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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屋藏太医  第13页    作者:千寻

  可没想到这么白痴的理由他竟然相信,他手臂一张,竟将她打横抱起来,施展轻功,一跃二跃,奔上顶楼加盖屋。

  她抱紧他的脖子,不是害怕自己摔下来,而是希望靠他更近,她从他颈后望,向巷弄,从家门到巷口这条路,她来回走过无数次,却从来没有像这一次,走着走着,走出幸福。

  下一次如果还有下一次,她一定会更加珍惜。

  彝羲让田蜜先洗澡,澡洗好,一碗热呼呼的姜汤就摆到她眼前,盯着她乖乖喝下肚,他才进浴室打理自己。

  夜里,她躺在床上、他躺在床下。田蜜才想起,客厅的冷气已经装好,可是他们谁都没有提起分开睡的事情。

  雨停,半弯月亮露出脸,不太亮,但柔和美丽。

  她说:“对不起,手机没电,我不是故意不接电话,我保证以后不会再发生相同的事。”

  “好。”彝羲随口回应。以后的确不会再发生这种事,因为不管她走到哪里,他都会跟到哪里。

  “我并没有淋太多雨,我没买到高铁的车票,是搭巴士回来的。”

  “嗯。”

  “对不起,让你担心了。”

  “嗯。”悄悄地,他勾出一抹笑。

  他是担心,不是普通担心,而是非常非常非常担心,看见她那刻,他终于又能顺畅呼吸,很久了,他现在才重温心里担着一个人,是什么样的感觉

  师父总怨他性格清冷,说他不喜不悲,好像少了些什么,直到他遇见阿蓝,师父说他终于有几分人气,可是她死去后他的心像被挖去一块,整个人再不完整。

  而田蜜像块拼图,在不知不觉间,补齐了缺失的那块,他又能喜乐悲怒,又能把人担在胸口,想着烦着也甜着。

  “今天祭拜过外公后,我回老家。整整四年,我没踏进那里一步,但走进家门那刻,心踏实了。阿满姨把房子整理得很好,所有的摆设和我住在那里时一模一样,连天花板的灯泡都一样,三颗亮的、一颗是坏的。”想到老家,田蜜心底有股说不出的安定。

  可分明已经回到家,分明心踏实、分明对那里有很多的眷恋,可是她还是逃走了,因为害怕。

  “阿满姨是谁?”

  “阿满姨的丈夫是个赌徒,他把祖产和家里的钱都赌光,还每天打阿满姨,逼她去外面赚钱回来给自己花,阿满姨乖乖去赚钱,可是有一天回到家里,却发现儿子全身是伤,原来丈夫又赌输,回到家里把气全发泄在儿子身上。

  “阿满姨哭惨了,她百般忍耐、委曲求全,只希望孩子有爸爸、妈妈,可以正常长大,可是丈夫竟然趁自己不在家,对孩子家暴……”

  “该死的男人。”彝羲咬牙切齿说。这时代的男人是怎么了?不能独立赚钱养家已经够窝囊,竟然还这般对待妻子?阿满姨的丈夫是一个、田蜜的父亲是一个,连那个王钧意也不是好东西。“后来呢?”

  “后来她带儿子偷偷跑掉,可是身上的钱不多,外公外婆发现他们的时候,两个人已经饿得奄奄一息,就赶紧把他们带回家。

  “之后,他们母子就在我们家里住下。阿满姨的儿子叫做叙封,现在在台北赚钱,讲过好几次要把阿满姨接到台北来,阿满姨不愿意,说她朋友都在那里。

  “我很感激阿满姨,把她和叙封哥哥当成一家人,外婆过世那年我才十八岁,如果不是阿满姨和叙封哥哥,我一个人肯定不知道怎么办。现在,也是阿满姨留在乡下,替我照顾老家。”

  “说说看,你的老家长什么样子。”

  “很古董。”

  “多古董?”

