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也是。”赵媛苦笑一声,“晴哥哥受到他的器重,如今还是大掌柜的接班人选,可也就因为晴哥哥前程太好,所以他……”
“大太太,你……你想跟他走?”春恩直白地问。
事到如今,赵媛对她也无须隐瞒,“是的,我希望他带我远走高飞,可是他自小受尽屈辱,出人头地便是他一生追求,他不会为了我放弃他所追求的一切。”
听着,春恩替她感到难过,不过她向来是个乐观的人,转念就安慰起赵媛来。
“大太太莫灰心,世事无绝对,现下看着无路可走,但说不定改天老天会给你指一条明路呢!”她眼底绽放着希望的光彩,“有句话说,上天为你关了一扇门,就会为你打开一扇窗。所以只要保持信念,一定能得偿所愿的。”
听着春恩这些话,赵媛的心窝暖了,她深深地感受到春恩的良善及真诚,而春恩这番振奋人心的话,也稍稍缓解了她的悲哀及苦闷。
“谢谢你,春姨娘。”
“如果你愿意,往后私底下我们就以姊妹相称,如何?”她征询着赵媛的同意,“我跟翠堤也是如此的。”
赵媛目光沉静地注视着她,不明显地点点下巴,“好的,春恩妹妹。”
听到赵媛喊自己春恩,春恩喜出望外,“你刚才叫我春恩妹妹?”
赵媛不扭捏,率直地道:“是的。”
“太好了,从今以后我们就是好姊妹。”
闻言,赵媛毫不犹豫点头。
春恩深深觉得嫁衣遭到破坏的事件根本是因祸得福,要不是有这个契机,她们两人安能有大和解的机会?这么想着,立刻就脱口而出道:“公主的嫁衣遭到破坏真是太好了!”
赵媛微顿,“这话怎说?”
她咧嘴一笑,“要不是这样,媛姊姊跟我安能和解?”
赵媛一噎,用一种姊姊宠怜妹妹的眼神看着她,“你这人真是豁达得不可思议,不过……”她转头看着已经修补改造完毕的嫁衣,神情一凝,“究竟是谁破坏了嫁衣呢?”
春恩沉默了,眼底透露着怅然及惋惜,“是谁都不重要了。”
赵媛读出她眼底的情感,“你知道是谁吧?”
春恩抬起头看着她,释然地一笑,什么都没透霹。
赵媛也不打破砂锅问到底,只道:“我累坏了,先回去歇着。”
“嗯,谢谢媛姊姊,慢走。”
午夜已近,一名女子悄悄地来到遇月小筑外头四处张望,见四下无人,快速走进小筑里,并熟门熟路地朝侧屋而去。
她站在侧屋门前,几度伸出手想推开那扇门,可最后总是作罢,她低垂着头,发出了几声叹息,踌躇片刻,她转身准备离开。
只是,当她一转过身,却见院里站着另一名女子……
“啊!”苏翠堤见幽微月色下站在院里的那名女子,惊呼出声。
“翠堤,”院里站着的不是别人,正是春恩,她问道:“这么晚了,你在这做什么?”
苏翠堤强作镇定,眼睛却泄露了她的惊慌。“我……我只是来看看嫁衣修补得如何。”
但此话一出,她就知道自己说错话了。
春恩脸上没有半点的怨怼或是愤怒,“嫁衣遭到破坏之事,是舒眉说的,还是你本就心知肚明?”
“春恩……”苏翠堤的身体跟声音都颤抖了起来。
“是你剪的吧?”她直截了当地问,“那是你呕心沥血完成的作品,所以你舍不得下重手,每一刀都像是避开要害似的,完全没破坏任何一颗你亲手绣上去的水滴,因为是你的心血,因此你刀刀留情。”
苏翠堤身子一震,猛地捂住嘴巴以压抑那难忍的哭泣,她低着头,身体不断地颤动。
春恩走向她,轻轻地抓住她的肩膀。
苏翠堤抬起头,她已泪流成河,“春恩……对不起……”她脸上充满着惭愧及悔恨,还有悲伤及无奈。
“为什么?”春恩的声音十分平静,没有半点的愤怒或不平。
但她越是如此,苏翠堤便越是无地自容,她双腿一软,跪了下来,“对不起,对不起……”
春恩想将她拉起,她却不肯,春恩索性也跪了下来,问道:“翠堤,我知道你不会做出这种事,是二爷吗?”
