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候,蒙瓒新和蒙瓒远才慢吞吞地走出来,还一边打着呵欠。
“是谁在大呼小叫?竟敢打扰本少爷的好眠?”蒙瓒远睁着惺忪睡眼咆哮。
“富总管,你是怎么管事的?竟让人在我们蒙家的大厅上放肆?”蒙瓒新的起床气出在富总管身上。
“瓒新少爷,是衙府的人。”富总管也不懂现在是什么状况。
“衙府?”蒙瓒新和蒙瓒远同时望向衙役,顿时双目清明,脑袋狠狠的惊醒。
“什么事?”蒙玥羲冷冷的问。
“昨天未时,在城门东发现一具女尸,仵作判定是被人先奸后杀,有人看到是你们蒙家其中一个所为。”捕头简略地说明。
“胡说!鬼扯!我们两个才不会那么做!”蒙瓒新大声冤枉。
“什么女尸案,根本不关我们的事,一定有人看错了。”蒙瓒远真不敢相信这事儿会赖到他们头上来。
每个人都连忙撤清关系,唯有蒙玥羲冷静的像是旁观者。
捕头怀疑的目光像刀一样射向他。“那你呢?”
小巫心口一提,“我能作证,昨天从辰时到申时,玥羲少爷都待在茶楼,茶楼里所有的茶博士亦能作证。”
捕头不耐烦地挥手,“就算有证明,一样要拘押,有什么鬼冤屈,到了府衙再跟堂上喊冤。”
“我才不要到衙门,我根本没杀人!”蒙瓒远惊怕的喊。
“你们抓错人了!”蒙瓒新深皱眉头,为了结案,府衙一年判了多少冤狱,他多多少少知道,蒙玥羲有证人证明,但他和瓒新却不见得有有力的证明。
“我跟你们去。”蒙玥羲左思右想,蒙家在京城也有一定的地位,若没有有力的证明,府衙的人根本不可能上门来,除非有人在背后让府衙依靠,或者,根本有一个很有权力的人在背后教唆。
他这话一出口,所有人皆愣住。
“玥羲少爷,你根本没罪,去干什么?”小巫不解地叫道。
“什么事啊?”娇柔的声音传入大厅,容雪眨着水眸,脱口道:“好热闹。”
一见有衙役,突生疑云,容雪走近蒙玥羲。“出了什么事?”
“他杀了人。”捕头代为回答。
“杀……杀人?!”容雪惊骇地后退两步,瞠目望着蒙玥羲,她只知道蒙玥羲很淡情,却不知他会杀人。“你杀了人?我……我一直以为你……你是好人。”
小巫忿忿朝捕头吼去,“只要官老爷未判决,任何人都是清白之身。”她继而转向惊惶的容雪,心口一揪,放轻声音说:“容雪,玥羲少爷的为人你不清楚吗?”
“我……”容雪一时哑口无言。
“谁都能误解玥羲少爷,但你不可以,你现在是玥羲少爷最重要的人,要无条件相信、支持他。”小巫心痛的说。望住蒙玥羲,他仍是把所有的情绪压抑在冷眸之后,但她感觉得到,被心爱的人怀疑是多大的伤痛。
“石捕头,只要我跟你回府衙,大人绝对不会为难你,因为大人最主要要找的人,是我。”蒙玥羲把话说得斩钉截铁,试探着石捕头,只见石捕头脸色微愣,仿佛被料中心事。
石捕头左思右量,才妥协道:“好,你先跟咱们回衙,其他人留在府里候传,不得离开府邸一步。走,带回去。”
两名捕快拿着长矛上前,往蒙玥羲胸前一举,欲将蒙玥羲押走。
“如果我不走,再十个衙差都押不动我。我自己走。”他的话冷冷的,却好有力量,那两名衙役一接触他的冷眸,猛地一颤,怯怯的跟在他身后,不敢再碰他。
“玥羲少爷!”小巫不放心地追到他身旁。
“回去,小心门户。”蒙玥羲直视前方,此去吉凶未卜,他不想看小巫,看了,只怕会失去面对处决的勇气。
“我相信你!我绝对相信你!你会平安回来的,一定会!”小巫红了眼,泛着泪大声呐喊。
蒙玥羲猛地顿住脚步,他再也无法压抑对小巫的爱,一把将她狠狠地搂入怀中,沙哑而语意深远地道:“等我。”
小巫惊讶地任他搂着。等我……泪珠决堤,滑落粉颊。
蒙玥羲低头为她拭去粉泪,情深地凝睇她的泪眸,然后俏声在她耳畔说了一句话,再深深望她一眼,在石捕头的催促下,离开蒙家大门。
小巫惊愣片刻,脑子里还不断地咀嚼他说的话。
那是什么意思?为什么蒙玥羲要这么说——
小心容雪!
