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绢的翻译工作进行得很顺利,而蒋昊的工作和往常一样,不需要人费心,这是当然的喽,他老早说过,他是很有能力的男人。
他对她一天比一天好,好到……除了脸红,她不知道还有什么更好的形容。
对啦对啦,他是个很能够让老婆“幸福”的男人,说什么他只对她一个人做过这种脸红心跳的事,偏偏技巧又高超得莫名其妙,都不知道信他还是不信他好。
每每她露出质疑眼光时,他就忍不住大笑说:“我要说几百次你才记得住?我是很有能力的男人。”
瞧,是不是屌到让人讨厌?偏偏啊……她讨厌不了他……
他在的夜里,她不再吞安眠药,有他,她就能一夜无梦好眠;他在的房子,明明是大得不像话的百多坪,却热热闹闹,寂寞自动撤离;有他在身边的她,变得温暖娇美。
他不必汲汲营营,她就急着推翻自己的论点,她开始相信爱情、信任爱情,开始愿意把爱情当成生命的重点课题。
“想什么?”蒋昊从身后搂住她。
她正在插花,是阿凯用宅急便送来的长茎玫瑰“他爱我”。
“认得它吗?”她把除了刺的玫瑰递给他。
“他爱我?”
她笑出纹路,淡淡的纹路在额间,一道道贴上幸福标签。“嗯,单办玫瑰,阿凯寄给我二十二朵。”
“他要和你双双对对?”蒋昊脸色骤然转变。
“你知道二十二朵玫瑰花的花语?”她讶异。
他不语,她转过身,面对他,“怎么了?”
“我在想,可不可以申请戒护令,让阿凯不准出现在你身边五十公尺内。”
“你在说什么啊!”她大笑。
“看不出来吗?我在嫉妒。”
“为什么,他祝福我们‘双双对对’,有什么好嫉妒的?”
“我们本来就是双双对对,不需要他祝贺。”
他抽走两朵,剪得短短的插进一个水晶杯里,注满水,递到她面前。“好了,现在我们有一个‘你侬我侬’,和……”他指指她瓶里的二十朵玫瑰。“此情不渝。”他就是不要顺阿凯的意。
话说完,换他对着她大笑,她被笑得满头雾水。
“怎么了?”
“爱情让人幼稚。”他指自己。
听见他的话,杜绢也跟着笑。对啊,那么稳重的男人怎会说出这么幼稚的话,果然吧,爱情不是好东西。
才笑完,蒋昊又突然叹气。
“又怎么了?”杜绢看着他,他今天不对劲。
“我对你没把握。”
蒋昊勾起她的下巴,不知为什么,越是幸福,他就越担心过去跳出来为难,也许患得患失也是爱情的一个阶段。
“为什么?”
“如果我做错事,你会无条件原谅我吗?”
“如果知道是错的事就别去做,何必先做了,再来担心别人原谅不原谅?”果然幼稚得很,这种话不该出自强人蒋昊之口。
“如果你突然发觉我曾经是杀人犯,还愿意跟我在一起吗?”
这种假设问题不都是女生才会问的?杜绢笑笑,不以为意,跟着他胡扯下去。“会严重到连累我被抓去关吗?罪名是窝藏逃犯。”
“不会。”
“那你会凶性大发,半夜拿刀来磨我的脖子吗?”
“不会。”
“那么……我愿意跟你在一起,前提是你要像现在这样,对我很好很好。”
他吸气,把她紧抱在怀里。“我会对你很好、很好,你可不可以彻底忘记以前我对你的很坏、很坏?”
“我早就忘了。”那个希腊新郎、那个把人丢进浴缸的坏男人,三百年前就遗失在她的记忆匣中。
“假如你哪天想起来呢?”
“那就罚你说一百句、一万句甜言蜜语,让足够的甜蜜驱逐恶劣记忆。”
“有用吗?”
