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翼,这是我表哥,他是曲家庄的主人。”
微皱的双眉间锁着慑人的怒气,他不赏脸的撇了撇唇,并不走近,他不希罕结识那种小白脸似的家伙。
“表妹,看来你的客人相当无礼呵,等他伤好了便立即让他走,把陌生人留在这里太危险了。”说完,曲昱廷故意拥住表妹的香肩。“走吧,我们到你房里,娘叫我带了许多东西给你,去看看你喜不喜欢。”
并没有替简翼说话,喜儿只是对曲昱廷笑道:“只要是姨母给的东西,我都喜欢,表哥,回去之后,你替我谢谢姨母。”
看着他们依偎着离去,而且是去她的房间,简翼觉得自己快疯了。
姓曲的来了之后,喜儿好像就忘了他的存在,忘了前一刻他们还有说有笑地在画室作画,忘了她病了的时候,他寒夜伫立,只因担心她的病情。
他铁青着一张脸,整个人像座没有出口的火山,愠怒的冰眸底满是狂猛欲袭的飓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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闷烧的窒息感觉令床榻上的简翼睡不安稳,他汗涔涔地醒来,热烫的汗水浸湿透他的衣衫。
他紧蹙着眉宇,微愣地看着敞开长窗外微曦的天色,嫉妒的感觉好像还在他血液里奔窜,这个梦境异常神奇,接续起七夕那日他未作完的梦。
他感到不解,这是过去从未发生过的事,他不但清楚的记得梦里的所有事,甚至,他有点懊恼自己为何会忽然醒过来。
她的表哥出现了,她的眼里似乎没有了他,这令他气闷难当……
他蓦然失笑了。
不过是个梦,他怎么会产生这么多情绪呢?
梦里的他跟现实中的他简直判若两人,狂野不羁、自由如风,完全是他想像中自己浪迹江湖的率性模样。
然而梦再真实,他也不该对一个梦境有所期待,更别说是梦里出现的人了,世上根本没有那样一个女子存在,他又何必想得走火入魔?
掀被起身,行尸走肉地梳洗整装后,他木然步出楼阁,走上台阶,绕过圆柱与九曲三折的长廊,心里的火焰却还是没有熄灭。
天才亮,草木还沾着露珠,空气无比清新,他深吸了口气,试图抚平因梦境而涌起的激动。
不行。
他还是做不到。
她那宛如空谷幽兰的脱俗面孔在他脑中挥之不去,呼吸间似乎还嗅闻得到她身上清新馥人的馨香,她的一颦一笑虽然只出现于他的梦境两次,但却已深烙在他心底,尤其在这好梦乍醒的时刻,他更加难以将她忘怀。
莫非在这世上,当真有她这个人?
霞云谷,真有此地?
在这个清晨时分,他兴起寻找她的可笑念头……
“啊——”
无人的清晨时分,他绵长地喊了声。
“听到没?是少主在鬼吼鬼叫耶!他不是最不能忍受三胞眙那样吗?”花丛旁传出了疑问,声音压低了,却还是传进当事人耳里。
“而且……”停顿了一下。“少主的鞋子穿错边了耶。”
“真的耶。”那语气兴奋莫名。“他真的是咱们少主吗?咱们少主会犯这种错?太太太不可思议了。”
简翼心咚的一跳,他凛然的告诉自己:不可能!
他低首,却真的看到脚上的靴子套反了。
怎么会这样?
他揉了揉眉心,命令自己不许再有寻找她的无稽念头。
梦,只是一场怪梦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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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儿茫然地睁开眼,她睡眼迷蒙,脑袋一片空白,不明白自己明明还想睡,为何会忽然醒转。
她闭起眼睛,想再睡一会儿,却猛然看到一双阴鸷的黑瞳在瞪视着她,她震动了一下,双眸骤睁,梦里的一切瞬间回到她的脑海之中。
霞云谷的主人,她是霞云谷的主人……
她表哥来了,而他却不开心。
他为什么闷闷不乐呢?
想到这里,她怔在那儿,一颗心热烘烘的,半天回不过神。
她是怎么了?那不过是个梦啊,她可不要糊涂了,把梦境当真……
“小姐……”一道模糊的声音。
喜儿拥被惊跳起来,“谁?!”
“别怕,是婵娟啊。”婵娟拉下她盖在头上的被子。“小姐忘了昨晚你硬要我陪你睡了吗?”
“哦,对呵。”睡了一觉,她确实是完全忘了。
入睡之前,杜鹃活灵活现的讲了个好恐怖的鬼故事,她吓得不敢一个人睡,所以才拉着与她同样胆子不大的婵娟作伴。
“小姐为何这么早起?”婵娟问,眼睛却没有睁开。
“我作了个梦……”她想告诉婵娟这个梦有多奇特,这个梦会接续,这个梦跟她以前所作过的梦完全不一样,别人也肯定都没有作过跟她一样的梦!
