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野福晋  第9页    作者:叶双

  话说完,也不等阙远山应声,便侧了身子,让了条路给身后的闻曙舟。

  没了平素的嬉笑怒骂,闻曙舟一见到榻上躺着的小身板,就肃然地迈步上去,伸手便搭起了他的腕,仔细的诊起脉了。

  谁知诊了一会儿,他越诊越是面色凝重,抬眼却不看向阙远山,而是看着阙飞冬说道:“情况不太好。”

  “咚”的一声,阙飞冬的心似是沉入了深渊之中,只觉浑身一片冰凉,这几年她忍气吞声,受尽冷待,豁出了一切就是为了保下亲弟弟的一条命,结果还是无法如愿吗?

  她努力地吸气再吸气,只为了能够好好说句话,“是什么病?”

  “倒不是病,是毒。”

  闻曙舟毫无负担的就说出了实情,然后便睁大了眼睛看着阙远山,眸中带着淡淡的质疑。

  堂堂朝廷二品大员,自家的儿子却在家里被毒了个半死不活,这种事说出去就是家丑,牵涉的无非就是那些后院里头的污秽事。

  这事,其实大户人家里都有,可大家都瞒得紧紧的,不让一丝风声外露,免得毁了自家的名声。

  若今日阙飞冬没有在接到消息后马上回到阙家,只怕万一阙飞夏死了,这事也会被捂得紧紧的,当急病而亡发丧。

  “怎么可能,这位大夫是诊错了吧?方才来的两位大夫都说了夏哥儿只是吃坏肚子,症状比平素剧烈些,怎么到了阁下的口中就变成中毒了?”

  “阙大人自可不信,却不知您请的是哪两位大夫,可否请来一见?”

  闻曙舟倒是真想瞧瞧,是哪两个心术不正的大夫竟能将中毒诊成了吃坏肚子。

  “阁下医术高明,只怕我们夏家用不起,阁下还是请回吧。”

  此话一出,别说是阙飞冬,就连闻曙舟都皱了皱眉头——敢情这位阙大人竟连独子的性命也不顾了?

  “的确是该走了。”阙飞冬淡淡的说道,然后往榻上一坐,对着闻曙舟说道:“闻大夫可否搭把手,帮忙让飞夏伏在我的背上。”

  怎么说飞夏都是父亲阙远山的独子,她本以为就算父亲再不喜欢他们的母亲,还是会好生看护飞夏才是,却没想到如今明知飞夏是中了毒,他却一心只想捂住丑闻,既然如此,她是万万不愿飞夏再留在这里了。

  “冬姐儿,你……你想干么?”

  “既然父亲不在意飞夏身上的毒,自该由我将飞夏带回郡王府好好照顾。”她语气清冷地说完,又抬眸看向闻曙舟。只见闻曙舟毫不迟疑地一把将飞夏抱了起来,然后便朝着阙飞冬说道——

  “走吧,孩子失了力沉手,我来抱他,想来接你的亲卫应该已经到门口了。”

  “不准走。”没想到长女一点面子都不给自已,还抱了他的独子就要离去,阙远山心中甚是恼怒。

  “父亲不让我带着飞夏去郡王府治病,是想眼睁睁地瞧着他死?”

  “这话怎么说的,夏哥儿病了,咱们也是连忙请了大夫,开了药,孩子哪有个不头疼脑热的?不过就是吃坏了肚子你就闹成这样,是以为自个儿成了郡王福晋,就能连父母亲都不看在眼底了?”

  方才匆匆出门去看女儿的方氏,在瞧着了女儿脸上的巴掌印后,正带着一肚子的怒气回来,又见阙飞冬那旁若无人的模样,心中更是气怒,开口就骂。

  阙飞夏的确是中毒没有错,但那不过是让人受些苦却不会死人的药,她下这个毒只不过是在警告阙飞冬,她还有一个把柄在自己的手中,别以为嫁去了郡王府就不用伏低做小。

  她知道以阙飞冬的聪慧,不会不懂她的意思,她满心以为她会回来求饶,可谁知道她人是回来了,却不是回来认错的,而是回来打她女儿的!

