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掌家有芳(上)  第2页    作者:千寻

  在洞房花烛夜隔天,趁迷魂阵尚未重新布置,小少爷跑回京城去认爹娘,遗孤小姐知道此事,闹着千里寻夫。

  为防止遗孤小姐引敌入穴,二侠杀了遗孤小姐……哇咧,什么风尘三侠,是风尘三匪好呗。

  风尘大哥衰爆了,为银子丢命、丢老婆,现在连女儿都跑到阴间去报到,一家三口用这种方式团圆,还真是悲摧。不想了,没她的事,躺回去睡个饱觉,明天醒来,发现一切都是梦,事情结束。

  纪芳躺上床,两只手搁在后脑杓下,屋外的月光照进窗户,留下一地银白,纷乱的讯息让她辗转难眠,想叹息,又怕惊到隔壁的双匪,憋着气,又觉得喘不过气来。

  正觉得烦闷,这时候……锵!一声刀刃相接声响,她吓得弹身坐起。

  不会吧!靖王府真的派人来肃清匪徒?那、那、那……匪徒的遗孤会不会很危险?会不会死一次不够,得连续死上两、三回?

  肯定会,古代没有法院,司法很黑暗,上级人士砍人不需要担心被关,包青天只是传说人物,不能当真,重点是,杀两个和杀三个差别在哪里?

  所以她要被砍了?要被切三段了?要死完一次再一次?

  如果她死于“他杀”而非死于“作梦”,会不会回不去纪芳的时代?会不会小老板打电话来,才发现她心肌梗塞,身体开始出现尸斑?会不会前来吊唁的大老板,看着她的遗照,轻叹说:“我以为我们有机会,没想到终究无缘。”

  啊!不行啦,她不要死啦,她要回现代去和大老板再续前缘啦!

  她的手在发抖,牙齿也抖得很厉害,她转动脑袋,试着找出最温和的方式“死”回二十一世纪。

  所以……打开门,轻移莲步,出去跟他们讲道理?

  啊如果他们说:“道理?跟我的刀子讲吧!”怎么办?

  啊如果他们说:“美丽的小姑娘,陪爷乐一乐,爷就放过你。”怎么办?

  脑袋胡思乱想,恐慌的感觉步步攀升,突然间,她看见一个“好东西”——棺材。

  深吸气,把放在旁边的棺材盖放到棺木上方,这时候她万分感激棺材的轻薄,重量轻到让人几乎忘记它的存在,再爬进去,把棺盖移好,细心地留下足以提供空气流通的小洞后,这才平躺下来,调整睡姿。

  两腿伸平,两手在胸口交叠,纪芳在心里默念阿弥陀佛,但愿剿匪大爷不会吃饱闲闲没事做,往死人身上补几刀。

  闭上眼睛,缓缓吐气,她认真思考,演死人需要什么演技?

  第一呼吸放缓,能够不吸气当然最

  好,但这是不可能的。

  第二脸皮放松,但她都快紧张死了,脸皮怎么放松?那就……睡吧!

  渭城朝雨邑清尘,客舍青青柳色新,劝君更进一杯酒,西出阳关无故人。红豆生南国,春来发几枝……她把所有背得出来的唐诗一首首在脑袋里Run过,然后非常有效的,刀剑对砍声在她耳边沉了,她呼吸放缓了,意识慢慢变得模糊。

  在入睡前的最后一秒钟,她带着几分兴奋,心想明天就能回去看小老板的臭脸,听他大骂自己白痴,明天就可以回去继续暗恋大老板,继续发花痴。

  她还要数着大老板从办公室到她桌边的脚步,还要看着他亲切的笑容,幻想无限的未来美好,还要争取机会和他共用一把伞,还要为他洗手做羹汤……

  对了,回去之后,她一定要告诉陪自己一起过劳的同事们,她爱他们!世界因为有他们的存在而美好……

  第一章  何以安身立命(1)

  太阳晒得她皮痛肉痛头痛肚子痛……全身每个细胞都在喊痛。

  对不起,疼痛跟太阳没关系,跟运动过度才有比较密切的关系。

  天地不仁,万物皆刍狗啊!