苏翠堤抬起泪湿的脸庞,欲言又止,“我……我不能……”
那日,霍腾溪在大家面前盛赞春恩,同时也奖励了参与的她及其他人,回到向阳院后,霍碧山就老大不高兴地又把花厅乱砸一通。
他见不得春恩光彩夺目,妻子出头也让他自卑,于是逼迫她毁了公主的嫁衣。
她不从,便挨了他几巴掌,还威胁要将珠落软禁,不给吃喝,直到她驯从。
为了珠落,她不得已只好偷偷溜进小筑,破坏嫁衣。
“我、我不是故意要……我……”她语难成句,掩面哭泣。
“别怕,翠堤。”春恩紧紧地捏住她的肩膀,眼神坚定且刚毅地道:“不管发生什么事,我都会帮你。”
“你能帮我什么?”苏翠堤再次抬起脸,无奈地道:“春恩,我不像你这般好运气,你的夫君他深爱你、欣赏你、支持你,可我……”
“那就离开不对的人。”春恩沉声道。
迎上她那果敢坚定的目光,苏翠堤心头一震,“不,那怎么可能?我……我能去哪里?我有珠落跟知学,我、我……”
“你哪里都不用去,就留在这儿,”春恩说:“我们是好姊妹,我会照顾你跟你的孩子,你有好手艺,不必仰人鼻息。”
“春恩,你……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苏翠堤用怀疑的眼神看着她。
春恩那总是天真娇憨的脸上有着苏翠堤从没见过的冷肃,“终究有一些人是用善意感动不了的,你也要面对你确实遇人不淑的事实。”
“春恩,我不明白……”苏翠堤一脸茫然。
“翠堤,你信得过我吗?”她问。
苏翠堤迎上她幽深而真挚的眼眸,点了点头。
“那好。”她温柔地揩去苏翠堤脸上的泪,语气严肃坚定,“你回向阳院去,假装你从未来过,之后……我会让你知道你该做什么的。”
“春恩?”苏翠堤虽全然地相信她,但心中还是有所不安。
“别怕,”春恩唇角微微扬起,面上又是一片和煦,“要记住,你的价值不是因为你的丈夫而存在,你的价值由你自己创造。”
第十二章 跨过难关享安乐(1)
相国府派人取走公主嫁衣的当天,霍晓涛亦从周韶安口中得知一事。
原来当初收买梁发,纵犬破坏霍家在秦月园赏月家宴的人,竟是崔姨娘最信赖的詹嬷嬷的外甥。
霍家家宴一向在畅春园办,但崔姨娘却突然提议移师秦月园举办赏月家宴,当时没人觉得可疑,包括他,如今却得知当时恶犬闯入一事并非意外,而是人为。
那么……纵犬破坏家宴的用意何在?
当日在一阵兵荒马乱之后只发生了一件事,就是贺春恩从亭台上掉下。
崔姨娘与霍碧山是要置贺春恩于死地吗?
莫非在他宿了霍晓涛的身体活过来后,他们担心事迹败露,又或者是贺春恩供出他们,来个玉石俱焚,因此才设局加害她?
