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乱想了。”冰焱听了,不自觉蹙眉。
这傻丫头!
“可是,如果我真的不是不祥之人,怎么不管我到了哪儿,哪儿便有不好的事发生呢?”为什么会这么巧,巧得让她不禁怀疑起自己呢?
“怎么说?”
妘芸蹙着秀眉,幽幽的道:“我在宝桥街卖画,程大婶和林大婶经过便跌倒了,之后去了宝桥客栈,又发生柴火闷烧的意外,如今来了这儿──”
“等等、等等。”冰焱不等妘芸说完,便打断了她的话。“这些事和你根本一点关系都没有。”
“是吗?可是……”
“你要是再这么胡思乱想的话,我立刻去把荷莘叫来,好好的审问她打破花瓶的原因,若她承认是自己心不在焉才打破花瓶的,我赏她一顿责罚便罢,要是她说打破花瓶全是因为你的关系,我便把她赶出冰家,如何?”
妘芸一听,忙摇手道:“不要、不要,你别这样!”
“那你得答应我,不许再乱想了。”冰焱乘机要挟,还故意说得坚决,“不然我现在就……”
“我答应你就是了。”妘芸拉住了他的手,急急的道,她不忍他人受过,直怕他要把荷莘找来。
冰焱听了,这才满意的点点头。“对了,何叔说你身子太差了,容易晕眩,等会儿我拿几盒高丽参给你,你拿回去熬鸡汤喝,把身子养好,听到没?”他不想她晕倒的事再发生第二次了。
妘芸一听,立刻摇头拒绝,“这怎么成?我不能拿──”
“为什么不能拿?”冰焱不等地把话说完,便打断她的话,“你不把身子养好,怎么有精神作画?”
“我……”她不是存心辜负他的好意,而是受之有愧呀!她已欠他太多,怎能再接受他的馈赠?
“对我这么见外?”兄她进退两难的模样,冰焱心中泛起一股挫败感。
他对她的关心,难道只被当作是一种负担?
“不是、不是。”妘芸见他又蹙起了眉,心里竟觉得不舍,赶忙道:“冰公子,你别误会,我绝对没那个意思!”
“那便收下。”
“我……好吧。”再拒绝他的话,他肯定又会生气,“冰公子,谢谢你。”除了一声谢谢,她真的不知道还能怎么表达自己对他的感激。
“你太多礼了。”冰焱气她总是将谢字挂在嘴边,故意板起脸说话。“冰公子这个称呼,听起来一样见外。”
他要的,不是她的感激呀!
“冰公子,我没有……”
“左一句冰公子,右一句冰公子的,还说没那个意思?”冰焱得理不饶人,执意戏弄红颜。
“冰公子是尊称,我打从心里没把你当外人看的。”
“是吗?”他别过脸去,故意不理会她那楚楚可怜的神情。
“是的、是的!”唯恐他不信,她且扯着他的衣袖不放。“整个绝代镇,除了我爹娘,就属你待我最好了,可感激你之余,我却不知道怎么报答你呀!下辈子我作牛作妈,补偿你的……”
“用不着下辈子。”冰焱侧过头来,不着边际的冒出了这么一句话,教人听了一头雾水。
“什么意思?”妘芸迎向他的目光,不解他深浅的瞳眸中,那抹狂放的笑意所为何来。
冰焱握住她的手,笑容一敛,神情转为认真,“做我的侍儿。”
“啊?”他是认真还是说笑?
妘芸震惊之余,忘了抽回一双柔荑。
“你不是想报答我吗?”冰焱凝视着她,重复方才的语意,“那就做我一个月的侍儿。”
一个月,不长、不久、不算过分。
何况他也是为了她才做了这个决定的,因为唯有这样,才能确保她不受任何委屈和伤害,而他也正好可以利用这一个月的时间来了解妘家衰败得如此之快的原因,帮助妘家重新振作起来。
再说,世人大者是嫌贫爱富的,只要妘家能恢复当年的光景,谁还能否定妘芸?谁还敢再说她是绝代楣女?恐怕上门提亲说媒都来不及吧!
