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是没事会送妹妹回房的好哥哥,你到底想做什么?”她拧紧眉,不得不承认她的道行没慕河深。
如果她是刚修练成精的小狐狸,那他就是有千年功力的狐仙了。
慕河耸耸肩,在她身旁的位子坐下来。
“我见你遇上了瓶颈,想帮你从头浏览一遍,找出症结。”他直视前方的目光变浓了。
“事情就从你对裴玦一见钟情开始谈起吧。”
埋藏在心底的秘密突然被摊在日光灯下,念盈不自在地别开脸。
慕河笑笑地看着她红透的耳壳,语调平顺地继续说下去:
“一个偶然的机会里,你在网络的新闻中发现了裴玦。为了那个模糊的惊鸿一瞥,你不惜潜入欧洲贵族的私人网页,就是想将他出席那场婚礼的所有相片一网打尽,积极寻找他的影像。”说到这里,慕河停了下来,跟着念盈出神的视线一起望向计算机桌旁的一块软木垫。
那块软木垫约莫四开大小,上头整整齐齐地贴满了由计算机打印下来的相片。每张图像的形状大小不一,但主角都是同一名有着深刻轮廓与迷人绿眼的男子。
慕河无奈地叹了声。
“以某些角度看来,你还真像个变态的跟踪狂。”有这样的妹妹,当哥哥的不知道该做何感想。
“我不是。”念盈慎重地否认,她这样顶多是崇拜偶像的狂热罢了,还不到变态的地步。
“是是是,若真要说的话,你也是个大胆的智慧犯,绝对不是盲目的跟踪狂。”慕河没跟她争论,因为她接下来的行动超乎一般人的想象。
“后来你知道那对结婚的新人跟裴玦以及惟天的交情匪浅。新娘是法国贵族的后裔,是裴玦的表姊。新人们的婚礼在米兰的住处举行,设计那栋豪宅庭园的也是裴玦。新郎是惟天在意大利的好友,虽然孤僻的他不喜欢出席那种喜庆的场合,但庭园里最显眼的女神石像就是惟天送的新婚贺礼。发现这层关系后,你想出了一个不知该说是大胆创新,还是莽撞无谋的计划。”慕河又停下来看看念盈愈来愈红润的脸色。
他的笑容拉得愈大。
“你故意放出想相亲的风声,由我透露给惟天知道。依惟天疼你的疯狂程度,他一定会马不停蹄地飞奔回来。但你不能确定同在意大利、又是惟天工作伙伴的裴玦会不会也一起跟来,如果他没来,你的计划就失败了。”
“我有七成的把握他会来。”念盈突然插进话,语气肯定。
“怎么说呢?”慕河感兴趣地扬眉,想知道这只小狐狸修行到什么程度。
一想到那件事,念盈赤红的脸颊褪了些颜色。
“因为传言若是真的,裴玦跟二哥的关系非比寻常,他们难得聚在一起,当然会把握相处的机会。所以我赌他会来。”
看到念盈落寞的神情,慕河当然明白那是个怎样的传言。
“所以你就成功地使计让他自己送到你面前,方便你进行接下来的计划。”慕河了解地点点头,语气一转,调侃地说:“当了你二十多年的哥哥,我到现在才知道原来你的心机这么重。藏了这么多年,我想整个唐家除了我,其它人都还被你清美单纯的表象给蒙在鼓里,连爷爷那只修成正果的老狐狸恐怕都不例外。”
“我没有欺骗的意思,只是以前没有特别想争取的东西,也就不积极罢了。”念盈不改她一贯有话直说的个性。
慕河宠爱地搂着她肩。“我明白,你还是原本那个唐念盈,是爱情让你某些细胞觉醒了,而那些细胞会帮你达成目的。所以,你成功了吗?”
慕河再次说到她的痛处,将她的脸色彻底刷白。
念盈沮丧地低着头,气若游丝地说:“你看呢?”
她不愿回忆这段悲惨的日子,把问题丢了回去。
慕河反而扬高了嘴边的弧线,拍拍她的后背说:“看来你是相当认真,认真到要借酒浇愁的地步了。”
“他跟二哥的关系太密切了,没有我可以介入的空隙。而且他的女人缘也好得太过分了!”她原本还说得有气无力的,但最后一句几乎是从牙缝中挤出来的。
慕河了然地笑开。
“你灌下的酒精已经发酵成醋。接下来你该怎么办呢?”
