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妓本贤良  第11页    作者:千寻

  宫节截下他的话,怒声道:“她能不认吗?她的儿子还扣在你们手里,不是?好,我就让你再心服口服些。来人,捆了林立,再到后头,掘地三尺也要把血衣血裤给我翻出来!”

  老妇人听至此,已知无法幸免,彻底崩溃了,她跪爬到宫节身边,抱住他的腿放声大哭。

  “大人,求求你饶了咱们林家唯一的血脉,求求您啊,青天大老爷,他不是故意杀死他大哥……”

  宫节冷笑。“你养子不教、纵容溺爱,儿子闯下这等滔天大祸,竟然还伙同儿子丈夫嫁祸媳妇,你们这样的公婆还有半点人性?”

  “大人说的对,全是老妇的错,请大人饶过立儿一条命,我愿用性命相抵。”妇人哀哀啼哭,让外头的百姓看了亦有些于心不忍。

  没想到林立如同野兽一般,听母亲这般说,竟大逆不道的喊着,“对,是我娘的错、全是我娘的错,她从不教我是非,只一味呵宠,我成了今日模样,均是她的错,一命抵一命,就用我娘的命来抵我大哥的命!”

  他一喊,所有人眼底都露出鄙夷,竟有这般的弟弟、这样的儿子,任这种人活在世上,简直天地不容。

  老妇人没想到儿子会说出这样大逆不道的话,她的心头肉呵,疼了爱了宠了二十几年的心头肉竟是这样待她,老妇人满脸绝望与灰心。

  宫节望向老妇,养不教……何苦生养?

  “王氏。”宫节出声,林家嫂子跪到他眼前。“本府已经查清,林家本来只在郊外有间老宅,是你丈夫日夜辛劳才积攒下银两,建起这房子,因此这房子及用你嫁妆买进的两亩田地均归你及儿子所有,望你日后好好教养孩子,莫让他成为你小叔这般人品,至于你的公公婆婆,就让他们回去原先的老屋住吧。”

  “民妇遵命。”

  林嫂子俯身连连叩首,青天大老爷呵,救了她、也救了丈夫的血脉,这份恩情大如天呐。

  宫节扶林家嫂子起身后,续道:“王平,你协助王氏办理林进的丧事,陈越,你盯着林家二老搬家。”

  “是,大人。”王平和陈越领了令,开始行事。

  “来人,将林立压回大牢。”

  “是,大人。”

  封锁线外的衙役领命,将被捆得牢牢的林立往屋外拖去。

  一路上,林立不肯死心,沿途嘶吼,一命还一命还不行吗?姓宫的,你跟我有仇吗?非要置我于死地……

  林立的叫喊让屋外百姓心底一阵肃然,养儿防老,可若是养到这样的儿子,还谈什么防老。

  宫节缓声叹息,真相大白,自己却没有半分快感,这种见证人间罪愆的工作,多少让人觉得沉重。

  屋外的贺心秧却忍不住满心佩服,这个宫大人很厉害,办案手法犀利,不让犯人有分毫狡辩空间,倘若果果他姑在,大概也就是他这样了。

  轻拍双掌,站在人群当中的萧锳含着微笑,与慕容郬、小四向屋内走去。

  贺心秧甫见到萧锳,立时像老鼠见了猫,缩起脖子肩膀,用装着文房四宝的包袱挡住脸,拼命把自己给塞进人潮里,她频频向观望的百姓点头致歉,快手快脚钻到人群后头,尽力不让自己被发现。