但妘芸沉默了半晌,却道:“我……我不能答应。”
“为什么?'”
“因为……”妘芸垂下螓首,语带一丝哽咽,“我娘要是知道了,会很伤心的。”她在街头卖画已经够让她娘担忧的了,要是她再入冰家为婢,教她娘怎生承受?
冰焱听了,嘴角一扬,忍不住笑了。“你放心,我不是要你日夜伺候着我,你只要白日随侍在旁,入夜便可回去。”
“真的吗?”
“真的。”要地做侍儿,不过是为了留她在身旁的借口罢了。
“唔……”既然如此,她倒可以考虑考虑。
冰焱见她似乎还有些顾虑,索性再加一项保证,“这事纯属你我之间的约定,没第三者知道。”
妘芸听了,心中一宽,这才点头应允,“好,一言为定。”或许也只有这样,她才能偿还他的恩情吧。
瞧她首肯,冰焱总算放下心中的大石,但发现她服药之后,神色依然不佳,忍不住又皱起眉来。
“你先歇着吧,我已经吩咐厨房炖了参鸡汤,吃过再回去。”
“遵命。”她朝他眨眨眼,笑他一约定完便摆起主子的架式,但她还是听话的躺回床上,又让他替她盖好被子。
因为现在他是主,她是婢了,不管他说什么,她都得听的,尽管再怎么傻的人也感受得到冰焱那深邃眸中若隐若现的情意。
他对她的好,非关施舍,更不是同情,而是真心的付出。
只是,她妘芸不但一无所有。还得负担家里的生计,她能一晌贪欢吗?她又敢爱上冰焱吗?
☆ ☆ ☆
暝色降临,停云浮临,又是一日将尽。
一挺拔、一纤弱的身影自冰家大门走出,立刻教落日余晖照出了一对交错重迭的影子。
“冰公子,我自个儿回去便行了。”妘芸跟在冰焱身后,轻若呢喃的说道。
他是主子,她是侍儿呀,哪有主子护送侍儿回去的道理?
“不行。”冰焱遑放慢脚步让她跟上,边否决她的提议。
敢情这小妮子胆大包天,不怕像她这样柔弱的女子独自提着十盒高丽参上路,会遇上抢匪?
妘芸没冰焱那样缜密的心思,直觉反问道:“为什么不行?”
“因为我不放心。”难道非要他一个字一个字挑明了,她才能明白他的心意吗?
“喔!”妘芸一听见冰焱这般清楚明确的答案,无话可说之余,一抹嫣红飞上粉嫩的双颊。
唔,她觉得自己真是问了个笨问题。
心绪翻飞之际,她又听见冰焱开了口。
“以后别再叫我冰公子了。”
“啊?”那要怎么称呼?
“少……少爷……”她生涩的喊了一声,不顺口也就罢了,连她自个儿听了都觉得别扭。
而冰焱立刻摇了摇头,喟叹一声,还蹙起了双眉,“也不需要唤我少爷,叫我冰焱就行了。”虽说彼此约定好他是主,她是侍儿,她也不必真的这么拘于礼节吧?
真是个单纯的傻丫头啊!
冰焱……妘芸在心底念着他的名字,却羞于轻唤出口。
大概只有像他这样特立独行的主子,才会既帮侍儿提东西,又要待儿直呼他的名字的吧,真是怪人。
想着想着,她忍不住笑了。
“笑什么?”
冰焱没忽略她唇畔漾起的一抹笑意,瞬间心醉于她巧笑情兮的娟秀容颜,只不过,他更想知道她究竟是为何而笑。
妘芸笑意未歇的瞅了他一眼,“我笑啊,没看过像你这样的主子。”
“怎样的?”他在她心中是怎样的?
