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干隆年间广东
提督府里鸟语花香、百花争妍,好似喜事之兆。果然,没一会儿,自花厅里传来大夫笃定而欣喜的嗓音。
“恭喜大人、贺喜大人,大夫人有喜了。”
“真的?雪蓉有喜了?”柳炎文既惊又喜。
“大人,千真万确啊!”
“太好了!太好了!”柳炎文走到妻子的身边,笑道:“雪蓉,辛苦你了。”
柳大夫人雪蓉紧紧握住丈夫的手,也是感动不已。
坐在一旁的方得天于是上前,拱手祝贺:“柳兄、嫂子,真是太恭喜你们了。”
旋即,回头对年约三岁的儿子提醒道:“忌威,还不快恭喜你柳伯伯和大伯母。”
“恭喜柳伯伯、恭喜大伯母。”小忌威笑着贺喜。
“忌威,你猜猜大伯母肚子里的是妹妹,还是弟弟呀?”雪蓉温柔而亲切地摸着他的头问。
“天伯母,不管是妹妹或弟弟,只要是大伯母和柳伯伯生的,都一定是个好看又有教养的孩子!”小忌威毫不犹豫的说。
“真的?”
“我方忌威年纪虽小,却句句实言,从不说谎骗人!”他口齿伶俐地回答。
的确!以柳夫人这般国色天香、倾国倾城的容貌,将来不论生男生女,一定都会传承母亲的美好;而以柳世伯的学识涵养,将来不论生男生女,一定会被教养得彬彬有礼和仪态万千。
闻言,众人不禁开怀天笑,想不到这年仅三岁的孩子,说话竟能如此贴心。
“炎文,你听听,忌威这孩子嘴巴真甜!”雪蓉感到窝心极了。
“是啊!”柳炎文也朗笑不止,对眼前这人见人爱的聪明孩子更加喜爱了。“忌威,要是妹妹,就让你当新娘子,好不好?”
小忌威虽知道自己一定会喜欢这个将在十个月后出世的小玩伴。不过小小年纪的他,却早熟得不希望自己的未来受到牵制。他喜欢的是自由,而不是从小就有个小小新娘子来约束他。
况且,他早就想好,他只要一个新娘子!一个可以陪他谈天说地、追星逐月的新娘子!
“我不……”
正当他想要拒绝,方得天已急忙掩口道:“当然好了!我们家忌威若是能娶到世侄女,可说是他的福气。况且,要是咱们柳方两家能因此结为亲家,亲上加亲,可谓是桩美事啊!”
“说的是。”雪蓉转而对柳炎支道:“炎文,不如就这么说走了,若我产下的是儿子,就让他们结拜做兄弟;若是女儿,就结为夫妻,你说好不好?”
“哈哈哈!我正是此意!”柳炎文十分赞同。
早在一旁偷听许久的二夫人惠芸娘立刻上前,对柳炎文建言道:“老爷,芸娘有个建议,不知可行不可行?”
“芸娘,你就直说吧!”柳炎文向来不喜欢拐弯抹角。
“是这样的,我听说有孕之身最好能在优美的环境下待产,对孕妇和胎儿都有帮助,而我扬州的娘家现在正好空着,不如就让我陪着大夫人到那儿去,好让大夫人能安心待产。”
“这听来似乎是个不错的提议。”柳炎文温柔地问向雪蓉,“雪蓉,你认为如何?”
“芸娘的建议很好。正好你过几天就要上京面圣,恐怕一去就是大半个月的,不如就让芸娘陪我到那儿去待产吧!”雪蓉不疑有他。
“也对,就依你的意思吧!”柳炎文十分宠爱她,向来顺从她的决定,可他仍不太放心的说:“为了你们的安全,我就命傅护卫随你们一起去吧!”
“傅护卫!”柳炎文随即唤了声。
不敢稍迟,身为提督护卫的传青山很快地出现在花厅里,必恭必敬地来到柳炎文的面前。
“属下在。”
“你和几名手下,三日后护送大天人和二夫人前往扬州,不得有误!”
