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这个小男孩,他是好奇大过一切,也或许该说,他给他的第一印象实在是太深刻,让他就算不想记住他也难。
从小到大他就在商场上打滚,见多识广,所以很少有什么东西能够吸引他注意的,不过这个小男孩倒是个例外,他是第一个让他毫无理由却特别注意的特殊人物。
怪人,但是怪得有趣,让人兴味十足呀。
“哇哇哇……哎呀,你这个恶婆娘,竟然恶毒到往我俊俏的脸上扫!”耿舒日捂着脸哇哇大叫。
胖大婶挑眉道:“是呀,最好扫花你这个小白脸!”
最后耿舒旦还是不敌胖妇人手中那把横扫千军的大扫帚,在节节败退之下只好摸摸鼻子赶紧跑走。再走慢一点,她伯自己脸上就多了好几道伤痕,回去又要挨娘亲骂。
“死小鬼,最好给我死远一点,别再让我见到你!”胖大婶犹不放过他地在背后撂狠话。
这么好的时机怎能放过,商荆川想也没想就准备追向前,却被小胡子商人给早一步阻止。
“商爷,您要去哪?”他紧张地问,生怕这次生意又谈不成。
“我……”真是该死,早知道他就该带个随从一起出门,这时好派出去追人。
脑中理智很明显地偏向耿舒旦那一边,商荆川说道:“李兄,给你两个选择,要不就待在这等,要不就随着我去追人。”
“追人?这……啊,商爷您别走呀!”
小胡子商人在原地踟蹰了一会,最后还是硬着头皮跟过去,他也只不过是想谈笔生意而已,怎么会这么难呀?
耿舒旦身手利落地在前头跑,商荆川丝毫没追丢地在中段追,而长期运动不足的小胡子商人则落在最后,连他到底追不追得上都是个问题。
跑了好长一段路,耿舒旦终于在河岸旁停了下来,她大大地吁了口气,接着小脚一踢,把岸旁的小石子给踢落河里。
“气死了、气死了!真是气死人了!”
耿舒旦真的是气不过,为什么最近没有一件事是顺着她的意呢?她是招谁惹谁了,所有的人都故意和她作对。
先是找玉佩找不着,害她失落了好几天,接着爹娘不准她上戏台演出,就连让她跑个龙套过过瘾也不行,之后心里闷出来透透气,却又遇见不平事,然而她却一点忙都帮不上,让她真是呕极了。
她又一连踢了好几颗小石子入河,满肚子怨气还是饱饱的,一点都没消退的迹象。
商荆川随后也来到了河岸旁,他轻唤:“小兄弟。”
“呃?”耿舒旦疑惑地转过头看着他:“公子,你在叫我?”
“这附近就你一个小兄弟,我不叫你叫谁?”
“真的在叫我?”耿舒旦不禁低头喃喃自语:“他是我哪个仇家?我怎么会不认得呀……”
之前在酒楼时,商荆川只是远远观望,所以根本没仔细瞧过这小男孩的脸,况且那时他的脸蛋还脏得不象样,今日有机会靠近一看,才知道他生得真是俊俏,难怪当时那大少会说出要将他当娈童卖的狂语。
唇红齿白,明眸粉肤,虽然穿着随便、一头乱发,却还是遮掩不了天生的美貌,如果他打扮得再干净点,那容貌绝对是潘安再世。
这是一种魔魅十足的美貌,让人不由自主就将眼神专注在他的身上。
耿舒旦纳闷地对他眨了眨眼,那双黑白分明的瞳眸散发出某种微妙的吸引力。“你看什么?老盯着我瞧不会累吗?”
心中有某种不妙的警铃大起,商荆川向后退了一步,打开扇子微微扬风。“在那种混乱的场面下,你不认得我也是应该的。”
他刚刚在想什么?很危险,非常危险,那种危险是……
看商荆川微眯起眼,像是有什么事在困扰着他,耿舒旦莫名其妙地耸耸肩,心想今天还是趁早回戏班的好。“你慢想,我先走了。”
“慢着,小兄弟!”他可是特地追他追到这来的,怎会这么轻易放他走。“你最近曾去过百味楼吗?”
听到“百味楼”这三个字,耿舒旦的心怦了一下,就像是做了什么坏事被人抓到似的,不过她还是力持镇定。“什么百味楼?我这种人哪去得了那么高贵的地方?”
“哦,是这样吗?”商荆川暗暗一笑,随即从腰间抽出那块玉佩。“那这么说来,这块玉佩就不是你掉的了?”
耿舒旦倏然转回头,看到那玉佩马上脸色大变。“真是我的玉佩!”
原来是被人给捡走了,难怪她前前后后去百味楼寻了三、四次,就是没看到半个影儿,还以为她再也无缘见着这块玉佩了呢。
引起注意的目的已经达到,商荆川便把玉佩收了起来,让耿舒旦感到扼腕。“真是你的?但我记得你前不久才说自己哪去得了那么高贵的地方。”
正所谓大丈夫能屈能伸,更何况她只是个小女子。只见耿舒旦立刻换了一个态度,看来有点可怜,有点无辜。“那……那是因为我一时之间失了神,忘记自己不久前才去过百味楼呀。”
商荆川挑了挑眉:“一时失了神?”