  纪芳不晓得自己的运气这么烂,烂到让她想、想……想跳太平洋当美人鱼。

  啥?这个形容不够可怕?如果知道她有多恐水,知道她连泡浴缸都不敢,就会晓得当美人鱼对于她是多么恐怖的惩罚。

  那天早上醒来,纪芳发现两件事,其一,棺材板被掀开一大半。其二,她没有穿越回去!

  她用力掐自己的肉,她用墙去撞自己的头,她用牙齿去咬下嘴唇,咬到渗出血腥味儿……鲜明的疼痛,让她确定她不是爱丽丝,而穿越这回事儿,并不仅仅是一场梦境。

  她很痛苦,大约痛苦了……十到十五分钟之后,开始振作!

  她是个务实的女人。

  就像当年,老妈说:“你真的要嫁给阿凯?他的泡沫红茶店一天只能卖出二十杯。”

  当时她的反应不是大吼大叫,痛骂老妈不懂爱情,而是拿出计算机,二十杯乘以三十元再乘以三十天等于一万八千块钱,扣掉成本、房租,他赚的钱连请她看一场电影都有困难,更别说和她一起养小孩。

  务实的她,在务实的十八岁,务实地对阿凯说:“我们分手吧。”

  务实是种良好的生活态度,务实告诉她,既来之,则安之,能回去,则爽之,不能回,则活之。

  在务实的态度下,她呜呜哭完两声之后,决定寻找生存途径。

  她爬出棺材,走到院子,她试着用正向思考来提高自己的生命力。

  好事一,天气很好,太阳很大,把身上的棺材味蒸发掉了。

  好事二,逛过每间屋子,院子前后左右转过一圈,有血迹,但没有找到尸体,换言之,风尘二匪若不是被杀了埋尸,就是躲过一劫,不知逃往何处去,这是绝绝对对的好事,她怕死人,更怕鬼屋。

  好事三,她在二匪的屋子里找到三十两银票以及一小堆银子。

  好事四,厨房里有馒头,她饿惨了,馒头刚好解决她过低的血糖问题。

  吃饱喝足后,她的脑子重新开机,浮上大脑的第一件事是——接下来去哪里?

  留下是最不智的打算,不管是风尘二匪回笼,或是王府杀手重返,她都不可能二度侥幸的逃过,到时屋里那副棺材就不会白白浪费。

  昨晚的选择是逼不得已,她并没有躺棺材的嗜好,因此务实的她快手快脚换掉这身女鬼装,把银票银子金银珠宝通通收好,趁着天刚亮屋外没有太多人走动,悄悄离开。

  她不知道东南西北,不晓得这个时代有哪些地名,离开村子之后,她最频繁做的事叫做点点豆豆点点豆,点到哪个方向,她就往哪个方向走。

  这是不是个好方法?纪芳不确定,她只是单纯地认为,既然命运把她带到这里,就有责任把她的未来安排妥当。

  于是她不断走,不停点豆,即使自己的两条腿已经渐渐失去知觉,即使它们已经在向她严重抗议,她依旧对自己心脏喊话——一天一万步,延年益寿,身体强健。

  终于,在第一千次叹气之后,她看见前方三百公尺处有城镇。

  哦耶!城镇代表有食、有住、有行,她再也不必让自己委屈得像卖火柴的小女孩。

  加快脚步跑进这叫“越县”的县城里,她东瞄西看,东张西望,一双眼睛都快不够用了。

  她不晓得看见人类,自己会如此深受感动,大人、小孩、男的、女的……他们从自己身边走过,阳气跟着飘过,感觉无比美妙。

  百姓的衣着多数是整齐干净的,大部人脸上洋溢着笑容,街道两旁摆满摊子,一副民生乐利,世道繁华景象。

  她当然明白,做人不能主观,更不能轻易下评断,但从百姓身上得到的幸福感,她就是直觉认定这是个太平盛世。

  不幸中的大幸,她没穿越到动荡不安的世界,要是这是个烽火连天的时代,路有冻死尸,连古代人都不容易生存,她这个外来移民岂不是活得更艰难?