“是!属下定会誓死保护大夫人和二夫人!”傅青山铿锵有力地答应,一片赤胆忠心。
然而,大家都没有发现,惠芸娘此时正在心里冷笑,盘算着下一步棋……
*****
在傅青山和一干奴仆的跟随下,坐在马车里的雪蓉和惠芸娘悠然惬意地欣赏着沿途的风景,往扬州而去。
“芸娘,你快看看,这沿途的风光真美。”雪蓉难得出游,心情十分愉快。
惠芸娘一肚子坏水,除了盘算如何设计雪蓉外,哪还有心思观赏优美的景致呢?
况且,她正隐忍着一股欲呕的反胃感。
她连忙以手绢掩住口,却难掩她极不舒服的神色。
雪蓉连忙扶住她,“芸娘,你怎么了?”
“没……没什么,或许是这路太颠簸了,让我头昏眼花,身体不太舒服。”
惠芸娘苦笑着掩饰自己的反常。
“是吗?”雪蓉聪慧的双眸划过一丝恍惚的神采,微笑着又道:“芸娘,我们都是女人,告诉我,你是不是有喜了?”
会被同样怀有身孕的雪蓉看出她怀孕的征状,是惠芸娘早就料想到的,更是她故意在此时布下的局。
“好姊姊,既然被你看出来了,我也不再瞒你了,我……的确有喜了。”
“芸娘,这是好事,你怎么不早点告诉大人和我呢?”
“我不好意思说。”
“大人知道了一定会很高兴,而你又有什么好不好意思的?”
“我不希望让大人看见我们怀孕时的样子,所以就决定和你一起到扬州把孩子生下来,再一起回去给大人一个惊喜。我相信,大人到时一定会更高兴的。”
“原来如此。芸娘,你设想得真周到。”善良的雪蓉拍拍她的手背,笑吟吟地点头道:“等十个月后,我们都生了孩子,柳家就是双喜临门、双重惊喜呢!”
双喜临门?哼!恐怕不是双喜临门,而是……没有继续想下去,惠芸娘的双眸里已忍不住绽放出一道冷残的光芒,映着她唇边的冷笑……
*****
十个月后
经过一夜阵痛和生产的痛苦,在惠芸娘顺利产下一女后的半个月,雪蓉也接着产下一名漂亮的小女婴。
甫生产过后的雪蓉体力不济,于是沉沉睡去。不知睡了多久,在精神和体力逐渐恢复后,她才缓缓地苏醒过来。
“大夫人,您醒啦!”正在为雪蓉拭去前额汗水的女婢先是一怔,继而笑了起来。
一睁开眼,雪蓉首先关切她的孩子。
“我的孩子呢?”
“恭喜大夫人,您和小小姐母女均安。”女婢笑应着。
“是女的?”她开心地问。
“是的,小小姐完全承袭了大夫人的美貌,而且,她小小的手腕上还有颗漂亮的朱砂痣呢!和她白里透红的肌肤映衬起来真是美极了!老实说,小小姐比二夫人半个月前产下的大小姐漂亮十倍不止呢!”
“别胡说,万一让二夫人听见了,可就误会大了。”雪蓉有些担心,却难掩一丝欣慰。“小翠,我想要看看她。”
“大夫人,您再等一会儿,昨夜小小姐哇哇她哭个不停,产婆怕吵到夫人,就把她抱到隔壁房睡,好不容易今晚不吵了,刚刚才想把她抱回夫人的身边,应该待会儿就过来……”语未歇,房门外已传来急促的敲门声。
“叩!叩!叩!”
小翠于是笑了笑,又道:“啧,大夫人,她们来了!”
“嗯,小翠,快去开门吧!”
