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猫空。”
田玲玲咦的一声，那不是她姊姊最爱的地方咩？
想了想，又凑到田珊珊耳边说，“不行，这次我要给他加三十分。”
“为什么一次加到三十分？”
“他不是在国外长大的，哪会听过猫空，一定是你跟他提的，那你想想看，是什么时候跟他说过，‘我好喜欢猫空哦，那边的星星很漂亮，在那样的景色下吃饭很浪漫，有机会的话真想跟你一起去……’七八年前的事情了对不对？现在居然还记得，当然值得三十分。”
田珊珊心中一动，忍不住从照后镜看了雷竞一眼，真没想到有一天会是他带她去猫空。
“对了，姊姊说你想重新开始，是真的吗？”
田珊珊大惊，拉了妹妹一下，“田玲玲！”
“这种事情本来就要问清楚啊，你们不累，我看了都累了，爱情需要坦诚相对，而不是你猜我猜的。”
“但你这样问，太……”
“太棒了对不对。”
“欸，不是……”
“好啦，我接受你的感谢，你就不用不好意思了。”
雷竞听到她们姊妹俩在后面低声交谈，坦白说，心里还挺感谢那位妹妹如此开门见山——他其实很愿意回答所有的问题，让他不知道该怎么办的是田珊珊连问都不问。
“雷竞，你是真的那样想吗？”
“你不用理她。”
“没关系。”雷竞一面开车，一面说，“我是。”
“我们姊妹只差一岁，从小就无话不谈，心有灵犀的程度媲美双胞胎，所以，我很想知道，经过了这么多年，你到底还喜欢她哪里？”
后面传来田珊珊虚弱的声音，“你真的不用理她……”
“如果说，我喜欢她的美色呢？”
田玲玲很不给面子的笑了，“姊，他有幽默感耶，我要加五分。”
田珊珊已经对眼前失控的状况感到绝望，于是干脆自暴自弃——她没有发现，她刚刚上车的忐忑不安已经消失，现在的她心情十分放松，靠着妹妹的肩膀，心想，随便了。
“我跟你姊姊一直很有话讲，我们喜欢老电影，旧餐厅，喜欢中古欧洲的设定更甚于科技背景，一起走过街道，当我说‘看那边’的时候，她会知道我在惊喜什么，在纽约的时候，我们最常去的地方是中央公园，或者沿着东河散步，喜欢海边多过第五大道，喜欢歌剧多过当红艺人的演唱会，她是我生命中第一个和我如此契合的女人，也是唯一的一个。”
雷竞说得那样自然，以至于田珊珊居然觉得有点害羞——那天当他一本正经的问着能不能从头开始时，她并没有太大的感觉，反而是现在，听他说起为什么喜欢自己，竟有了一丝心动。
“可是就像你说的，我姊喜欢那种古朴的情怀，所以，她不懂名牌，也不懂时尚，什么设计概念，珠宝名品，都在她的喜好范围之外，比较可以的应该是艺术方面，但艺术在上流社会中所占的也只是一小部分，简单来说，她绝对是个不及格的豪门媳妇。”
“我没有要她成为豪门媳妇，以后，她只需要当我雷竞的妻子，不需要当宴会中的雷夫人。”
田玲玲喔的一声，“那你的家人……”
“他们现在可以理解了，也尊重我的意愿。”
“但你工作很忙吧，听我姊说，一天到晚飞来飞去，几乎居无定所，这样子根本没有时间相处，不要说在一起了以后，我姊还是一个人。”
“以前是因为就算有假期，也不知道该做什么，所以干脆不休假，现在的话当然不一样，这几年我累积下来的假很可观，这阵子我都会待在台湾。”
“那过一阵子呢？”
“其实公司一直有在考虑亚洲市场，我已经申请主导这边的业务，基本上应该没问题。”
“那就好。”
田珊珊刚刚开始还觉得玲玲有道理，她问的也的确都是自己内心的疑问，可后来越听越奇怪，什么豪门媳妇，雷夫人，家人可以理解，申调亚洲，怎么讲得好像他们要结婚了一样啊？这样发展下去不太对，可她一开始就没有很积极的讲话，现在再插嘴好像也有点怪……
第8章(2)
车子停了下来，猫空到了。
田珊珊下车，看到满天星斗忍不住深吸了一口气——自从生小正棋之后，这还是她第一次到郊外，春天的夜风真舒服。
雷竞走到她身边，“夜景真的很漂亮。”
“是吧。”
田玲玲笑咪咪的走过来，“未来姊夫，最后一个问题。”
“未来姊夫”这四个字让田珊珊大冏，但却让雷竞心情大好，她们姊妹情深，田玲玲这一票很重要。
“我姊很想知道你转变的原因，不过这问题太私人了，不用跟我讲，只要跟她讲就好了。对了，我刚刚要孙国威来接我，晚餐你们两人自己去吃，要好好沟通哦。”
田玲玲接着又在自己姊姊耳边小声说，“只准问这问题，不准纠结他去年不肯相信你。”