  第6章(2)

  她本来想说:“像你一样古董。”可他已经为自己担一夜的心,再这样讲人家简直天理难容。所以她改说:“是四合院,正中间一排三大间,中间是大厅,两边是妈妈和外公外婆住的屋子,左边那排三间通通是我的,分别是房间、书房和浴室,右边是阿满姨和叙封哥哥住的地方,厨房在另外一头。

  “房子中间有一个大大的广场,以前是我和温柔、叙封哥哥玩跳房子的地方。房子后面有一块地,种了一棵大龙眼和一棵老杨桃树,它们的品种和那个房子一样古老,现在市场已经看不见它们的身影。”

  “怎么说?”

  “龙眼结出来的果实虽然超甜的,但是很小颗,几乎吃不到什么肉,早已经失去市场,而杨桃树结出来的果实更小,而且又酸又涩,咬一口,牙齿马上软掉。”

  “所以你们只是种好看的,并不是为了吃?”

  “才怪。每年夏天,龙眼长满树,龙眼树树龄已经很老,所以高得不得了,外公和外婆常常拿看一根很长的竹竿,站在树底下,把龙跟一竿竿给绞下来,洗干净、剥掉壳,冻在冷冻库里,等龙眼结成硬硬的冰块时,我就捧着一海碗跑去找温柔。”

  “找温柔做什么?”

  “打仗?”

  “用龙眼打仗?”

  “对,比看看谁的嘴巴比较厉害,我们先在嘴巴塞几颗龙眼,用手指比一二三,然后用最快的速度把肉解决掉,先吃完的人就把种子喷到对方身上,吃输的那个就要赶紧拿扇子来档,那是我们在夏季里最喜欢玩的游戏。”

  “那杨桃呢?又酸又涩,总不能吃吧?”

  “杨桃长得比较矮,外公会请隔壁的孝文大哥爬到树上摘,摘了一篓又一篓后,外婆会请附近的奶奶婶婶一起到家里来,洗杨桃、削杨桃,再把杨桃渍蜜封罐,过没多久,就会酿出酸酸甜甜、世界级好吃的杨桃汤,那时候就是我们大忙特忙的时候。”

  “忙什么?”

  “忙着到处分送杨桃汤啊,左邻右舍各一瓮,孝文大哥要给大大瓮,帮过忙的奶奶婶婶们,每个都要给大大篇,外婆说,吃人一口,要还人一斗,不能白吃人家的,还沾沾自喜,以为赚到了利益。外婆总说,老天爷是最公平的神仙,你从这里偷走的东西,池就会从别的地方要回去。”

  “听起来很有趣,下次有空,我们一起回你老家走走?”彝羲提议。

  他的提议让田蜜很高兴,她猛点头,跳下床、打开电灯,从包包里拿出一个喜饼盒子,坐到他身边。

  “这是什么?”

  “是外婆留给我的宝盒。”

  “可以看吗?”

  “当然。”她一面说话,一面打开铁盒。“念大学的时候,同学告诉我,他们童年的暑假是在补习班和父母亲的碎碎念当中度过,而我的暑假是和温柔在小溪边,和一盆龙眼、一堆石头一起过,现在回想起来,感觉很甜蜜。

  “那个时候我就想啊,等念完大学之后是不是就回到乡下,找个稳妥的男人嫁掉,然后生一窝孩子,给他们一个和我一样的童年。”

  这次彝羲没应声,因为他直觉想问,什么叫做稳妥的男人。

  可话到嘴边又缩回来,他有什么权利追问?他想当她身边那个稳妥男人?或者想替她找个稳妥男人?

  当后面那个问号形成,他的胸口像有什么东西被掏走了,空空的、凉谅的,好像谁在那里对他猛吹冷风。

  “告诉你一个笑话。猜猜看,我本来想嫁的对象是谁?”

  “谁?”他反口问,口气凶恶,像饿超过两个月的尼罗河长吻鳄。

  她侧过脸看他,眼神中满是怀疑,他是不是凶人凶上瘾了?

