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妹也是,最近在跟我们家老头子呕气。”范晓仁不知死活地兴奋瞎串,完全没搞懂状况。“她打从高分考进第二志愿的女中后,成绩简直烂到不能看。亏她还天天K书K得死去活来,结果成绩照样让她哭得死去活来。”哈哈哈!
大家本以为希安会一拳过去,揍断这白痴的鼻梁,没想到他竟会郑重地望向垂头丧气的小人儿。
“真有这么糟吗?”
她不回答。打从进场坐定以来,除了点餐的刹那有拾过一次头,她始终低着小脸,不时揉揉眼,仿佛爱困,谁也不看。
“她呀,昨天还压力大到哭着说不想上学了。我老爸接了她的越洋电话,急得差点丢下会议飞回台北来,还为了这个在电话里跟我妈大吵一架。”
旁人窃笑,幼稚透顶,希安却为之情迷。
比起他在伤脑筋的一坨肮脏龌龊乌拉屁,她的困扰是这么的天真可爱,雪白净丽。
“我爸妈也不知道该拿她怎么办。”范晓仁叽哩呱啦地猛吐槽。“他们也奇怪,从小名列前茅的心肝宝贝,怎么上了高中后成绩竟然沦落到二、三十名去了。”
之音受不了这种低层次对话,没辙地起身迈向华丽舞池,小小抒发一下舞后魅力。
“小姐,你的巧克力冰沙。”服务小生优雅上前。
晓淑这才抬眼,渴望地捧着丰盛拥挤的长杯,专心地一小匙一小匙细细挖食。
她对这一切的奢靡绚烂没兴趣,对周遭的名流及话题也没兴趣,对名酒名烟精纯药物都没兴趣。在她的世界里,头条大事就是课业压力,以及巧克力冰沙和奶油洒上榛果碎粒。
希安怔然发觉,自己竟从不晓得这甜腻的冰品看起来会如此美味。
“我爸昨天有空就拚命打电话来安抚她,但她一拗起来,谁都拿她没办法。”他还真同情老爸,哄这宝贝女儿哄了半天,最后竟遭她一句泣嚷“你根本就不了解我”而被挂电话,彻底绝交。
哈哈,干得好,算是替他向老爸报了禁足之仇。
“我爸没辙啦,就命令我陪她出门散散心啦、听听音乐会什么的。我刚才本来想把她载到音乐厅就自己飙过来找你们,可是这小猪硬是要跟,死黏着不放。”
结果不出所料吧,谁看了她都嫌碍眼。
“刚上高中,难免会不适应。”希安语出惊人,连他自己都诧异这句轻喃竟会出自他的口。
“是啊,我当年也是这样。”
“可能是你还没抓到读书的方法。”
众人纷纷附和,一同放胆鼓励,以大学生的过来人身分热心指导。
“就算你目前成绩不理想,好歹也还是在一所好学校里。”
“而且你的学校集结了多少国中名列前茅的资优生,你现在等于是跟一群各地来的第一名竞争。”
“所以我看你还是满不错的嘛。”
范老哥目瞪口呆。他家这只小猪怎么这么广受青睐?
