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我有问题要问你。”靳氛兴匆匆地冲进靳谅的房间里,也不管靳谅正在换衣服,便揪着他直问。
“小氛,我在换衣服耶,转头。”靳谅腾出一只手,将靳氛的头转了个方向。
靳氛无法立刻得到答应,小嘴咕咕哝哝地,不晓得在抱怨什么。
“好了,头转回来。”靳谅换好衣服后,坐到书桌前。“什么问题呀?别又把你的作业丢给我写喔。”靳谅先行声明,上回他才被迫写了好几篇注音,可别再来了。
“才不会,我是要问你什么叫‘搬家’呀?”靳氛边说边爬上兄长的大腿。呵呵,好舒服喔。
“搬家就是有人不要住在原来的地方,而要住到别的地方。”靳谅用她听得懂的字汇解释着。
“住到别的地方?”靳氛皱着小脸,努力地思考着。
“那天牧要搬家了,我还可以每天去找他玩吗?”嗯,他搬到别的地方也没关系,她可以去找他玩咩,那还不是每天都可以看到他,靳氛扬起得意的笑容。
“不行喔,那太远了。”
“为什么?”太远?那她骑她的脚踏车会不会到?
靳谅抱起靳氛,走到他的书柜上,指着一个地球仪。
“我们家在这里,”靳谅点点一个蕃薯状的小岛,然后将地球仪转了半个圈,再点着有台湾好几百倍大的加拿大。“天牧他们要搬到这里。”
“嗯?那很近呀。”这点距离,她一步就跨过去了。
“笨小氛,从台湾到加拿大要坐很久很久的飞机,而且飞机票也很贵,你不可能每天去看他的。”
不能每天去?“那我一个月去看他一次,可以吗?”
靳氛得到仍是摇头的回答。
“那一年呢?”她知道一年的意思,每回她生日时,妈妈总会说又过了一年她长大了一岁,而她总觉得时间过得好慢好慢,因为生日蛋糕一年才能吃一次咩。
不不不,靳氛得到的全是不行的答案。
靳氛蓦地安静了下来。
“小氛......小氛!你要跑到哪里去呀?”靳氛突然跳离他的怀抱,一溜烟地跑掉了。
靳谅抓抓头,放弃追上去,他回到书桌前,写起他的功课来。
靳氛快速地跑下楼梯,推开纱门,跳上花台,打算将贺天牧拖回家然后藏起来,这样,他就不用搬家了。
“伯母,对不起。”一听到这声音,靳氛像做贼心虚似地连忙躲了起来。
“小氛是你啊,欢迎来我家。”贺母仍是温柔地招呼道。
但她看到长发女孩再度进了贺家。
靳氛垮下小脸,将攀上围墙的手缩了回来。
算了,她不要他了。
管他要搬到哪里去,靳氛蜇回家,将自已关在房间里。
七天,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不过在靳氛的眼里,就像一觉醒来,他就要搬走了,搬到她一年也见不着他一次的地方。
“真的很谢谢你们照顾我们那么久。”贺母挂着微笑,眼眶隐约闪着泪水,她有礼地向靳父靳母跟附近的邻居们道别。
“别这样说,我们是邻居呀。”靳母的眼泪也快掉出来了。
贺父牵着贺天牧的手步出家门,他们比较重的行李早早便托空运先行寄到加拿大了,剩下的仅是随身物品,如护照、几套换洗衣物等。
将几件行李放在出租车的后行李箱,贺父走到靳父身旁。
“我不会把房子卖掉,有空我们还是会回来的。”贺父也舍不得相邻十几年的老邻居。
“先生,你们的时间快到了。”出租车司机尽责地提醒客人。
“好,天牧,我们上车。”
贺天牧坐在后座,一双眼在人群里搜寻着靳氛的身影,可是,他找不到,忍下想哭的情绪,他将脸转向前方。
“可以走了。”贺父做完最后道别后,遂吩咐道。
淡白的废气由车子的排气管喷出,鲜黄色的出租车一下子便悄失在巷子转弯处。
邻居们见不着车子的踪影,一个个纷纷散去,只留下靳家人在路口。
“爸,小氛呢?”靳谅擦着鼻涕,他少了一个可以取笑的对象,当然得哭个几下咩。
靳父摇摇头,表示他不清楚,木讷的他向来不太多话。
“我们先进去吧,阿氛肚子饿了就会出现的。”靳母以往常的经验推论道。
“喔,说的也是。”靳谅点点头。
全部的人都回到屋子里,没有一个人发现靳氛其实就在一棵树上。
透着树叶的缝隙,靳氛瞧见出租车将贺天牧载走,只剩下她一个人......