“怪。”她故意心口不一。
“怪?”
因为在意她的看法,冰焱愣一了一愣,反而没注意到她眸子里的一抹戏谑。
“骗你的。”瞧他信以为其的模样,妘芸反而有些内疚起来了。“其实你一点也不是……很与众不同的。”
“哦?”原来天真善良的小妮子也会说话诳人。“怎样与众不同?”是个性上、作风上、态度上还是用情上与众不同?
“各方面都与众不同,你对我的好,我一辈子记在心里。”就算贫富悬殊、就算尊异,曾经拥有她便心满意足了。
“那好,我吩咐的话,你也一定会听了?”尽管冰焱听得动容,表面上,仍是一副的模样。
因为只有这样,他才能借机让这小妮子乖乖听话,而不是老是怕麻烦他、怕亏欠他而百般婉拒他的好意。
妘芸扬起小巧的下巴,一派天真的应道:“你是主子,你说的话,我当然得照做了。”
“很好。”冰焱一听,满意的点点头,毫不客气的开始谆谆告诫,“这几天你得乖乖在家休息,不许胡思乱想。也不许外出,知道吗?”
“这……好吧。”要她不胡思乱想实在有点困难,但既然冰焱这么大方的放她几天假,她说什么也要答应。
“再来,告诉我你家里的情况。”
“什么情况?”妘芸螓首一低,不想告诉他。“一切安好啊。”唉,她实在不想再给他添麻烦了。
“是吗?”冰焱一听,带点质疑的语气反问,“如果一切安好,你为何会在宝桥街卖画?”
“这……”
“如果一切安好,你的身子为何会这么差?”
“唔……”
“如果一切安好,你为何不敢看我?”
“我……”呜呜,哪有人这么咄咄逼人的?
冰焱见她答不上话,窘得双颊飞红,心软之余,语气也和缓了,“刚刚才说要听我的话,现在就不算数了?”
妘芸急忙摇头否认,“不是的!”她才不是说话不算数的人。
“那告诉我。”
“好嘛……”屈就于他主子的威严下,她只好一百一十的将家里的情况说了出来。
第五章
“因为生意变差的缘故,加上两年前的一场大火,让我爹受了很大的打击,镇日卧病在床,不见好转……”妘芸将这几年来发生的事,大概说了一遍,说着说着,泪眼迷蒙,声音哽咽。
冰焱默默听完,轻搂妘芸入怀,安慰着她。
“别难过了。”
原来,妘家之所以家道中落,之所以衰败得如此快,关键全在于妘成翰一个人身上……冰焱在心中忖度着,理出了头绪。
嗯……看来,只要想办法让妘成翰重新振作起来,妘家所有的问题应该就能迎刃而解了。
想到这儿,他立刻问妘芸道:“令尊善于绘画,可善于书法?”
妘芸边以手绢拭泪,边说:“以前不只有人向我爹求扇求画,还常常有人登门跟他求字呢!”
他点点头,“那好,我想跟他求十四个字。”
“哪十四个字?”妘芸眨着一双因泪光而晶亮的眸子,好奇的问。
“随富随贫且欢乐,卷土重来未可知。”
“随富随贫且欢乐,卷土重来未可知……”妘芸复念了一遍,忍不住睁大了水亮的晖子,破涕为笑道:“你是要劝我爹东山再起,莫丧大志吗?”
这么好的隐喻,她以前为什么没想到?
冰焱勾唇一笑,赞许她的聪慧。
“没错,你爹博览诗书,应该能明白我的意思。”
“嗯,我回去便向他说去。”
以她爹爹这么博学,一定会懂的。想到这儿,她心里忍不住雀跃。要是爹爹能振作起来,娘不知道会有多开心呢!