  彝羲发觉失态,吞吞口水,换个口气问:“做什么这样看我?”

  “你还在生气?”她不是已经道过歉了吗?

  “没有。”他换上一副温柔良善的表情。

  “确定?”

  “再确定不过。”

  田蜜点点头,接续刚才的话题。“我想嫁的那个男人是孝文大哥,他长得黑黑的、手臂很粗壮,如果有坏男生欺负我们,他就会跳出来把人赶走,

  他是我年满十八岁以前,心目中最了不起的英雄。”

  不过是赶走几个人,有必要这么感激?他不也帮她打跑过无缘的前未婚夫和恶毒老爸?

  “所以呢?他到现在还是你的丈夫人选之一?”他压低声调,隐藏不爽。

  “已经不是了。”

  “为什么不是?”

  “因为,我发觉温柔也在暗恋他,我是谁啊,田蜜耶,我是那种可以为朋友两肋插刀的人,何况朋友夫、不可戏,我当然不会夺人所好。

  她不是曾经说过,男人如衣服、姊妹如手足,敢穿我衣服、我就断姊妹手足?

  不,那不重要,重要的是她愿意为朋友两肋插刀……不对、不对,重要的是孝文大哥已经不是她的丈夫人选。

  他松了口气,连带的,凝肃表情也松懈下来,所有的不爽在转瞬间弥平,嘴角又习惯性的扬起一抹斯文而略带宠溺的笑容。

  看见他的表情,田蜜在心底喊声糟糕。

  她姓田名蜜,十二生肖属的是蜜蜂,生性爱甜不爱苦,而他那样的表情,会让人不由,自主沉溺。

  怎么办呢,她已经拚命把他当朋友,因为她明白陷得越深,日后痛苦定然越浓,她这种好逸恶劳的女生,怎承受得了那种苦?可跟他越是相处下去

  她就越觉得自己的努力很无力。

  “所以孝文大哥是温柔的男朋友?”

  彝羲的话转移她的注意力,她挤鼻子、扁嘴巴,对着他一百八十度大摇头。

  “温柔动作太慢,这次我回去,才晓得孝文大哥结婚了,娶一个中部女生,最了不起的是,对方竟然肯和他一起回乡下种田,不过孝文大哥值得的他又帅又壮,脾气温柔,还常常笑得露出一口大白牙。”

  孝文大哥种植有机农作,趁这次回去,他和她打下三年契约,承租离家很近的那三甲地。

  “所以是温柔损失了?”

  他的笑容益发诱人,诱得她想要凑上前,欺骗自己也欺骗彝羲,假装晚上她喝下肚的不是姜汤而是一打啤酒,之后,串场演出霸王硬上弓。

  咬唇,她试图从他的笑容里转关注意力,用力,终于打开生锈的饼干盒。

  “看!我不晓得外婆还留看这些东西。”她口气里满是惊喜。

  彝羲凑到床上去,坐在她身边。

  田蜜从里面拿出两张作文比赛的奖状,她记得那天的太阳很大、很亮,她站在司令台上接受濒奖,一颗心怦怦乱跳,她第一次感觉原来自己这么棒。

  “这是……”

  “奖状,我们学生时期,如果有什么很厉害的表现,学校就会在朝会的时候,让学生到司令台上领奖状以兹鼓励。下次我们回去的时候,我带你去看司令台,告诉你哦,站在上面的感觉,乐呵呵、晕陶陶的,像灌了烈酒,一切美得很不真实。”

  “好。”他从里面翻出一本绿皮小册。“这是什么?”

  “国小的作文簿。”

  “做什么用的?”