答答!树叶被水滴打出了声响,可,头往上仰,今天是个大晴天呢,怎么会有水珠呢?
“天牧......哥哥......”
赫,靳氛猛地睁开双眼,发现自已的双手举在半空中,似要抓住什么东西,呆愣了半晌,她闷闷地伸回手,抚去额头上的冷汗。
她好象把这件事志得一干二净,她欠他一句“哥哥”,欠了很久很久。
靳氛沉溺在自己的思绪里,直至天空泛起了鱼肚白,一丝光线由窗外悄悄地溜了进来。
“呜--”布洛睁着惺忪睡眼,无精打彩地走到靳氛身旁。
它要上厕所,它要吃饭,布洛的尾巴总算肯对她摇晃了。
靳氛笑了笑,打算为布洛跟自己准备一顿丰富的早餐。
“咦?这是天牧的皮夹。”靳氛眼尖地在沙发的接缝里看到一小方黑色皮夹,她顺手抽了出来。
更是的,他忘了带皮夹出门了。
“汪!”布洛将前脚塔在靳氛腰上,目标是她手里的皮夹。
“好好,给你,别弄脏了。”靳氛拗不过布洛,把皮夹递给它。她上回曾看到布洛会将贺天牧的拖鞋等小东西摆回原位,它很聪明的。
布洛衔着皮夹,走到沙发旁的矮柜旁,将皮夹放在上面。
“汪--”我放好喽,布洛头仰得高高地,要人赞美它。
“乖狗狗。”靳氛好笑地拍拍它的头,蓦地,她的目光被摊开的皮夹给吸引住了。
原本摆着她照片的地方,换成了布洛跟贺父贺母的。
靳氛呆在原地,直至电话声响起......
第十章
“铃--”电话不停地响着。
“唔......”贺天牧勉强暸开眼睛,他的脑袋瓜子因为昨天的狂饮仍处于剧烈疼痛状态。
好不容易,他发现那铃声是来自自己口袋的手机,他动作迟缓地将它拿出。
“喂。”
“天牧,我是妈妈。”
“妈,怎么有空打电话过来?”贺天牧使力地按着自己的太阳穴,强迫自己清醒一些。
“呵呵,我们现在在香港,再几个小时就回台湾了。”
什么?在香港?
贺天牧猛地半坐起身,却因为这个动作而头痛地呻吟出声。
“天牧,你怎么了?”贺母听到贺天牧的痛吟声,焦急地问道。
“我没什么。你们要回来怎么没先通知我?我好帮你们订机票。”贺天牧也听到靳母那细微但很爽朗的声音了。
“那种事交给你爸爸就成了。呀,我们要上飞机了,我们大概十点会到小港机场。”
“好,我会去接你们。”说完,贺天牧挂上电话。
贺天牧在床上静静地待了一会儿,等到头不像刚才那般疼痛后,他摇摇晃晃地起身,瞅着离他不到两公尺,却仍睡得安祥的靳谅。
他的双手碰上被靳谅压在身下的被单,然后使力一扯。
“砰!”靳谅猛地被拉下床,大力地撞到地板上。
“谁,是谁偷袭我?”靳谅迷迷糊糊地半坐起身,大喊道。
“是我。”贺天牧扬扬手上的被单。
“你做什么呀?”靳谅说着说着又打了个呵欠,然后慢慢地爬上床,打算再赖一下。
“起床,我们的爸妈全都要回来了,十点要去接机。”
欸?都要回来啦?
