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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迟(上)  第10页    作者:楼雨晴

  余善舞摸摸他脸颊。“我怎么觉得你话中有话?”

  “是吗?我也不知道我到底想说什么。”只是那男人看若嫱的眼神,太过熟悉,他在自己身上也见过——那种一心一意看着一个女人,奋不顾身、如痴如狂的眼神。

  他不知道,他们之间会不会也藏了他看不到的未爆弹,只是现在的他,眼里装满她、装满幸福,容不下其他。

  应该不会吧。他悄悄回答自己。

  他们现在很好?就算真有什么,他们相互体谅、彼此包容,又有什么过不去的昵?

  吕若嫱不回家,借他的住处,潜在语言很好解读,就是暂时不想面对那个男人的意思。

  但她不是不讲道理的女人,让她冷静一下,思考清楚,自己若有几分理,之后态度软化就会快很多。

  窝了一个礼拜,他估算着应该差不多了,便悄悄传了讯息给那男人,冷静完,也该好好沟通了,冷得太久,会伤了情分。

  他们怎么谈的,他不知道,也没过问,那是她要面对的人生课题,吕若嫱也没多谈,只淡淡地说:“没事了。”

  再过后,就接到他们要结婚的消息。

  再更之后,余家也开了一次家庭会议,这次的会议主题是搬家。

  赵之寒送了妹妹一间房子,就在他的楼下。

  那是兄长的宠爱与庇护,她看得出二嫂想接受,想要去亲近这个好不容易得来的哥哥,是他们在“要不要搬?”、“怎么搬?”的议题中讨论了一下。

  最后的会议结果是,二哥一家搬过去,她留下来?

  “回亿很美好,但是人不能永远只活在记忆里,人生是要不断地往前走,去创造更多属于自己、全新的未来。二哥已经结婚了,他有他的家、他的未来,所以他必须往前走。”

  这些,她看得比谁都透,但是当她这样告诉他时,他还是听出她话中淡淡的落寞,带点被遗落下来的孤单。

  二哥有走的理由,可是她没有。

  她的男人在这里,而且是为她而来的,她不必走,也不能走。

  只是从小到大,一家人从未分开,她不曾一个人生活过。

  这两件事,一前一后地接踵而来,邵云开当下也是有些冲动,脱口便道:“不然我们也结婚吧?我跟你一起过。”

  她错愕了一下,呆呆看他,一时没有回话。

  气氛僵默了大概有十秒,他便接着道:“我随口说说的,别当真。”

  她没有想过。

  那十秒的静默中,看她的反应,他就知道,她压根儿就没有思考过嫁他这件事。

  所以他很快地接了话,避免气氛转为尴尬。

  她反应过来之后,笑骂他:“要不要收回得这么快!”

  她是松了一口气的,他看得出来,她根本不晓得怎么回应。

  她还不够确定,没有关系,那是他做得还不够。

  第八章  爱屋及乌(2)

  余善谋会搬走,留下妹妹,应该也是有一点做球给他的意思,那是男人之间不必言说的默契。既然女方家长都认同他、信任他,天时、地利、人和一应俱全,若是最终仍无法抱得佳人归,那真怨不得谁了。

  余善谋搬走的那天晚上,他特意在她家留宿陪伴,不让她在第一晚便独自一人。

  “云开,我睡不着。”

  “为什么睡不着?”这种对白,偶尔就会来一Round。

  她窝在他臂弯,声音模糊地自胸口传出:“我想哥哥。”

  “那要怎么办?”

  “你唱晚安曲给我听。”父母生她的时候,年纪已经不小了,她几乎是两个哥哥一手带大的,小时候,哥哥会轮流唱歌哄她睡觉。

  后来大哥也走了,她就只剩二哥,就情感面而言,她其实非常的依赖兄长。

  邵云开看到她红红的眼眶,在心底无声叹息。理智上她是明白的,可是心灵层面难免还是会有被抛弃的感觉。

  掌心拍拍她脑门,润了润嗓,低柔地轻轻哼出熟悉旋律。

  她初时还没特别反应,后来听出来,眼睛睁得大大的。“你曲库多久没更新了?”

