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番话说得合情合理,也顺势将厉天行方才的话给推个一干二净。
听见他的话,厉天行唇角淡勾,在洪俊启即将阖上房门之前,清冷的嗓音才徐然又扬,“我可不是在说笑,大夫治病都需收取诊金,而我身为鬼医,诊金自然较他人昂贵许多。”他收回手,不疾不徐的接着说:“我想,你并不晓得我为你们大小姐医治的诊金为何,不打紧,我现在告诉你,我要的不多,仅有两样,那便是周紫芯这个人,还有……”
眸色转而冷冽,他露出饱含冷意的笑容,“整个周府。”
洪俊启脚步一顿,从容神情在听见最后一句话后倏地一变。
“可恶、可恶!一见漂亮的姑娘就性情大变,凶啥凶呀?好好讲不成吗?干么这么大声,我又不是聋子……”严喜乐忿忿不平的拔着地上的杂草发泄,嘴里不停咒骂那见了美色就失魂的混蛋男人。
想到厉天行凝望着周紫芯的眼神,她胸口就像是有颗大石压着,沉甸甸的感觉让她心头难受,却又不知如何舒缓,只能更加卖力的拔草。
“严姑娘。”
突如其来的叫唤吓得严喜乐连忙扔下手上误拔的红花,心虚的回过头,“谁、谁呀?”目光对上来人,她马上架起防备,警戒的问:“洪总管,有事吗?”
厉天行警告过她离洪俊启远一点,最重要的是,绝不能与他单独相处。
偏偏这四周半个仆人都没有,就连原先待在凉亭的小杰与媛媛也不知跑哪去,害得她只能尽量和他保持距离。
“没事,只是有些事想请教严姑娘。”他笑容和气的说着。
他有礼的态度让人很难拒绝,更何况严喜乐压根不懂厉天行为何要她离他远一些,于是她勉强扬了扬唇,“你太客气了,我没什么能让你请教的。”
洪俊启没理会她的推托,迳自问下去,“敢问厉大夫成亲了没?”
“成亲?”她错愕的怔住,并不是讶异他为何有此一问,而是讶异这个……她从来没想过的问题!
厉天行成亲了吗?他从没说过,但……他、他也从未说过他没娶妻呀!
心脏因为这个可能性蓦地一揪,她脸色泛白,悬在唇边的笑险些挂不住,“我……我不清楚,他从没说过……”
“这样呀……”洪俊启神情微变,但很快又恢复正常,淡笑道:“若是没有那自然好,我们周府好歹也是繁城第一首富,大小姐又是繁城第一美人,不知多少皇亲贵族抢着提亲说媒,若是让大小姐屈就二房是绝不可能的事,别说是咱们二夫人不允,对过世的老爷也不好交代呀。”
他的话让严喜乐听得一头雾水,攒起了眉。“你说这话是啥意思?一会儿问厉天行娶妻没,一会儿又说什么二房不二房的,你究竟想说什么?”
听见她的问话,洪俊启似乎比她还困惑,迟疑了一会才缓声道:“怎么……严姑娘不晓得厉大夫打算迎娶咱们大小姐这件事吗?”
他的话宛如五雷轰顶,轰得严喜乐整个人僵成石块,脑袋一片空白,耳里鸣声不绝,再也听不见他接下来说了些什么。
厉天行要娶妻?要娶小杰的姊姊?娶那个大美人周紫芯?
“……严姑娘?严姑娘你有听见我说话吗?”洪俊启一脸担忧的唤着,心中却是一阵狂喜。
想着方才在大厅,厉天行对她特别的看顾以及她现在的反应,他唇角不免微微一扬,打从心底愉悦不少。
看来他无意间挖到了一块宝。
就在两人各怀心事,默然不语的时候,紧闭的房门终于开了,厉天行缓缓迈步而出。
洪俊启率先迎上前,忧心直问:“厉大夫,我家小姐醒来了吗?她的病……”
厉天行薄唇微扬,告诉他一个天大的“好消息”,“她病得很重,就连我也没把握能将她治好,但是……”
一句但是让心里欣喜若狂的他连忙又问:“但是什么?”
“除了我之外,有个人有十足十的把握能救她。”
十足十这话就像一桶冰水,浇熄了洪俊启满腔欣喜,可即便是心慌意乱,他仍然露出安心的笑容。
“太好了,小姐有救了……”他略垂的双眸闪过一抹狠厉,快得没让任何人察觉。“敢问厉大夫,那位高人是……”
不能让那人进周府,他得早一步除去后患!
厉天行不答,话锋一转,“你们夫人回府了吗?”
洪俊启暗自咬牙。这人果真不是个简单的人物,看来应当是给他看出了端倪,否则怎会如此防备?