见她转忧为喜,冰焱本该就此“放手”。让她离开怀抱的,可他偏偏舍不得,索性占着佳人便宜,被动的等她开口。
果然,妘芸心情一好,立刻察觉自己还“受困”在冰焱的怀抱里,不禁羞红了脸,想推开他又怕触碰他的胸膛,颊上的红艳更深了。
“冰焱……”
“嗯?”他瞅着她,故意装傻。
“你放手……”她的声音低如蚊蚋。
“什么?”
“哎呀!”见他这么欺负人,她又羞又气之余,忍不住抬高了音量,“你快放手啊!”
冰焱听了,邪肆一笑,这才轻轻的推开她,助她脱离窘况,而后,他从怀里拿出一张银票,递给了她。
“这一百两银票,就当作是我向你爹求字的一点心意。”
妘芸见了,连忙摇了摇手,“这怎么成?我不能拿的!”
“你要不收,怎么取信于你爹,他和我非亲非故,为何要平白为我写字?这银票你先拿去,要是他因我的一番话而有所领悟,必不会收这一百两银票,届时你再还我不迟。”他不让她有拒绝的机会。
“这……好吧。”妘芸见冰焱说得也有几分道理,便不再坚持,乖乖的收下银票。
“对了。”吩咐完求字的事,冰焱又想起了另一件事,“三天后的辰时,你在太湖畔等我,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说到这儿,他眸光灼灿,一脸神秘。
“什么地方呀?”妘芸瞧他说得神秘兮兮的样子,更想知道了。
“是──”
冰焱一语未完,便叫人打断,只见一个人影朝他们跑了过来,嘴里不断唤着。
“少爷!少爷!”
冰焱停下脚步,眸里略过一丝不悦的神色,有些恼怒的瞪着下人。
“什么事?”
“老爷急着找你啊!”
“哦?”冰焱双眉一拢,淡淡的道:“知道了,我一会儿就回去。”
“可是……可是老爷说见着你,要你马上回去。”
“多话。”冰焱随即板起了脸。
妘芸在一旁听了,心里不忍,立刻帮忙劝道:“冰焱,既然家里有事,你先回去吧。”要是真有什么急事,因她而延误了可不好。
“可是你……”他还是有些不放心。
妘芸抿唇一笑,温婉的道:“这儿离我家不过一刻钟的路途,走一会儿便到了,你放心吧。”
“嗯……”冰焱考虑了一下,将手中的东西递给一了下人,“替我送妘姑娘回去。”
“是!”
临别之前,冰焱又转向妘芸。
“莫忘你我之约。”
妘芸凝望着他,心里也觉不舍。“我会记得的。”
唉,她亦盼望着快些和他相见呀!
冰焱深深的看着妓芸,在她的眼光中看到浓浓的情愫后,微微一笑,转身走向回家的路。
☆ ☆ ☆
冰焱一踏进大听,更瞧见也爹娘和何总管都在那儿了。
“爹,你找我有事?”
冰青钰微微颔首,脸色不怎么好看。“何总管都告诉我们了。”
“哦?”
“焱儿啊!你怎么这么胡涂?”颜妍也开了口,尽管意在责怪,语气却听不出一丝责备的意味。
她一向是最疼爱冰焱的,舍不得打、舍不得骂,遑论其它了,而冰青钰尽管也疼爱冰焱,但因他不喜多言,对于冰焱的所作所为也是采放任制,所以和冰焱比较不亲,倒是冰家生意是好是坏,才是他比较关心的。
只不过夫妻两人由何总管那儿得知冰焱带妘芸回来的事后,都觉得有必要我儿子谈一谈,因为他们冰家是绝代镇首富,要是让镇民们知道冰焱和绝代楣女有所牵连,岂不是要教人笑话吗?
冰焱手置背后,语气平静的说:“娘,孩儿哪里胡涂了?”明知他娘说的是有关妘芸的事,他偏装作不知,因为他从来不觉得自己对妘芸所做的一切是胡涂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