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弃妃秘史(下)  第3页    作者:千寻

  一声过分做作的嗓音迎面而来,那个声音来自周月屏。

  李萱叹息,这个周月屏实在太沉不住气,既是身负任务,就该把所有的注意力投注在今晚的事情,何必出言挑衅,她真以为几句言语就能挑得她与王馨昀对峙吗?王馨昀是个聪明的,她也不笨哪,便是真有争风吃醋的心思,她们也不会选在今天表演,何况根本没这回事。

  李萱抬眼,看见周月屏拉着一名年轻妇人朝他们走来,李萱认出对方,那是王馨昀……她好瘦,风一吹便要倒了似的,脸上的浓妆掩不住她满脸憔悴,瘦削的脸颊凹陷,手背上的青筋浮现,她身上的杏黄比甲宽宽松松地有些不合身,而那袭蜜色长裙更像挂不住,随时会滑落似的。

  王馨昀的目光落在李萱身上,凌厉阴鸷,被这样的眼光盯住,李萱忍不住头皮发麻。

  “王爷。”

  王馨昀屈身朝周旭镛行礼,她脸上没有半分笑意,紧抿的嘴唇露出几分狠戾。

  “不是让你在府里养着,怎么出来吹风?万一回头又生病了怎么办?”

  他出口的句子是关心,但语气里面却是冷漠。

  李萱听着,眼底闪过怀疑,这就是鹣鲽情深的夫妻?“多谢王爷关心,臣妾今日觉得身子骨好了许多,自该到父皇面前尽孝。”

  周旭镛点点头,领着一行人走到桌边,挑了两张相邻的桌子入座,王馨昀坐在右首,周煜镛、周旭镛一左一右,让李萱坐在中间。

  目光流转,李萱发现王馨昀死命盯住自己,她朝她望去,对方眸光一转、回避。

  李萱暗地琢磨着王馨昀的态度,不懂是什么坏了两人的感情,是当年那道正妃、侧妃的赐婚圣旨?可她终究没嫁入靖亲王府不是?她满脑子想着王馨昀,直到周旭镛的声音在耳畔响起,李萱方回神。

  “萱儿,父皇到了。”

  周煜镛轻扶她一把,李萱发觉所有人都站着,独独她还傻坐在原位,她连忙起身随着众人向皇帝屈膝祝贺。

  第九章  女中诸葛亮(2)

  一番贺词过后,是太监唱礼,他将礼单上的物品一一念出,然后各个皇子皇女分别上前献上自己准备的礼物。

  李萱视线逐一扫过,上首坐的是皇帝及德妃,下首处是周敬镛和大皇子妃,另一边是几位妃子,接下来便是众皇子及其皇子妃的席次。

  而一旁的周月屏正看好戏似的,目光在王馨昀、周旭镛及李萱和周煜镛身上轮转,李萱懒得去理会她的恶意。

  周煜镛也注意到周月屏了,他低声在李萱耳边说道:“别怕她,就如二哥说的,今晚要你狠狠把她踩在脚底下。”

  李萱轻浅笑开,“我怎会怕她?她又不坐在我身边,还怕她用酒泼我不成?”

  “在父皇的眼皮子底下?她没那个胆。”

  两人低声交谈着,皇帝不知讲到什么,柔贵嫔笑着搭上一句,“皇上,您瞧瞧,大公主这画可真好,名家画作也不过如此。”

  周月屏扬开眉头,站在皇帝身侧指着上头的图细细讲解。

  皇帝观赏片刻,微哂。

  “这丫头总算能定下心,把一件事情给做好。”

  “皇上这话说偏了,公主哪儿没定心,我屋子里绣架上那幅双面绣屏精致得很,是公主花两个月工夫绣的呢,若非时间仓促来不及完成,今儿个呈上来的就是那幅绣屏了,不是妾身夸口,公主聪慧得很。”

  皇帝满意点头。

  “是吗?若月屏能早点晓事,亲事早订下了。”

