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几乎要跳起来。所幸还是牢牢坐在椅子上了。力保镇定，我开始随手在身边拿文宣、校刊起来看。时间过得好慢，亦翔学长怎么还不进来？
“你叫什么名字？”不知道什么时候，宇庭学长拉了把椅子坐在我身边。
“林雨婷……”为了怕他不信，我亮出我的学生证。
“咦，跟我的名字真像。”他站起来靠向窗口，“可惜虽然是雨婷，可是窗外雨偏偏不停。”
“你不喜欢下雨吗？”
“不是太喜欢。下雨天要办活动、贴海报、弄场地都很麻烦，骑车也容易打滑。”他转过头来看我，“对了，昨天跟文选走在一起的人是你吧。对不起喔，弄湿你们了，昨天赶着要进来弄东西。”
听习惯大家叫秀才的外号，倒不习惯有人这么客气地喊他本名。我还是过了几秒才会意过来宇庭学长的意思。
“你和文选在一起很久了吗？”宇庭学长又坐回我身边的座位：“他很不错吧，对女生很体贴用心。他那么优秀，你和他在一起也一定学会很多吧，考虑看看要不要参加学生会？可以学会很多东西噢。”
我笑一下，点点头，却没有要进学生会的意思。心情极尴尬。
好险亦翔学长带着阿静晓绫进门来，拿了资料后，我落荒而逃。隐约我还听得到背后晓绫轻轻地对宇庭学长解释：“她有她的压力，学长拜托你别再对她提要她进学生会的事了……”
※※※
我拿到的数据是有关静态方面的演讲参加名单调查。看过学生会一连串用心的海报、网宣、传单之后，我对学生会的活动其实颇感兴趣。但是碍于秀才和学生会之间的纠纷，我不敢开口也不敢说要参加，只是默默地在班上调查要去的人的名单。
由于是静态演讲，班上想参加的人并不是很多。我有点失望，(名人演讲呢，这么好的机会，如果我能去就好了……)我一边想，一边卖力拉人参加。
晓绫常在看我劝说大家参加时递给我一枚感激的眼神，“要是你来学生会，什么活动我看你都搞定了吧。”
要交参加名单的前一天，我问阿静能不能帮我交名单。阿静瞄了我一眼，看看晓绫，两个人无奈地看着我：“很抱歉，我们也想帮你忙，但是会长他想亲自和学艺谈谈班上参加人数的事。”
“我告诉你们，你们帮我就可以了啊。”我不解，为什么要这么麻烦。
“会长觉得学艺调查活动参加人数，整个活动对学生的吸引力有多大还是小，学艺最清楚，所以他想和各班学艺聊过情况。”阿静拍拍我的肩膀，“下午你回家的路上跟秀才沟通一下吧。我们几个小成员会长都认识了，谁当不当学艺，会长也知道，混不过去的。”
我只好硬着头皮在吃饭时间去秀才那里拿便当的时候开口问他。
秀才并没有说什么，只是默默地拉着我到榕树下吃饭。平常的他吃饭时都会和我聊天，但是今天的他似乎没打算要说话。
我硬是拉开沉默，“学长你听我说……”
“你如果不在乎我怎么想就会直接去了对不对？”他温柔地看住我，“所以不要去，好不好？”
“可是阿静说，会长想听听学艺的意见……”
“我最不希望的就是你和凌宇庭有任何交集。”他揉揉我的头发，“吃饭吧。要交名单我帮你去。”
“可是……”
“张静有跟我说，你想要去听演讲。”他盖上便当，“要去可以，可是我要补习，没有办法陪你去。”
“学长万岁！”我抱住秀才。虽然要求很多，但是他答应让我去，总算是安住了一颗心。
“答应我，就算是凌宇庭找你说话，你也不会理他，好吗？”
“学长，你们之间到底……”
“不、要、问。”秀才冷冷的口气，和平常一点都不相同。
其实这就很像我们在一起第二天回家的路上，那种感觉。秀才笑着问我交过几个男朋友，我微笑回答说在他之前还有一个，他缠着我问东问西让我把那段历史说完，在那之后我问他，那你交过几个女朋友呢，他马上转移话题问我要不要问数学。
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你真的爱我你就不该是这样的吧。和之前的男朋友之间只像是过熟的朋友，我并没有什么特殊的期待。对秀才我却时时刻刻都想黏在他身边，想了解他的一切；小说里不是都写，爱是源自于了解与信任吗？秀才我相信你，就算你说的只是谎言总好过你什么都不说。
但秀才真的很能撑。他宁可看我沉默不语，也能这样静静地撑到午休时间快到了，然后拉我起来，“我送你回教室。”然后握紧我的手带我走。