  方氏心中一口气从昨晚就憋到了现在,她怎么可能还憋得住,所以一进门就厉声痛骂。

  望着方氏那疾言厉色的模样,阙飞冬面色不改,径自示意背着阙飞夏的闻曙舟跟在她的身后,然后一步一步朝着门口走去,嘴中又一字一句说道:“是不是中毒,待得我明日请得太医来诊断便见分晓,如今我欲护飞夏的性命,谁人敢拦,那就是与恪敏郡王府过不去。”

  阙飞冬不畏不惧的一步步走着,脸上的狠厉不只阙远山看得愣住,便连方氏也被震慑了,一步一步地往外退去。

  望着眼前神情凛冽的阙飞冬,闻曙舟倒是有些明白纳兰肃鸣为何会独独钟情这个身分地位不足以与他相配的姑娘了。

  的确是个好样的!

  也不枉纳兰肃鸣这样处心积虑的将她迎为嫡福晋。

  瞧瞧这气势,竟比那些名门世家出身的贵女都还要盛上几分。

  眼瞧着女儿当真就要步出家门,想到明日会传出的流言蜚语,阙远山就想不顾一切地留下女儿。

  “站住!来人,拦住他们!”

  于是他冷声一喝,大手一挥,那些守在外头的看家护院就冲了进来,层层围住了阙飞冬一行人。

  阙远山向来最注重名声,既然女儿不给他留颜面,那么他也不会客气。

  “父亲这是打算下杀手?”对于阙远山的作为,阙飞冬一点也不觉得惊讶,她只是淡淡地说道。

  “为父只是想要留下自己的嫡亲儿子,又何来下杀手之说。”他冷然说道,就算要闹,也只能在自个儿家里闹,无论如何都不能闹到外头去。

  第6章(2)

  “咳咳咳……”

  突然间,外头传来了连续的咳嗽声,顿时穿破了屋里剑拔弩张的气氛。

  阙飞冬和闻曙舟皆用不可置信的眼光看向门口的方向,果真就见原本被阖上的大门被人推了开来,门外进来的赫然是被人抬着的恪敏郡王。

  阙远山一见来人,顿时头皮麻了麻,就连原本以为自己胜券在握的方氏也都愣在了原地。

  望着那微阖着眼,浑身似虚弱无力般斜倚在肩舆之上,一脸苍白的纳兰肃鸣,阙飞冬的心里一阵紧缩。

  他……怎么能来?!

  “咳咳哆……”望着眼前的一团乱,再转头看看闻曙舟怀里抱着的阙飞夏,纳兰肃鸣什么都没说,只是朝着阙飞冬招了招手。

  她抬眼望了他一眼,先是没有任何动静,随后却听话地走到了躺倒在肩舆上的纳兰肃鸣身旁。

  “倒真是……个没福气的……一进了郡王府就真的分走了我过多的福分,让我的病好了些……都能出门了……咳咳咳……”

  纳兰肃鸣的声音虽然虚弱,但字字句句却是人人都听了个分明,

  在场的众人无不一脸惊讶,便连盛怒之中的阙远山也和方氏对视了一眼,然而还没理清楚目前的状况,便听到纳兰肃鸣喊了一声——

  “阙大人。”

  “微臣在。”

  “用这阵仗对付本郡王的福晋,胆子很肥啊!”他的声音虽然虚弱,但昔日威势犹存,阙远山不过是个二品官员,听此责问自然汗流浃背。

  “郡王爷有所不知,是小女无状,硬是闯回家里,想要接走生了病的弟弟,那可是微臣家中的一根独苗,微臣只是心急罢了。”

  几句话轻描淡写地就把责任全往阙飞冬身上推去,阙远山想着,这恪敏郡王虽是位高权重,但总是要脸面的,断不会不管不顾的不讲道理。

  谁知道他话声才落,纳兰肃鸣便又质问道——

  “本郡王的福晋要带走亲弟,又有何错?”