“是,夫人。”小翠连忙前去开门。
怎知,不开门还好,打开却是一把利剑既快又狠地朝小翠刺下,当场毙命。
“不……小翠!小翠!”雪蓉惊声尖叫,不敢相信眼前所看见的景象。
然而,当她看向来人,更是震撼不已,忍不住颤声低呼:“天!惠芸娘,是……是你!”
“哼!没错!就是我!不过你知道了又如何,还不是死路一条!”惠芸娘持剑冷哼着。
“为什么你……你要杀我?”
“呵呵!告诉你也无妨,因为我嫉妒你!”惠芸娘狠狠地怒视着她,目光充满了妒意。
“你……嫉妒我?”
“是的,当初大人见我孤苦无依,勉强收我为二房,却从未真心爱过我!他的心里只有你,根本不爱我,就算同床共枕,他也是碰都不碰我一下!”惠芸娘又气又痛。“你说,这教我情何以堪?”
“这么说来,你产下的孩子……”雪蓉没有继续说下去,只是若有所悟地注视着她的怒容。
“没错!我不能让大人知道我怀孕,所以才把你骗到这儿来,好让我的女儿能够当上正主儿!”
“惠芸娘,你好狠……呀!”
她的话语和气息,全都凝结在惠芸娘无情挥下的长剑上,化成一缕自唇边沁出的血丝……
第一章
十七年后
繁华的广东省城的元宵夜,被高悬的花灯映照得犹似白昼般明亮,路上熙攘的人群和聚集的摊贩,更是将夜晚烘托得热闹非常,此时此刻,大街小巷呈现出一片欢乐的景象。
条忽,一声愤怒的咆哮突兀地传来””
“方忌威,站住!有种你别跑!”
“朱老三,你疯啦!你拿着菜刀追着我砍,我不跑才怪!”方忌威将身后的长辫潇洒地甩到了胸前,然后迈开修长的双腿,跃过了身前的菜摊,硬是将菜贩的青菜萝卜撞倒了一地。
两道激烈追逐的身影伴随着吼叫声闯进人群里、乱了人群的步伐。
身手矫捷地跑在前头的是英俊少年””方忌威;而动作笨拙地紧追在他身后、扬着屠刀的胖子朱老三,则原为镇上的穷农夫,后因被方忌威害得没田种,只好转行当屠夫。
看着两人追逐着,一旁的路人却见怪不怪地旁观这一切,习以为常地耸了耸肩道:“方忌威一定是又使坏了,才会被人追杀!真是活该!”
“亏他不但长得一表人才,还遗传了他那素有﹃再世青天﹄美喻的父亲方得天的聪明和口才,可他竟黑心的只会替那些有钱有势的人辩护,害得不少好人赔了家当,沿街乞讨。”
“是啊!他甚至还把方得天气得躺在床上,一病不起。”
说到这,众人无不为方得天感慨不已。
“姓方的,这次我朱老三说什么都要砍了你!”朱老三气喘吁吁地吼着。
“哼!想砍我?”方忌威自信满满地以拇指轻划鼻尖,扬唇冷笑道:“追得到我再说吧!”
说完,他转身就要躲进前方的客栈里。
瞧他那张得意的俊脸,朱老三的胸口的怒火烧得更炽了。他二话不说,便将手里的菜刀朝他丢了过去,并以毫厘之差如疾风般由后向前飞掠过方忌威的脸侧,硬是镶嵌进客栈的木门上。
吓!方忌威望着门板上亮晃晃的菜刀,心里不由得一震。
“嘿嘿!方忌威,看你往哪里逃!”朱老三趁着他还没回神时,冲到他身后,一把提起他的后领,“这把菜刀只是警告,真正的好戏才要上场,我要用我的拳头好好的招呼你,把你打得连你爹都认不出你!”
说完,他抡起结实的拳头,就要挥向他的脸。
“等等!”方忌威连忙将手里的折扇挡在面前。
“干嘛?”朱老三问。
“别怪我没提醒你,我还有十天就要成为广东提督大人的女婿了!呵!如果我有什么三长两短,提督大人是不会放过你的!”
