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毅。”
“嗯?”
“我喜欢余音。”
萧远毅抬起头,有趣地瞥他一眼,含糊地应了声。“喔。”
他看着好友。“你不是很惊讶。”
萧远毅摸摸眉毛,懒懒地反问:“你很惊讶吗?”
他沉默半晌。“嗯。”
“那大概是旁观者看得比较清楚吧?”萧远毅思考一下,说:“你跟其它女生没有这么亲近。”
“余音跟我是朋友。”
“朋友跟喜欢的人,还是有一点点差别。”他打个呵欠。“至少,如果我的宠物死掉,你不会特地去再买一只送给我。”
远毅说的,是黄金鼠那件事。
不过,关于这一点,他有一句话要说:“你没有养宠物。”
“……那只是一个比方。”
他的嘴角微微动了一下。“我在开玩笑。”
“喔。”萧远毅眨眨眼睛,视线转向墙壁上的价目表,突然把话题拉回来:“你喜欢余音,然后呢?”
“然后……”他眨一下眼睛,沉默下来。“她喜欢我吗?”
“书伟,这个问题,你问我好象不太对吧?”萧远毅懒洋洋地说:“你跟余音说过了吗?”
“……没有。”
“为什么不说?”
他沉默一下。“她说她对恋爱没兴趣。”
“没兴趣?”萧远毅皱起眉头。“听起来,是很像余音会说的话啦,不过……那你打算怎么办?就这样算了?”
他凝视着桌面,半晌,然后平板地开口:“我希望说服她改变心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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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决定了,不再放任自己继续胡思乱想下去,她的人生还有更重要的事情必须考虑。
例如,期中考。
虽然是大四了,成绩还是很重要的。而且,把自己埋在图书馆里,努力从公认最难搞的教授手中拿到最高的分数,或许是目前唯一比较有建设性的作法。
映红在宿舍,似乎还在生气。因为自己前阵子的心情不稳定,不小心又多说教了两句,让一向好脾气的室友都忍不住发了火。
很普通的一件小事,只要自己去道个歉就可以了,她却一直找不到正确的时间开口,所以这一阵子,她都躲在图书馆读书,避免和映红碰面。
逃避、逃避、逃避!刘余音,你的生命里难道只剩下这两个字了吗?
她叹口气,推了推眼镜,将刚刚想到的重点誊在便利贴上,黏到相关的书页。
至少她很认真在念书。
“余音。”
突如其来的声音让她吓一跳,整个人差点从椅子上蹦了起来,抬起头。“书--书伟?”
他点头。
一开始的惊吓感过去,心跳的速度却丝毫没有减缓的趋势。她不自在地别开目光。“你也来图书馆念书吗?”
他眨一下眼睛,直直看着她。“……不是。”
“喔。”那他大概是来借书的。
不知道还要说什么,她朝他点一下头,又继续刚刚中断的抄录动作。
过了五秒钟,她发现不对劲,那个人还没有离开。
“书伟,”她压低了声音,朝杵在座位旁边的男孩皱起眉头。“你有什么事要跟我说吗?”
“嗯。”
“什么事?”
“我……”
“余音。”
她转回头,看见跟自己上同一堂课的同学。“Simon,你也在这里?”
染着一头时髦棕发的Simon摆一下手。“嘿嘿,好巧对不对?其实我刚刚坐在那边,早就看到你了,想说我们等一下不是跟淑凤约好要讨论报告,时间也差不多了,干脆先过来找你,一起过去吧?”
她迟疑地看一下时间,又看看站在一边,面无表情的男孩。“那个,书伟,你要跟我说什么?”
王书伟沉默一下,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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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行进间,眼角的余光突然瞥见熟悉的身影。
她踌躇一下,出声招呼:“书伟,下课了吗?”
他点一下头。“你要去哪里?”
“系办。”她抿起嘴角。“老师说他有一堂课的上课人数好象有点问题,要我顺便帮他问问。”
“我陪你过去。”
她看看他,伸手抓弄一下颈后的马尾,点头。“嗯,那走吧。”
前往系办公室的路上,两个人陷入沉默,很尴尬的那种。
应该是很乎常的状况,这个人本来就是不多话的类型,而她自己也不是很能言善道的那种。
问题在于:这一次,她是根本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她还是喜欢他,但是除了尴尬之外,这个认知似乎没有造成任何差别。情况和两年前一模一样--她没有破釜沉舟的勇气,而他,没有表情。
他没有表情,这是最糟糕的一点,她从来不知道他到底在想些什么。
站在电梯门口,她叹口气,终于决定开口:“……对了,书伟,你上次本来要跟我说什么吗?”
电梯门开,他先踏进去,按住开门键,等她进来。“上次?”