  “才不要呢,人家想承欢父皇和母妃膝下,像过去那样日日欢快着多好。

  只是现在母妃……”周月屏欲言又止地瞥了皇帝一眼。

  “皇上,前日我同公主去宜禧宫探望淑妃,淑妃姊姊满心愧疚,早已明白自己做错,却不知道该怎么同皇上说。”

  柔贵嫔在一旁帮腔道。

  “父皇,母妃毕竟是个后宫女子,哪懂得朝堂上的是是非非?母妃不过是往日同贤妃娘娘交好,一心想帮着贤妃娘娘多多照应三皇兄,哪知道三皇兄会背着父皇做下那么多肮脏事儿,母妃确实是受三皇兄所牵连,父皇,您能不能网开一面……就算不行,也见见母妃,母妃很想同父皇忏悔……”这话是前后矛盾了,一下是无辜受连累,一下子又要同皇帝忏悔,是因为骄纵过度,她始终没学会后宫里说话的技巧,还是她的脑子从来都不好使?柔贵嫔冷冷一睐,又见皇帝文风不动,赶紧接话。

  “淑妃娘娘自知罪孽深重,眼见皇上生辰将至,苦心陪公主练了一首舞,要献给皇上……”周煜镛趁她们在说话时,悄声在李萱耳畔说道:“猜猜,周月屏那幅画是谁画的?”

  “难道不是她亲手所绘?”

  那是欺君之罪啊!若是被揭穿……李萱惊愕,可定下心略略想过后便明白,终究是亲生女儿,又是在这样的场合,皇帝会不会发现是一回事,就算发现了也只会替她掩饰,因为揭穿后赔上的可是皇家颜面。

  “当然不是,她要是有本事又画又绣又舞,就得改名字了。”

  李萱微哂,未接话。

  突地,周敬镛出声,打断柔贵嫔的话。

  “今天是父皇生辰,不愉快的人就先别提了。”

  周煜镛甩袖起身,笑道:“大皇兄说得是。”

  他离开座席走到皇帝跟前,将画作展开。

  “父皇,儿臣知道您一向喜欢诗词书画,可儿臣却没月屏妹妹的本事,只好出宫到外头寻宝。

  这是儿臣最近发现的画者,他叫做杜明修,考上秀才后却接连几年都没考取进士,生活困顿,只好以卖画为生。

  他的画功不坏,没摆几个月的摊子就受到名仕赏识,近日里风头渐盛,儿子向他求来一幅画,不知道父皇能不能看得上眼。”

  听到杜明修三个字,柔贵嫔和周月屏瞬间脸色大变,她们互视彼此一眼后,悄悄地把目光挪到皇帝脸上。

  皇帝见到周煜镛呈上的画作,嘴角的笑意瞬间凝住,抬眸,凌厉的目光射向周月屏,后者心头一惊,下意识缩了缩身子,这下子她苦心练的舞蹈怕是没机会在皇帝跟前表现了。

  周旭镛靠近李萱低声道:“那画不是真正的寿礼,煜镛的寿礼早在半个月之前就呈上去了。”

  “什么礼得提早半个月送?”

  李萱问。

  “这礼,你也有份。”

  她没有置办什么呀。

  李萱摇头,一脸的疑惑。

  “是那几个陈条,北水南移、开运河、征海税,与邻国开贸易通商城。”

  周旭镛一笑,为她解惑。

  “那不过是平日戏言,怎能呈上去?”

  她讶异不已。

  天!不会吧,这会不会惹恼皇上?说得好叫做聪慧智谋,说得不好叫做后宫干政,他们怎会把她给牵扯进去?莫非他们说的“刮目相看”指的就是这回事?他们不知道有句话叫棒打出头鸟吗,他们这样……是害她还是帮她?李萱尚未得到周旭镛进一步解释,皇帝冷不防一句话就把所有人的目光全引到李萱身上。

  “萱儿,听说那些陈条,你出了不少主意?”

  唉,怕什么来什么,她无奈抬起眼,却在接触到周旭镛笃定的目光后,一颗惶然焦躁的心缓缓安定下来。

  她起身离开位置,周煜镛朝她鼓励一笑,与周旭镛、周敬镛一起走到皇帝跟前,四个人一起跪地回话。

  周煜镛说道:“启禀父皇,提起那些事儿的时候,萱儿只当是闲聊,并不知道儿臣和大皇兄、二皇兄认真了,将它们写成陈条。”

  “只是闲聊?若满朝大臣时刻把民生百姓放在心底,连闲聊都以朝政大事为题,还怕社稷不安和乐利,不富强康乐?”

