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飞到伦敦去见言东堂的想法已在她脑中转过千万次了,却一直提不起勇气付诸行动。
他们,到底什么时候才能见面呢?难道非要等到她结婚那天他才会出现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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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月初的假日午后,研研以一袭漂亮的粉色春装参加庄家的下午酒宴。
宾客都是医界人士,谈论的话题也都很深奥,庄家准备了精致的法式餐点和葡萄酒,让所有与会者都宾至如归。
研研从头到尾保持着仪态万千的高贵笑容,对于有这样一位企业界女强人的准儿媳妇,庄氏夫妇都很得意,频频献宝的介绍她给亲友们。
“是的,她很能干,钟氏集团现在由她主持……不敢当,是我们玮纶好福气……”庄夫人温雅的微笑引见。“研研,这位是李博士的夫人,李夫人本身是位艺术家,她的油画作品相当有名,自己还经营咖啡画廊,许多收藏家都以收藏她的画作为荣。”
研研绽露笑容。“李夫人您好……您的这袭晚装真高雅,是意大利设计师的品牌吗?我曾在米兰的服装秀见过相似的剪裁,一直觉得不是很适合东方女性的身材,没想到穿在您身上竟这样好看。”
“钟小姐真会讲话。”李夫人笑得花枝乱颤,阖不拢嘴。
研研继续保持她的笑容,客套地说:“有机会的话,我想参观您的画廊,我正想买幅画,可是偏偏又是艺术的门外汉,到时有劳李夫人指点了。”
如此这般的虚应,一场宴会下来,研研的嘴角都笑僵了,人也累得提不起任何精神来。
“晚安,我再打电话给你。”晚上庄玮纶将她送回钟宅,他吻了吻她的额角,很满意她今天的表现。
他的父母喜欢她,亲友也都对她的美貌惊为天人,更对她年纪轻轻的便有不凡成就佩服之至,他真的好想赶快娶她进门。
虽然他们已经订婚好一阵子了,可是却一直没有突破性的发展,连接吻都还没有过。
他是个正常男子,自然想亲近心爱的女人,他曾试过几次,可是都被她婉转的拒绝了。
对于研研的拒绝,他并没有恼火和失望,反而非常放心,他认为这才是真正的名门淑女,一个纯良的大家闺秀不会在婚前做出逾矩的事。
“玮纶,不必打电话了,你早点休息吧,我也要睡了。”
累了一天,她真的没有精神再跟他谈情说爱,她只想洗个澡,好好睡一觉,迎接明天的工作挑战。
“好吧,那我走了。”
虽然有点失望,可是那是她个性的特色,他也知道自己的未婚妻是从不拖泥带水,也不会在分别时和他抵死缠绵的女强人。
庄玮纶终于驾车走了,研研拖着疲累的步伐走进屋子,蓦然看到一屋子人,除了她爷爷之外,忠伯、忠婶、司机老何和廖秉弘都在。
研研看了看时钟,不早不晚,十点半。“怎么回事,你们在等我吗?”
每个人看起来面色都很凝重,室内静得没有半点声响,就像时空突然静止了。
“研研,你要镇定,千万要镇定。”程程脸色苍白的说。
“怎么了?大姊?”研研笑了笑。“我觉得不镇定的好象是你,你看起来好紧张。”
程程紧紧捏着裙子。“研研,我告诉,你……你不要太难过,你要好好听完……”
忠婶也跟着直点头,六神无主的附和,“对、对,你要好好听,不要激动……”
“天哪!我受不了了!”希希悲伤的喊,“二姊,东堂受伤了,伤得很重,他现在躺在医院里生死未卜,我们快去看他啦!”
研研的心脏提升到喉咙口,脑门轰烈巨响,随即一阵晕眩袭来。
“你在胡说什么?东堂好好的……怎么会受伤?”
“钟小姐,伦敦在一个小时前发生六点八级强震,钟氏大楼倒塌,言先生受了重伤,目前有生命危险。”
“不——”研研睁大眼睛,泪水迅速涌进她的眼眶。
一股尖锐的痛楚贯穿她的心脏,烧痛了她的五脏六腑和每一条神经,她摇摇欲坠,冷汗从脚底直冒上来,恐惧重重的包围住她。
不会!他还那么年轻,才二十八岁的他前景一片美好,他怎么可以……怎么可以……
老天!她真的好后悔、好后悔、好后悔,后悔自己那些无谓的矜持和自尊,如果可以重来一次,她不会再犯同样的错误,绝对不会!
可是来得及吗?
上帝听得到她的祷告吗?
谁也不知道。
第十章
历时十七个小时的漫长飞行,研研倦极、累极,但就是无法阖上眼好好睡一觉,她努力整理自己紊乱的思绪,还是无法接受言东堂受重伤的消息。
他现在不知道怎么样了?千万要支撑下去,如果他就这样丢下她,她一辈子都不会原谅他,一辈子都不会!