  直到远离了围观民众,她才吁口气,转身逃命。

  萧锳和慕容郬进入厅堂时,地上的尸体已让人送至后屋,客厅空了出来。

  宫节没见过萧锳,却与慕容郬有过数面之缘,因此迎向前,拱手同他致意。

  宫节首次见到慕容郬,是他在侦办一宗窃盗案时,那只是个小案子,但失主是邑县首富屠金邦,一件不大的事竟闹得沸沸扬扬的。

  夜里,他强把宫节从饭桌上给请下来不讲,还硬声硬气对宫节撂话,大意是倘若找不到窃贼,你这个七品县令也别当了。

  宫节审案与普通官府高坐大堂、以案纸判定是非曲折不相同,他定要亲临现场。

  那天和今日相同,门口也挤满好奇民众,宫节到达现场时,一眼便注意到慕容郬。

  他是个卓尔不凡、鹤立鸡群的人物,在满满的拥挤人潮中,他就是会被轻易看见。

  当时慕容郬朝里头站着,体格高大健壮,相貌刚毅,铁塔一般的身材,衬得富户家里那两扇高大的门都显得小,在火光掩映下,他黧黑的脸庞如生硬的古铜,眉眼一弯却又格外生动。

  宫节不认识他,却是这样一眼便将他牢牢记住。

  那个案子不到一个时辰工夫,宫节便抓到窃贼,小偷是屠金邦的不肖儿子,宫节在他床底下找出库房里丢失的千两黄金,他甚至还来不及运出去,就被宫节将贼赃给挖出来。

  第六章  宫节办案(2)

  宫节虽破了案子,却也损了屠金邦的面子,一时间,他变成邻里间茶余饭后的笑柄。

  屠金邦越想越不甘心,竟联合当地数名里正、主簿、县丞、捕头、衙役等人告假怠工,让宫节在衙门里办公却找不到人手可用。

  后来宫节才晓得,屠金邦之所以有恃无恐,敢与县太爷对着干,是因为他有一个女儿嫁给宁远侯当小妾,自此便以侯爷岳丈自称。

  宫节初来乍到的,哪儿摸得清这些盘根错节的人脉关系,便是后来摸透摸清,也不愿为此低头。

  眼看着空荡荡的衙门,所有人全告假,谁来处理公文?谁来催办钱粮?谁来问理诉讼?

  人人都说当官得经验,此话半分不假,那些告假的人均躲在家里等着看宫节的笑话,一方面也派人到衙门里探头探脑,看他这个热呼呼的新鲜县太爷是否急得跳脚?

  宫节是心急,但同时明白,在此刻低头,往后在邑县就没戏可唱了,他不乐意当个被架空的县太爷,不愿向恶霸低头,便是有好心的里正悄悄捎话过来点点他,要他走一趟屠金邦家里,道个歉让此事作罢,他亦是不肯退让。

  他硬撑两天,连十岁的儿子宫华都出手相帮,料理府衙大小诸事,也是因此,宫华神童的名号才会广传出去。

  人人原本都以为事情就要僵在这里,没想到慕容郬像阵及时雨出现了。

  慕容郬带着王爷的拜帖来访那天,宫节正肠枯思竭,在大堂上一边转笔、一边想着该如何处理公堂里的陈年老案。

  慕容郬并没有让下人来报,事实上,整个府衙里,也没有衙役可以为他带路,于是他一路走到宫节面前。

  几句场面话过后,他留下六个精通文书事务的长随、两名年轻女婢,以及二十四名身怀武艺的男子供宫节使唤,仿佛一句话不问,便了解他碰上什么困境似的。

  宫节错愕的同时也怀疑过慕容郬的意图,但当时的状况不容得他多想,于是他一一安排人手,将该做、该安排的公文事务给处理掉。

  难关在众人的相助之下总算度过。

  隔天,宫节祭出手段,在衙门前贴出公告,布告中明示无故告假之人,经查清后,衙门将一律予以免职。

  公告贴上,不到一个时辰,衙门里所有请病假、事假、丧假……的全部乖乖回来上工。

  那些人里头,有不少人认识慕容郬,他们猜度着宫节和蜀王之间是什么关系,为什么人家肯出手相帮,可宫节半句话都不透露,让他们摸不着脑袋,只能暗恨自己有眼不识泰山。

  半个月后,宫节确定自己已将整个府衙掌握于手中,遂将慕容郬送来的人送回王府,王爷不在,又是慕容郬接待,他收下三十名长随及护卫,却不肯收回女婢,只说那是王爷的好意。

  之后的几次办案,宫节总会在人群里面找到慕容郬的踪影。

  慕容郬是个不多话的男子,可奇异地,他光是站在那边,用一双生动的眼眸望着他,便让人心生安全感,好像他光是站在那里,天便不敢坍塌下来。

  毫无道理的心安、毫无道理的平和,宫节毫无道理地信任起这个寡言男子。

  宫节向慕容郬点头,打招呼,“慕容公子。”