可仅是恶犬乱窜,他们又怎能确定贺春恩会失足坠下,除非……他都明白了,这是一场经过算计及加工的意外!可他们却没想到贺春恩的身子被朱家语宿了,不仅没死成,还活得如此耀眼。
曾经,春恩为他们母子俩求情,期盼能一家和平、相安无事,可在霍碧山威逼苏翠堤破坏公主的嫁衣之后,春恩已不再对他们有所期待。
但光就这事,还不足以让他们母子俩俯首认罪,詹嬷嬷跟了崔姨娘三十年,崔姨娘一直待她不薄,多年前还给了詹嬷嬷一笔钱,好送回老家照顾老父老母并修葺老家。
詹嬷嬷对崔姨娘忠心耿耿,此事若揭发,詹嬷嬷必然会为主子担罪,将所有过错揽下,好让主子脱身。
这么一来,他不只惩治不了他们母子,还会打草惊蛇,此事戒急,他得有十足十的把握才可先发制人。
晚上回到承明院,他将此事告知春恩。
从他口中听到如此可怕的事情,春恩瞪大双眼,问:“这是真的吗?”
“是。从前我不在意贺春恩,所以她发生意外后,我也不以为意,更没因此察觉到其中的蹊跷。”
“贺春恩从前总是找翠堤的麻烦,会不会是因为这样才引来杀机?”
“崔姨娘跟霍碧山从不看重苏翠堤,不会因为她遭欺凌而为她出头,我想,可能是贺春恩对他们造成某种程度的威胁……”
“你是说……她威胁要与他们玉石俱梦?”
“没错。”回想起贺春恩毒害霍晓涛之事,他心头还是会猛地一缩,“一个连毒杀亲夫都做得出来的女人,还有什么不敢的?”
“也是……”
“关于中秋家宴的事,你可记得什么?”他问。
她一脸懵懂地摇了摇头,“没什么印象……”
见状,他又好气又好笑,笑叹道:“你这金鱼脑究竟都记着什么?”
她嘟嘴不语,脑海中却突然浮现出贺春恩摔下楼之前看见的那一幕,“我记得有只手,男人的手。”
闻言,霍晓涛眼底锐光乍现,“男人的手?”
“他的袖口滚着饰边,饰边上绣着金丝云纹。”说着,她抓起他的大手细细端详。
他冷嗤一声,“不是我,当时我已经离开秦月园,不过我知道谁的袖口有金丝云纹。”
一个念头钻进春恩的脑子里,她悚然一惊,“难道是霍碧山?”
“正是他。”他深沉黑眸里迸射出两道冷冽的光,“我很肯定他不是要拉贺春恩,贺春恩是被他推下去的。”
“天啊……”她忍不住惊呼,“他居然对恋慕着自己的女人做出这么可怕的事!”
“是贺春恩自己傻。”霍晓涛不以为然地道:“说到底,她是被自己害死的。”
这话是冷酷了一点,却也不假,女人为了爱,地狱无门都敢闯。
忽地,她想起赵媛的事,感慨地道:“女人为了爱,真是刀山火海都敢去。”
“怎么突然一副感触颇深的样子?”霍晓涛看着她那张仿佛为着什么而苦恼的可爱脸庞,轻轻地将她揽进怀中。
春恩沉默了一下,抬起脸,两只眼睛定定地注视着他,“媛姊姊跟高天晴的事,你有什么打算?”
霍晓涛一怔,先是疑惑,随即恍然,“赵媛居然肯告诉你?看来你还真成闺蜜了。”
“我看过她跟高天晴去城北暗巷里的小茶馆幽会。”她一脸严肃地道:“我相信你早就知情。”
霍晓涛不否认,“高天晴是个可用之材,我常重视。”
“所以你一直没拆穿他们的事,就是因为不想失去高天晴这个人才?”她太了解他了。
“是。”
“可是这么一来,媛姊姊岂不是太可怜了?难道你打算把她一辈子都困在春华院吗?”
因为替赵媛抱不平,所以她对他的处置有点生气,她挣开他,诘问他,“你不觉得这样太残忍了吗?”
