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凌昊傻眼。
“‘青青子矜,悠悠我心’的子矜,肯定你没读过诗经,难怪听不懂。”啧!真没知识。
凌昊苦笑,“其他的猫狗中该不会有叫‘关雎’、‘桃夭’的吧?”怪人取怪名,他再次被依蝶打败。
依蝶理所当然的点头,“算你还有点常识。”
柳依蝶的态度变了!凌昊惊讶地发觉,即使还是冷着一张脸,话却明显变多了,甚至有问必答,与前两天的冷漠无言相比,他的境遇已从地狱升至天堂了。他骄傲地抿嘴,知道柳依蝶自己还未发现,这算不算是一个好现象?他想。
“你是个很特别的女孩!”凌昊冲口而出。
“是奇怪吧?”依蝶不以为意,反正大家都这么说。
她也知道啊!他微笑。“你对动物好像有股特殊的吸引力,它们才会那么乐意亲近你。”连狂暴执拗只听命于他的疾风都如此,何况其他动物?
“那是因为它们知道我不会伤害它们,动物都是很敏感的,所以疾风才会找我去救你。”
“说到这个,我该好好向你道谢。”不管怎么说,他的确欠她一条命,赤炼盟从不欠人人情,他总有一天会还她的。
“免了,你还是谢谢疾风吧!本来我是不想救你的,你被砍死了根本不关我的事,要不是疾风拜托我,我才懒得理你。”依蝶埋头猛吃,淡淡回答。
“真无情!”凌昊评断。深入了解她后,他就一直很好奇,像柳依蝶这种性子怎会对他伸出援手?她应该是不喜欢管闲事的。
“这不是无不无情的问题,‘路见不平,拔刀相助’那是只有武侠小说中才会出现的情节,即便我有点防身技能,救人还是有可能会受伤,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我才懒得做,而且万一你挂了,我还得处理你的尸体,搞不好人家还以为是我把你做掉的,那我不是自找麻烦?”这么简单的道理都不懂,笨!她暗想。
这样的回答让凌昊不知该哭还是该笑,“那可真难为你了。”
“哼!”做人要谦卑为怀,即使真的有恩于人,也要假装一下,她想,“不过话说回来,那天我看你倒下去,还以为你真的挂了,没想到只是小小的擦伤。”这样就昏了,可见是个没用的家伙。
凌昊读到她眼中轻视的讯息,只能报以苦笑,其实他并不是因为中枪才昏倒,而是被人下了迷药,药性发作才会如此,只能说是他太大意了。
“你好像很讨厌我?”这是他一直想问的问题,事关他的男性自尊与魅力。
“当然!”依蝶不加思索地回答,“正确的说,是所有的人我都不怎么喜欢,除了小孩子以外,啊!还有疾风。”她伸手摸摸伏在她脚边啃肉骨头的猎犬。
“为什么?”
“讨厌就是讨厌,没为什么。”既定事实怎么解释都是多余,她没必要浪费口水。
“那,所有人中包括你弟弟吗?”凌昊好笑地看着她,感觉自尊心稍稍修复了些,原来她是讨厌所有的人,并不是单单针对他而已。
“怎么可能?他可是我惟一的宝贝弟弟耶!”这家伙的问题真无聊。
“那你的父母呢?”凌昊开玩笑地追问,却没料到依蝶的脸瞬间冻结。
她阴郁回道:“这应该不关你的事吧?”眼中有一闪而逝的哀痛。
凌昊惊觉自己问错了问题,又想到她今天看到那和乐融融的一家三口时,脸上不自觉流露出的哀戚,莫非……莫非她孤僻难缠的个性与她父母有关?他突然迫切地想知道有关柳依蝶的一切,包括她奇特的个性是如何造成的?那种强自压抑的哀伤背后,一定隐藏着一段难堪的回忆,他想知道,虽然不清楚为什么,他就是不要她脸上有那种令人心疼的表情。
“抱歉,柳小姐。”他出自内心,诚挚的道歉。或许该叫影忍去查查?
“嘻!”依蝶出人意表的噗嗤一笑,“都多久了,还叫我柳小姐?听起来怪别扭的,看在这顿饭的份上,准许你直呼我的名讳,叫我依蝶就行了。”她不可一世的施恩道,恍如武则天再世。
“可以吗?”凌昊受宠若惊。
依蝶肯定地点头,“至于你嘛!我总不能一直叫你‘喂’吧!我看……”她扫了眼凌昊的胸前,“你就叫阿昊吧!”