  “宫大人。”慕容郬与他互相行了礼,向他介绍萧锳。“这位是蜀王。”

  微微诧异,宫节屈身拱手。“王爷,上回的事至今尚未当面道谢,本该再次登门拜访,只是宫节刚上任,庶务繁多、尚未上手,如今相见,自当再次道谢。”

  上次?萧锳向慕容郬投去一眼,他借了自己的名头做了什么事?

  念头转过,萧锳笑着开口,“宫大人不必客气,不过是举手之劳。”

  “对王爷而言,不过举手之劳,却是解决了下官一大问题。”

  宫节悄悄审视蜀王,他面如冠玉,俊朗不凡,浓眉飞扬,不怒自威,面上看来亲切,骨子里却不是这样的人,因为那双眼睛黑得太深沉,让人无从窥探,他是个城府极深的男人。

  同时间,萧锳也在打量宫节,他看起来冷静、沉稳,进退有度,一双清澈的大眼睛里闪着智慧芒光,看似脆弱却又无比坚韧,过度秀气斯文的眉宇间充满英气。

  只不过……二十五岁?萧锳摇头,他不相信。

  “对宫大人这样的好官,能为大人助上一臂之力,本王自然是乐意的。”萧锳顺口道,目光却直视宫节,似想看透他的真面目。

  宫节倍感压力,却面目不显,他淡然一笑,轻轻带过,“多谢王爷谬赞。”

  “本王有个问题,想请教宫大人。”

  “王爷请说。”

  “这追凶断案之术,是谁教与大人的?”

  他没想到萧锳会问得这么直接,宫节微微皱了皱眉,沉吟半晌才道:“下官并没有得高人指导,不过是多读几本杂书,又多了那么几分细心罢了。”

  “原来如此。”萧锳狐狸似的眼眸眯了眯,满怀心机地点点头。

  没有人教……这话说得不尽不实呐,可眼前也不是刨根究底的时机,微欠身,他又问:“宫大人除断案之外,可还有其他才能?”

  “下官才疏学浅,寒窗十载,如今初初上任,事事还在学习当中。”

  “宫大人忒谦了。”

  明明是含笑的温柔眼神,宫节却觉得咄咄逼人,看似无害的笑脸,却让他心底生起几分警觉,首度交手,他猜测不出蜀王的心思,唯知与之同处,得时刻提高警觉。

  “王爷,衙门里还有些事,下官告辞。”他猜不出萧锳究竟有何意图,决定选择相避。

  “一起走吧。”

  萧锳颔首,收回眸光,他走在前头,小四跟在身边,慕容郬和宫节尾随在后。

  宫节仰头望向身边男人,慕容郬的视线不经意的与他对上,他浅哂,给宫节一个善意笑颜。

  他笑了?还以为这样的冷峻男子是不会笑的,初见慕容郬,下意识认定他是将军一类的人物,没想到他竟然只是蜀王身边的侍卫,他不懂慕容郬怎肯屈就。

  走出林家大门,天空之中突然响起一道惊雷,紧跟着雷声隆隆、闪电不断,无数雨点子从浓密的乌云砸下,须臾间,天地一片苍茫,急促细密的雨丝转眼工夫就淋得路人全身湿透。

  宫节眯起眼睛,抬头一看,不知什么时候变的天。

  王府家丁送来两把雨伞,小四和慕容郬接过了,慕容郬往前一步、低声对萧锳说:“我送宫大人回去。”