我们会这样，在短短的时间迅速燃烧完所有的爱与在乎吗？
第二章
在我担心秀才对我强烈隐瞒，却又箍住我的行动自由之时，宇庭学长在我和秀才之间的事上显然是帮了大忙。
他私底下来拜托我，说我和阿静那么好，他们球赛缺一个计分员，就缺一个人。
秀才要我不跟宇庭学长说话，我始终是信守了这样的承诺。我点头答应学长，并没有多和他说什么。我猜测只要我摇头，他一定还有更多的劝说倾巢而出。
要让他不和我说话的方法只有一个，就是不拒绝。
于是我就去了。比赛内容是垒球，规则和棒球差不多，可是光是球的直径就大出许多。“打不中就丢脸了喔，学弟。”阿静一边把计分板翻顺，一边为我们的直属学弟加油。
学弟学妹们原本对参加活动的兴趣不大，学生会也不打算强迫他们参加。虽然只是高中生，但是我们希望能让他们自己去尝试他们想参加的。喜欢的活动报名可以报到安程表画得好大一张，不喜欢的演讲也可以搞得场面冷清。自由是我们的立场。
我们我们我们。秀才反对我参加学生会，但是他努力容忍我满口学生会活动。偶尔他会要求我停一下，“我知道参加活动你很高兴趣，但是你知道我不喜欢听到跟凌宇庭有关系的事。”对于我从头到尾所有演讲都参与、要担任计分员，秀才都是从别人口中获悉。当他想要阻止显然已经来不及。
“垒球很危险，你自己要小心。”中午吃饭时，他关爱地在我额上一吻。“我今天没补习，晚上留图书馆念书，比赛结束来找我。”
光是想到那个时刻，我都觉得脸红心跳。
脸红心跳。一个学弟在一边练习挥棒，用力地甩棒，我却丝毫未觉。当我发现球与球棒向我齐飞，已经来不及。
疼痛。阿静尖叫朝我飞奔过来。宇庭学长闻声而来。学弟学妹团团围住我。我晕眩地后仰，亦翔学长扶我到一边休息。
“我去叫救护车。”字庭学长冷静判断，拿出手机走到人潮之外。
“秀才呢？”阿静问我。“等一下车进来要不要他陪你上车？”
“血好多……学妹，手帕借一下。”亦翔学长向参赛班的学妹借来手帕为我止血，担心地注视着我。“有什么感觉？”
“就痛啊。”我笑了一下，牵扯到伤口，疼。“学长在图书馆，可是……不要叫他好了，帮我打电话回家。”
“救护车五分钟到，我去图书馆叫文选，阿静帮你打电话回家。”宇庭学长叫完救护车回来，为我们做了这样的决定。“你家人看到男朋友不会骂你吧？”
“不会啦，她家开明得很。”阿静掏出电话卡跑向公共电话。
宇庭学长和亦翔学长彼此使了个眼色，亦翔学长就往图书馆跑去。宇庭学长一面扶着我，一面向学弟妹们说：“比赛的事等一下再来看看要怎样喔，你们先暂停习好吗？”
学弟妹们全被我喷涌而出的血吓坏了，一愣一愣地。我笑起来。
“还笑，不痛啊？”
“痛啊。可是他们可爱。车怎么还不来？”
“车要等秀才，不然你上车会一直叫他名字。”宇庭学长竟然还有心情开玩笑。
“要不是你叫我来当计分员，我才不会被打中呢！”我不服气地反驳。
“别说话了，小心血流掉太多，我可没有多余的血可以给你。”宇庭学长笑着看着我。
秀才很快就来了。他蹲跪在我身边，眼底都是心焦。救护车的声音很快传到我们耳边，亦翔学长背着秀才的书包，“喂，秀才，我晚点再帮你送去医院。”
“她就交给你了。”宇庭学长和阿静各自拍过秀才一边肩头。
※※※
医院又冷又静，给我一种恐怖的感觉。能握紧身边的人的手，感觉真好。至少他的体温告诉我：我不是孤单的。
医生为我的伤口缝针之后，说要留院观察一下。时间未定，要我们晚点去问护理站。我和秀才就静静地待在急诊室病床区。医院的气氛太凝滞，我们什么话都说不出口。
“雨婷。”
“嗯？”我抬眼看他高大的身影。这时候能抱紧他感觉一定很好吧，但是医生要我乖乖地待在病床上。
“……你家人等一下就来了。”
我知道你还有话想说。你为什么不？“还有别的吗？”
“……没有。”
“今天是我们在一起的第几天？”
问到这个，他倒是能答得毫不犹豫。“刚好是第十天。”
“你这么快就有话要瞒我了吗？
“雨婷。我想，你真的不该去学生会的。”他闭上眼一口气把话说出。
“是我太不小心了。”我握紧他的手，“想到中午你吻过我，我就很想马上飞到你身边。”
他望着我的伤口叹气。“你为什么会答应凌宇庭呢？你对垒球规则并不熟吧？”
“那……”我吃吃地笑起来，“你为什么会找一个和你死对头名字一样的女生当你的女朋友呢？”