“如果还是觉得念得很吃力,我可以帮你找合适的家教。”希安柔声建议,诚心与她一道分担这项人生关卡。“我们系上有些女同学正好打算走教育的路——”
“再摆臭脸,就滚出去。”
一句尖刻的低吟,划破温馨的气氛,连正好香汗淋漓劲舞回来的之音都为之一慑。
每一双眼睛戒慎转向一直在孤绝冥想中的维祈。只见他仍旧张腿瘫坐沙发内,左臂仍旧长长地搁在椅背上,右手仍旧晃荡盛着冰块加酒的水晶杯。但是,眼神煞冷,令人神经紧绷。
晓淑却不是。她不可置信地呆望他,还没想到要不要害怕。
她打从出生就可爱得令人心头融化,被所有的人捧在手心里呵护大。从没人对她说过重话,她始终在轻声细语的优渥环境中成长。她不知道什么叫恶毒,什么叫挫折。那些对她来说,只是理性上的字义了解与想像。她的世界是水晶打造的精致鸟笼,没有见过李维祈这般粗暴的生物。
“我没有摆臭脸。”
她的娇声更正,使得大伙又是一阵错愕。真是够胆哪……
“你不爽是你个人的事,但是你让这里的人也被你弄得很不爽,就最好快点滚出去。”
范晓仁见状不妙,赶紧拉起妹妹,急急窃语,“猪,我们先离开。”
“为什么?”哥好奇怪,在慌什么?“我还在跟这个人讲话。”
“下次再讲啦!”她到底有没有神经啊?!“现在先跟我——”
“你还有什么话要讲?”
维祈巍然伫立她跟前,魁伟睥睨正在环形沙发中拉扯的两兄妹。晓淑这才愕然发现,他的高大雄健远在她想像之上。
一股不耐烦的逼迫感,使得她周身空气变得异常稀薄,呼吸有些困难。
“我只是想声明,我没有要搞坏大家气氛的意思。”
“你已经搞坏了。”
她怎么都不晓得?“什么时候搞坏的?”
“从你一踏进这里。”
她不懂,为什么这个人敌意这么重?她有什么地方得罪他吗?她正想虚心请教,整个人却自左臂被霍然吊起,双腿踮不着地。
“出去。”
“维祈?!”众人大惊。他真的就这样大步把人拎出场外!
偌大的炫丽舞池,熟舞狂欢的喧嚣男女们都识相地闪开,没兴趣招惹麻烦,夜店的服务人员也知道这号人物惹不得,俐落让路,视若无睹,同时急打暗号,知会上头尽快出面安抚。
李维祈拖她出去的沿路,直到门外,都引来高度瞩目。他本身就已是惹人聚焦的传奇,现在又摆出这种掳人勒赎的行径,外加他挟持的又是个与此处气味不合的白净少女,立刻撩人暧昧遐想,哨音狼嗥四处高扬。
“维祈,等一下!”范家老哥急急迫往远处幽僻大道的自家轿车门边。“维祈!”
“钥匙。”
“维祈,我不能走。”
“那你妹怎么办?”
她全然听不清他们压低的嘀咕争执,她只觉得先前的隐约不适开始变严重,头昏,而且有点想吐,但她明明没吃什么……
小人儿软趴趴地被壮硕臂弯牢牢拥着,任由她瘫伏在厚实的胸膛上虚喘。奇怪,为什么出来后才发觉自己愈来愈不舒服?
“我事先都已经跟你讲了,我必须跟之音谈谈。”范晓仁一面艰困申诉,一面掏出车钥匙。
“你如果还是个男人,就该好好照顾你妹。”他一句冷吟,比一把寒刀捅得还深还利。“她才几岁,你居然把她带进那种场合里。”
冤枉啊!“是她死黏着我不放!”他又有什么办法?
“那你也该早点发觉她状况不对,尽快带她离开,而不是在那里拚命数落她,来制造笑话,为你自己争取目光。”
“她怎么了?”怪怪的。
妈的!要不是他怀里正支撑个发冷发颤的小小娇躯,他真会一拳打碎这混帐哥哥的下颚。
“范晓仁,如果你还想再踏进这圈子里面混,就永远都别再带你妹到这种地方来。”里面不知有多少人在嗑药抽大麻,空气中弥漫着微量毒品,点点滴滴渗人人心。“她完全没接触过这种东西,从你带她进来后就愈来愈恍惚。要是再慢两步拖她出来,你恐怕就得去医院急诊处照顾你妹!”
“那……现在怎么办?”拜托千万别把事情搞大,否则老爸会要了他的命。“她还好吧?”