  她有没有听错?这是“兰花草”吗?这首歌年纪都比他还大了吧?

  “这是我父母的定情歌。”父亲在追求母亲时,常常在她经过的路口弹吉他唱情歌,现在看当然是逊到无可救药,但在民风保守的当年,这是极浪漫大胆的追求举动了。

  儿时,母亲常哼这首歌,当他的床头曲,他隐约有印象,刚刚她说到晚安曲,他本能地就想到这段最依恋、也最有感情的旋律。

  “好啊,那你唱给我听。”

  “开上眼睛。”他轻吻她眼皮,缓缓启唇,让那含蓄婉约的温柔情歌,飘进她梦里——

  我从山中来,带着兰花草,种在小园中,希望花开早,一日看三回,看得花时过,兰花却依然,苞也无一个……

  这事尘埃落定后不久,一天下了班,他拎着晚餐去找她,才进门,便不住地直打喷嚏。

  “欸,你来啦。”她探了探头,又将脑袋缩回落地窗后。

  “你在忙什么?”将晚餐放在桌上,举步上前——

  “这个,登登——”献宝地举高双手,换来男友的喷嚏三连发。“你感冒啰?”

  “不是——哈啾——”邵云开连忙倒退数步,揉揉发红的鼻头,盯视她手中毛绒绒的小生物,“我对绒毛过敏。”

  举凡狗毛、猫毛、羊毛,当然——还有兔毛。

  “咦?”这事她不知道,他又没说。

  他看着她,她一脸心虚地看回来……

  嗯,瞧这表情,他大概猜到,这位小娇客不是暂住性质了。

  “哪来的?”

  “就……附近邻居养的?”很犯小人地摘咕:“最近刚交了男朋友,她男朋友不喜欢小动物,她就想把兔兔送走,见色忘义!动物也是家人耶,怎么可以说不要就不要,这种行为超不可取的!”

  “……”是,我接收到了。

  邵云开很识相地才牢嘴巴,不去当那个“不可取”的人。

  “云开……”每当她干亏心事,理不直气不壮的时候,就会用这种口气跟表情喊他,把声线压扁扁,撒娇装无辜。“开开……”

  他直接把叹息吞回肚里。“看我干么?要养的是你又不是我。”

  “可以吗?”她眨了眨星星眼。

  “别指望我帮忙,这个我爱莫能助。”丑话先说在前头。

  “没问题!”得到男友大人恩准,一脸快乐地回去继续整治兔窝。

  她后来,又把贮藏室清理出来,当成宠物房。

  还有,她给兔子取了新名字——不对,那叫“新封号”,叫余妃。

  宫斗剧一驹追过一驹,简直没完没了。

  刚开始,她还会瞎闹,抱着余妃故意接近他。“皇上,来跟您的新妃子打声招呼,亲热亲热——”

  有什么样的主人,就有什么样的宠物,余妃似乎看他退避三舍的反应很有趣,慢慢地也爱调戏他、追着他跑。

  不是说兔子怕生吗?不是说兔子胆小吗?不是说兔子不太亲人吗?不是说兔子养了一辈子都会跟主人搞不熟吗?为什么他们家这只完全不是这样!而且忒爱针对他,这是个什么世道,连宠物都欺软怕硬,杮子挑软的吃!

  之后,她巧手慧心,把余妃的小窝置办得妥妥当当,恭请他赐个名。

  他挟怨大笔一挥,题下“冷宫”二字,把她笑趴在桌上?