他听懂我的意思，笑笑地捏了我的脸颊，“没办法，刚好爱上的人是你。老实说，那时候知道你名字，我很意外。”
“可爱女生那么多，有没有想过要换一个？”
“可是，我就只喜欢那个爱趴在墙边看雨、希望雨永远都不停的雨婷。”
“因为我笨吗？”我想起阿静说过的话。你再聪明也聪明不过秀才。
“因为我爱。”他看着我。
在我们想以所有肉麻的情话逼得整座医院的病菌退散之前，爸妈就到了。看着我的伤口爸还开了秀才玩笑，“以后可能会有疤，你还要不要我们家雨婷？”
秀才连忙尴尬地说些“我会一直陪她的”、“我会督促她好好照顾伤口”之类的话，惹得我和妈都笑了。
爸妈问过护理站后，和秀才协调了一下，决定让秀才陪我留院观察，他们先行回去随时准备。“看起来不严重啊，而且有你学长在，你好像也不怕痛。”连妈都亏我。
就这样，爸妈先回家了，而秀才推着我到留观区，我们在声响不多的留观区轻轻地谈着话。他像是突然想开一样，向我提起了他的女友们。
他说他一上高中就交了女朋友，但是也许还不是很懂什么是爱吧，觉得能出门约会就是在一起了。后来明白了，却也不是太珍惜；女孩子们总是爱极他温文的个性，吃定他的好脾气，撒娇向他要天上的星星。一开始，他的聪明在情场上完全派不上用场。
后来他学会保护自己，所有爱慕他的学妹他来者不拒。是她们自己来招惹的，也怪不了他在感情上不够投入。直到凌宇庭出现。那时他终于想定下心来好好去爱一个女孩子了，但是她的选择却是攻势凌厉的凌宇庭。但凌宇庭在那之前还有个极爱极爱的女友啊。
“我想他是故意的。在这么多竞技场上都想压倒我，包括爱情。不惜放弃前一个女朋友，也要向我竞争那个女孩子。可是我多么爱她，她并不是我们竞争中的任何一场决斗啊，他却费尽心机也要让她跟他走。”秀才下了结论。
我握紧他的手，不知道说什么好。虽然担心他被回忆痛苦纠缠，却很高兴他肯一一向我吐实。
※※※
宇庭学长隔天带了粉红色玫瑰来看我。极淡极淡的粉红色，看起来像健康的婴儿肌肤。
“花店小姐说这叫牛奶妹。”他摸着头有点不好意思地说，“算是学生会对不起你了，找你来计分结果害你受伤。”
“都是意外啦。”我看着身上的伤口，想到秀才陪我到天亮，满心的感动还没散掉。
“你能这么想就好。”宇庭学长吐了口气。“老实说，我还挺担心你叫我负责的，因为我还真不知道要从何负责起。”
我和他忍不住大笑起来。
换作是秀才听到，一定气炸了吧。想到他，我很想为他们化开心结。
“等等喔，如果你要我听文选的事，抱歉我已经听够了。”宇庭学长看着我深思的双眼连忙阻止我，“不是我不给你面子，是真的很多人到我们两个面前说过很多话了。都没用，我想这就没办法了吧。我想我和文选的事是要靠时间去解决的，连我们两个人去说都没用。”
“更何况他还不想跟你谈。”
“对，对，就是这样。”
平时冷静的字历学长提到秀才变得很惶然。我可以想像他心中正有个冒大汗的小人在跳脚。
不过，就算他不愿意让我插手他们两人之间的恩怨，该好好谢他的还是要说，“还是要谢谢你。因为这次受伤，原本我总觉得我和秀才有很多话老是讲不开，可是在医院里他说了很多。”
“我想这是他愿意为你做的，就算是不受伤，他也会找时间对你说。”宇庭学长还是一脸歉然，“学妹，祝你早日康复喔，然后不留疤，跟这朵玫瑰一样漂漂亮亮的。”
“喂，秀才要过来了。”阿静从楼下上来，第一件事就是赶宇庭学长走。“你们两个死对头相见一定杀气特重，身为病患闺中密友的我一定要镇守她的平安啊。”
“学妹耍笨啊？我也该走了！下一节还要跑大老远去上军训课耶。”宇庭学长秀出手上的军训课本，“好啦，文选的女朋友再见。好好养伤喔，我会叫亦翔来抽察。”
“别忘了叫亦翔学长带合作社的大罐优酪乳来喔！”阿静对着宇庭学长的背影敲竹扛。
宇庭学长跑得还真是快，不愧是径赛选手，一下就不见了。
秀才跟在后头上来，“从楼下就听到你的声音！”一见面就是狠狠敲阿静的头一记。“有没有好一点？”
“没事啊，你昨天不是也陪我一晚了？”我笑笑，秀出手臂上的包扎。
“喔！你们孤男寡女共渡一夜！”阿静在一边鬼叫起来，“这样不行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