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狂情爷儿  第12页    作者:易淳

  怎么看六娘,怎么不顺眼,申书苗真想挖个洞将六娘埋了,省得碍眼。固然,六娘欺侮她娘是原因之一,先前缠着申浞的事,也令她满不是滋味。

  这个老姑婆,真没节操,讨厌死人了。

  “你……你……”六娘气得捂胸喘息,一时作不得声。

  小嘴微扁,申书苗望向申浞道:“奴!你惹来的麻烦,请开尊口提一下吧!我和娘说话说得好好的,可不想让条狗坏了兴。”一旦惹了她不快,口头毒辣得令人无力可招架。

  “六娘,你听见苗儿说的,滚。”朝申书苗浅浅一笑,再回首时俊颜冷硬如冰。

  身子摇了几下,六娘脸上青一阵、白一阵,逐渐转红。她怔了会,豁出去的叫骂。“你这小贱人,瞧你还能得意多久!”一转眼间,瞄见申书苗颊上的浅疤,她狞笑道:“那道伤疤可真是适合你,破了相的女人,你以为浞儿会疼你多少时候?别再做梦了!”

  抬手抚住左颊,申书苗不安地望向申浞,没再和六娘针锋相对。因为,她比谁都清楚,申浞是个没有心的人,她的受宠只怕是昙花一现,要不了多久,她便会被彻底摒出他的生命。尽管小祠堂中誓言犹在耳畔,她压根儿没敢相信过,却也抱存一丝侥幸,又这么同他耗下去了。

  “六妹!你别欺侮苗儿!”杜雪雁一反常态地提高音量,保护地揽住女儿。再懦弱无能,她终究是个母亲。

  “娘……”申书苗着实吃了惊,却也自然而然寻求母亲庇护。

  六娘冷笑声,正想开口讽刺几句,颊上忽地袭来股热辣辣的风,下一刻已结结实实吃了一掌,整个人斜飞出去,跌入一池湖水中。

  吃了几口水,差点溺死时,又教人提住衣襟给拖了出来。如丝滑润的男声,不亢不卑传入她耳中。“这是个小小教训,下回要敢再提到苗儿的伤,我会教你‘生不如死’几字怎生书写。”语毕,将她狠损于青石地上,摔得她头昏眼花,眼冒金星,又因呛了水,不住咳嗽之下,五脏六腑差点吐出。

  不待她恢复,申浞沉喝:“滚!”

  “你想打坏她的脸吗?那般用力。”望着六娘踉跄的背影,申书苗甚同情道,最后仍忍俊不住。“嗤!”地笑出声。

  “我已手下留情了,这么个嘴碎的人,不宜久留。”他神色清平地道,却使人有身置冰库之错觉。

  “我赞同。”颔首,颇为认真。

  杜雪雁却一连声道:“不成、不成、不成!”她怕极申浞的任性而为,更惊恐女儿竟被同化了。

  “放心吧!娘,我和大哥说笑的。”轻拍母亲胸口,申书苗柔声安抚。

  “苗儿,回混沌居了。”申浞突兀地拉开申书苗,他不爱见她跟他以外的人亲近。

  瞪大眼,甩脱他手,申书苗不快道:“不要,还没到时辰呢!我不回去!”就知道他老说话不算数,这回可不妥协了。

  “浞儿,你可以让苗儿多陪陪我吗?咱们母女俩,好久没见面啦!”杜雪雁也鼓起勇气求着,双眸爱怜地凝望女儿娇颜。

  剑眉倏地蹙起,他直觉要拒绝,不知怎么却忍了住,细细思考了半晌,不甚乐意道:“今儿不成了,不过……以后苗儿每隔六、七日,可以回来探视二娘。”