卷九
没人敢踏出蒙府一步,应该说,大伙都十分担心,在家里等候消息。
但是这样的焦虑等候,大家不敢表现得太明显,因为他们决定瞒韩素青瞒到底。
蒙瓒新和蒙瓒远在用午膳时,几乎没有胃口,趁韩素青在寝室用膳时,才将一腔无处发泄的疑问爆发出来。
“为什么这事儿会栽赃到我们头上?”蒙瓒远怒吼。
蒙瓒新想得比较深、比较多。“蒙玥羲说大人主要是找他,那是什么意思?以蒙家的财势地位,小小官府怎能动蒙家人?除非有绝对不利蒙家人的证据,否则官府不敢。”
小巫静静听着,蒙瓒新的话令她有另一番的思考方式——
你会为你的坚持付出代价!
太子护卫的话狠狠地敲醒她闭塞的脑袋,她猛地放下箸。
“是太子!”她惊诧地喊。
饭桌上的人全愣住,一双双眼睛全盯着她看。
“我乱猜的啦,嘿嘿嘿。”小巫又拿起箸,低头埋头苦吃。
她根本没有证据证明是太子的主意,只是……若真是太子,那玥羲少爷不就凶多吉少?
蒙瓒新突然道:“与蒙家有过节的只有太子,的确极有可能是他。蒙玥羲一定是看出来了,才会……”蒙瓒新噤声,片刻,才喃道:“蒙玥羲打算一肩扛起所有蒙家人保护茶园的责任吗?”为什么?
所有的疑问,全在门房兴奋地跑进来结束,他气喘吁吁地大声说:“玥羲少爷安然无恙回来了!”
小巫第一个放下箸和碗,冲出饭堂,在大厅处看到蒙玥羲,眼泪忍不住又飘出来。
“玥羲少爷……”含泪微笑喊着心爱男人之名,她好想好想上前抱住他,用手去确定他真的安然无恙。
只可惜她尚在迟疑之际,容雪比她早一步冲上前抱住蒙玥羲。
“玥羲、玥羲,还好你平安回来了,我好害怕你一去不回,好怕、好怕。”容雪哭了起来。
蒙玥羲像根柱子一样杵着让她抱,狂烈的目光却紧锁在小巫身上,淡道:“我回来了。”他是对着小巫说的。
容雪在他怀里哭说:“回来就好,平安就好。”
小巫僵硬地笑了,她真不懂蒙玥羲,叫她小心容雪,自己却在那里安慰容雪。
即使心酸酸地,不过,还好他回来了。
“大人怎么说?”她问。
“找错人了。”蒙玥羲目光深沉,这回的乌龙抓人案,仿佛是一种警告,是太子在警告他再不把茶园交出,便要对他不利吗?
“太离谱了!”小巫气愤地开骂。
“你……你回来了。”蒙瓒新呐呐地问,一时还无法很自然去关心一个他讨厌了十几年的人。
“嗯。”蒙玥羲并没有发现蒙瓒新眼底闪着异样的光芒,直到蒙瓒新再问起。
“吃过饭了吗?”