  突地,她站定,满足地吸一口大气。

  后面一名妇人撞上她的后背,还没看清楚纪芳张口就骂骂咧咧的,问她是不是没长眼。

  纪芳心情好到不行,她这人往好听里讲,是个乐天派,说穿了就是个二货,缺心少肺的,否则怎能在小老板手下存活那么久,她最擅长的是人前拍马,人后造反,连讽刺人都笑眼眯眯地满脸善意。

  于是她笑得很“天晴”,回对方一句,“大姊,我背后要是长眼睛,您能不到庙里收惊?不长眼这可是为您好啊!”伸手不打笑脸人,更何况都五十岁的人啦,还被一个俏生生的小丫头喊大姊,肚子里有再大的火气也熄得一干二净。

  婶离开,纪芳下意识摸摸包袱,决定找间客栈,把两条腿抬高高,免得年纪轻轻就深受静脉曲张之苦,左瞧右看,犹豫片刻,她走到一个摊子前面。

  摊子后面坐着一个大叔,身着道士服,梳着道士头,两鬓微霜,有几分仙气儿,一柄拂尘摆在桌面上,时不时拿起拂尘挥两下,赶赶苍蝇。

  叔偏瘦,但脸色泛着红光,五官不显眼,就是那种……犯了罪,警察要找人画画相,也找不到特征可以画的那种人。桌上除了那柄权充牛尾巴的拂尘之外,只有笔砚纸墨,纪芳合理推论,应该是个算命摊。

  走上前,道士看她一眼,微愣了愣,低下头,再不理她。

  只是对视的那瞬间,纪芳胸口像被什么椎到似的,猛地一抽,那双眼睛……太犀利,让她觉得自己被看透了,无所遁形。

  直觉地,她认为自己应该离开,可是好奇心驱使她向对方靠近。

  纪芳问:“这位先生,可不可以请教这附近有客栈吗?”

  对方皱眉,手指在书册上敲三下,微微地迟疑后抬头敛去眼底精光,语调平淡地回答,“测字。”

  嗄?他们的对谈有交集吗?

  纪芳生怕对方没听清楚,再问一次,“请问这附近有没有客栈?”

  “测字。”他指指竖在身后的旗子。

  纪芳目光顺着他的手指看过去,上面写着“神算子晁准”。晁准?超准?真的假的,有没有过度宣传的嫌疑?眼珠子绕两圈,她试着理解他的意思,他的意思是要花钱测字,才肯告诉她客栈在哪里?欺负外出人呐。

  “请问测一个字要多少钱?”

  “十文。”他慢吞吞地提起毛笔,递到她面前。

  纪芳不确定这时代物价如何,但想起那几张银票,胆子肥了点,写下自己的姓——纪。

  晁准慢悠悠地抬起三根手指头,“三个。”

  啥?三个字才能测得出?那不是一口气要污她三十文?她顿时觉得有误上贼船之感。

  照理说,这时候她就该转身走掉,只是两人对视间仿佛有股力量拉住她,不让她走似的,是好奇心吗?不像,总之感觉有些诡异,不过她还是提笔再写下两个字。

  纪芳穿——二十一世纪的纪芳穿越的简写,很敷衍,很随便,很有鄙视人的意味,但晁准不在乎,只是看见她的字同时眉头皱成癞皮狗,满脸的嫌弃。

  纪芳看出他的鄙夷,脸上笑着,心底却OS个不停,别嫌了啦,现代人用电脑的机率比用笔高,要不是学过水墨画,她连毛笔都拿不好,这已经是超水准演出了好吗?!