  “探视多久?”申书苗可不敢开心太早,小心问。

  “半个时辰。”他答,见她张口欲辩,又道:“要不就拉倒,你甭想见你娘。”强硬至极。

  张口结舌了会儿,她不甘情愿妥协。“就依你,成了没?”一百二十万个不愿意,恨驳不倒他。

  事情看来都得到解决,申浞也不久留,以绝度占有的姿态揽了申书苗纤腰,风也似的踏向混沌居方向,一瞬目间,已然不见人影。

  第八章

  命运该当如何解释?大抵问百个人会有百种方式。常言道:冥冥中自有天意,或可用来说明,人与命运是牢不可分的。消极些的话,也可说人不过上天棋子,每一举一动,或任何抉择,均非出自于本意,乃因上天影响所至,谁也掌握不了。

  又或言之,人生乃一场戏,剧情怎么波折全控于写剧本的人手上,戏子哪有什么好喳呼的?至多不演了,下台,等待别的戏。然而人生这场戏,由不得人说不的,唯一能做的只有惶惶不觉的演下去。

  人说上天慈悲为怀,但偶尔她也会耐不住问,挑个人来抓弄一下,要不,哪来“命运弄人”这句话?

  申书苗只能祈求,她不是那个倒霉人,虽然实是天不从人愿。

  就当成走好运吧!她这么告诉自己,当下扬起甜美笑容,亲热地向她九姐,前沈少夫人打招呼。“九姐,别来无恙?”说真的,她顶怕阿九的。

  曾有人感到奇怪,她是社二娘的小拖油瓶,申望贵又连纳秀妾,除六娘、七娘未生外,旁的都如母鸡下蛋,生个没完,怎么申书苗却是老么呢?

  其实也没啥怪的,申望贵众妾中,除社雪雁,六娘七娘外,都是老相好,不过较晚杜二娘进门,那些孩子是之前就生了。不知幸也不幸,申书苗就这么成了老么。

  阿九默默看她眼,僵硬道:“么妹呀,你气色不错。”来个答非所问,态度倒颇为和善。

  “九姐……有心事?”心防微除,又问。

  涩然笑笑,阿九缓声道:“说不上心事,只胸口不太畅快。”她与申浞为一母所生,相差六岁多,外貌不甚相似,说话神态倒颇相像。

  “胸口闷就是有心事了,何不让书苗替你分担解忧。”她反常的续问。照常理,此时她通常选择走人,哪来什么心情听人哭诉?今日也不知搭错了那条筋,倒与人主动攀谈上!

  也许,是对阿九代嫁一事愧疚吧!她想,又不禁浮出疑问,阿九不恨申浞抄了沈家吗?她似乎十分恨沈三采是不?

  “关心我不如多放心思在自己身上,你还同大哥在一起吗?”阿九浅笑,平淡却锐利地刺中她的心。

  “不提我吧!”不自在回笑,表情僵着。

  “你好奇我为何不恨大哥吗?他分明……抄了沈府。”似刻意和缓气氛,阿九不着边际地开口。

  歪歪头,她点了下头,又摇了下头,犹豫道:“我原想,你是否恨沈三采?”

  “我是恨他,巴不得吃他的肉、喝他的血。上回大哥鞭他的尸我也在场……大哥待你很好啊!”无限怨毒平缓流泄在清淡细语中,不见起伏,但也足以叫人寒彻心骨。

  阿九是真真正正恨着沈三采,正因恨才如此平静,以至于申书苗一时无法接受她最后一句。

  静望她一眼,阿九似乎误会她沉默不语的意思,又径自开口道:“问我为什么?因相公年轻时犯了错,他以为可以粉饰太平,怎知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呢?”轻声轻气语调中,怨毒的针被结实包在温婉里。

  停顿片刻,阿九平平淡淡又道:“大哥顶喜欢你的,我没见过他这般待人好。”再出口的是全不搭轧的话。

  像被雷劈中,申书苗突然震动了下,美目哀凄地望向阿九,虽一闪而逝,却令人动容。阿九也不禁露出同情,但仍平静不见起伏。

  咽口唾涎后,申书苗强逼自己开日。“沈三采做了什么错事?”学阿九转移话题,她不欲想到这些。

  明白她的意思,阿九也顺着答。“相公爱美少年,玩死不少人。那时我还没你的年纪,和市集里卖莲子汤的小哥很好的。”她漾出浅笑,神情很是幸福,沉浸在那段两小无猜的情谊中。