蒙玥羲此时才微愣地望去,蒙瓒新从来没有叫过他吃饭,从来没有!但没有时间让他去思索蒙瓒新的变化,因为接着有许许多多的人,富总管、门房、仆人等,全都你一句我一句的关心他。
蒙玥羲有些反应不过来,原来,有这么多人暗暗关怀他。
小巫晓得他的感动,灿烂地笑开脸,目光与他相遇时,笑容更柔和、更深情了些,即使他怀中的女人不是她,她仍然要把最美最可爱的笑靥献给他,她最爱的男人。
***
本以为最惊险、最乌龙的一天即将过去,当小巫躺在炕上,一边数着床柱上挂着的珠帘坠饰,一边思考今天发生的事,她极端不愿意这是太子的安排,宁可这是件官老爷糊涂误传的乌龙案。
但天不从人愿,她越是如此期待,事情越背道而驰。
子时,刀剑厮杀的声音,残戾地划破宁静的冬夜。
循声,在北苑!
“玥羲少爷!”她惊骇地喊,连鞋都来不及穿,大衣也来不及披上,用尽吃奶的力气冲向北苑。
豆大的汗珠在额际滑落,那刀剑交错声令人惊心动魄,仿佛是牛头马面的索魂链,声声震魂,
当她煞住脚步,目睹蒙玥羲一人对付五个武功极高的黑衣人,尽管蒙玥羲武功修为再高,双拳难敌十手,他只是勉强撑住。
小巫不知道如何帮他,慌得在一旁跳脚,一个刀影光芒犀利一闪,蒙玥羲的手臂被划上一刀长长的血痕,她惊叫出声,欲上前,黑衣人此时却开口。
“我们会再回来。走!”一眨眼,五个黑衣人消失在黑夜中。
“玥羲少爷!”小巫惊悸地跑向蒙玥羲,审视他血流不止的手臂,“快进屋,我帮你止血,”
蒙玥羲对她的话置若罔闻,喃道:“他们为何不乘胜追击?仿佛只是在警告我……”
小巫顿时震住了,警告……这就是代价吗?为这个可能性,她不寒而栗,因为下一回,太子会仅止于警告,或者取他性命?
“你……不冷吗?”在大寒之夜,她竟然只着两件单衣,甚至连鞋都没穿就跑来。
“你还在流血,快点进屋,快点啦!”小巫哪管得了自己,那些鲜红的血快把她吓晕。
她不说,蒙玥羲也懂,她关心自己,这个认知令他薄唇微勾,随她进屋。
***
小巫谎称身体不适,向蒙玥羲请了半天假,她坐在房里,支着颐,垂首敛眸思索。
没错,方才她去见过太子,太子亲口承认衙抓错人、昨夜的杀手全是他派来的,目的在于逼她偷权状。
要是那些杀手这么有本事,为何不叫他们去偷?却偏偏要她偷呢?她一直想不通这点。
缓缓起身,推开门,今天一圈金发碧眼的卖艺者来市集,府里的仆人相偕去看,府里只剩夫人和夫人的丫鬟伶儿,这是动手的好时机。
先从书斋着手。
原谅她,为了保住蒙玥羲的性命,她不得不这么做。
她想过最坏的打算,若失手,被蒙玥羲恨之入骨,她也无怨无悔,只求他平安无事。
***
蒙府门口停下一辆华美的马车,蒙玥羲先下车,伸手扶容雪下来。
“其实你在忙,不必送我回来。”容雪淡笑。她接到太子的纸条,要她佯装身体不适回府,太子并未说明为什么,但她照做了,只是蒙玥羲竟坚持送她回府,令她受宠若惊。
“我也是受伤之人,也需要休息一下。”蒙玥羲指着他手臂上的伤。其实他真正的目的是看看小巫,她可能是昨夜受到风寒,今日才会突然说要请假回府,明知小巫无大碍,却还是担心,所以藉送容雪回府之名,实则回府看小巫。
送容雪回寝室后,他脚步迅速地往南苑而去。
薄唇微扬,一想到能见到小巫,整个人便轻松起来。经过书斋时,突然听见不寻常的声响,猛地顿住步子,借着虚掩的门缝一看——
见小巫神色紧张的翻过这处,再翻另一处,他的心整个往下狂沉。难道说,他的臆测全是错的?赵韨派来的人不是容雪,是小巫?