“夫人应当快回府了,厉大夫,您还没说那人是……”他问得有些急切,就像是个关心自家主子的忠心仆人。
薄唇微勾,厉天行仍是没回答,迳自来到严喜乐面前,但在看见她白惨惨的脸色时,眼色倏地变得凌厉,朝洪俊启射去。
凛冽目光猛地袭来,那眼神似冰却又燃着熊熊怒火,让见过世面的他也不由得心头一震,不自觉向后退了一步。
“楚天凛,”在他尚未由那像是会噬人的目光中回神时,厉天行忽而咧开一抹恶意的笑容。“那人便是毒阎罗,楚天凛。”
“你、你说什么”严喜乐惊愕不已的看着正执笔不知写些什么的男人,心脏因为他方才的话,益发剧痛。
搁下笔墨,厉天行探手便要扣住那张惨白的小脸,“怎么了?脸色怎么这么难看?”
她赌气的别开头,不让他碰。“你说你要搬去和周紫芯同住?”
“是。”他摺起信纸,招来信鸽,绑妥后便将信鸽从窗外往上抛去。
“为什么?”心阵阵的抽搐,一波波的疼痛让她难受极了。
他怎么可以……怎么可以娶别人
她低落的声嗓,让厉天行面无表情的俊颜缓缓勾起一抹笑,“你不高兴?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杏眸闪着水光,严喜乐的语调开始变了,“你……你可恶!怎么可以娶周紫芯怎么可以和别人同床共枕既然如此……既然如此你又干么要亲我……”
泪水终于滑落,一颗接着一颗,就像断了线的珍珠。
“呜呜—你这个讨厌鬼!怎么可以随便、随便亲人家……亲完了又不算数,一见到漂亮的姑娘就见异思迁,你这个……这个大混蛋!呜哇—”
在她终于搞懂一个男人亲吻一个女人代表何意时,他却要娶别人……他怎么可以这么可恶
“是谁跟你说我要娶周紫芯的?”
他当然知道是谁同她说的,就算不知,他也不在意,他在意的……是她那痛苦的神情与一句句的指控。
她哭成泪人儿的模样引起了他的兴致,揽过她的腰,将她抱在腿上,他轻声又问:“就算我真要娶周紫芯又如何,你在哭什么?”
“呜—我不知道啦……”她可怜兮兮的哭道,脸上写着似懂非懂的情感。若是她知道自己在哭些什么,就不会如此难过了。
见状,厉天行左胸涨满无法言喻的欣喜,因为她那饱受折磨的模样。
她愈哭愈伤心,他的薄唇却愈扬愈高,最后,忍不住低声笑了出来。
听见他的笑声,严喜乐一时间忘了哭泣,旋过头来看他,一见那迷人的笑颜,揪在一块的心顿时像是解开了似的,怦怦、怦怦的乱跳一通。
她小脸飞红,傻傻的问:“你、你笑什么?”
好可恶!他为什么要笑得这般好看?好看到让她的心又开始不听使唤……
第9章(2)
厉天行没回答,噙着笑轻轻在她嘟起的红唇上烙下一吻,揉着她的发,嘶哑低喃,“傻丫头……”
“别叫我傻丫头!”回过神,她又羞又恼的抵住他的胸,不让他的欺近扰乱自己的思绪,“还有,以后也不准你再亲我,否则—”
厉天行浓眉一挑,没让她把话说完,大掌便扣住她的颈后,倾身又给她一记炽热狂野的吻。
他的舌尖撬开她馥软的馨唇,霸道的缠上丁香小舌,狂野的卷弄、勾吮,吻得她浑身酥麻,再也说不出任何不动听的话,只能瘫软在他怀中。
“否则怎样?”沉嗓因欲望的灼烧变得更加低沉,霸道的吻变得绵长,柔情似水的啄着她的睫、她的鼻、她的唇。
她身上仿佛因为他而引燃了火焰。严喜乐双目迷蒙,整个人像被火烧般难受,然而最难受的,还是她的心。
一思及他也会像现在这样亲吻周紫芯,她胸口一窒,双手奋力一推,却无法将他推动分毫,最后只能气恼得抡起粉拳往他身上捶,杏眸又沾了泪。“你可恶、可恶!怎么可以把人家的话当耳边风?怎么可以这样欺侮人……呜~”
“别哭。”厉天行抹去她的泪,沙哑的说:“我没要娶任何人。”
就算有,那人也不会是别人,而是她这又笨又可爱的蠢丫头!
“呜呜~没错!你就要娶别人了,怎么还可以亲我?你简直是欺人太、太……你方才说什么”泪水蓦地一止,她瞠大双眸,不敢相信的盯着他瞧。
厉天行暗自叹息,有些挫败的重申,“我说,我没要娶任何人。”
“可……可、可是洪总管说你……”她将在花园里洪俊启同她说的话重复了一遍,就连当时她以为自己没听进去的细节也一一道出。
“你分明就要了周紫芯当诊金,刚才你还说要搬去她房里和她一块住,这等于是坏了她的名节,你岂能不娶?”
“这么说来,我不也非娶你不可?”该亲、该抱的,他可没对她少做过。
俏脸一红,她呐呐道:“别、别又扯开话题……你究竟是不是要娶周紫芯?”
“我说了没要娶任何人,”他啄了下她粉嫩的脸颊,耐着性子解释,“我是要周紫芯,但可没说是‘娶’。”
这一说,严喜乐更加难过了,“你不娶她,那究竟想干么?要让周紫芯同我一样当药僮?”他的身旁若多了如花似玉的周紫芯,那她算什么?