“哦。”婵娟对她的梦没什么兴趣,好像也不想听,她拥着舒服的暖被,眸儿闭闭,继续睡。
“婵娟……”她好想找个人说说,如果有人了解她的感受就好了。
当今世上,真有“翼”这个人存在吗?
如果她问杜鹃与婵娟这个问题,她们肯定会说她又在痴人说梦了,因为,那毕竟只是梦境一场啊。
第四章
天高云淡,凉风习习,原本是个适合静下心来对帐的日子,但……
“林公子风流俊逸、倜傥不羁,与我怎么看都是天造地设的良配,择日不如撞日,翼弟,你今日就上林家提亲吧。”天热,简貂蝉摇着精致羽扇道。
简翼抬眸,眸底尽是忍耐。“自古以来,没有女方提亲的道理。”
简貂蝉眉角一抬,雄纠纠,气昂昂地表示,“那咱们就首开先例啊,叫京城这些土包子咋舌,知道女流之辈也能有些惊天动地的作为。”
黑眸定在帐册之上,他淡淡地道:“向男人求亲不叫惊天动地的作为,叫不知羞耻。”
早上他真的将靴子给穿反了吗?都已经过了一上午,他仍不敢相信这等散漫的行为会出现在自己身上。
“不如办个绣球招亲吧。”简西施昨天听丫鬟如此建议,因此向来没主见的她,今天有此一说。
简翼无言以对。
沉默的时间持续了好久好久,直到——
“翼弟不理我们了。”简昭君首先发现。
简绍蝉耸耸肩,一派的不在乎。“这也不是第一次了,不是吗?”只要提到跟她们三人终身大事有关的事,他就会出现忍耐的表情。
“那我们现在怎么办?”简西施看着两个姊姊问。
三人对看一眼,再看一眼视线不在她们身上的简翼,很识相的鼻子摸摸,离开了帐房。
“三胞胎其实像足了过世的夫人,花容月貌,又有丰厚嫁妆,奈何就是挥霍无度,名声狼藉,无人敢闻问。”等她们前脚一出,雷大信便头头是道地发表自己的意见。
“城西的方家,接管事业的大少爷方守礼,尚未娶妻,人品清磊,侍亲至孝,替我安排时间,我走一趟方家,”
闻言雷大信马上会意,“少主是想把三胞胎之一嫁给方大少爷?”
见简翼并无否认,他讶然道:“可是这方家家道已经中落,目前对外尚有负债,而且借贷无门,过去商场上的朋友都对方家退避三舍,三胞胎无论谁嫁过去都是吃苦哪,请少主三思。”
“方家产业败于方少爷叔父之手,与他无关,只要获得支援,假以时日,方守礼必能重振家声。”
雷大信懂了,“少主是看中那方守礼的人品,想以金援换得这门亲事?”
“他能给大姊幸福。”他已派归燕暗中观察方守礼半年了,他每日就是挑灯夜战,苦思恢复家道之策,没有任何的娱乐。
“少主……”雷大信感动地看着主子。
这少主跟老爷一样,总是刀子口豆腐心,表面上对三胞胎的终身大事置之不理,原来私底下煞费苦心,三胞眙真是误会少主了呀。
简翼淡淡地道:“此事还需保密,等我与方少爷谈过才算定局,别走漏了风声。”
雷大信会意,“属下知道。”
若三胞眙知道,肯定会兴奋得不成人样,搞不好会跑到方家去探那方守礼长得什么样,吓到未来亲家可就不好了。
“少主,金老板到了。”一名下人来报。
简翼阖起厚重的帐册,“请金老爷到桂花厅用茶。”
简家庄和金家商行素有生意往来,在他接管简家庄之后,金家商行更成了他长期合作的对象之一,全因金家商行的主事者金大富诚信为本的经营理念与他不谋而合,两人才会成为忘年之交。
“金老板好像瘦了。”
金大富闻言,笑眯了眼,“翼少主也看出来了吗?老夫在减肥,这圆滚滚的身材,南来北往地跑,实在不方便,尤其遇到热暑,别人坐着没事,老夫光坐着就汗如雨下,这才兴起减肥的念头,节食了月余,总算有点成效了。”说完,他啜了口上好的春茶,欲言又止。
简翼也啜了口茶,嘴角绽出一抹淡淡的微笑。“金老板似乎有话要说,不妨直说。”
“那老夫就直言不讳了。”金大富也不善于拐弯抹角,他直接道出来意,“老夫这趟到了辽东,听到一个不可思议的消息,据说朝廷将出让部份贩盐经营权,而这消息已经在各大商行间传得沸沸扬扬了。”
由于边防驻守的军队达百万人,朝廷每年必须运送一百五十多万石的粮食到边关,各种运输的费用加起来也要白银六百多万两,于是朝廷便想借助商人的力量运粮到边关,然后发给贩盐的凭证做为回报,这是过去难得的特权,贩盐的厚利引起百家争鸣。
“略有耳闻。”他略略挑起英气勃发的剑眉。“金老板也想取得贩盐凭证?”