  最后,这块写着“冷宫”的木牌,还是摆上去了。

  养归养,他们也是有言在先——

  第一,他来的时候,让余妃在冷宫里安安分分待着,他不想喷嚏打不停。

  第二,他不经手饲养事宜,别想他会宠幸余妃。

  听起来不过分,于是她也同意了,除了最初闹闹他以外,之后都很信守承诺,一条也没违背。

  结果,看余妃困在兔笼里团团转,反而是他不忍心,自己主动说:“把余妃从冷宫里放出来吧。”然后再继续打喷嚏,东躲西闪,被鸠占鹊巢。

  而后,他顺手买了饲料,接着又顺手买了宠物的小玩具、保健用品和一些阿里阿杂的,反正一买了这个,就会有那个,再然后那个又这个的……就停不了手了。

  他还买了养兔子的相关书籍来看,常听他蹲在冷宫前喂牧草给余妃磨牙,一边道:“不都说兔子温训,我怎么觉得你凶猛无比?!商量一下,可不可以不要再咬破我的衣服?”

  真的!兔子爱咬东西这不奇怪,但余妃真的有比较针对他,常常外套随手一摆,转眼就被拖去咬,被他视为争宠手段,地盘情结?

  他还会给余妃做健康纪录和成长曲线。“你这个吃货,最近是不是又肥了?好像超过你族人的标准体重了,不要动,让我量一下……”

  他特地查过,说这只兔子的品种,应该是凤眼西施兔,毛绒绒一圏,尤其养肥了之后,模样甚是可爱。

  再有就是养兔子跟养猫养狗不一样,不是附近随便找就有会帮兔子看病的动物医院,定期的健康检查也是他事先打听好医院,提着兔笼开车载她去。

  原来这就是他口中所谓“不会帮忙养”的标准。

  她笑睇他:“你好像养得比我还上心。”

  “不然呢?我能只要花,不要花盆吗?”赏花人可以,惜花人不行。

  因为很爱、很爱,所以连楼顶上的乌鸦,都愈看愈爱、愈看愈顺眼。

  最后还自己翻供,说:“过敏又不是绝症,可以吃药、可以食疗、可以列举一百种方法改善或减缓症状。”最不济就是N95口罩买个一箱来囤货而已?他有员工价。

  有一回,无意间看到他在帮余妃梳毛,动作温柔,声嗓轻浅如春风呢喃:“她想要有个家人,你就好好陪伴她吧?”

  他居然知道!

  他知道她是想填补家人搬走之后,一屋子只有她的空虚,从不曾养过宠物的她,第一次动了养宠物的念头,刚好邻居妹妹想送走兔子,她就要来了。

  他从头到尾,一句反对的话都没有说,一如既往地迁就她、爱宠她,明明会对他造成困扰,但他选择的是改变自己的状态,来融入她的生活。

  就像搬家陪她、就像生活中大大小小的每一件事,爱她所爱,择她所择,一心一意,只为她。

  她不是木头人,她看得到,也感觉得到,可是她呢?

  内心深处,她比谁都清楚,她不够全心全意。他愈是如此,她就必须藏得更深、更妥、更严谨——

  不露一丝痕迹。

  第九章  未爆弹(1)

  除了小兔外,当然偶尔还有几只“小人”,穿插点缀生活。

  最大的那一只,是她大侄儿,已经上国中了,自己会坐公车,学校放假时,有空就会自己来找姑姑;比较小的两只,是她的小侄女、跟她二嫂的侄子;再更小的,就是他女儿蓁蓁了。

  有时刚好都凑在一起,简直像小型托儿所。

  结了婚又有小孩,夫妻难有独处的私人空间,小舞本就是很会体贴旁人的个性,从以前便会帮忙看顾侄女,让兄嫂放风去约会,现在则是多了赵之寒的儿子。

  小男孩乖巧有教养,倒是不难顾,他反而比较担心小舞那不象话的性子,把人家儿子给带歪。

  假日的红酒情人套餐,临时动议改成麦当劳儿童餐,附带两颗小灯泡。

  吃完儿童餐,他盯着孩子先把作业写完,菡菡在这头写数学,小宝在另一边画图。

  小一的作业对小宝来说似乎不见难度,很快就写完了,于是闲着没事的某人又开始调戏小孩。

  “小宝、小宝,学校有没有很多女生追你?”