田珊珊抗议，“为什么不能？”
“因为那是人之常情，不能怪他，想想，如果几年前孙国威嫌弃似的离开我，过几年等我发达了，又跑来说，嘿，离开是为我好，是你会信吗？不会吧，所以这个没什么好纠结，你应该要搞清楚的只有两点：一，他是不是真心爱你？这我帮你监定完了，应该是；所以你只要确定第二点就好了，就是，你是不是还爱着他？最后衷心提醒你，翻旧帐无助于任何事情，人生要以幸福为目的。”
雷竞订的是一间旧式房舍改建的小餐馆，地方不大，大概就十来张桌子，他们的座位在檐廊下，是视野最好的地方，可以看到夜景，也可以看到星星，微凉的风轻轻的吹，很舒服。
田珊珊一眼就喜欢上这里，原本有点担心户外太冷，没想到他会替她带了一件外套——是她放在纽约没带走的。
此时，她穿着以前的旧衣，跟着当时很喜欢的人，在自己提起了无数次的地点，心中百味杂陈。
两人在老板娘的推荐下点了几道野菜，很快的，菜都上来了。
雷竞每种都喷了一点，笑说，“还是你做得比较好吃。”
“都那么久了……”
“有些事情，是一辈子也忘不掉的。”
田珊珊望着他，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眼前的一切，曾经是她想像过好多次的情景，而今成真，她总觉得不真实。
她不明白他为什么会突然改变，对此，她心中没有底。
田珊珊心中有着疑问，于是手渐渐的握了起来。
那紧握的拳头没有逃过雷竞的眼，他坐到她身边，把她因为情绪波动就会握紧的拳头一指一指慢慢扳开。
“我在想，我们的感情之所以会变成这样长时间的捉迷藏，就是因为始终没有坦诚相对——我在受到家庭压力的时候，没有告诉你，而你为了我选择离开的时候，也没有告诉我，我们以为这样是珍惜情感，是保护对方，但是却是让对方受到了更大的伤害，我喝醉的那个晚上，你听到我那样说，一定哭了整夜，心痛无比，而当你说青春有限，你不等时，我也有很长的时间都没有喜悦的感觉。”
雷竞凝视着她，“这点，你应该同意吧。”
田珊珊点头，她无法否认，现在的她回头看过往，当时以为的深爱，其实都不够成熟。
“所以这一次，我告诉我自己，不管你最后的决定是怎么样，在你面前，不再有秘密，好的，坏的，都会跟你说，一起面对，一起承担，一起决定该怎么做，而不是让你一个人猜测，不明所以。”他握住她的手，轻笑，“我想说的有很多，你要从哪里听起？”
田珊珊静默了一会，低声问，“你为什么说那句话？”
雷竞很快便知道她是指那一句——我不会因为这样就同意签约，这后来让他后悔了无数次的一个简讯。
“因为我动摇了，很强烈的动摇，你有多想跟我复合，我就有多想再跟你在一起，可是当时我并不相信你真的是为了我好才离开，坦白说，无法得知你真正的心意……那种心情，大概就跟你现在一样，没有弄清楚，不甘愿，也不放心，所以才发了那个混帐简讯，我知道你一定会很生气。”
田珊珊想起来还是觉得很委屈，“我哭了好几天。”
“对不起。”
“那真的很过分。”
“我是大混蛋。”雷竞低声说，“我以后绝对不会再说那样混蛋的话。”
想想，他又说，“那与其说是针对你，不如说是对自己的厌恶，我就觉得真的见鬼了，为什么过了这么多年，还是喜欢你这个女人，还是会被你左右，想想真的很气自己……当然，这不能成为伤害你的藉口，但我保证，以后无论发生什么事，我都不会再那样说。”
他顿了顿，表情非常郑重，“请原谅我。”
田珊珊被他弄得没办法再生气，只好先搁着，问另外一个问题，“玲玲提的那件事呢？之前明明不相信我，为什么突然又相信我了？”
雷竞有点艰难的开口，“我……之前工作的时候去了华盛顿一趟，因为工作很快就结束，所以去了求婚时的郊区小果园，那位老太太以为我们是一起去的……”
他也曾考虑过不要提起，编个理由告诉她自己转变的原因就好，但是“坦诚”是他在这场恋爱里学到的最大教训，很多事情就是因为没有说明白，所以才会伤害到对方，他不想重蹈覆辙。
他深吸一口气，“老太太把那些明信片交给了我……”
田珊珊呆了呆，许久才说，“你知道了？”
“嗯。”
“回来找我，是因为内疚吗？”语末，声音已经带着哭腔。
“不是你想的那种内疚，而是……很惭愧，对于那样对你的自己，觉得很羞愧，然后……很心痛……非常的……心痛……我很心痛小苹果，但是，我更心痛的是，居然让你一个人面对那一切，而我却什么都不知道……”