  “看看口娄。”

  田蜜打开封面,里头的第一篇作文是“我的志愿”,她说她要当歌星,要赚很多的钱,给外婆买新衣,给外公买宾士车。

  彝羲专注地看完里头每一篇文章,不为里面浅薄的内容而嘲笑,他放下本子,笑说:“你是个孝顺的孩子。”

  “那是因为我得到很好的对待。告诉你哦,以前如果子女长大,却不愿意负担照顾父母亲的责任是有罪的,可是这两年,律法改了。”

  “允许子女不理会年老病弱的父母亲?”他很震惊,这种不合理的律法居然能够成立。

  “对。]

  “年老人没有营生能力,倘若连辛苦养大的子女都可以因为个人自私的理由,而将他们弃之不顾,岂不可怜?”

  “我还没说完,法律当中指的,不是那群合辛茹苦把孩子养大的父母亲,在我们这里有些父母,从孩子一出生就抛弃他们、凌虐他们,甚至不断破坏他们的人生,这样的父母亲,别说养护照顾,连认都不必跟他们相认。”

  “倘若是子女误解呢?”

  “那当然得提出证据啊,比方叙封哥哥和他的父亲,又比方我和我父亲这种情况,你觉得我需要变卖土地房产,替他撑起那间岌岌可危的龙华企业吗?又或者我应该遵照他的意愿,嫁给王钧意?”

  面对田蜜的问题,好半晌,他才勉强点头,同意。

  她越来越喜欢和他讨论观念问题,不同时代、不同的成长背景,让他们在这方面有相当大的差异性,透过一次次的辩论,他了解这个时代同时,她也慢慢了解他的心思。

  他是个善良宽厚体贴、处处为他人着想的男子,他有颗温柔的心,是现代男人很少有的,他客观而理性,吃苦耐劳,愿意牺牲自己,这样的男人是绝对百年难得一见的极品。

  “我对外公外婆孝顺,是因为他们全心全力疼我,告诉你哦,我外公外婆是很妙的人。”

  “怎么说?”

  “我小时候一直以为家里很穷,得靠那几甲水稻田才能过日子,所以才会写下当明星、赚大钱的心愿。外公看见这篇文章,就对我说,“阿蜜啊,你不必想着赚钱养家,只要做让自己快乐的工作就好。”

  “直到外婆过世,我从律师手中拿到早已登记在我名下的数十亿财产时,才恍然大悟,爷爷奶奶竟然是大富翁!

  “可我们家开的是农用老爷车,从来没有穿过昂贵的名牌衣服,从小到大,外公教给我的,只有脚踏实地的态度……”

  她叹息,如果有这样的身价,没有长辈愿意孩子吃苦,但外公虽然没给她奢侈的生活,却给了她数也数不尽的疼爱,这让没有父亲的她,心灵不匮乏。

  “我认为,这样对孩子才是真好。”

  “可惜我外公不在了,不然你们一定会成为好朋友。”两个都是老古董,绝对会觉得相见恨晚。

  “有可能,不过我相信你外公和我师父感情一定会更好。”

  “怎么说?”

  “我师父是名闻遐迩的神医,听闻师父年轻时,皇帝曾许以万金,要他进太医院,可我师父不愿意,想尽办法隐匿行踪,他宁可在乡村郊野为付不出诊金的百姓看病,也不愿意在太医院为贵人看诊。”

  “视钱财如粪土?”

  “不,他认为自由自在比荣耀加身却受束缚来得好,闲云野鹤自有闲云野鹤快乐。”

  “我举双手赞同,我看电视剧,太医没把皇帝在意的殡妃医好,皇帝就会出言恫吓,要太医全部陪葬。拜托,当皇帝的读过那么多书,就没读过“医者只能医治有命人”?就算医学发达的今天,也有很多疾病,医师束手无策。”

  “人们对于死亡是恐惧的,当面临死亡的是身边最亲近的人时,很难保持理智。”

  “可是平民百姓失去理智,顶多哭喊几声,可帝王失去理智,却要百姓太医的命,我真痛恨那种不把人当人看待的时代,那些权贵们就没有想过,倘若易地而处,会是什么感受?他们怎么能轻易视人命如拿芥?”

  她接话,忿忿不平,把“看不起皇帝权贵”的态度,明显表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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