而他的叫喊声也惹来大厅里其它人好奇的目光。
“还有事吗?”安玓雅不解地看着他。
“呃……”灵巧的舌头生平第一次打结,古恺翼一时之间想不出该说什么话。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做出这么鲁莽的事,但方才看到她要离开,下意识就说出挽留的话。
现在可好,他根本就没有留住她的理由。
“嗯?”见他只瞪着自己不说话,安玓雅秀气的眉头往上轻扬。
脑筋急急转动,古恺翼随口找了个留住她的理由,“我好饿。”
“所以呢?”她越听越迷糊了。
“我们去吃饭吧!你上次不是说还要请我吃一顿好料吗?现在有没有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