念盈终于抬起头,目光精灼地看着他。
“我决定再观察一阵子,如果他跟二哥真的是密不可分,我会放弃。”她不想老是夹在亲情与爱情间挣扎。
“如果他选择其它人呢?无论是男人或女人。”慕河不怀好意地问。
念盈的眼神变冷了。
“我会让他知道,温柔的面具是不能天天带在脸上欺骗大众的。谈感情可以不管对象,但基本上还是要一对一。他学不会这点,我可以慢慢教,要花上几年的时间都无所谓。”她说得很用力。
看着念盈依旧冷艳高雅的外表,慕河不由得打了个寒颤。
在她的冷淡下藏的是一座充满岩浆的危险火山,一旦引燃了,就很难收拾。
原来唐家里最不好应付的不是宝刀未老的唐老爷,也不是尽得真传的他,而是那个被众人拱在手中、悉心呵护的深宫小公主呀。
第八章
夜深了,所有喧嚣都该随着时间的流逝慢慢沉淀下来。
但就是有过于冲动的家伙还一个劲地热血沸腾,完全没注意到眼前的对象早神游四方去了。
靠在自己的床上,裴玦眼睛对着在床尾叨念个不停的惟天,脑里自动排除他的声音,陷入自己的沉思中。
条理分明的大脑按照时间的顺序慢慢回溯过去,从今晚未解的问题开始,向前推到踏进唐家的那一天。
他所想的全绕着念盈打转。
他知道所有的答案都集中在她身上,包括他自己不确定的心情。
他沉默很久,久到连迟钝的惟天也发现到他的不寻常。
惟天不敢置信地张大了眼睛,原本喋喋不休的嘴也因为下巴的垂垮,暂时发不出声音。
他足足楞了一分钟才勉强吐出一句话--
“你是中邪了吗?怎么会笑得跟白痴一样?”他这么说完全没有恶意,字字都是他的肺腑之言。
因为那种温柔到掐得出水的笑容居然会在裴玦的脸上出现,这比突然发现自己是外星人更教人不可思议。
惟天用力揉了揉眼睛,想确定自己不是在作梦,也没有被外星人附身。
裴玦真的在笑,而且看起来一点都不像是假的。
“你干嘛一脸见鬼的样子?”看到惟天夸张的表情,裴玦好气又好笑。
“我的确是见鬼了。”惟天讷讷地说,真的很不愿意承认那个邪恶到地狱去的裴玦,居然能跟温柔扯上关系!
裴玦很明白他那颗直线条的脑袋里转着什么,坏心地笑得更灿烂。
“我刚完成一个重大决定,你不恭喜我吗?”
惟天被他过于闪亮的笑容照得有点睁不开眼睛,口气不善地说:“像你这种会诱拐良家妇女去喝酒的恶人,还能想出什么好事!”
惟天的话没打击到裴玦,反而让他同意地点了下头。
“你说的没错。就是因为今天有去酒吧找老板聊天,我才能这么快做出决定。这个决定对你而言,确实不是个好消息。”裴玦正经地说,绿色的眼眸中闪着坚定。
闻言,惟天突然有种不祥的预感。
“既然不是好消息就别说了,时间不早了,我该回去睡觉了。”他直觉想逃。
他太有经验了!每当裴玦板起面孔,之后掀起的风暴绝对比他嘻皮笑脸时强上十倍。
上一次裴玦认真跟他说的话,足足让他倒霉了近十年。这一次不晓得会影响他多久,还是少听为妙。
“你一定得听,因为事情跟你、还有念盈都有关。”在惟天跨出房门前,裴玦先一步挡下。
听到事情扯上念盈,惟天心中的不安更深了。
他竖着眉毛瞪住裴玦。
“你最好保证不会伤害到念盈,否则我们姓唐的都不会善罢罢休的。”
没被他的恐吓吓到,裴玦一派冷静地说:“对念盈肯定无害,但对你我就不敢保证了。”
说完,他神秘地睨了惟天一眼。
受不了裴玦迂回的态度,惟天耐心尽失地吼了出来--
“你有话就快说,别卖弄玄虚,浪费我的时间!”
“我只是希望你能做好心理准备。”裴玦不忍地说。
“放心,被你这个魔鬼磨了十年,我早就无坚不摧了。”惟天忍不住翻了个白眼。“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扭捏了?别再假好心了,我不吃你这套的!”
通常裴玦会关心一个人,所代表的意义跟死囚行刑前的最后一餐是差不多的,都是临死前的慈悲。
总之都是要死,倒不如给他一个痛快。
见惟天不领情,裴玦也玩不下去。清清喉咙后,他终于说了--
“我变心了。”
“什么?”惟天听不懂他的意思,头顶上的乌云却因为这句话开始打起雷来。
“我有新的对象了。”他换了更浅显易懂的说法。
惟天花了些时间咀嚼这句话,脸色由红转白再变青。
完全消化后,他猛地攫住裴玦的领子将他抵在墙上,冲着他的脸一字一字咬出--
“你刚说了什么?变心?新对象?我可以请问一下,那个人该不会就是念盈吧?”每吐出一个音,他的脸就扭曲一分,到最后只能用恐怖形容。
反观裴玦,他的嘴角似乎是随着惟天的火气逐渐上扬,最后弯成一个妖魅的笑容。
“没错,我发现我已经太喜欢她了,喜欢到不得不舍弃你。”他很坦白。
早在他的心因念盈发热开始,他就知道事情已经一发不可收拾了。
他第一次这么想跟一个人相处、想陪在她身边看她的一举一动、想更认识她、了解她的思考逻辑。
与她的相处很轻松、很舒服、很有趣,仿佛可以一直下去,没有无聊的尽头。
这么珍贵的宝贝他三十年才遇上一个,以后恐怕也不会有了。他舍不得放手,更不允许其它人染指,或让她受到半点伤害。
老板在酒吧里暗示他的,就是这份过度的独占欲,它套住了念盈,也绑住他。
爱情来时,想逃都逃不了。
惟天没空关心裴玦的心情转折,睁大的眼早被激烈的情绪烧红了。
“这表示什么?继我之后,念盈成了你下一个目标?你对她的喜爱会持续多久?十年,二十年,还是四十年吗?!”他怨愤地嘶吼。
“如果可以的话,一辈子。”裴玦还是笑着,笑容里充满认真。
惟天被吓住,楞楞地放轻力道。
“你是在跟我开玩笑吧?你在捉弄我吗?”惟天的声音有些抖。
“我什么时候说过谎了?是你们不信罢了。”裴玦态度悠闲,好像刚刚说的事相当平常。
对认识他的人而言,这一点都不普通。
“我没听错吧?你刚说的是一辈子?那个慵懒、什么事都漫不经心的裴玦,居然会去承诺未来?我真的没听错吗?”惟天不可思议地低喊。
“你耳朵很正常,一点误差都没有。我的确是说过我喜欢上你妹妹了,相当的喜欢,喜欢到想把她带回家去共度一生。”裴玦残忍地重复一遍。
惟天痛苦地捣上耳朵,嘴里念念有词:“这不是真的,这不是真的,这不是真的……”
“这不是真的!”最后他受不了地大吼出来,靠近裴玦的脸凶恶地说道:“你以为有哪个正常人会把宝贝妹妹交给一条狡猾又邪恶的变态青蛇?”