“有用。”
“好,我会记得试试。”
蒋昊拉她进客厅,他坐下,把她拉坐在自己膝间。杜绢有点羞赧,但没挣扎,因为他说过,她必须习惯夫妻间的亲密。
“你和阿誉见过面了?”他问。
“对。”
“你知道他在哪里?”
“不知道。他还是不跟家里联络?”
“对,他太任性,把公事一丢就跑掉。”
“他这样让你很忙吗?”
“忙坏了,我从美国带回来的那些人直喊吃不消,说继续下去,就要集体回美国,留我自己孤军奋斗。”
“可是,我觉得你应该让阿誉任性这回。”
“为什么?”
“你知道天晴的故事吗……”接着,杜绢说了商天雨的故事,那个叫跳跳的小女生,眼睛看不见了,不急着找医师,却急着扮演蒋誉的青鸟,这样的女孩,蒋誉若不懂得把握,未免太笨。
这是她第一次担任嫂嫂角色,为小叔说话。
蒋昊点头。“这些事,我们不知道,我只知道阿誉在乎那个女孩。”
“他从不对任何人讨论自己的感情,他用很拙劣的方式去疼爱天雨,但我知道,他对她是真心的。”
“不要再说下去了。”他突然阻止她。
“为什么?”
“我又要嫉妒了,没事你干么那么了解阿誉?”没办法,不是他幼稚,而是爱情催促他幼稚。
“我当了他三年秘书,没有人可以接受他的臭脸,只有我有本事忍受。”对于这点,她相当自豪。
“以后,你不要去忍受他的臭脸。”
“为什么?”
“因为你是他嫂嫂,辈分比他大,只有你摆臭脸给他看的道理,没有他摆臭脸的资格。”
“对耶,我怎么没想到,我记住了,下次见到他,我会跟他提醒。”
她笑脸迎人,甜甜的笑,甜得像当年那个什么事都不懂的小女生。
冷漠从她身上褪色,她一天天恢复白雪公主的清纯。是啊,这样的杜绢才是他认识的那个。
“阿绢,如果我打电话给阿荣婶,跟她要葡萄酒,她会不会给我?”
那次之后,他又陪她回家两趟,他帮她把树屋重新整建,杜绢才知道,他和爸爸一样,是盖树屋高手;他去给爸妈上香,对他们说千百次对不起,并发誓会一辈子对她好。
阿荣伯还是给他摆脸色,连吃饭都不叫他,阿荣婶客客气气的,和他保持距离。舅舅、舅妈则对他好得多了,舅妈偷偷告诉她,“你知道为什么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有趣吗?”
她不懂。舅妈解释,“如果不多疼疼女婿,万一女婿在看不见的地方虐待女儿怎么办?”
于是她懂了,舅舅、阿荣伯都疼她,只不过疼的方式不一样。
“我想……不会。”杜绢实话实说。
“那你去要呢?”
“怎么突然想喝葡萄酒?”
“我想把它企业化,上次我喝了一点,觉得不比法国品牌差,如果我们将它建立品牌,藉着这次旅游业的行销,和‘他爱我’一起卖到全世界呢?记不记得,这次的行销主题是爱情和婚礼?”
果然是商人,什么东西都可以赚钱。
“不知道,这件事应该由你去说服阿荣伯和阿凯,我猜他们会感兴趣。”
她心知肚明,他想和她的家人建立交情,他宠她,连带宠上她的家人。
“真的吗?那我让人做出企划案,你邀他们来台北,我们介绍他们和我爸妈见面。”
“好,所以你打算告诉你爸妈,我们的婚礼要算数了?”
“我们从头到尾都没想过婚礼是演戏,只有你这样认定而已。”
他的爸妈多中意她啊,要是不中意,就不会在三年前想尽办法把她安排到阿誉身边,他们有错,错在配对,不是识人眼光。
“那好,我马上打电话给他们……”
“不,等企划案出来再打,现在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什么事?”