  皇帝抚着长须呵呵笑开,满脸骄傲。

  “谢父皇夸赞。”

  三个儿子齐齐拱手称谢,皇帝逐一望去,笑眯了双眼。

  称心啊、如意哪,有这样的儿子们定能保大周天下百年安康!“敬镛、旭镛、煜镛,你们这样很好,兄弟不阋墙,同心协力为国家朝廷办事,有你们这样的皇子,是大周百姓之福。”

  皇帝的夸奖,满足了周煜镛的心,曾几何时自己这样让父皇看重?想到此,他骄傲的朝李萱一扬眉,这神情落入皇帝眼里,皇帝满心欢喜,他很高兴这件事阴错阳差下竟是安排对了,李萱又救下他一个儿子。

  “萱儿,你怎么会想到北水南移?”

  皇帝兴致勃勃问。

  “是二爷同五爷商谈南旱、北涝,提及该如何开仓救灾,如何减少灾民生命财产损失时,萱儿方才想起大周国境内北高南低,若能开通运河、让夏日里多雨的北地,水可以顺着河道往南方流,南方百姓便不会年年受干旱所苦,再加上择地广挖海子,一方面既可储水灌溉,一方面里头可以养鱼虾贝类,让百姓多一种营生,岂不两全。”

  她想就此停下,但周旭镛双眼饱含笑意,不让她就这么带过,鼓励她继续往下说,并替她开了话头。

  “萱儿,你不是还提出运河开挖,可以替国家增收税捐的想法吗?”

  皇帝笑望周旭镛,这家伙司马昭之心呀,皇后若是知道今日孩子们大大出了风头,在天之灵定会感到欣慰吧。

  他顺遂了儿子的心意,问道:“税捐?陈条里头没提,快说说是怎么回事。”

  皇帝态度明显,满屋子皇亲贵胄哪能不明白,李萱要就此翻身了!一时间,周月屏、王馨昀、江婉清……数双妒恨不已的眼光射向李萱,若眼光能伤人,李萱早成了千疮百孔的大筛子。

  但李萱并没有发觉,她全部的心力都用在应对上头。

  “大周国内多山,经常聚集山贼半路劫掠,往往在北货南卖、南产北送途中,商家损失惨重,若能挖通运河集送货品,一来河运不像海运会受到天候潮涌影响,翻船意外频传,导致商人财产损失,二来可避过盗贼劫掠,必定会大受商家欢迎。

  “而朝廷有两种做法,一:若朝廷有足够人手就设官船,由朝廷出面召人造船,为商户运货,赚取货运费用,长年累月必能为朝廷带进一大笔财收;若人手不足,就由百姓商家去经营船运,给朝廷上缴税银。

  “二:可在河道中间设站,向过往船只收取‘养河银’,比较起无法估计的意外损失,这点能够计算在成本之内的银子,应该会更受商家所接受。”

  “主意不错,可是开凿运河得花一大笔银子,钱从哪里来?”

  周敬镛接收到二弟的眼光,顺着李萱的话往下问。

  “若朝廷一口气拿不出这么多钱,可以向有意思经营船运的商家谈妥条件,由他们出银子开通运河,河道开通后三到五年之间不向他们征税。

  这样子,山贼营生少了,自然当不来贼,朝廷不必花大钱养兵剿灭,二来,河运需要大量船工,能替更多百姓谋得生路……”李萱好不容易把一大篇给说完,看见周敬镛、周旭镛、周煜镛三兄弟得意的表情,她心头微暖,再抬头望着德妃的骄傲神色与皇帝的满眼笑意,她松口气,这样……算是过关了吧。

  “果真是女中诸葛哪,真是好谋略、好算计,满朝大臣没想到的事儿全叫咱们怀玉公主给想到了,只不过……”柔贵嫔插进话,柔甜的口气到此骤变,添入几分阴沉。

  “后宫不干政,便是公主再聪慧也得避避嫌。

  听说二皇子日日上永平宫,满箱满笼的礼物全往公主房里送,见公主的次数比见二皇子妃多,这可不是教人说闲话吗?便是童年时期公主和王爷的感情深厚,可如今公主已是五皇子的人了,若是让有心人把这事儿传出去,兄弟争妾,皇家颜面何在?”