  见阿九停下不语,申书苗也没再问,聪明如她已猜到八九分。怪不得阿九愿意代嫁,她与申浞不愧是亲兄妹,心机深沉的可怕。只是,阿九还有心,懂得爱人,至于申浞……他的心,是否遗留在娘胎里了。

  深喘口气,阿九回复平静,细声又道:“么妹,做姊姊的奉劝你一句,你要是不爱听,大可当成耳边风。”声调平板的如在念台词。

  “当然,小妹一定谨奉九姐规劝。”

  “小心六娘,她教爹给宠坏了,任性凶狠至极,没什么做不出来。”话中不见关怀,只是“说话”而已。令申书苗如坠五里云雾,遍摸不着头脑。

  虽如此,申书苗仍形式上恭敬一福道谢,便此告别。

  不待她背影消失,阿九缓步下了回廊,往假山后一绕,行至一抹月白人影前,细声细气开口。“大哥,还满意吗?”

  “多谢妹子。”申浞应酬的笑挂在唇上,低语中缺乏诚意。

  阿九也不在意,径自道:“你顶喜欢么妹的,怎的?这般躲躲闪闪,还放下身段找妹子我帮忙?”语句间不时以针刺探申浞,口舌间灵巧不下于他。

  “以妹子高见,苗儿肯听我劝吗?”申浞也不生气,仍一脸笑容可掬。

  “不肯。”她一口否绝,斩钉截铁的。

  然而,不待申浞有所表示,她又道:“你欺她,妹子我没资格干涉,但么妹那烈性子,怕容不得你一再欺玩。小妹可深为大哥烦心。”

  “你想说啥?”申浞冷笑淡起,温柔地问。

  阿九可不理他,四两拨千金回道:“大哥怎么想,小妹说什么。小小女子,无才无德,妹子虚得有德之名,那话毕竟说不好了。”

  “你若无才,天下女子没一个有才德。苗儿性子烈,我自是知道,但男儿志在四方,岂受限儿女私情。”难得的,申浞毫不动气,解释着却如同在开脱罪行。

  “是啊!但么妹可知晓大哥到七王爷府下聘之事?”

  申浞微一挥手,默默道:“你回去吧!申府里,已没你置喙的余地。”

  闻之,阿九立时一福,不置一词转身便离去。心下,却已暗自下了个决定。

  她并不喜欢申书苗,倒极同情她苦恋申浞之情。身为同母同父的亲兄妹,对申浞虽不亲,感觉倒是特别不同。那两人似在玩捉迷藏,对真心躲躲闪闪,令旁观者着实着急。或许,该激激他,省得推去一桩良缘。

  至于怎么个帮法,阿九在瞧见六娘遮遮藏藏的身影后,扯出一抹与申浞像了十成十的诡笑。

  ***

  与阿九略一交谈,申书苗瞬时如身置冰库,周身冰冷,四肢僵直,无法自己。

  她不懂,隐隐约约听得出阿九话中深意。三两句便暗示申浞喜欢她……可却又……

  多放心思在自个儿身上……怎么放?她的心思全放给了他,什么也不剩了。待有朝一日他抛去了她,留在世间的只不过是具空壳。

  不知怎么走到苗园,也不知怎么进了娘亲房内,待她如大梦初醒,面前已摆上四色小点心及一只磁杯盛着碧绿茶水,热气渺渺。

  “苗儿,用点心吧!”杜雪雁不觉女儿异常,殷勤地将点心推向前。

  “谢谢娘。”她强颜笑道,迫自己拿块糕点。

  此时,杜雪雁也发觉不对,又不知如河开口。况且,申书苗自小古怪,心里想些什么,从未也不让人知道。就算问了,大抵也得不到答案。

  深思了下,杜雪雁试探道:“苗儿,浞儿有替你俩的将来打算吗?”