这并不像金老板的为人,不过自古盐商多为巨富,金老板会为贩盐的利益所驱使也不足为奇了。
“不不。”他连忙摇头。“老夫是听闻朝廷属意的合作商行是简家庄,而且已有多家商行欲联合起来抵制简家庄,更有人想趁火打劫,所以老夫特来叮嘱翼少主要小心行事。”
原来如此,是他错怪金老板了。“金老板放心,寻常人等动不了简家庄。”
“那我就放心了。”金老板见他沉稳中带着笃定,又有一颗善于经商的高明头脑,他越看越是中意。
“另外还有一件事,说来不好意思。”他旁敲侧击地道:“素闻翼少主和知县大人交情匪浅,也多次赴知县府邸作客,若有适合的达官贵人,不知是否能替小女作个媒?”如果你能做我的女婿,那就再好不过了,呵呵。
简翼不置可否的笑了笑。“知县府若有宴客,我再请总管通知金老板。”
金老板十分失望,看来他是没机会跟简家结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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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周似有浓雾不去,他整个人像是没有出口的火山,不断猜测着喜儿和曲昱廷在房里做什么,那些想像的画面几乎要摧毁了他。
“翼少侠,该喝药了。”婵娟端着煎好的药汁进来,原本搁在桌上就要走,却被他一把抓住手腕,那铁烙似的温度吓了她好大一跳。
“你你……你怎么了?”婵娟害怕地看着他,瘦小的身躯窜过一阵颤抖,他看起来像只狂怒的野兽。
“曲昱廷和喜儿还在房里吗?”他逼视着婵娟惊惶不定的眼儿。
婵娟周身发凉,期期艾艾地道:“嗯……是……是啊。”
她们老早便叫小姐不要随便收留陌生人了,瞧他黝黑的身躯矫健精壮,似乎只要一根手指就可以捏碎她。
“抱歉,吓到你了。”
他松了手,一脸的痛苦,婵娟反而不走了,她小心翼翼地看着他,问道:“少侠,莫非你喜欢我家小姐?”
他没有回答,婵娟看他的样子,知道自己大概猜对了,她叹了口气,柔声道:“如果少侠喜欢我家小姐的话,我劝少侠早点死心,小姐与表少爷早订亲了,小姐誓言守丧十年,今年秋天老爷和夫人的丧期就满十年了,小姐也会嫁入曲府,因此少侠你……你就不要想太多了,伤好了便走吧。”
这个消息严重的打击了他,隔日他把自己关在房里,足不出门,直到傍晚时分,喜儿来敲他的门。
“她们说你整天都没吃东西,也没走出房门,你怎么了?是不是身子又不舒服了?”她关心地看着他阴郁的面孔。
“不要管我。”他别过头去不理她,但他的呼吸却因为她的来到而急促起来。
今天她都与曲昱廷在一起吗?所以直到现在才来探望他?
“若是你身子不适,我再煎帖药给你喝。”她轻巧地绕至他身前,婉声道:“今天表哥陪我入山,采了许多草药,其中有种罕见的草药对你的伤势很有帮……”
“住口!”他忽然粗喝一声,抬起燃烧着熊熊火焰的双眸狠狠瞪视她,轮廓深邃的脸庞一阵抽搐。
她错愕地看着他恼怒的眉宇,还有额上抽动的青筋。“怎么了?”她不懂他,自己是做了什么惹他不快了吗?
“你马上走!我不想见到你!”他沉声命令,灼灼黑眸中蔓延着复杂深沉的感情,生怕她再待在这间屋子一秒钟,他就会忍不住将她占为己有。
他尖锐无情的命令令她的心掠过一阵酸楚,她咬着下唇一会儿,默默地看了他一眼,悄然退出他的房间。
门外,她忍不住落下委屈的泪水。
他什么要对她这么凶?为什么和前些日子的他判若两人?他们不是一直相处得很愉快吗?她以为自己终于结交到一个好朋友了,没想到,一切只不过是她一相情愿罢了。
她失魂落魄的回到房里,坐在桌边,一任风从未关好的窗子灌进来,她用手托着下巴,呆呆地沉思起来。
良久良久,失落感还是重重地压在她的胸口,她回想起两人那段短暂而快乐的日子,她真想念那开心的每一天……
不,不要再想了,她该睡了,否则杜鹃就要过来看她了。
庭院深深,帘幔低垂,她上了床,夜凉如水,躺在床上,她辗转反侧,就是难以成眠。
夜更深了,月移风动,她翻身坐起,叹了口气,走到门前打开房门,她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或许只是想透透气而已。
夜阑人静,蓦地,她被一抹瘦长的黑影吓了一跳。
“别怕,是我。”黑夜里,喑哑声音懊恼不已,脸上的表情是抑郁的,还有隐隐压抑着的热情。
“你……”她抚着惊疑不定的胸口,心脏犹自卜通卜通跳个不停,她没想到推开门会看到他,真的没有想到。
“为什么这么晚了还出来?”幽静的夜色中,他一瞬也不瞬地望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