“这是你的嫉妒吗?”裴玦隔开惟天扯住他衣服的手,冷情地笑着。
“你相不相信,有一天我一定会亲手掐死你?!”惟天双手抡拳,极力克制自己的暴力细胞。
“谢谢你的提醒,以后睡觉我会记得锁门的。”话一说完,裴玦技巧地将惟天送出门外,当着他的面合上门板。
瞪着鼻前的橡木门,耳边听到清脆的上锁声,惟天的神经被扯断了一条。
他愤怒地捶了一拳,气势万钧地咆哮:
“我不准!”
门后的裴玦无所谓地撇撇嘴。
他早料到一定会出现许多阻碍。
但那又如何?
他一向喜欢挑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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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许是前一晚过于混乱,反而突显出早晨餐桌上出奇的安静。
尤其还少了惟天这个易爆的火药库,餐厅的气氛可以用沉闷来形容。
唐老爷置身事外地看着报纸,慕河无事一身轻地悠闲用餐,念盈则是一脸若有所思,不时觑向身旁的裴玦。
裴玦不着痕迹地衡量眼前的状况。
他清清喉咙,丢出一块石头探路--
“念盈,你还好吧?有没有觉得不舒服的地方?”他关心地问。
念盈瞅他一眼,摇摇头。
“还好。”
她对上他时,眼睛闪过一道异样的光采,裴玦来不及捕捉,另一道更强的视线打断了他的思考。
“事后的关心比不上事前的注意啊。”唐爷爷折好报纸感慨地说,不知是在说报上的时事,还是在暗讽裴玦。
不过在场的人一致相信应该是后者。
“爷爷,事情都过去了,再提也没有意义。”慕河递给爷爷一个眼神,暗示他念盈的事还没有曝光。
唐老爷绷了一晚的老脸才松懈下来,勉强给裴玦一个好脸色。
“算了,我不追究了,但也不容许再犯。”
“我明白。”裴玦受教地点点头,目光柔和地望向念盈。
念盈被这突来的注目震了一下,错愕地看着裴玦那张前所未见的面孔。
“你昨天应该没喝醉吧?”她楞楞地问。
太反常了,今天的裴玦太反常了!
异常的温柔,异常的诚实,异常的没有防备。
这是他真正的样子,还是他为了对付她的探视,所戴上更无懈可击的面具呢?
听到这种怀疑的问句,裴玦受到不小的打击。
难得他爱上一个人,却被对方狠狠质疑。
他的为人真的这么失败吗?
“昨天晚上我一滴酒都还没沾上,就送你回来了。”裴玦无奈地说。
“抱歉。”念盈深表遗憾。
一来一往之间他赫然发现,他真正想传达的意思已经被她扯远了。
裴玦无声地叹口气。
他喜欢的不就是念盈的不可预测性吗?会有这样的发展,他只能笑着接受,因为想放弃也松不开手了。
两人还没整理出头绪,迟到的火车头终于冲了过来。
惟天顶着一头杂乱的短发,眼球布满红丝,杀气腾腾地朝裴玦走来。
他看不到其它人,脑袋里只塞满那条卑鄙的青蛇。
“你过来一下,我们需要好好谈谈。”他揪着裴玦的手就要往饭厅外的庭院走去。
“再怎么急也得等用过早饭后再说吧?”裴玦没挣开他的箝制,也没跟他走,两人在饭桌旁僵持起来。
惟天凶狠地瞪他!“你还敢跟我说慢慢来引昨晚是谁把谁关在房门外的?你摆明想逃避现实嘛!”
“我只是觉得夜深了,不宜过于喧闹,以免影响他人。”裴玦很有公德心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