“二姊,喝杯果汁吧,你不要一直喝咖啡,这样很伤胃。”
希希一觉醒来看到研研还没睡,立刻向空姐要了果汁和面包,因为正餐时间研研什么都没吃,一直以黑咖啡提神。
“希希,谢谢你。”
一路上都是希希在照顾她,希希仿佛一夕之间长大了许多,不再是那个多话的小女生,她谨慎的划位、托运行李,过去总抢着要坐在窗边的她,还体贴的把靠窗的位子让给她休息。
她们不敢把东堂受重伤的消息告诉爷爷,怕老人家承受不起打击,留下程程在公司主持大局和照顾他,因此这趟行程只有她们姊妹两人互相照料。
“二姊,你别太担心,东堂吉人天相,不会有事的。”
研研沉默的点点头,什么话都没有说。
她无法去想象东堂若有事该怎么办,只能尽量往好的方向想,否则她真的会疯掉。
“二姊,你是不是……很爱东堂?”突然之间,希希开口问,明亮的眼盛满温柔。
研研震动了一下,她看着希希,惊讶于希希眼里的懂事成熟,于是她重重的点了头。
“对,我很爱他。”
第一次对别人承认她爱东堂,她发现原来说出这个事实并不困难。
原谅她过去所有的懦弱,原谅她和东堂针锋相对的那些漫长日子,原谅她的迟顿,原谅所有一切她的愚昧!
只要东堂没事,她不会再放过他,她会牢牢的把他抓在手里,一辈子都不再与他分开!
希希扬起眉梢。“我知道东堂也很爱你。”
研研又震颤了一下,抬起眼来。“你……怎么知道?”
“他在乎你啊。”希希理所当然的说:“从小到大,总是对你的事特别紧张、特别关心,虽然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你们很少讲话,可是他对你还是暗中关心着,我跟大姊、三姊都这么认为。”
研研无言的叹息了。
每个人都看得清楚东堂对她的感情,就是她自己看不清楚,白白耽搁了彼此这么多年。
“还有一件事。”希希一副神秘的的样子,“你订婚那天深夜,我原本心血来潮想到书房找本屠格涅夫的小说来看,没想到却看到东堂在书房的旋转椅里坐着,他眉心蹙得好紧,手里握着酒杯,不知道已经喝了多少酒,就在我悄悄关上门想离开的时候,他突然把酒杯给捏碎了,我吓得立刻冲进去找东西替他止血,他不准我告诉任何人,所以这件事没人知道。”
研研听着,用舌尖舔着干燥的嘴唇,起先她的面容还保持着平静,然后泪水缓缓涌出她的眼眶,顿时泪水汹涌,无法抑止。
“二姊!”
希希惊呼一声,立即自责的把研研揽进怀里安慰,“你别这样!你别哭,东堂会没事,他一定会没事,我只是胡说,我胡言乱语,我真是该死,没事讲这些让你这么伤心。”
“希希,我怪我自己……”研研哽咽的抬起泪眼,心痛的说:“我怕……怕他再没有机会知道我是多么的爱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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研研和希希风尘仆仆的赶到医院之后才发现,情况比她们想象中严重多了,东堂伤得很重,目前处于重度昏迷,一次也没有醒过来。
“医生说他的情况很不乐观,能不能醒来谁也不能断定。”万采瑄的担忧不亚于赶来的钟氏姊妹。
地震发生的当天,她招待远道而来的朋友到大英博物馆参观,因此只是受到惊吓,并没有受伤。
她一直在医院守着,除了照顾言东堂外,公司也有其它受伤的职员,那些家属激动悲切的情绪也全靠她安抚。
“他伤得……很重?”研研声音发颤,五月的伦敦已经百花齐放,可是她还是觉得很冷。
“非常重。”万采瑄凝视着她。“你可以去看看他,或者他会感应到你来到他身边了。”
“你不介意我去看他?”研研看着她,或许是一直在医院忙进忙出的关系,她看起来也有些憔悴。
“我?”万采瑄失笑。“我有什么资格介意?他在等的人一直是你,即使现在他昏迷了也一样,他心里盼望见到的人一定是你。”
研研震了一下,万采瑄为什么这么说?难道她跟东堂之间并不是她想象的那种关系?