“那……那……”
“怎么?怕了吧?”
“怕是有点怕啦!不过,我还是要揍你才甘心!”说完,他大大的拳头又逼近他眼前。
“哇!等等!”方忌威连忙又喊。
“你又想干嘛?”朱老三没好气地吼。
“我问你,你为什么要打我?”
“呵!你明知故问!”朱老三瞪着他。
“是又怎么样?”他只不过想要拖延时间罢了。
“好!若你忘了,我可以再提醒你。上个月,我要你替我写状纸告西村张员外占用我的地,谁知道你反而串通张员外一起骗我,让他用几只猪就换了我的田地,害我现在连田也没得种,只好改行去杀猪!所以,我今天一定要为民除害,好好教训你这个臭小子!”
朱老三曾在心里发誓,哪天若让他遇见了他,他非扒了他的皮不可。而今日,他总算能一偿宿愿,好好报仇了呵!
“朱老三,我的所做所为都是为了你好,你知不知道?”方忌威说得跟真的一样。
“为我好?”魁梧的朱老三不解地瞪大铜铃般的大眼。
见他气势放缓了,方忌威于是搭着它的肩,好心好意地说:“是啊!你想想看,你长得这么壮,种田对你而言实在是太不合适了,杀猪反倒能配合你的威武气势,况且你现在虽然没了地,可是你却换来了三头猪啊!”
“可是……若是我没记错的话,田地好象比那三头猪还要贵上好几倍耶!”
朱老三搔搔后脑勺,满脸疑惑地歪着头想。
“才不咧!你自己算算看,一斤菜和一斤猪肉哪个贵?”
“当然是猪肉啰!”朱老三毫不犹豫的回答。
“这就对啦!一斤猪肉至少能换十斤菜,两斤猪肉能换二十斤的菜,一百斤的猪肉是不是就足够换千斤以上的菜了。你说,你用你这么一点点只能种几百斤的田地,换了三只超过千斤重的大猪公,是不是很划算?”方忌威拍拍他的肩,俊逸的脸孔浮起一抹小恶魔似的冷笑。
朱老二用胖胖的手指算了算,然后傻笑了起来,“方状师,你说得没错,我用我的田地换他的三只大猪公,真的很划算耶!”
“你看,我方忌威什么时候骗过你了?”方忌威灵黠的黑眸故作诚恳地望着他,却在心里暗笑了好一会儿。
“方状师,我真不知该怎么感谢你?”朱老三既感激又抱歉,“为了感谢你,也为我方才的鲁莽向你道歉,正好这里有间客栈,不如我请你进去吃一顿吧!”
“这怎么好意思呢?”方忌威装模作样的推拒了一下,紧接着又赶在他还没有后悔时答应,“唉!既然你这么有诚意,那就让你破费了。”
“没问题!方状师能赏脸,是我朱老三的荣幸!快请进!快请进!”朱老三改方才的愤怒,又是鞠躬、又是陪笑的,一点也不知道自己早成了冤大头啦!围观的路人也是看得一头雾水。
然而,正当方忌威在为自己的聪明感到骄傲,转身就要走进客栈里时,突然,人群里传来一道清脆的女子嗓音””
“笨蛋!别相信他的话!”
“谁?”方忌威转身,明亮的黑眸沉着地梭巡着人群。
“是我,广西震远镖局的傅小柳。”伴随着声音,人群里潇潇洒洒地走出一名身着粉蓝衣衫、相貌清丽绝尘的女子。
“广西震远镖局?没听过!傅小柳?我更没听过!你算哪根葱,竟敢叫人别相信我的话?”方忌威目光里净是不屑。
天晓得,他一向只记得有钱有势的人,从不花费多余的精力去记这些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小人物呵!
“你刚才说的话分明都是胡言乱语。”傅小柳生平最看不惯的就是坏人欺负好人,没想到,和镖局里的人护镖回程路经此地,却恰巧遇上这种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