“我不需要药僮,我这么做自有打算。”他低声又道:“周紫芯是被人给下了毒,你想周二夫人怎么可能真会让我替她医治?若我不这么说,要如何支开周府的人?再来,我是说我要搬到周紫芯居住的秋棠阁住下,并不是说要和她住在同一间房。”
听完他的话,严喜乐小脸倏地爆红,这才晓得自己闹了个大笑话,“所以……所以你并没有要娶周紫芯?”
他轻点她的粉唇,当作回答。
“也没有要和她住在一块?”她小心翼翼地再次求证。
“没错。”
听他这么说,严喜乐那颗揪了整日的心才终于放松,破涕为笑,“你早说嘛!害人家误会了。”
见她像是要飞上天般的欣喜,厉天行戏谑的问:“你就这么喜欢我?”
“谁、谁……谁喜欢你了”听他这话,她的脸一路红到耳根去,整个人艳得就像朵盛放的桃花。
这时门外突然传来细微的声响,让正要答话的厉天行双眸一凛,笑意也倏地隐去,厉声问:“是谁在门外?”
门外的洪俊启动作一僵,没想到他有如此高的警觉性,顿了一会才扬声回答,“打扰厉大夫歇息了,二夫人有请,劳烦厉大夫移步前厅。”
“我稍后就到。”他冷声说着,直到门外足音远离,寒冰般的面容才又缓和下来,“你和我一块去。”
脸上热度尚未消退的严喜乐一听,马上拒绝,“我这副模样要怎么去呀?还是不去了,你自个儿去吧。”她脸红得像猴子屁股,能见人吗?
他浓眉一拧,“我说过你不能离开我身边半步。”
“之前还不知道是谁将我赶出门外,那距离可不只半步呢,你现在才想起这个约束会不会有些迟了?”她翻了个白眼,神色不驯。
哼!她可还记恨着他对她凶呢。
“你该知道我会这么做是有原因的。”这丫头竟敢顶嘴?看来他不好好的“教训”她一下,她是不会学乖的。
“我当然知道。”小手一伸,她紧急捂住又靠过来仅离自己一寸的俊脸,“别闹了!你快去,我去找小杰他们,不会乱跑的,就这样了,等会儿见。”
说完,她迅速离开他的怀抱,头也不回的往门外跑去。
看着她翩然离去的倩影,厉天行若有所思,下一刻立刻由怀中拿出一颗几近透明的药丸,屈指往她肩头一弹。
在确定那药丸一碰上她衣领便化成一道白烟,将她整个人包覆住后,他才站起身,往前厅走去。
光是看见那背影,厉天行就能笃定,眼前的女人就是盘旋在他心底十数载的身影。
“夫人。”他唤道,一向波澜不兴的语调变得更沉更冷。
听见叫唤,王丽芸旋过身,一见到站在眼前的男人,她脸上优雅的笑容顿时一僵,端在手上的瓷杯更是自手中滑落,匡啷一声,碎了一地。
“你、你……”她活像见鬼似的,双眸瞪大,满脸恐慌的瞪着他。
厉天行讥诮掀唇,冷冷道:“好久不见,夫人—不,或许我该唤你一声……二娘?”
“你、你在说什么?我……我听不懂!”王丽芸颤抖着声,情绪因为他一声二娘变得更加紧绷,双腿险些就要软倒在地。
怎么可能他应该早死了,怎么可能会出现在这
“听不懂?”他缓缓朝她走近,双眸凌厉得像是能杀人。“无妨,我不介意提醒你。”
他将十多年前的往事娓娓道出,说得像是他人悲惨的故事。
眼前的女人,曾经是他最信任也最依赖的女人—王梦秋,他的二娘。
他的娘亲为了生他而难产过世,王梦秋是爹在他十岁那年迎娶进门的二房,成了他的继母。
厉家并非像周府这般大富大贵,但遭遇了同样的处境,王梦秋进府不到一年,他爹便因急病而死,而他……
王梦秋如愿夺得厉家的财产后,没忘了该斩草除根,她带着他,走了好远好远的路,到了一处悬崖。
一直到那时,他还傻傻的相信她,相信她会做到对爹临终前说会好好照顾他的承诺,只是他没想到……她会狠心的将他给推下断崖。
只是他命大,掉落万丈深渊,竟奇迹似的大难不死。
但没死成未必是件好事。
他无依无靠、浑身是伤,没有人愿意帮助他,没有人愿意给他一口饭吃,就在他以为自己要这么死去时,他的师父出现了,领养了他、教育他,造就了今日的鬼医,也让他能再次见到这个以为再也不会相见的歹毒女人。
十多年前,她夺了厉家的一切,包括他爹的命;十多年后,她仍干着相同的勾当,她的那双手……早已不知背负了几条人命!
“你……你认错人了,我不是……我不叫王梦秋。”王丽芸粉嫩如双十少女的脸蛋惨白一片,说出的话一点说服力也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