猛地将门一踹,开门的巨响吓住了小巫。
“玥羲少爷,你为什么在这里?”她睁大眼,微颤的手拿着由抽屉暗格里取出的几份书信。
蒙玥羲一步步接近她,沉怒哑声问:“那你为什么出现在这里?”
“我是……”她被他冷戾的眼神给震慑住了,好久好久没见过这样的蒙玥羲,他仿佛又回到初相遇时的冷血无情,不!更变本加厉。
“你手里拿着什么?”
小巫低头一望,心虚地将那些书信丢开,慌张地遇上他的冰瞳。
“我在……我很无聊,所以……所以想看看有什么书可以看。”她僵硬地笑说,只见他的冷瞳添加了巨大的失望,她知道她的谎言并没被采信。
“若只是看书,需要如此紧张?”
“你突然回来,我当然会吓一跳。”她想粉饰太平的狡辩着。
“你要找什么书?”蒙玥羲走过她身边,在书柜由左算过来的第三排第三格,把那尊弥勒佛拿起倒立,由洞口中取出几份重要的纸张,他拿出其中一张,摊在她面前。
小巫睁大眼,是茶园的权状!
“这是你要的东西?”虽然是冷冷的间句,但他的眼神是肯定的,
“玥羲少爷……”她望着那双陌生而没温度的眼睛,心一悸,退后一步。
“是不是?”声音更冷。
“我……”小巫心好乱,她完全失去了主张。
“是不是?”
小巫一咬牙,豁出去的道:“玥羲少爷,你惹不起太子的,太子权大势大,他——”
“权势能代表什么?名、利、还是享用不尽的荣华富贵?这些就收买了你,让你甘愿为赵韨做牛做马?”狂暴的怒意在他瞳里焚烧,节节逼退她,直到她退到书柜,柜上掉落了两、三本书。
小巫摇着头,“我没有……”她害怕,害怕他眼底虽然焚烧着愤怒,但他的心却渐渐退回原来冰封的世界里。
“那天你追赵韨追到街上,你们说了什么?”他咬牙说出耿耿于怀的事,“我知道,你现在出现在书斋里,便是那天狼狈为奸的结果。我错看了你,错信了你。我,悔恨不已。”最后四个字,深深的恨意已盘踞他的黑眸。
“不!玥羲少爷,你再听我一次——”
蒙玥羲愤怒地将权状收起,指着门咆哮,“滚!”
小巫的心在瞬间崩碎,强忍着被误解的心痛,摇着头警告,“不能,你不能赶我走,太子——”
“滚!别再让我听见任何有关太子的字眼,我会杀了你!”他深深的陷入绝望,本以为最信任的人,却背叛了他,这比任何人都令他伤痛欲绝。
“我不走,你生命堪虞你知道吗?”小巫也咆哮回去。
“我的生死大事不必你操心,更不用你来糟蹋!”蒙玥羲几乎要捏向她纤弱的雪颈,深吸一口气,转过身,沉怒地压抑着声音,“走,永远别让我再见到你,否则难保我会杀了你!”
“你连让我解释的机会都不肯给吗?”小巫还心存一丝希望。
“你现在说的每句话,都令人觉得恶心。”
“如果在你眼中的我真的如此不堪,那么一厢情愿的解释,你也永远不会相信……好,我走。”小巫咬着绛唇,强忍住快夺眶而出的粉泪,转身之际,再一次强调,“太子不会善罢甘休的,昨天的——”
“滚——”他的整颗心似火在焚烧,关门的咿呀声,几乎令他情绪崩溃。
他强忍着追回她的冲动。
从未有人能令他愤怒至极,人们的蜚短流长、谩骂羞辱,都不曾令他情绪失控,而小巫却轻易地做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