“你说呢?”
才说着,热热烈烈的吻就盖了下来,一出手便攫取她的灵魂,这个让老婆很幸福的男人,又要用尽手段让老婆幸福了。
关门、关门,不相干人等,非礼勿听、非礼勿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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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绢在稿件上贴满便条纸,上面写满附注,一面把稿子上的字句逐一打进电脑里,一面修改不足之处。
没有便条纸了?她翻遍桌面……蒋昊那里会有吧?!
她进书房,坐在高大的椅子前,打开抽屉,没有、没有……没……咦?这是什么?
她的目光被一个木盒子吸引,那是个欧风木盒,胡桃木的盒面上彩绘着锦簇花团,盒子边缘,镶着银丝。
很漂亮,她拿起来,细细抚摸着上面的刻纹。
里面是什么东西呢?这么宝贝。
不应该打开的,那是蒋昊的隐私,但好奇心勾引着她,让她在几度犹豫之下,还是打开了木盒。
盒子并没有上锁,里面摆了许多封信。
好熟悉哦,浅蓝的信封、浅蓝色的……她受到蛊惑了,轻拿起信封,打开。
信封里面是一张贴着菩提叶脉的卡片,卡片上有几行字。
春天让大地变美,而爱情让人们变美。
美丽的大地需要鲜花点缀,而沉溺爱情、情不自禁的男人,需要十三朵玫瑰。
那字迹……杜绢的呼吸骤然加速,心跳狂奔,她不明所以地恐慌着,颤抖的手抽出另一张卡片。
任何幸福,都不会十分纯粹,多少总会掺杂一些悲哀。
但爱情总有本事让悲哀变得甘之如饴,所以我甘心在酸酸的爱情里盲目追寻。
一个场景跳出,女孩撒娇地拉着蒋昊的手,甜甜的声音问着,“阿昊,爱情是甜蜜还是辛苦?”
杜绢惶惶然,她无法不读卡片、无法把视线从那些熟稔的字迹间移开,但不好……这样非常不好……
真的不好……快点把东西塞回去,假装没有这回事,赶快闭上眼睛,假装这些东西很陌生……
在“假装”问,她又抽出另一张卡片——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
纵我不往,子宁不嗣音。
(挫折+沮丧)×不满÷自怨自艾
为什么我的爱情是单轨道?
只有我通往你的方向,却当不了你的终点目标。
更多场景跳出来了。
蒋昊的房间里,有玉兰花的香味。他低沉的声音轻问:“喜欢一个人,你可以做到什么样的程度?”
他的吻、他的爱抚,他无节制的欢爱……
想起来了!她终于想起那些刻意被自己隐埋的故事,她终于串起梦境里的点点滴滴——
晚上十一点,杜绢站在蒋昊家外墙,背靠着冰冰凉凉的墙面,瑟缩。
她站了很久,久到双脚发麻,久到她开始猜疑,妈妈才是对的,她果然无知,她终究太年轻,看不透男人的心。
这个地址,会不会只是蒋昊敷衍她的?他在离开小镇那天,就亲手为两个人划下句点?他不想和她有后续……
猜忌困惑着她,她在路灯下来回徘徊。
如果这里只是谎言呢?如果他从来就不想和她有牵扯呢?如果从头到尾只是她的一相情愿呢?
她累垮了,却坚持站直身子,挺着背,好固执。
蒋昊的车子终于出现,她僵硬的脸庞露出一丝笑颜。那是她看过几百次的车子,正缓缓往街道这头开来。不过是一个车影,她便迅速丢掉猜忌,心底再度燃起熊熊希望。
瞧,阿昊没骗她,他想和她继续,他没有敷衍、不想对她划下句点,她不是一相情愿啊。
车子停下,她朝车子跑去,没想到车里下来的是两个人——阿昊和莹青姊。
很晚啦,茔青姊来这里做什么?这里不是图书馆、不是电脑教室,更不是学校宿舍,她没道理出现啊。
她没料到的事一件件飙出笼,莹青姊才刚站稳,下一秒,她就勾住蒋昊的脖子,送上叫人害羞的法式热吻。
杜绢死盯住他们,紧捣住的嘴发不出半点声音。他们怎么可以?禹升哥呢?他们的三角关系被打破了吗?