霍晓涛无奈叹道:“她是霍老爷为霍晓涛精挑细选的妻子,赵家跟霍家又是世交,你要我怎么做?给她一纸休书?别说霍老爷不会同意,就算他同意曾,是霍晓涛正室的她如何到京城去跟着高天晴过日子?她娘家的脸面又该往哪里放?”说完,他重新将气呼呼的她揽回怀中。
春恩却又一次推开他,态度坚定而强硬,“规矩章法传统都是人定的,没什么不可行,只要你放手就行。”
他微怔,“放手?”
“是,放掉高天晴。”她说。
霍晓涛一听却笑了,“你要我放掉高天晴,你以为高天晴会愿意放掉他现在所追来的一切吗?”
闻言,她心头一抽,“你是说……”
“京城分号的大掌柜即将在年底告老,高天晴熬了那么久,终于可以出人头地,你说,他能放手吗?”霍晓涛摇头笑叹,轻抚着她的脸,温柔地劝慰着,“不爱江山爱美人的温莎公爵,世间罕见。”
霍晓涛这么一说,她倒想起上次赵媛提及高天晴时,脸上那落寞惆怅的神情。
赵媛说高天晴出身不好,自小备受欺凌,高天晴比任何人都渴望飞上枝头,如今他汲汲营营的果实已经结成,只差一步便能摘下,他真的可以为了爱情舍下吗?
不,她不能像他们那样悲观,人若不怀抱着希望跟信念,活着也只是行尸走肉。
想着,她眼底精光亮,直视着他,“他愿不愿意抛弃江山爱美人,一试便知。”
他对她天真眼眸中那一点狡黠产生高度兴趣,“怎么试?”
“下次高天晴到盛京来你便知。”
他呵地一笑,轻轻捏了她鼻子一下,“我迫不及待想把他召来了,不过在这之前,我得先把府里那两颗毒瘤除去。”
相国夫人将春恩设计制作的嫁衣送进宫里,做为贺礼送给永乐公主。
永乐公主见了那独一无二的花神嫁衣,又惊又喜,十分喜爱,她舍弃了礼部为她量身打造的大红礼袍,决定穿着春恩设计的这身嫁衣出阁。
这身花神嫁衣让永乐公主成为最美丽的焦点,更吸引了那些受邀参加公主大婚的文武百官、皇亲贵胄们的目光,人人都在讨论永乐公主的嫁衣,之后也纷纷打听出自谁人之手。
永乐公主是皇上的掌上明珠,而且是最闪亮最硕大的那颗,永乐公主欢喜了,皇上便也龙心大悦。
公主大婚后,皇上亲题“艳惊天下”四字,赐天羽织一方匾额,还特别赏了一千两白银,及百疋宫廷织造局所织的高级面料给春恩做为奖励。
春恩将千两白银分成十份,一份偷偷给了苏翠堤,一份给了给予她即刻救援的赵媛,两份按成数分给参与制作嫁衣的丫鬟跟绣娘,其他的,她全捐给公学堂做为教育基金。
她如此无私,让霍腾溪对她更加看重及疼爱,直夸她是霍家之光。
她的锋芒未令霍晓涛不悦,却让霍碧山感到刺眼,原以为威胁苏翠堤去破坏公主的嫁衣,可以让她跌一跤,没想到她依旧如期交出嫁衣,还获得皇上的赏赐。
每每经过天羽织,看见上头那块“艳惊天下”的御赐匾额,他就觉得全身犹如火烧虫钻,难受至极。
早上请安时,霍腾溪满面红光,心情愉悦,他将子琮跟珠落揽在身边,笑得开怀,“这几个月来,咱们霍家真是喜事连连。”
“确实。”一旁的崔姨娘点头微笑:“尤其是春恩,真是替霍家争脸。”
“姨娘千万别那么说,那可不是妾身一人之功。”春恩看着对面的苏翠堤及一旁的赵媛,彼此了然而笑。
“听说近来有不少达官显要、名门望族争先恐后地到天羽织,说要找你订制衣裳。”崔姨娘看着霍晓涛,语带促狭,“晓涛,你的生意让春恩给抢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