  晁准左手抓着纸,右手肘靠在桌面上,大拇指一根根点着其他手指,片刻后翻开他那本旧得连二手书摊都不收的蓝色书皮册子,缓慢地翻过数页。他每次的翻动,纪芳都担心那本册子下一秒就会散开了。

  半晌后他拿起笔,写下一行字——树有寄生,虫有螟蛉,算归己脉,衍族承传。

  见对方无意解释清楚,纪芳试着理解这十六个字的意思。

  寄生?是指她寄生在刘琇儿身上?那算归己脉呢?指她和刘琇儿血脉二归一?衍族承传又是啥意?她要帮刘琇儿繁衍后代?

  呵呵……什么鬼话,古代算命的还真好混,丢出几句乱七八糟的句子就可以赚银子了。

  憋气,她满脸忍耐地说:“现在可以告诉我,客栈在什么地方了吗?”

  晁准摊开掌心要钱,纪芳从腰间荷包倒出一堆碎银子和铜板。

  他挑挑拣拣,数齐三十文之后才指向正前方,说:“三十步内,心想事成。”

  心想事成?果然是装神弄鬼的神棍,直接说前方三十步距离有间客栈得了。

  纪芳背过身,大翻白眼,提脚准备离开。

  晁准望着她的背影,皱起眉心,喃喃自语,“孤魂一缕,何以安身立命?该帮?不该帮?”

  纪芳没听到他的话,只觉有一只小手怯怯地拉住她的衣袖,说:“姊姊,你要不要买馒头?我们家奶奶做的馒头又大又好吃。”

  她本想回答“谢啦,我包袱里头还好几个”,可小女娃紧张的神情让她无法拒绝,回头看一眼晁准,三个字换几句屁话这种傻钱都花了,买几颗馒头算什么?

  “好啊!”她牵起小女娃的手朝木板车走去。

  一位态度安详、目露慈光的老太太站在车前,车上摆着两屉馒头,盖在馒头上的白色棉布浆洗得很干净,只是都快中午了,馒头还没卖出去几个。

  老太太和女娃儿的衣服虽然打着补丁,但拾掇得很整齐,头发梳得一丝不苟,连脚上的鞋子也没沾多少灰,看见纪芳,老太太对着她微笑,让人倍感亲切。

  “婆婆,您的馒头怎么卖?”

  “一个两文钱。”

  纪芳要了个馒头,当场咬一口,面质Q弹,满口生香,足见耗了不少功夫揉面团,她有心帮一把,笑问道:“老太太,若买五个,能不能便宜些?”

  老太太弯弯眉毛,俐落道:“小本生意,赚的不多,五个便算姑娘九文钱。”

  “不知婆婆姓什么?”

  老太太回答,“夫家姓薛。”

  纪芳点点头,走回算命摊子上,借来纸笔,挥笔,画了一个可爱的卡通人物,圆圆的大头抱着肚子、口水直流,夸张的表情把饥饿感表现得十足。

  她在空白处写下——你饿了吗?薛家老面,传承三代,一个三文,三个六文,五个九文。

  晁准不屑地撇了撇嘴,这丫头真诈,居然这样哄人。

  不过她画的图鲜活有趣,令人会心一笑,突然间他还真觉得饿起来。数足九枚铜钱,他向薛家老妇要了五颗大馒头。

  见他大方,纪芳不计较被诓的三十文钱,向晁准道过谢后将画纸夹在馒头的屉笼前。

  图案很吸睛,站在老太太身边的纪芳长得也很吸睛,不久便吸引来第一拨客人,他们对着图指指点点,笑着说这画儿真稀奇。

  “姑娘,上头写什么?俺不识字。”

  纪芳照着念过一遍后,说:“大哥,您尝尝我们薛家老面,手工现做,不同凡响呢。”

  被一个娇滴滴的漂亮姑娘喊大哥,男子心软了,附和道:“传承三代,肯定是不同凡响,给我两个。”

  “大哥,三个馒头卖六文钱,两个还是六文,给您拿三个好不?”纪芳巧笑倩兮,可爱的模样让人心暖。

  “姑娘做生意实诚,给我拿五个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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