“为什么?”她怎么知道他的名字?凌昊有点紧张,没空去注意自己这几天问为什么的频率似乎高了一点。
“你干什么一脸惊慌的样子?很抱歉,我并没有什么特异功能,”依蝶把凌昊眼中的光芒当成是恢复记忆有望的喜悦,“只不过是你胸前的玉坠子上雕了一个昊字,我就猜那说不定是你的名字。”那是个别致的龙形玉坠,龙体环圆,中围小篆,龙眼红艳似火,像要将人吞没。帮他换衣服的那个晚上,她研究了老半天才看懂那个小篆是个“昊”字。
凌昊吁一口气,“原来如此!”他还以为自己被识破了。
依蝶不懂他的如释重负,“喂,你真的想不起来你是谁吗?”通常患失忆症的人应该都会急着找出自己是谁,这人却一点动静都没有,不但甘之如饴,好像想都没想过要怎么让自己恢复记忆。他该不会像小黎说的是假装的吧?“看到那个玉坠你不会想起什么吗?”她眯起眼睛狐疑道。
糟!她开始起疑了!凌昊摇摇头,面露苦恼,“我对这个坠子一点印象都没有。”他暗中揣测一个失忆症患者该有的症状,“我的脑中好像有一部分被挖空了,无论怎么想都想不起来,我不记得我是谁?有哪些家人,连为什么会遇害都不知道,每次只要一想,就会头痛欲裂,没办法再想下去,试了几次之后,我就放弃了。”
“那你还记得如何煮菜可真是奇怪啊?”阿昊的样子看来不像作假,应该是真的吧?依蝶放宽心。
“是啊!”凌昊笑着打哈哈。好像蒙过去了!他再次为依蝶的单纯天真感到讶异。
“你一点都不担心一辈子恢复不了记忆吗?”这怎么可以?她可养不了这个麻烦一辈子,依蝶有点心烦。
“该想起的时候就会想起。”他语带双关。
“是吗?你可真冷静。”依蝶冷哼,“你有没有想过你以前是干什么的?”
“厨师吧?”凌昊想都不想就回答。
“什么?”她睁大了眼。
“不然为什么我能烧得一手好菜?说不定你说的那些人就是见我烧菜烧得好,想抓我去帮他们煮饭。”凌昊随口胡绉,看依蝶一脸不信,他反问:“不然你以为我是做什么的?”
“杀人犯!”依蝶一鸣惊人,她确信那天晚上看到的是帮派械斗没错!这小子是流氓吗?
虽不中亦不远矣!凌昊笑道:“搞不好哦!如果我真的是杀人犯,你会怎么做?报警抓我吗?”他很好奇她的答案。
“看情况!”
“看情况?”凌昊更好奇了。
“并不是所有的杀人犯都是坏人,就像坏人不一定都是邪恶的,好人不一定都是善良的一样。只要你不害我。我干么那么麻烦?不过若是你敢动我,我会教你死无葬身之地。”
凌昊莞尔,不表示意见。这女孩果然跟常人不同,他生平第一次欣赏起女人来。
“不晓得你这个情况会维持多久?想帮你登个寻人启事,既花钱又怕那些要杀你的凶神恶煞找上门来,真麻烦!我的钱根本不够养活我们三个。”这是她最感困扰的。
“放心吧!我不是找了一个工作?这样应该可以减轻你的负担。”他也不想白吃她的。
“你找了一个工作?”依蝶不信。
“对啊!就在今天出去的时候。”凌昊奇怪她怎么会有这种表情,“我不是告诉过你了吗?”
“有吗?”她怎么一点印象都没有?“什么样的工作?”
“就是离超市不远的那家紫苑,站吧台调酒调咖啡的。”他一直为自己能在短短时间内找到一份工作感到非常自豪。
“紫苑的老板会用你?”依蝶的眼睛睁得更大了,“紫苑的高格调高消费是出了名的,老板竟然会用一个患失忆症的人管吧台?!我看紫苑的倒店指日可待。”
“等着瞧吧!”这女孩也满毒辣的嘛!凌昊不把依蝶的恶毒语言放在心上。
“随便你。”她又舀了一碗汤。
“还有一件事,我也该向你说声谢谢。”他正色道。
依蝶忙着喝汤,没空理他,只将柳眉轻扬。
“谢谢你收留我,供我吃住,还有这些衣服,一定很贵吧?”
凌昊穿了衣服才发现那些衣服都是高档货,随手一抓就是Prada、Armani,一件要好几千甚至上万块的那一种,她怎么可能买得起?
“那些衣服是小黎热情赞助,根本不用花钱。”他未免将她柳依蝶看得忒好心了吧?吃都成问题了还买衣服?
“小黎?”这又是何方神圣?
“我的朋友!”小黎是“普拉达”的专属设计师,有那些衣服是理所当然的。
“呃?”
“你一定觉得我这种怪人怎么可能会有朋友对不?”
“我可没说!”凌昊否认。
“可是你心里这么想。”依蝶说出他的心声。“我怪,小黎更怪,她的怪已经高超到让你找不出她的怪在哪里了!”她会这么尖酸刻薄全都是小黎调教的。
“这么厉害?”他不敢置信,想来又是一个奇女子。
依蝶颔首。她喝下最后一口汤,已无谈话的心情,“吃饱了就把桌上收一收吧!我来洗碗。”她刚刚才惊觉自己透露太多,却又不得不承认这是个愉快的谈话。她第一次对小黎以外的人暴露她的内心,一股恐慌莫名占据她的心。
“啊!”凌昊要挟菜的筷子停在半空中,她是说她要洗碗吗?
“啊什么?我可没那么不懂人情世故,菜你煮,碗当然我洗,这叫两不相欠!”