跟着走进电梯,她看着他按下楼层按键,抬头望向显示器上逐步往上爬的数字。“对啊,前两天我们在图书馆碰到,后来我跟Simon去做小组讨论那次。”
他没有作声。
她困惑地转过头,看向又安静下来的男孩。
他看着她。她的呼吸停止。
熟悉的眼神--又仿佛有哪里不太一样。是她太多心了吗?端整的五官一如以往,没有一点情绪起伏的暗示,平静的黑瞳深处看似没有变化,却隐约带着一丝微妙的凝重专注。
推一下眼镜,她困惑地别开视线。“书伟?”
“我打算考民族系的研究所。”他这样告诉她。
“那很好,我也修过几门民族系的课,不过那是去年修的,现在不知道记得多少就是了。”她看着他,突然想到一个可能。“你要跟我借课本?”
他看着她,半晌。“……不是。”
她微微皱起眉头,不太确定他打算说什么--只是单纯地想把决定告诉她吗?但是……好象又下太像。
他沉默一下。“余音,我--”
或许是因为电梯里太过缓慢的空气流动速度,她感觉到自己的心跳暧昧地开始加速。“嗯?”
那双沉默的眼睛凝视着她,声音一下子断绝。
然后,叮当一声,电梯门打开。清新的空气涌入,淡化了刚刚在两人之间凝聚的不知名张力。系办到了。
她的呼吸回复正常的频率,不确定自己是觉得失望或是松了口气。“书伟,你刚刚想说什么?”
他看看她,然后垂下目光。“……不,没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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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读的时候,想到的并不是你说的这个意思。你看上一句,班雅明这句话,我觉得应该解释成--”
一声轻咳。“那个,余音。”
正努力在阐述自己想法的女孩推一下眼镜,困惑地看向同学。“秋秋,你有什么要说吗?先让我说完吧?”
“不是啦。”女同学摇摇头,脸色有一点怪异。“外面有一个人。”
“人?”她顺着同学的手指望向走廊,心又跳了一下……是他。“喔,那是我社团的同学,对不起,你们等我一下。”
她起身,迅速走到教室外,伸手梳直背后的马尾。“书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她这一阵子老是碰到他。
他抬起眼。“午安。”
“你来做什么?”
“我以为下课了。”
“刚刚上课老师讲到一些有趣的问题,”她向他解释:“所以几个同学留下来继续讨论。”
“嗯。”
“你来,有事吗?”
他看着她。“吃饭。”
她困惑地皱一下眉头。“喔,好啊,可是你要等我一下。”
他沉默片刻,点一下头。“我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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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他从来没有跟任何人告白过,“告白”这个词,还是远毅告诉他的,他也很少想过这方面的事情。
第一次发现自己喜欢一个女孩子,他常常看着那双深邃的美丽眼眸,就忘记自己接下来应该要说什么。
他有点……紧张。
更糟糕的是,这几次下来,他发现他的运气似乎不太好,总是在就要开口的前一刻,会出现突发状况。
今天,他决定要把话说清楚。
“余音。”他停下手边切割鸡排的动作。
正在进食的女孩顿住刀叉,抬起头,严肃的眼睛望向他。“嗯?”
“你今天很安静。”
这句话由他来说,是很怪异的,毕竟,要比话少,没有人的话比他更少,但是他觉得她今天有点不太一样。
刘余音的动作僵住,粉颊泛起若有似无的红晕,推推无框眼镜。“是这样吗?可能是在想别的事吧?”
他看着她,沉默一下。“跟映红还没和好?”
她惊讶地看着他,皱起眉头。“你怎么知道我跟映红吵架?”
“……远毅前一阵子提过,映红没什么精神。”他顿一下,安静地指出:“你也是。”
她看看他,然后摇头。“不是,我们两个已经没事了,本来就只是一点小事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我在想的,是莉秦的事。她跟室友好象因为社庆的事情闹得很僵,上个星期跑到我们寝室来住了。”
这件事,远毅也有提过。“……还好吗?”
“嗯,反正我们寝室只有映红跟我,只要莉秦不嫌‘思--’”话说到一半,她突然呛住,连忙拿起杯子就口。“我是说……嫌‘二世’一天到晚玩滚轮,可能有点吵的话,我们都觉得无所谓。”
“二世?”
向来清楚的声音因为喝水变得含糊。“嗯,就是你送给我的枫叶鼠。”
他顿一下。“所以,它叫做‘二世’?”她好象没有提过这件事。
长发女孩继续低着头,抓紧了塑料杯,咕噜咕噜喝着乌龙茶,好象很渴的样子,一直没有抬头看他。“呃,对,我给它取名字叫做‘二世’。”
“二世”的意思,表示它承袭了第一只黄金鼠的名字,也叫“思薇尔”。
他点头,放开了名字的话题。说到黄金鼠,他发现自己找到一个可以切入主题的机会。“余音。”
“嗯?”她还是没有抬头。
他微微揽起眉头。她为什么不看他?