“他们怎么不多玩一会儿?难得出国一趟。”靳谅抓抓凌乱的头发,话里仍有浓浓的睡意。
贺天牧摇摇头,表示不知道。他走向房间的衣柜,持出一套衣服,他跟靳谅的身材相似,所以可以借对方的衣服来穿。
贺天牧走进浴室,打算洗去一身的酒味及头痛。
靳谅迷糊地坐在床上神游了好一会儿,这才清醒了点。
嗯,跟小氛说一下爸妈回来的事,要她也一块儿去接机,想着想着,便拿起电话。
“喂。”
“喂,小氛,是我。”
“哥......”靳氛突地传来一声哽咽。
“小氛,你哭了?”靳谅被吓得连下巴都合不起来,他的小妹在哭?她还有什么异常的模样儿,可不可以一次让他看完?他快吓死了。“怎么了?你先别哭呀。”
“天牧他不喜欢我了。”接下来是一长串啜泣声,靳氛捏着皮夹,泪水不断地滴到透明塑料薄膜上。
这里应该是她的位置的,泪水让靳氛看不清任何东西。
嘎!会吗?靳谅有些傻眼,天牧不喜欢她,怎么可能?
他轻咳几声。“小氛,你怎么知道他不喜欢你呀?”靳谅小心翼翼地问道。
“因为......因为......”
“因为什么?”
“因为他皮夹理本来有我的照片,现在没有了......”
哎呀,笨蛋小氛!靳谅拍拍额头。
眼儿一转,一为好友一为妹妹,他有义务探听一下妹妹的心意,这没错吧?虽然他早知道小氛是死鸭子嘴硬。
“那有什么关系?你不是不喜欢他吗?天牧明明有听到你这样说的。”
啜泣声停了下来,靳氛像是在考虑什么似地。“我有一点点喜欢他......”
“一点点而已?”笨小氛,一点点喜欢人家干啥哭成这副模样?
一阵冗长的静默过去了。
“......”靳氛的声音小小地,让靳谅听不太清楚。
“小氛,你说清楚一点。”
“好啦好啦,人家很喜欢他。”靳氛的声音总算正常了点,而靳谅刚好在脑海里描绘出靳氛的模样。
他的笨小妹现在应该是红着脸、嘀着嘴,一副很勉强的样子。
想着想着,靳谅勾出一抹窃笑,这样的话,他可要帮天牧一把了。
“唉--”他装模做样地叹了一口长长的气。
“哥,怎么了?”
“你说他不喜欢你,我看可不是这样子喔。”
“你怎么知道......”怕快不安的声音由话筒里传来。
“要证据吗?你上三楼看就知道了,不过,有点迟了。”大鱼快上勾喽,靳谅无奈的语调跟他得意的表情全然不符。
靳谅在第一次踏进贺家的时候,便将贺家上上下下全瞧过一遍了,当然,也发现贺天牧的秘密。
“为什么?”
“天牧要搭今天十点的飞机到台北,过两天就得回美国了。”
他要回美国了?
“说不定不会回来......”
“砰”地一声,靳氛挂上电话。
“真是的,挂我电话。”靳谅耸耸肩,也将话筒放回原位。
“谁挂你电话?”贺天牧一身清爽地步出浴室,刚才浴室里全是水声,不过也略微听到靳谅在讲电话。
“没什么,走吧,去吃早餐。”等会儿有好戏看了,哈哈!
贺天牧不解地看着靳谅一脸地贼笑。
他要回美国了......
他不要留在台湾了......