  萧锳点点头,与小四一起回转王府。

  伞下,宫节和慕容郬并肩往府衙方向走,雨越来越大,叮叮咚咚敲在伞面上,说不清是热闹还是扰攘。

  宫节望向天边厚厚的云层,叹口气问道:“听闻蜀州年年淹大水,朝廷难道放任着不管不顾?”尤其是他治下的邑县首当其冲,每年都有人因水患丧命,每任的县太爷或多或少都会因为此事遭御史弹劾。

  “谁说不管不顾,朝廷年年拨银子治水,还拨了不少。”说完,他浅浅一笑。只可惜银子全喂了水鬼。

  “既是如此,为什么蜀州仍然年年淹水?”

  “用人不当。”

  用人不当?是指官员贪墨,还是腐官坏事?既然连慕容郬都知道朝廷用人不当,蜀王怎会不清楚?

  宫节蹙眉问:“蜀州为王爷治下,为何王爷不斩贪官、革污吏,上奏朝廷,请皇上派来治水专家,让百姓不必年年受水患所苦?”

  慕容郬静静想了一下,回答得隐晦,“一动不如一静。”一句让人满头雾水的话,宫节却听懂了。

  难道果真如华儿所言,萧锳并非表面所见,乐于当一名闲散王爷?

  他不能动,因为一有动作便是收买人心、有所图谋,他只能风花雪月,留名于风月,不能计较官场是非?

  又或许,那样一群不当的治水官员,还是朝廷派来试探他的奸细?

  都经过五年了,萧栤那张龙椅仍然坐不安稳吗?他还是时刻惶恐着有人要来抢夺?

  当皇帝难,当明君贤君更是难上加难,这么为难的事,真不明白怎就有那么多人抢成一团。

  宫节淡淡一笑,抬头望天。“这场雨会下很久吗?”

  “不知道,但若三日内雨水不停,宫大人最好尽快布置妥当,准备安排难民去处。”

  意思是三日不停,便会酿成水灾?听说去年一口气雨水整整下了三十日,那么百姓要何以为生?宫节叹息。

  方才萧锳问他,除断案之外,可还有其他才能,难道指的就是此事?萧锳在等着看,看他如何处理即将到来的水灾?

  垂眸,他问:“我该怎么做?”

  没道理地,宫节竟然相信慕容郬会给他一个答案,他们不过是萍水之交,偶尔出手相助已是盛情难还,慕容郬并没有义务得帮他这个忙。

  宫节在心底暗自嘲笑自己天真时,没想到慕容郬竟然开口了。

  “走一趟知府衙门,向蒋大人征借人手。”

  征借人手?

  听说年年水患一起,别说衙门差役,便是领头官员也是带着财产、携老扶幼的逃命去,人总是要顾及自己的性命,才照管得到其他,毕竟是天灾,便是朝廷要怪,也怪不到官员自保。

  所以征借人手……宫节恍然大悟。

  是,他得在豪雨成灾之前,先一步借到人力,若等事到临头,别说借,蒋大人自己都不晓得找不找得到属下保护他全家逃命。

  有了足够的人力,他才能做好各项防灾工作。水患时期,定有宵小趁机打家劫舍,如何让百牲在水灾来临时有最少损失、最少死亡,便是他当下该做的事。

  抬起眉眼,他饱含笑意的对慕容郬说:“谢谢慕容公子的提醒,我明白了。”

  看着宫节瞬间发亮的双眼,不明所以地,他心头微微一颤,忍不住想伸手揉上他的头,可……他这是在想什么?宫节可是个男人呐。

  转开头,慕容郬淡淡应一声,“宫大人客气了。”

  第七章  大雨成灾(1)

  宫节从知府大人那里借来两百名兵卒,一回到府衙,就将人手分派下去,他从当中挑出二十个口齿伶俐的、三十余名能认字读写的留下,剩余的一百多人全发派到近郊,砍竹子造筏,而县府衙差负责安排这两百人的饮食起居、生活所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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