  “可那是微臣的独子,她一个嫁出去的女儿……”

  “怎么,一个嫁出去的女儿,就管不得中毒的弟弟了?”见阙远山犹自不知死活地辩解,纳兰肃鸣冷不防地开口,声调依然虚浮,可是却让听者压力倍增。

  “胡说,小儿明明只不过是吃坏了肚子。”

  “吃坏了肚子死不了人,但他中了毒却是会死人的,阙大人好胸襟,为了自己的名声竟连儿子的性命都不顾。”闻曙舟冷冷的望着阙远山说道,阙飞夏是病是毒,其实很容易分辨,就不知阙远山究竟为了什么要这么睁着眼睛说瞎话。

  当然,阙飞夏的毒没有那么严重,至于他为何一口就咬死了阙飞夏中毒濒死,自是因为纳兰肃鸣的交代。

  只怕连阙远山都不知道,他早被绕进了纳兰肃鸣设下的套子,眼前这位的腹黑有时连自己都自叹弗如。

  打从他知道阙飞冬在阙家的处境之后,就一直盘算着要怎么将这姊弟俩给弄出来,如今娶了人家的女儿还不够,连儿子也要一并纳入自己的羽翼之下吗?

  “是生病,还是中毒,明早请太医看过后便能分晓,本郡王的小舅子由本郡王带回郡王府去休养,阙大人有意见?”他可以让家丁拦下自己的女儿,但难道还能拦下一个世袭的堂堂郡王爷吗?

  “下官怎敢有意见!”

  就算有意见,他也不会笨到在这个时候说,朝堂上有的是言官,大阿哥手底下不也养了好些,他向来是个知进退的人。

  而阙远山的目光带着恨意地悄悄瞧着自家女儿,果真是养不熟的白眼狼,还以为替她攀上了高门,会对自己有所帮助,他又想起前阵子大阿哥的有意笼络,他本以为自己的前程就要平步青云,可谁想得到,这个女儿竟丝毫不顾念自己的前程,还想将儿子中毒的事情闹出去。

  不只他心中暗恨,就连方氏心中也是一阵阵的恨竟高高堆起,今日她并无害人性命的意思,只不过想要拿捏阙飞冬为她办些事,谁知道阙飞冬却不管不顾地想要砸了阙家的名声和面子。

  冷眼迎着两人带着恨意的眼神,阙飞冬却无所畏惧,开口说道:“既然义亲同意了女儿带飞夏回郡王府医治,那我们就走了。”

  她抬脚走人,毫不迟疑,但走了几步又回头瞧了方氏一眼,终究还是什么都没说,如今的她只一心想快快带飞夏回郡王府,让闻曙舟好好诊治一番。

  出了阙府大门,阙飞冬跟着上了纳兰肃鸣的马车,闻曙舟则抱着阙飞夏搭上另一辆马车,寂静的胡同之中只有马蹄声哒哒响起。

  “别担心,飞夏不会有事的。”

  不同于方才的虚弱,纳兰肃鸣坐在阙飞冬的身侧,伸手将她的柔荑握在了掌心之中,出言安慰。

  虽说,他被她不久前那一番自以为是的话气得够哈,但他也没忘了她方才所受的惊吓。

  打她娘离世之后,她的一颗心就扑在了亲弟弟的身上,如今因为她的出嫁惹怒了继母,让她连下毒教训这种事都做得出来,也难怪她今日会不顾一切,便是与阙家闹翻都要将阙飞夏给接出来。

  “我知道飞夏不会有事!”

  自己的手被捏在他那热腾腾的掌心里,阙飞冬并不习惯这样的亲密,她悄悄地抽了抽,想将自己的手给抽出,可他却不许,她抬眸瞧了他一眼,到底没有坚持,只是尽量忽视那不断从他手里透过来的热度。

  阙飞冬从来不是一个笨人,一开始她的确气急败坏,在看到飞夏躺在榻上受苦之时,她甚至恨不得杀了阙远山和方氏。

  可后来,当纳兰肃鸣莫名其妙的出现,初时的惊愕与激动过去,她便有了心思开始捋顺所有事情,除了不能理解他为何亲自出现在阙家,他其余的安排,她大致都想清楚了。

  他与她同时听到了飞夏不好的消息,她只是心急如焚,他却已经在那短短的时间里安排好了许多的事情。

  闻曙舟的赶到、她的不顾一切,然后他的出现……这一切都在他的算计之中,而这样的算计,就只为了顺了她的心意,让她能够接走这世间唯一和她流着同样血脉的亲人,不让他再受苦。