这两句话一直在靳氛脑海里回荡,她整个人就像灵魂被抽出来,只剩一副空的躯壳般。
刚才哥哥要她到三楼去......靳氛缓缓地起身,踱向三楼。
她开了一扇又一扇的房门,里面什么都没有,仅有简单的床铺及家具,显示没有人在这房间里待过,直至最后一扇--她傻住了。
房间里满满地全是她的照片,仔细一看,幼儿园的、国小的、国中一个个阶段的照片,全在这房间里,有些她连瞧都没瞧过。
她虚软无力地坐在地上,浑身发着颤。
在她小时候说了那么伤人的话,连送行都没有去,他是以怎样的心情在看这些照片的?
他真的很喜欢她吗?
靳氛的泪掉得更凶了。
布洛跟了上来,看她在掉眼泪,仅静静地在一旁候着,不敢打扰她。
阳光渐渐变得刺眼,冬天在南台湾已经逐渐接近尾声,接下来便是暖洋洋中却带着一丝凉意的春天了。
擦掉眼泪,靳氛勾起一抹笑容。
“布洛,我要去追你的主人了,你要去吗?”
“鸣汪。”
“那走吧。”靳氛轻笑道。
快十点了,贺天牧瞥了眼手表,然后又将注意力放在海关的出口。
“天牧,我先去买个东西,我肚子饿了。”靳谅找了个理由想开溜。
肚子饿了?刚刚他才吃了两个总汇、两份法国土司和一大杯鲜奶,还会饿吗?贺天牧点点头,靳谅如获特赦,一溜烟地跑掉了。
贺天牧无趣地将背靠在墙上,俊脸挂上无聊的神情,全然不觉有许多爱慕的眼光在他身上绕呀绕地。
说实在的,他还满讨厌等人的,不过,这回来接的是他的父母,他也只能耐下性子,然后等待。
他在那里!靳氛一下子便在人群里瞧见他。
在她的眼里只剩下他的存在,什么人都无法进入她的双眼。
咬咬下唇,靳氛鼓起勇气地走向他。
“氛氛,你......怎么了?”贺天牧被她突如其来的热情给吓到了,她的小手将他的腰环得紧紧地,她的脸也埋在他的胸膛里。
“你,别走好不好?”靳氛细声请求道。
虽说她下定决心要留下他,不过到了他的面前,她还是有点羞怯,所以只好将脸低下,免得被他瞧见她红透的脸颊。
嗄!她说什么?贺天牧有些不解她的话。
“拜托,不要回美国。”
回美国?他啥时说要回去了?贺天牧发觉有些好奇的人围到他们身旁了,连忙要将彼此拉开一个距离,不过靳氛执意不肯。
“你、你是不是讨厌我了?”她的声音又开始哽咽了。
“氛氛,我们找个地方再聊,好吗?”要不然会给人看免费的爱情肥皂剧,贺天牧的脸也沾上了些许红晕,他可不习惯在人前谈情说爱。
“呜......”该不会他要跟她说对不起,然后便飞回美国吧?靳氛被自己脑中奇奇怪怪的想法给逼哭了。
天!他的氛氛在哭,他从来没看过靳氛哭过,她小时候就算被靳母处罚,也不会轻易掉眼泪的。
“乖,别哭。”贺天牧顾不得人群愈来愈多,急得安抚她。
“不要,你别走。”靳氛将他又揽紧了些。
“好好,我不走。”等到她啜泣声小了点,他才提出疑问:“你怎么了?告诉我,好吗?”
靳氛迟疑了下。“我喜欢你......”
听到这句话,贺天牧为一愣。
“你说什么,再说一次。”贺天牧觉得自己在作梦,所以他需要再确认一次。
“我喜欢你,你呢?”靳氛这次更清楚地说道,不过无法埋进他胸膛的耳根子可是红得很。
贺天牧在这个时候发现人群里有好几张熟面孔,现在的他,可不反对在人前表演了。
贺天牧顿了会儿。“你不是说讨厌我的吗?”这点有必要先问个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