“总经理,你必须要有心理准备,他瘦了许多。”万采瑄叹了口气,黯然的说:“自从来到伦敦之后,他拚命工作,日以继夜待在公司里,连半点私人娱乐都没有,存心用工作麻痹自己。”
她原以为钟研研订婚之后,东堂就会对她彻底死心,所以她大胆的放手一搏,自愿调派来伦敦,想再给自己一次机会。
没想到她错得离谱,来到伦敦之后,他简直像变了一个人,非但只把她当成工作伙伴,下了班也对她保持距离,总是沉默的把自己关在房间里。
到最后她被闷得受不了,才接受了金融发展部经理彼德的追求,现在正在享受她的新恋情,而且她也已经搬去和彼德同居了。
但是想到言东堂,她仍感到遗憾,如果他能忘掉钟研研,他会快乐许多,他们或许会是一对很契合的情侣。
然而他无法忘记钟研研,她就无法进入他的心,再美好的女人都不能开启他紧闭的心扉,他的生命在异乡除了工作上的表现杰出亮眼外,灵魂形同虚无,他早已是一个没有感情和没有感觉的人。
当研研看到躺在病床上的言东堂时,终于了解万采瑄所说的话。
看到他的刹那,她立刻泪眼模糊了。
他真的好瘦削,好瘦削,瘦得让她心好疼。
来伦敦的这段时间,他究竟过着什么样的日子?他怎么可以把自己弄到这么瘦,他都没有吃饭吗?
她忍不住伸手轻抚他的面颊,一颗心酸楚无比。
“你要醒来,东堂,你一定要醒来!醒来听我告诉你,我有多么的傻!”她沉痛的、紧紧的瞅着他紧闭的俊眉朗目,“如果你没醒来,我会随你去,我是认真的,我真的会随你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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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五天过去了,医院的伤患多到医院快变成菜市场,研研把言东堂转到私人贵族医院,她每天在病房里守着他,期待他早日醒来。
虽然他仍旧没有醒来的征兆,虽然他沉睡的面容就像会一直这么睡下去,可是她不会放弃,就算要等十年、二十年,她都会等下去,即使他醒来时他们已白发苍苍,她还是要告诉他一句“我爱你”!
“二姊,吃饭了,我做了马铃薯炖牛肉,很香,你多少吃一点哦,不要辜负我的一片心意。”
希希提了保温餐盒来,她现在暂时住在言东堂的寓所里,由于研研不愿离开医院半步,所以她就每天做饭来医院替研研打气。
漫长的等待是煎熬的,尤其别的重伤患陆续不治之后,恐惧浓浓的将她们包围。
她们多怕言东堂也会就这样走了,多怕有天早晨发现他已经不再呼吸,多怕她们的小管家不再在她们的耳边唠叨东、唠叨西。
苦等又充满不安的日子分外难熬,而且她们远在台湾的爷爷已经知道消息了,若不是程程死命劝阻,他早已飞来伦敦。
钟自封没来,倒是有名不速之客来了。
这天下午,阳光斜斜的照进室内,研研正细心的替言东堂擦拭没被纱布包扎的手脚各处,有人悄声的进来。
“研研。”
她惊讶的回过头去,看到庄玮纶西装笔挺的捧着一束白色的花站在她面前。
“玮纶……”
半个月了,她完全忘了这个人,他是她的未婚夫,她失踪了半个月却没想到要跟他联络,她可真是糟糕透顶。
“我一直找不到你,最后才知道你到伦敦来了,我听说言先生伤得很重,他现在还好吗?”
庄玮纶一派温文,未婚妻在照顾别的男人也没有将他惹恼,完全是个高知识分子的谦谦君子。
“不好,很不好。”研研实话实说。“我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才会醒,我也怕他不会醒过来了。”
“那么你打算什么时候回台湾?”庄玮纶关怀的说:“我们替言先生请个特别护士可好?”
“除非他醒来,否则我不打算回去。”研研看着他,语气坚定。
庄玮纶惊诧的看着她。“研研……”
他的心头掠过一阵不安,有个过去他想都没想过的事情在他脑中成形,但愿只是他想太多了。
研研调整了下心情,决定把话讲清楚。“玮纶,有件事我想告诉你。”
“哦……你说。”他忽然觉得有点慌乱。
“其实我爱的人是东堂,我一直爱着他,可是我却弄不清楚自己的感情,也或许就是因为弄得清楚,我反而不敢面对……总之,我必须向你坦白,我从来没有爱过你。”
她一古脑的说了出来,虽然知道这样或许会伤害到他,可是长痛不如短痛,再拖下去对他也不公平,尤其在东堂生死未卜的这一刻,她已经无法强迫自己再露出笑容应付另一个男人了。
“真没想到……”庄玮纶愕然的看着她。
虽然刚刚他有一点点的怀疑,可是她说得这样坦白,他真的……真的不知说什么好。
庄玮纶苦笑一记,非常无奈。
现在他终于明白她为什么总是和他保持肢体上的距离了,原来她心里爱的是另一个男人,难怪她无法接受他的触碰。
“我对你很抱歉,我一直在欺骗你的感情,我知道我不能要你原谅我,也不敢要求,至于伯父、伯母那边,我会亲自去向他们道歉,祈求他们的谅解,并且尽快解除婚约。”
她知道这件事会令爷爷非常震怒,也会令钟氏颜面扫地,但她已经决定这么做,除了东堂,她不会嫁给任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