田珊珊哭了出来，“我很想她……”
“我知道。”
“……真的很想她……”
雷竞搂着她的肩膀，眼眶已泛红，“我知道。”
两人就这样抱着，眼泪都没有止住。
太早相遇，太早分开，因为误会而一直分开的岁月，以及那无缘的孩子……
相爱的时候很甜蜜，只顾着计划美好的未来，却不知道未来对他们两人是这样的残酷。
时间，考验，一次又一次，直到现在，他好不容易才走出迷雾，看清楚眼前的一切，他知道这是唯一一次机会，一定要把握才行。
“看了明信片，我才知道你为我做了这么多，当时……完全无法压抑情绪，马上就飞来台湾，想跟你说，请给我机会……”
“你想补偿我？”
“我不想再错过你。”
雷竞知道要原谅很难，可是，他一定要努力争取。
经过这么多年之后，他更确定了自己对她有多喜欢，想照顾她，想陪着她，想要让她感受到幸福，衷心微笑，一起建立一个家，而且，只有她在身边的时候，自己才能快乐。
“你不用回答我，我会证明给你看。”
第9章(1)
当天她回到家，自然是被全家联合夜审，不要说在台中工作的玥瀚特别跑回来听最新发展，就连喵喵都蹲卧在桌子上，摇晃着尾巴，双眼看着她，好像在催促她，从实招来。
田妈显然已经被小女儿说服——过去是命运捉弄，彼此有误会，他其实是一个值得托付的好男人，现在误会都解开了，他们彼此相爱，更何况，他还是小正棋的亲爹呢。
“玲玲说他现在工作很好，人也细心，妈妈看，你们就快点结婚好了。”
“妈！”哪有人这样直接的。
“不行。”田爸不同意，“没这么便宜的事情，要他找一天来家里吃饭，我要亲自看看他。”
“不要。”
“干么不要，还有，为什么他没有上来？就算已经很晚，我们都睡了，他都不想看看正棋吗？那是他亲生儿子啊。”
田珊珊小声地说，“我没跟他说正棋的事情。”
爸妈弟妹四人异口同声，“什么？”
“……我不知道该怎么讲……”
“田珊珊，你的人生真的是……”田玲玲难得的苦笑了，“还好你是生在现代，爸妈疼你，你要生在古代，肯定要吃苦受罪。”
许久，田爸下了结论，“这样也好，不要看在孩子的分上，看看他对珊珊的心意到哪里，如果能有结果，他自然会知道，如果不是，正棋就是我们田家的孙子，我们一样会把他照顾得好好的。”
事情于是拍板定案。
田珊珊回到房间，小正棋已经睡了，她就坐在婴儿床旁边看着他的睡脸，闻着空气中淡淡的痱子粉香味，惊涛骇浪的情绪逐渐平复。
看着小小的胸口一起一伏，她忍不住想，儿子，今天见到爸爸了，不过没跟他说起你，不是故意要隐瞒，因为时机不太对，以后有机会，会让你见见他的。
小婴儿睡得很熟。
此时手机传来收到简讯的声音。
雷竞传来的，照片是饭店的枕头，内容只有两个字——晚安。
田珊珊想了想，也传了一样的讯息过去——晚安。
到了快下班的时间，天妮滑着椅子过来，“附近新开了一间烤肉店，四人同行，一人免费，我们晚上去吃吧？”
田珊珊抱歉的说，“我晚上有事耶。”
“又有事？”
“嗯。”
这半个多月来，每天晚上她都跟雷竞“约会”——恋爱已经是好久以前的事了，于是想到这两个字，她忍不住觉得有点耳热又不好意思，好像回到初恋时那种害羞的感觉。
他总说，在台湾没朋友，人生地不熟，如果她不出来见他，他一整天能说话的对象就只有饭店总机，而且说的只有A套餐或B套餐，虽然明知这是苦肉计，但她……就是很吃这一套。
去高档主题餐厅吃饭，也会去逛夜市。
看艺术展览，听音乐会。
有时，他也会直接开车送她回家，说她白天要上班，晚上又陪他，太累了，今天好好休息吧。
他总是把车子停在社区入口，看到她刷卡进门才离开。
当他们谈话时，还是一样愉快，好像分离不曾存在一样，一点也没有格格不入的感觉，再没有比这更棒的。
很幸福。
想了很久的事情，终于美梦成真。
他没有催她，而是重新开始追求，田珊珊不得不承认，被人宠爱跟宝贝的感觉真的很好。
下雨的时候，有人会提醒她要带伞，气温骤降，提醒她要带件衣服，下班后走到街道的转角，永远有一个人站在那里对她微笑。
在街上的时候牵着她的手，明明很高大，却为了配合身形娇小的她，特意放慢脚步。
这几天，雷竞运了两箱她以前没带走的东西来，在海港区买的手工相框，看歌剧附赠的场刊，跨年时拿到的银色彩带，几片在中央公园捡来的落叶……每一件都唤醒她好多回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