“是呀,我这个人脑筋最差了,常忘东忘西的。”耿舒旦眨巴着那一双灵动大眼,眼眶微微泛泪,可怜乞求道:“这位公子,你就好心将玉佩还给我吧,那是我娘亲唯一留给我的东西,虽然没什么价值,但意义非凡呀。”
虽然明知道他在演戏,也很清楚他的眼泪是在搏取同情,但只要一对上他的眼,不知道为什么,商荆川就是有点禁不住他的哀求。
莫名其妙,这真的是莫名其妙!想他商荆川是何等人物,难道会败在区区一个古灵精怪的小鬼手上?
商荆川强压住胸中异样的情绪起伏,冷哼一声:“你真以为我会轻易地将玉佩还给你?”
“啊?”耿舒旦的脑筋可不差,一听就知道他是故意来找碴的。
没关系,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她就等着看商荆川玩什么花招吧。
看到她那机灵中带有狡黠的样貌,没来由的,商荆川就是故意想整整他。“我这个人从不做亏本生意,想你上次为了跳窗逃命,可是弄坏了我一把泥金笺扇,那可不是这小小一块玉佩就能抵得了的。”
“听你的口气,就像个唯利是图的商人一样。”而且还是个小气的商人,耿舒旦低语抱怨着。
“是,我的确是个商人,所以想拿回你的玉佩,可是得花点代价的。”他不怀好意地道。
“什么?代价?你……你吃人呀,只是拿回我自己的东西而已,为什么还得付出代价?”她身上可是连一个子儿都没有,别想要她拿钱赎回来。
“你不想拿回东西?那就当我多此一举,不打扰你了。”话一说完商荆川随即打算转身离去,吓得耿舒旦连忙抓住他的袖子。
“这位公子,有话好说,别这么快生气嘛!”
为什么她的东西会落在这种人手上呢?她常听人家说无奸不商,今天可是真正见识到了。
瞧他那刻意哀怨,却又隐隐散发出忿怒的眼神,商荆川更是觉得有趣极了,才不想轻易放过他。“真是不巧,我只要心情不好,就不想做买卖,只好改天了。”
“怎么可以这样?不行啦不行!”耿舒旦硬是赖住他不放。他一看就知道是从外地来的,说不定明天就离开苏州城,她哪能放过这可能是唯一的机会。“哪有人做生意还得看你脸色的,你以为你是谁?”
很抱歉,就是有一堆人做生意得看他的脸色。“小兄弟,麻烦放开你的手。”
耿舒旦昂着头:“不放,说什么我也不放!”
“你再不放,就别怪我狠心了。”
“狠心?现在的你不就已经够狠……哇啊啊啊--”她想不到他还真是狠心呀!
商荆川一甩袖,硬是将耿舒旦的手给甩开,还让她重心不稳地往后栽去,但她不甘心,便努力在最后一刻抓住商荆川挂在腰间飞舞的小配饰,让他也跟着栽下去。就算真要死,她也要在死前拉一个伴!
此时慢吞吞的小胡子商人好不容易才追来河边,一见到眼前的情况,他可是吓得大惊失色。“商爷!商--”
扑通一声,两人双双掉入河中,溅起了不少水花,幸好这一段的河床很浅,商荆川挣扎地坐起,水深也只到他的胸际而已。
他的全身上下都在滴水,狼狈至极,此时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就是毫不留情地宰了那个死小子!
该死!他从小到大从没今天这么丢脸过!
小胡子商人战战兢兢地问着:“商……商爷,您……没事吧?”只怕他这一次想谈生意又没得谈了。
商荆川冷着脸瞪视他好一会,才恨恨地开口:“这种问题还需要我回答吗?”
“呃……我知道了。”呜呜呜……看来这一次又泡汤了。小胡子商人懊恼不已。
过了好一会,耿舒旦才从河中站了起来,连连咳嗽不停,想必是刚才掉入河中吃了不少水。
她咳了又咳,咳了又咳,咳到最后居然变成突兀的大笑,这刺耳的笑声更是让商荆川怒火中烧。
他一气之下也从河中站了起来:“小鬼,你笑什么?”
“我笑你现在可是赔了夫人又折兵喽。”耿舒旦亮出手中的半圆形玉佩,正是商荆川迟迟不肯归还的那一个。“物归原主,并不过分吧?”
“什么?”她哪时拿到的?他怎么一点感觉都没有?
耿舒旦是在两人一起掉入河中混乱之际,乘机摸过来的,这对她来说是小事一桩,没什么难度。
为免商荆川这个卑鄙小人再次抢回玉佩,耿舒旦的动作可利落了,她连忙跳上河岸作势要跑。“你心情不好就不做生意,干脆回老家去吃老本吧,后会有……不对不对,咱们就别再见面了,免得你对我这个小鬼大打出手。”
一阵得意的笑声慢慢远离河岸,直到声音消失,在在给了商荆川前所未有的耻辱。他太小看这小子了,没想到自己也会有这么一天,而且还是栽在一个小鬼头手上。
“呃?主子?”