思考两秒,他决定放弃,这应该不是很重要的问题。“我送--”
话说到一半,脑中蓦地又闪过一个念头。他发现一个很诡异的地方,关于黄金鼠的名字。
“思薇尔”?听起来……有一种怪异的熟悉感。
他决定先把这个问题弄清楚。“黄金鼠的名字--”
手机铃响起,坐在对面的女孩像是溺者看见浮木,以飞快的速度从背包里掏出小巧的贝壳机。“对不起,书伟,我接一下电话--喂?映红,有什么事吗?……嗯,好,我知道了。”
他面无表情地看着讲电话的女孩,有一种很不好的预感。
“你要回去?”看着她收起手机,他这样问。
她扶一下眼镜,没有看他。“对不起,书伟,映红那边临时有一些事情,必须要跟莉秦说,叫我回去陪她。”
他不发一语,点头。
他的运气真的不太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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损而不已必益,故受之以益。
这是《序卦传》上的句子,意思是说:当损卦走到尽头,人的运势进入谷底,必然会物极而反,然后否极泰来,开始进入益卦往上爬升的阶段。人的运气不会一直那样不好的。
想必他的运势还没有真正走到谷底。
十二月的夜晚,冰冷的山风袭人。将圆的月亮挂在晴朗的夜空中,事不关己地嘲弄沉默的归人。
王书伟踏着无声的步伐,面无表情地往山上宿舍走去,一边思考着易经对于运势的说法。
这几天,更正确的说,是这一个多星期以来,他一直找不到余音。
在路上碰见,美丽的女孩朝他点点头,露出一贯的拘谨微笑,然后说她有一个隔天要交的报告,很抱歉不能陪他去喝下午茶。
依循学校网站查到的信息,他找到余音上课的教室,发现那堂课的老师临时更换了教室,那天是影片观摩。
到图书馆去,那个每个星期三会准时而固定去看电影的女孩,始终没有出现。
打电话去寝室,接电话的映红说余音回家去了,过周末。
写信到网络上的信箱,计中的服务器挂点。
最后,他到宿舍等她,而她一整天没有踏出宿舍一步。
……他有一个疑问:真的是他的运气不好吗?又或者,是有人在躲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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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当然不是在躲他,她只是--很忙而已。
社庆到了,忙碌是很自然的。
手机铃响,坐在地板上的刘余音一手捂着脸,一手抓过放在一边,不知道响过多少次的贝壳机。“喂?”
熟悉的清脆声音传来:“余音!你好了没有?”
“映红!”她皱起眉头,跟好友抱怨:“我不要穿这件衣服啦!太夸张了,哪有人穿这种衣服给人家算命的?”
“余音!你答应我的!”
“真的不行啦!映红!你没有别的衣服可以给我了吗?”
“没有!”孙映红很愉快地这样告诉她:“你今天一定要穿这件衣服上场,我等一下叫莉秦去找你,赶快换好衣服喔!”
说完,她挂断。
刘余音抿紧嘴角,不悦地看着挂断的手机,然后又看看那件好友替自己准备的黑色连身裙,第一百次怀疑自己会为什么会交上这种损友。
映红真是过份。明明知道她平常是连肩膀都不敢露的人,还特地挑这种低胸的衣服,要她穿着去占卜。这实在太不成体统了,她以后不用作人了吗?
今天是社庆开始的第一天。和学生会联合举行的圣诞祭典,即将在十二点正午的时候展开一连串的活动,然而时问已经是十点的现在,身为占卜研究社支柱的镇社魔女却还躲在寝室里,挣扎着要不要换上室友帮自己准备的一整套装束。
她当然知道映红的用意:这次的社庆是背水一战,只许成功,不许失败,而事隔年余,究竟有多少人记得当初的魔女传说,尚不可知,更别说要依赖那个老早过时的传说,期待有人会主动上门来自投罗网,那是太不切实际的想法。
所以,映红是要用更华丽的包装,直接彰显占卜研究社的神秘气氛,吸引更多的人注目,进而对社团产生兴趣。
身为占卜的主秀,她就是那个所谓“更华丽的包装”。
当然,还有另外一个原因,就是主办人的私人兴趣。
这种衣服、这种衣服……她伸手捂住脸,乌黑的长发披散下来,一个人在寝室里发出悲惨的呻吟。早知道她就不要让映红主办这次活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