  柔贵嫔仗着皇帝宠爱,不管场合,满口的抹黑。

  她阴恻恻几句话,令满堂的热烈气氛瞬间凝结。

  德妃的笑凝在脸上,悄悄向皇帝瞄一眼。

  她明白,柔贵嫔不顾场合硬要把萱儿压下头,代表此人不足为惧,比心眼、论心机,想在后宫立足怕是艰难得紧。

  只不过王宰相高居朝堂,得皇上倚重,皇上便是心底不愉悦也得看在他面子上,对柔贵嫔容忍几分,她担心……萱儿又要成为代罪羔羊。

  周煜镛一怒,就要顶话,周旭镛用眼神阻止下他。

  周旭镛起身向前一步,拱手对柔贵嫔说:“贵嫔娘娘这是什么话呢,那些箱笼赠的是五弟哪是萱儿,过去后宫人逢高踩低,五弟不知受过多少委屈,若非儿臣同大皇兄走一趟永平宫,怎会知道五弟生活过得比平民百姓还不如。”

  “二皇子说话可得有凭有据,这不是在怪罪德妃娘娘轻慢五皇子吗?”

  柔贵嫔故意扯上德妃,可这话蛮横得很,谁不知道过去几年,执掌后宫大权的人其实是淑妃。

  周旭镛微哂,对皇帝言道:“过去儿臣与萱儿交好是有目共睹的,萱儿初离冷宫,儿臣自然得去探望。

  谁知一进永平宫,竟然看见有人怒指着五弟,说他是个无足轻重的残废,还口口声声轻贱他的血统,而萱儿满身是伤,狼狈不堪,若非儿臣与大皇兄及时赶到,怕是当日萱儿就要重伤在他人手中,哪还有今日的治国陈条。”

  他的话没指出是谁,可之前有周敬镛的“不小心”说漏嘴,再加上今日两两印证,皇帝的脸色铁青,闪过愤然。

  柔贵嫔本还欲开口争辩,却发现周月屏对她怒目相视,她只好闭上嘴。

  周旭镛朝周煜镛使眼色,后者会意,说道:“请父皇千万别怪罪大皇兄、二皇兄,是皇兄们心疼弟弟,才自掏腰袋为儿臣增添吃穿用度所需的奴仆和银两,没想到竟会传出如此恶毒的谣言,说什么萱儿狐媚勾引皇子,其实咱们兄弟不过是将萱儿当妹妹看待,说到底是儿臣过错。

  “那日大皇兄和二皇兄至永平宫探望,替儿臣平息风波后,发现儿臣的午膳只有两碟青菜、一盘咸蛋,二皇兄看不下去便送来厨婢和食材,儿臣受之有愧,便时常邀二皇兄下朝后留在永平宫一起共餐。

  说说笑笑中,二皇兄指点儿臣许多做人做事以及治国的道理,儿臣受益良多。”

  “两碟青菜、一盘咸蛋,好啊,朕竟不晓得后宫用度竟然这么严峻?”

  皇帝怒目一转,满厅妃子心惊不已,周敬镛、周旭镛低头一哂,这下子淑妃想出来怕是难上加难。

  该闹的闹了、该说的说了,周敬镛与周旭镛对过眼,两人心意相通。

  周敬镛起身,牵起大腹便便的皇子妃,走到皇帝跟前,缓言道:“父皇,您别为那些谣言伤神,别说二弟,便是儿臣也是经常进出永平宫,本来只是一起用午膳,却发现聊着聊着,许多想不通的议题竟然就想通了,想来是集思广益,也是因为萱儿在,她那脑子里不知道装了多少稀奇古怪的东西,我们往往说一,她便想起二三四,屡屡让我们惊叹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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