维祈咬牙,闭目长叹。为了目前瘫在他怀里半死不活的弃儿,他不能不忍。
“总而言之,你还是不想载她回家?”
嗯,这点他很坚持。“我好不容易才碰到之音,不趁现在跟她谈,下回不知哪年哪月才能再见到她。”
“滚!”维祈狠手扫掠晓仁手中的钥匙。“要去就去!”
真不愧是血性汉子好兄弟!“那我妹就麻烦你载回去啰。我会打电话通知山区警卫放行,家里的菲佣我也会联络好,你把人交给她就可以。喔,对了,如果时间太晚了你想住下也没关系,我妈不会介意。”
妈根本什么都不屑介意,自由得很。
范公子欣然摆手,雀跃而去,追寻他轰轰烈烈的青春恋曲。
维祈瘫坐在范家的VOLVO驾驶座上,仰头闭目,调节差点逆冲的气血。沉静的小人儿被他放在邻座,横身倒躺在他大腿上,娇颜惨白,满头虚汗。
他按下所有车窗。空旷的深夜都市一隅,凉风长长袭来,吹进夜的气息。
好静。
不过是一条大街的转角距离,此处却全无之前的糜烂喧闹。盏盏昏黄街灯,像一轮圆月的旅途,延伸消失在都市的深处。
她微微的蠕动,勾醒他的意识。大手抚上精致小巧的脸庞,发觉她的症状在逐渐减轻。
“还会想吐吗?”
她无力回话,连眼皮都极难睁开,只能以全然信赖的依靠做为回应。
柔细的鬈发披散在他腿上,娇媚得不可思议。像丝缎,铺在他身前。他对小孩子没兴趣,只是……
他慨然吐息,再度仰靠椅背闭目,享受宁静。
隐约中,他几可嗅到极淡极雅的芬芳。他无法确认是来自她的长发,还是她身上余留的沐浴气息,或是她天然的少女馨香。
“我等你舒服点了,再慢慢开车送你回去。”
他也不知道她是否清醒,听不听得见他低哑的交代。也罢,就当他在自言自语,说服自己。他实在需要这样温柔的宁静,片刻的心灵休憩。
蓦地,他按在她肩上安抚的巨掌,被一股柔嫩的温度蜷住了几只手指,虚弱地攀着,无声无息。
是她在回握他的手。即使在极难受的发寒晕眩中,她仍在听,她知道有人在陪伴她。她需要他。
他任由她依赖,随她攀附。这只是个小女孩,一个惹人怜爱的漂亮小孩罢了。
幽微的夜,寂静的月,他俩相依相偎。既非熟识,也无交谈,却一同在喧嚣的繁华世界中,安然沉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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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女孩恋爱了。
“嗯。”维祈心不在焉地虚应着,眼不离电脑荧幕。
“我也不晓得我爸是由哪一点来判断的。”范老哥闲闻反趴在跨骑的椅背上,在维祈身后边看荧幕边哈拉。“虽然自从带她去夜店那次之后,一票狐群狗党纷纷要我帮忙牵线,可是我妹那只小笨猪根本不懂这些,她只觉得大家都好热心公益喔。”
不但很关心她的学业,还很开心她的感情生活,甚至关心起她的三餐——要不要一起吃个饭,以及关心她的交通安全——要不要搭个便车。
荧幕中的美少女随着维祈输入的指令,进行拙劣的战斗。打不到半回合,就几乎被敌手剥个精光。破烂的衣衫,哪里都遮得住,就是遮不住暴露的耸动豪乳及少女的禁地。
变换战术,改用擒拿法。
美少女倏地英勇自敌手身后抱住他的脑袋,紧紧箝绞在自己丰满的双乳间,令敌手苦不堪言。
“所以我就不懂了,为什么我爸还会一口咬定她恋爱了?”
敌手猛地将美少女由肩后翻摔至地面,摔得又狠又惨,害她张大双腿朝着荧幕挣扎半天,还爬不起来。
“喂,维祈,你还在介意我找之音当我妹家教的事吗?”