  纳兰肃鸣自小便天资聪颖,才刚刚及冠就凭着自己的能力入仕,且他父亲早亡,毫无家族势力可以凭借,但他硬是在朝廷中得了皇上的青眼,并一步步将恪敏郡王府从一个将倾的状态重新扶持到如今的风光无限。

  “我担心的是……你今日这般出现,岂不坏了你的计划?”

  “计划?”

  纳兰肃鸣含笑地凝视着她,口中重复着这两个字,仿佛在思考些什么,态度有些玩味,一会儿之后才说道:“计划本该就是用来破坏的,再好的计划也永远赶不上变化。”

  听了他那绕口令似的话,阙飞冬微微颔首,要说心里不感动是骗人的,以他的身分地位,压根就可以不理会自己这个身分低微的冲喜福晋,更别说为她坏了自己的计划。

  那胸有成竹的模样让阙飞冬有那么一瞬间竞然瞧得忘我,只能痴痴地仰望着他,不知道该说什么。

  满意的享受着阙飞冬那带着一点崇拜的眼神,但纳兰肃鸣可没有忘记不久前她那番什么会自请下堂的浑话,帮她救回小弟是一回事,但算账又是另一回事。

  “不过……我想,咱们该来谈谈你今儿离开郡王府前和老祖宗及我娘说的那番话是什么意思?”

  “什么?”见他突然敛了笑容,阙飞冬心中有些遗憾地叹息一声,脑袋瓜子也还没转回来。

  “别装傻充愣,什么叫做你会自请下堂,让我再娶,断不会让郡王府有一丝为难?”

  虽然不是听到的当下,但此刻回想起她说出此话时的坚定神情,他心里就没来由的蹿起一阵阵火气。

  她竟然以为自己娶她不过是权宜之计,还很大方的说出等她没有用处以后,愿将郡王福晋的位置拱手相让!

  他这么机关算尽,不惜将自己的祖母、母亲和大计都绕进了这个计划里,好不容易才将她明正言顺地娶了进来,谁知成亲第一天,她就已经打算自请下堂、拱手相让!

  这到底算什么?

  纳兰肃鸣冷着一张脸,一双黑眸阴森森地暗着阙飞冬,瞪得她一头雾水,满脑子的莫名其妙。

  “意思就是,我知道自己的身分配不上你,也知道你娶我进门不过是权宜之计,所以……”

  虽然不懂原因,但阙飞冬很明确的知道他正在生气,而且还气得不轻,与方才那一脸温柔的模样大相径庭,所以她说起话来有些小心翼翼。

  而她的小心翼翼瞧在纳兰肃鸣的眼里,更像是在他的怒火里浇了一桶油。

  “谁告诉你这是权宜之计的?!”他咬牙切齿的问道,只觉得自己手痒得很不得把她掐死!

  “这不是很简单的道理吗?我的身分配不上你,既然你好端端的,病重冲喜不过是你暂避锋芒的由头。”

  “你觉得自己是个幌子?”纳兰肃鸣忍着气再问,语气似结了冰般冒着寒气。  “是啊,不然你又何必冒着被拆穿的危险来替我解围呢?别担心,我会配合你的,你不用做到如此地步。”她皱着眉头,表情很是不解。

  因为看多了她爹那样自私的男人,再想到她娘在她爹身上受过的心酸苦楚,阙飞冬已经不似她这个年纪的小姑娘般,对着真情还有憧憬。

  她想事情时,一概先衡量利弊得失,因此一知道纳兰肃鸣的病是装的,她就很自然的考虑起自己在他的计划中是什么样的角色,并做出应有的响应,所以她对于纳兰肃鸣会不惜计划失败也要来帮她的行为,分外不能理解,更不敢去思考他有一丝喜欢自己的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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