此时小武恰巧被明霞叫出来出公差,本想买完东西就回季春园去,可是没想到在这看到全身湿淋淋的主子。奇了,他的主子不是去谈生意的吗?
看看他现在这个样子,小武想笑却又不能笑,怕被杀头呀!但到底是谁有那么大的能耐把主子弄成这个样子?谁能告诉他,他好生佩服呀。
内心虽在窃笑,但小武还是得尽一些仆人的本分,连忙动动不太管用的脑筋,想着这种时候该说些什么安慰话呢?
只见商荆川不发一语地定回岸上,很冷静,但双手却不自觉地握紧拳头--
“别想了,给我闭嘴!”
第二章
安静地走进书房,明霞偷偷吞了吞口水,真怕自己会死得莫名其妙。
书房内的气氛简直诡异到了极点,商荆川看起来像是在看书,其实他的眼神根本没盯著书本,不知道是不是她眼花,她总觉得主子周围散发出可怕的黑气,而且有愈来愈多的趋势。
他在生气,他这次是真的在生气,而且不是微微瞪人一眼就能了事的那一种。
“主子,明霞将您要的东西给送来了。”
将一柄新的泥金笺扇放在桌上,不等商荆川应声她就连忙退下。她想,反正这种时刻他大概也懒得理别人吧,满脑子全是那害他如此狼狈的罪魁祸首。
第三柄,来到苏州城才短短几天而已,就已经有两柄折扇呜呼哀哉成为废物,偏她这主子又习惯随身拿个扇子装优雅,已经快到扇不离身的地步了。
明霞轻叹了口气,看来她该再去多准备几把泥金笺扇,以备不时之需。
她忍不住低声咕哝着:“到底是何方神圣能把主子给惹成这样?连我都想会会他了……”
说起她这个主子,脾气虽让人捉摸不定,却也还算是好相处,他们下人开玩笑只要适可而止,他是不会说什么,而看到他心情不佳有些不顺心,他们只要乖一点不去招惹他,也不会发生什么事。
然而最近的他却是阴沉得可怕,连最敢和主子打哈哈的小武都不敢贸然进来。
她不自觉地又叹了口气,到底是哪个人这么好本事,连带地拖累他们这些无辜下人。
打开房门,明霞已经准备跨出去,没想到商荆川却在这时出声--
“明霞。”
她吓了一跳,马上走回他身边。“是的,主子。”
“小武呢?叫他找个人,他是找到了没?”
明霞恭敬应道:“武哥还在找呢。”
小武最近悲惨得很,因为主子派他出去找害他落水的罪魁祸首,但小武说他也只是在河岸旁远远看到他一眼,连他叫什么名字都不知道,根本不知如何找人。
这苏州城说大不大,说小也下小,人还多得不象样,要在这茫茫人海中找出主子的仇人实在不容易呀。
听了明霞的回答,商荆川沉默了好一阵,才微微开口:“你下去吧。”
“是。”她终于可以松口气,还好没被当成出气对象。
转身才想走出书房,明霞顿了一下,有些小心翼翼地问着:“主子,明霞可以斗胆问个问题吗?”
“什么问题?”
“如果武哥真找到了那个人,您……打算如何处置?”
商荆川瞪了她半晌,最后才露出诡异至极的微笑,反问:“你说呢?”
“呃?”
莫名的寒颤突然从她脚底窜上脑门,让她吓出了一身冷汗。主子的眼神好可怕,感觉就像是要活活把人给生吞活剥一样。
如果可以的话,她会告诉小武,就算真找到那个人,也别把那人交到主子手中,她不想看到骇人惨剧发生呀!
小武现在应该在外边偷懒吧?他可别在这个节骨眼上耍认真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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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次,悲惨的第三次,无论如何他这次一定要成功!
小胡子商人这次可是豁出去了,他包下整间戏班,不准闲杂人等进入,看这次还会有哪个程咬金敢出来阻止他和商荆川谈生意!
坐在戏台之下,小胡子商人笑着讨好:“商爷,听说您最近心情不大好,所以在下特地邀商爷出来看戏,替商爷转换一下心情。”
“哦?”商荆川轻啜口茶,打开折扇优雅地轻挥。“点了哪出戏?说来听听。”
“在下特地为商爷挑了这出昆剧‘牡丹亭’是大文人汤显祖的最新力作,最近红得很,各家戏班争着上演,您一定要看看。”
虽然商荆川兴趣缺缺,不过还是稍微应付一下他:“真有这么好看?”
“那是当然,这是讲个叫‘杜丽娘’的女子为情而死、为爱而生的感人故事,才上演不久就得到广大观众的回响。还有呀,今天扮演杜丽娘的丹凤可是他们聚芳班的当家花旦,人长得标致,演技又好,商爷您看了一定会喜欢的?”小胡子涎着脸卖命地解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