“你确定你有找她当小猪的家教?”他冷然全神操作,目不转睛。
“好啦好啦,我承认,之音待在我房间的时间是比待在小猪房间的时间还多。但是我们正在交往中,这是很难免的事嘛。”
“我没兴趣再继续代课下去。”
每次家教课时间,维祈载着之音抵达范家豪宅后,她总是开了一堆习题要晓淑做,然后自己晃到范公子闺房逍遥去。两个月下来,小公主的成绩一无长进,范公子的感情生活倒日渐甜蜜。
反正,司机大人闲着也是闲着,就被范公子跪求来当代课老师。
“你再忍一个月就好!”范公子急急讨好。“等小猪这次段考完毕,你就可以不用再代课了。”
“你不要之音继续当挂名家教?”俊眉冷挑。
“我们打算同居,我也在市中心找好房子了。”他对之音是认真的。“可是我很在意你的看法。”
“我跟她本来就没交往过。”只是走得近。
“我倒不这么觉得。我可以感觉到,之音心里一直惦着你。她很清楚你不喜欢人死缠烂打,才假作毫不在乎。”
“你们谈你们的感情,少把我扯进去。”
“你太冷淡了,而且出口太狠,不能怪她会从希安身上寻找慰藉。”
“我没空天天安慰女人。”
“起码也可以温柔点吧。”
“那你还捡得到她这甜头?”
唔,说得也是。“不过我还是不希望你心中对她有任何负面评价。她只是害怕寂寞,渴望被爱,并不像他们私下讲得那么浪荡。”
维祈不予置评,懒得啰唆之音目前有多少位与范公子同等级的温柔慰藉。她要的不是爱,而是崇拜。
相较之下,晓淑就形同怪胎。他也不是没碰过天真无邪的青春仰慕者,但睡了几个下来,觉得很烦。他不懂她们为何老爱企图以肉体换感情,好像睡过了就是某种证明。
歹势,他目前没兴趣对任何人下承诺,甚至对自己的爹娘也如此。
他不欠任何人什么。
但是晓淑很奇特,一匹充满趣味性的小猪。他一直都很好奇她脑袋里的构造,她可笑的思路与反应,以及她缺乏女性自觉的丰艳胴体。
与其说她像搪瓷娃娃,他倒觉得她是大理石豪迈凿出的少女,BERNNI鬼斧神工的极致作品:阴沉粗壮的冥王Pluto,被爱神射中一箭,便痴狂于当时正在灿灿阳光下摘花的美丽少女Proserpina,将她强行夺往冥府,成为他的黑暗皇后。
冥王劫掠少女的刹那,被天才艺术家凝为永恒的雕像。冥王粗暴箝抱她的那只健硕巨掌,陷在少女柔嫩丰腴的雪肤里,几乎让人感受到那副充满弹性的青春肉体。她挣扎扭动的优美态势,令人惊艳于女性娇躯的柔媚。但比起晓淑,少女雕像还少了一样:鲜活的粉嫩。
也许是她体质容易发热,也许是她缺乏乙醛之类Ⅰ型酵素,常常脸蛋红通通。特别是她望向他的时候,总是非常专注,全神投入。她在他眼中究竟看到了什么?她甚至常常被他不悦地狠狠一瞪,才惊觉自己竟看他看到痴了,惶惶低头忏悔,没脸见人。
晓淑是个超级大近视,只看得见眼前的焦点。她看不到他的家业、权势、他复杂的人际圈,和他爆发力十足的前途。那她看见了什么?
她太乖了,标标准准的好小孩,完全与他相反。他向来对好孩子反感,厌恶那种蠢蛋似的爸妈小心肝,恶到想把他们的浆糊脑袋个个捏烂。坏孩子通常会怎么对付好孩子呢,嗯哼?他从未刻意想对付哪个人,但是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