  “没有。阿姨,我才七岁。”

  “怎么会没有?你那么帅,我都想追了。”唇红齿白、小小俊儿郎,有遗传到他爹的好基因,可预见长大一定帅倒一票迷妹。“阿姨等你长大娶我好不好?”

  “不行。”认真拒绝。“阿姨有男朋友了。”

  “哈哈,冲着你这句话,我可以考虑为了你分手——”

  坐在对面教小孩写数学的现任男友抬眸,有意无意地扫了她一眼。

  她立刻警觉,自己说了句非常不好笑又不得体的玩笑话,立刻噤声。

  当晚,送走小孩后,她就很有自觉地前去领罪了。

  虽然他什么都没说,从头到尾除了那一眼外并无异样,但她就是知道,他心里不大舒坦。

  “皇上——”

  “快驾崩了。”不咸不淡地回了句,轻飘飘从她身旁走过。

  “医生大人——”

  “今天歇业。”头也不回。

  “总载——”

  “你有种就叫哥哥。”直接将军,让她开嘴。

  “……”这个阴影面积太大了,她不行。“哥哥”是神圣不可侵犯的。

  算他狠,居然会反制她了。

  “臣妾这不就来自行领罚了吗?难不成您真要废后?”

  他步履一顿,回眸睨她。

  她很快就发现,自己又说错话了。“我不是那个意思——”

  他干脆把话挑明了讲。“我不喜欢你把分手这种话拿来说嘴。”就算只是一句不经心的玩笑,也不可以。

  他很庄重在看待他们的关系,更不希望她态度轻慢。

  “我保证,没有下一次了。”立刻举起三根手指头发誓,庄重不下于童子军。

  他拉下她的手,她乘隙赖抱上来。“老师,您要打屁股吗?”

  “……”你的下流有极限吗?

  他被惹笑,事情说清楚,轻轻提起,轻轻放下,也就过了,日子依然平平静静地在过。

  又后来的某一天,赵之寒晚间来接小孩,两只小的玩累睡着了,他进房去抱菡菡,小宝也醒来,揉揉惶松睡眼跟着走出来,自动自发去牵门口那男人的手。

  男人低头看了一眼,抚抚孩子睡到乱翘的头发,向她道谢。

  不知为何,那当下,他却是留意到女友停留在某处的不自然视线。

  视线的焦点是男人围在领上的围巾,那是小舞织的。

  这真的是很细微、很细微的小事,本不该注意到的,但他就是看到了,看到她目光的落点,也看到她微妙的神情。

  其实这也没什么,最近早晚温差大,她顺手拿了围巾给小宝保暖,而赵之寒顺手用了出现在家里或车上的物品,再寻常不过了。

  那为什么,她的表现会如此不自然?

  她织的围巾,围在那男人身上这件事,有这么让她无法平心看待?

  可议空间不是事件,而是心态。

  直到那时,他才恍然惊觉——

  原来那道影子还在她心底,始终不曾淡去,只是她藏得太好,好到教人无从察觉。

  所以他忽略了,所有人也都忽略了,深信她就是像外在所展现出来的那样幸福洋溢。

  她这性子,初识时不就知道了吗?就算遇到再多的挫折与不如意,见面时永远笑脸迎人、阳光灿烂,让人觉得世界就是如此的明亮美好,谁会知道,她才刚遭人排挤欺凌?谁会知道,她前一分钟还难过到想抱头痛哭?

  他真的忘了,她的笑,从来都不代表真的快乐。

  那,她真的快乐、真的幸福吗?

  之后,小宝把围巾还给她,她拿在手中好一会,最后进房,打开堆放旧衣冬被杂物的橱柜,拖出底下的收纳箱,将围巾塞到最底层,然后再一箱一箱叠去,关上橱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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