  一声轻响,枣儿糕落地摔个稀烂,淡淡红彩与青石地面一映,有说不出的诡异。

  “苗……苗儿……”吓了下,杜雪雁不知所措望着女儿。

  “啊!”申书苗轻呼声,急忙弯身收拾,一面道:“对不住呀娘,苗儿发了会儿呆,就失手啦!”抬头望向娘亲,顽皮吐吐粉舌。先前的失神,似乎只是场梦。

  然,身为母亲,杜雪雁凭感觉就知道女儿在强颜欢笑,也明白事有蹊跷。

  “浞儿他……不肯……”未说完,便叫申书苗给阻断。

  “娘,大哥肯的。”涩然一笑,不自禁又想起小祠堂之事,在那如天地尽头的地方,申浞对她做出誓言。她肯信,为什么不能光明正大让人知道?至少,也该让她娘知道。

  而申浞却在那日回申府路上,要她别泄露给任何人。当时,她的心冷了,要不是小祠堂内的事使她无法忘怀,端不会继续抱着不安至极的心留下来。

  半个时辰不到,她辞别母亲,脚步迟缓地回混沌居。

  一见着申浞,她劈头一句:“我想出去。”

  “你不是刚从苗园回来?”专汪于桌上公文,他头也没抬,当下否决。

  “我想骑马,到申府外逛逛。”并不死心,她明确道出期望。

  “歇会儿,晚些我带你出去便是。”随口敷衍,眉心因各式案头而拧起。

  正欲反驳,美目一转,她妥协道:“好吧!但我总能去看马吧!”心下已有计量。

  “可以,得带上阿奴和小钰。”抬眼看了下她,勉强同意。总觉有阴谋正进行。

  “行喽!罗罗嗦嗦,我又不是三岁孩童。”扁扁嘴,她不乐嘟囔着。

  “却是我的妻。”他接口道,神态温柔。

  “就希望别是哄我的。”神色一黯,声细如蚊,倒似说给自己听的。

  若非申浞内力深厚,还真听不出来。他难得肃颜道:“我骗过你吗?”她当然是他的妻,却不会是正妻,也不可能是唯一。

  身在朝中,他必须巩固自身权势。“三人成虎”,无论他现下多受皇上宠信,树大毕竟招风,只要有人乱嚼舌根,他难保不被下罪。为免于此,他得靠婚姻来稳固地位,多一个朋友就少一个敌人。

  与七王爷之女是段极佳良缘,那位小姐虽比不上申书苗的美,却也不差了。更何况心性温顺已极,谨守三从四德,就算婚后冷落她,也不会有怨言。

  他当然喜欢申书苗,巴不得永远占住她。尽管如此,儿女之情毕竟不能在他心底占最重要的位置。

  “你不曾骗过我,却也未同我讲过心里话。”微带哀怨地撇下话,她转身跑远。

  带了小钰阿奴到马房,申书苗自顾自往前直行,也不管是否让人追赶不及。

  “小姐!缓缓,小钰跟不上了。”小钰提起裙摆追赶,喘吁吁地唤着。

  “走开!别跟着我!”申书苗烦躁地低吼,但并没回头,只加快脚下步伐。

  “小姐,大公子命咱俩跟牢您。”阿奴一手扶住小钰,急切呼喊。

  “偏不让你们跟!他那没心少肺的人,从未体贴过我,那混球!”仍未缓下脚步,愤恨低骂。仗着学过些皮毛的轻功,她远远甩开小钰阿奴一窜入马房,便牵出申浞爱马,也不上鞍蹬,就骑了上去。

  “小姐!”甫跟上前的小钰一看,尖叫出声。

  “别挡路!”申书苗狠瞪去眼,深深怨情却在不自觉间如潮水涌出。

  当下,令小钰噤了声,心疼不已。

  阿奴拍拍小钰肩头,对申书苗道:“小姐,咱们是您的奴仆,是不能阻止什么。可……至少得保您安全。请用马鞍吧!”

  凝望着他半晌,申书苗跳下马背。

  ***

  再次来到这片荒野,申书苗心中无限感慨,眼眶一酸几要流下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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