“我爱你。”莹音突如其来的大嗓门吓到杜绢。
不可以,莹青姊不可以爱阿昊,她已经付出一切证明她爱阿昊,她和阿昊有了小孩,他们之间必须走下去啊!
她向前奔跑,追着蒋昊的方向跑去,她跑得很急,生怕速度不够,爱情就要烟消云散。
“我也爱你,从第一眼看见你的时候,就爱你。”蒋昊低醇的嗓音回答。
她骤然停下脚步。她还是……慢了一步……
太慢,不管她跑得多用心认真,终是太慢。
她爱他、他爱她,他从第一眼看见莹青姊就爱上,而莹青姊,百转千回之后,发现那人在灯火阑珊处。
他们的爱情,在很久以前就序幕拉起,而她初来乍到的爱情,怎能和他们相敌?
“太好了,我爱你、你爱我,我们明天就去结婚,当当当当……”莹青哼着结婚进行曲,笑容可掏。
“不行。”下意识地,杜绢插进话。
听见声音,蒋昊回头,看见她,满脸讶异。“你怎么会来?”
“我不能来吗?”她的口气很坏,这是第一次,她对他不友善。
蒋昊没回答她,打横抱起莹青,丢给杜绢一句。“有话进来说。”
怀孕的是我,为什么是莹青姊占据你的怀抱?为你付出一切的人是我,为什么你爱的是她?为什么我为你失去母亲、失去所有,你却想和她走入礼堂?
一句句的为什么、一声声的怨怼,她的苦闷……他彻头彻尾都看不见。
她该嘶叫的,该疯狂的把他胸前的女人扯下来的,可是她什么都没做,只是合作地跟在他们身后进屋。
“不可以后悔哦,我们要结婚。”莹青勾着蒋昊的脖子,又是一记响亮清脆的亲吻。
她喝醉了,醉得看不见杜绢或其他人,她吵着嚷着,要蒋昊哄。
“好,我们要结婚。”蒋昊哄她,哄得不遗余力。
“不可以后悔。”她的手指在他胸口画圈圈。
“我不会后悔。”如果她清醒也不后悔的话,他没道理后悔。
“我们什么时候结婚?”她闲着没事干的手捧住他的脸,额头与他相对。
“明天。”
“我要穿白纱、要戴上最华丽的珠宝,我要当全世界最漂亮的新娘!”
“好,你会是全世界最漂亮的新娘,我会给你五十七朵玫瑰,让所有人都知道新郎官‘吾爱吾妻’。”
杜绢的心碎了,苦涩一分分冒上来。他居然知道五十七朵玫瑰的花语是吾爱吾妻?在爱莹青姊这件事上,他真是卯足全力。
他们的对话像重锤,捶上杜绢的胸口。不痛,因为那个早已经破了、损了、残了的心脏早就不在胸中。
进客厅,蒋昊打开电灯,他对杜绢说:“你坐一下。”然后抱着莹青进房。
可是她不只等一下,她等了很多下,多到疲惫的她几乎睡着,要不是心太痛、要不是一闭上眼就看见母亲的哀恸,她真的会睡着。
她蜷缩起身体,在大大的沙发里,缩成小小一团。才秋天啊,怎么会这么冷,是什么样的天气,让她冷进骨头里?
终于,她等到蒋昊,他的疲倦不比她少。
今天很难熬,莹青和禹升之间出问题,禹升的女人缘把原本幸福快乐的一对弄得鸡飞狗跳,他只是想主持公道,却引发了禹升的不满,两个人的问题连他都牵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