“哦!”碗给她洗?算了吧!还是自己来比较保险,免得明天没有碗盘可以用,他心想,“不用了,我来就好,你赶快去读书吧!洗碗这种小事用不着你操心。”
“这可是你说的。”听凌昊这么说,依蝶也不再坚持,转个身,头也不回地走进房间,而疾风赶忙跟上。
面对满桌的杯盘狼藉,凌昊彻底后悔想到丧失记忆这个馊主意,他这个赤炼盟少主是愈来愈没尊严了。
影忍,快来解救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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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依蝶,六十五年十二月二十五日生,A大外文系三年级……”凌昊读着桌上影忍刚交给他的一叠报告,上面记载着依蝶从出生到现在的全部资料,愈往下看,他的眉心就愈纠结。“父,柳季刚,柳氏建筑机构负责人,母,刘月岚,一九九O年殁,死因:车祸。弟,柳奕寒,T大医学系一年级……”八年前,她大概只有十二、三岁吧?
“柳依蝶与其弟感情其笃,与其父则于多年前断绝父女关系,似因其母之死而记恨其父,至今尚无复合迹象……”断绝父女关系?可真狠,不过倒满像她的作风,凌昊嘴角微扬,她母亲的死跟父亲有关系?他接着再继续看下去。“单身一人独居在外,靠奖学金与翻译收入为生,柳依蝶精通英、日、法三国语言,专攻英国十九世纪文学,有留学英美继续深造之打算,为人独来独往,凡事凭心情喜好决定,在校素有‘冰山美人’之封号,人缘不佳,只有一女子黎映然称得上为其好友。”黎映然?应该就是她口中的小黎吧?
凌昊将资料阖上,揉揉眉心,缓缓靠卧在沙发上闭目养神,脑中想的当然是柳依蝶这个“奇”女子,她的确是奇,奇到让凌昊对她产生了莫大的兴趣。
在她的身上几乎找不到一丝属于女孩子的特质,看似荏弱纤细的她,却比一般人来得独立坚强有主见。
她有她自己的一套处世准则,从没看过哪个人生活像她那样一板一眼的,几点钟到几点钟都规画得好好的,她的生活被她的时间表填得满满的,毫无喘息的空间,凌昊一直怀疑难道她不会窒息吗?除了上课,家教的时间是固定的以外,其他空闲时间,她都是在房间里抱著书猛啃,仿佛书本就是她生存在这世上的惟一理由。
只有极少的时候,当她读书读累了,她才会拿起挂在墙上当装饰的吉他,拨拨弦,弹些不成调的曲子,或者就是抱着枕头,静静倚着墙壁发呆,什么都不做,将自己封闭在自己的空间里,摒弃整个世界,让世上所有人事物都碰触不到她。
凌昊不喜欢看到这样的依蝶,像一个被遗弃的小孩,孤独地缩在阴暗的角落,拒绝所有的援手,包括他的,他根本触摸不到她的内心,掌握不了她脑中运转的是哪些东西,因为如此,他常常有一种很深沉的无力感,这种陌生的感觉使他惶恐,赤炼盟的少主凌昊没有办不到的,无力感这种东西,是他想都没想过会发生在自己身上,现在竟然发生了,为了一个原本素不相识的女子。
本来,他并不清楚自己怎会有这种反应,也找了无数的理由,但这些理由都让他一项一项给推翻掉了,到后来他不得不承认依蝶在他心中的分量愈来愈重,就像蚕食桑叶,一点一滴攻占了他的心。
他并没有特别去抗拒,对于感情他是很宿命论的,该发生的自然会发生,尤其在经过将近三十年的寻寻觅觅,终于让他碰到了命定的女子,他更应该怀着一份感恩的心,只是对象是柳依蝶,这是他始料末及的。
他从没喜欢过一个女人,生命中最重要的女子一直是他母亲,除此之外对江苇萍,他也不曾动情过,他只是救人救到底,让她有个栖身之所,即使赤炼盟上下将她看成是他的女人,他也不以为意,甚至懒得解释。
可是依蝶不同,他想分享她的喜怒哀愁,他想参与她的情绪波动,分担她的哀恸,是的,就是那天那抹哀恸勾走了他的心魂。
她很少把情绪表现在脸上,并不是刻意隐瞒,而是觉得没必要,她不是冷,她是懒,懒得哭、懒得笑、懒得把世上那一套待人接物,虚假做作加在自己身上,也因此造成一种错觉,让人以为地冷若冰霜,其实,凌昊微笑的想着,她是很“热情”的,只是太多的压抑浇熄了那份热情。
凌昊有时会拿将江苇萍和依蝶作比较,一个娇柔,一个强悍,通常一般正常的男人都会选择小鸟依人的江苇萍,但是依蝶的坚强独立激起了他心中某种怜惜的情绪,他决定将那份热情带回柳依蝶身上,因为她完成了一项壮举……掳获他的心,至于该怎么做呢?他已有底案在心,柳依蝶的单纯是非常好用的一项利器,他相信她翻不出他的手掌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