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知道女生最爱聊天吗?”她一脸理所当然,“我前几日刚好看到,所以就买了,算是提早祝她生日快乐--她是七夕生的没错吧?”
“对。”
“那不就好了,既然早晚都会送她,早点让她高兴一下也好,至少让她知道,有人记得她生日。”
“你别把我讲得这么失职。”
“去年是林昭宇替她庆生的。”苏怡芝扳着手指数,“前年是我,大前年是谢书安,明明同在一个屋檐下,你跟老板却连三年不见人影,有家人跟没家人一样,真不知道隽琪是怎么长大的。”
拐弯抹角骂人的功力还真厉害。
凌劲捷皮笑肉不笑的回答,“我想隽琪会很喜欢这颗苹果。”
“那当然,女生就是女生,不管怎么样,她始终是个女生,既然你们对她这么粗心大意,那么,我只好多多关心她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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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小佩香港家中住了两天之后,隽琪才又坐上回台北的班机。
落地,等行李,叫出租车--一样的闷热空气,一样的艳阳曝晒,但就是有种熟悉的感觉。
终于,车子驶入尹宅坐落的小巷子。
她付了钱,从随身包包中拿出钥匙,在将钥匙插入门孔之前,她还看了一下手表,两点四十五分。
右手轻轻一转,发出喀啦的声音。
推开门,是阔别已久的一切--绿色的纱门,门旁的木头椅,檐廊一向是她打发时间的好地方……
大厅的月历的七月十号被打上一个大大的符号,上面是凌劲捷的字迹,“隽琪回来。”
小白板上有两个人的字迹。
老爸写着,“回来后打个电话给我。”
凌劲捷只有两个字,“一样。”
懒人,隽琪想,居然省那几个字的时间。
不过,这也很像他做事的方法,能一个小时做完的,他不会花两个小时,能用简单的词汇表达的,他就不会弄个长篇大论出来,十二个月说长不长,但已经足以让她对这一切产生一种小小的怀念感。
不是陌生,而是一种好久不见的熟悉。
她放下行李,拿起家用电话先拨了老爸的手机,嘟嘟几声后,尹大中略带神经的声音传过来,“隽、隽琪?”
她忍不住觉得好笑,居然还结巴,“嗯。”
“累不累?”
“不会。”
“吃过午饭没?”
“我在机场吃过了。”现在是下午快三点,她最不能挨饿了,怎么可能还没吃中餐,“爸,你不要这样,搞得我好紧张。”
“我、我怎么样了?”
“没事,我要挂电话了,你回来的时候我会在家,这样好不好?”
哄完神经老爸,隽琪拨了凌劲捷的电话。
才响两声,电话那头立即传来很爽朗的声音,“小毛头,回来啦?”
“干么叫我小毛头啦?”
“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比学期结束晚了十几天回来,跑去哪玩了?”
她的唇角浮现一丝丝的笑意--高中时候有次她晚回家,他就是这样问的,跑去哪玩了?
不过那次他是有点生气的,这次,却是纯粹的玩笑。
他知道她会先去香港,她告诉过他的。
“美国的同学家,香港的同学家,接受贵宾般的招待,同学的爸妈问我很多关于台湾的问题,以前读什么学校,参加什么社团,还说没有看过这么可爱的中国女孩子,叫我学期开始前一定要再去一趟。”
“什么同学?男生?”
似曾相识的语气让她忍俊不住的微笑,“凌劲捷,你未老先衰,讲话的内容有够像我爸,以后当你的女儿一定很惨。”
话筒中传出大吼,“不准这样讲!”
电话那头传来嘻嘻哈哈的声音,她听出来,有苏怡芝,有梅梅,然后还有,唔,林昭宇。
“隽琪,等一下,别挂。”
凌劲捷好像在跟他们说些什么,一阵杂七杂八的讨论声,大概两分钟过去,电话终于再度被拿起。
“隽琪,你累不累?”
“不会啊。”干么都问她累不累啊,她是从香港飞来的,又不是从纽约,何况,她才二十多岁呢。
“隽琪。”梅梅的声音一下冲入耳朵,“我好想你。”
“我也想你。”
“姚若梅,你是土匪啊,这样抢电话的。”
“哇,怎么这么热闹?”谢书安的声音。
“你回来得正好,我们商量晚上要帮隽琪接风的事情。”
“喔,对了,隽琪今天回来。”
一阵吵吵闹闹的声音交杂着透过电话筒传来,有人纯粹在起哄,也有人要讲正事却一直被打断,听起来热闹非常。
终于,电话又回到凌劲捷手上了,“你先休息一下,晚上七点在‘海滩’集合。”
“嗯。”
“那么,”他的声音带着某种隽琪无法解读的笑意,“晚上见。”
第七章
“干杯--”
几个大小各异的杯子在空中轻击之后,众人一起大喊,“欢迎回来。”
梅梅首先起哄,“发表感言,发表感言。”
隽琪将自己的杯子拿高了一点,虽然有点搞不清楚情况为什么变成这个样子,但却很高兴。
他们原本是在海滩门口等的没错,可店竟在整修中,后来凌劲捷带他们到距离海滩最近的地方--海滩。
前者的海滩是市区的餐厅,后者,却真的可以看到海洋。
那是一家以大量灯泡装点而成面海的居酒屋,户外放了十来张木制桌椅,让客人享受海风拂面的舒畅,另外,店里还有准备两张桌子,怕吹风的人可以选择在店里。
他们到的时候,已经有好几桌人在吃吃喝喝,老板放的是流行西洋歌曲,气氛很好。
在这之前,隽琪从来不知道原来台湾的海边夜晚居然有这样的场所,对这里她是一眼爱上。
“隽琪别发呆,发表感言啊。”苏怡芝笑。
隽琪看着自己还悬在空中的杯子,笑了,“谢谢。”
“不会吧,才一年不见就这么惜字如金?”谢书安取笑她,“这是说在国外没有练习中文的机会,所以中文退步了?”
“才不是。”
林昭宇笑,“否认得好快。”
“这才是我们熟悉的隽琪。”谢书安接口。
“什么意思嘛?”
苏怡芝笑,“他在说你不老实。”
“我哪不老实了?我连在地上捡到一块钱都会送到警察局。”
“不是那种不老实,是另外一个意思。”
“啊,什么意思?离开台湾一年也没听你说想我,还一见面就说我不老实,告诉你,我可老实了……”
几人你一言我一语的,气氛一下热了起来。
隽琪在嘴皮子上是绝对不让人的,谢书安又是抬杠大王,加上苏怡芝偶尔的刺激刺激……凌劲捷觉得自己好像在看搞笑片。
不过……真好,隽琪又恢复他熟悉的样子了。
有时候会皱眉,有时候目露凶光,
大概吃得七八分饱的时候,梅梅挨了过去,“隽琪,纽约好不好玩?”
“我又不是去玩的。”
“总有玩到吧。”
唔,这倒是无法否认,隽琪点了点头。
“好玩吗?”
“老实说,我最远只到过亚特兰大。”
凌劲捷原本都是微笑着一边喝酒一边听他们几个女生在聊天,到“亚特兰大”冒出来时,原本舒展的双眉突然往上一扬,“你跑去纽泽西?”
虽然说地图上的纽约跟亚特兰大不过是隔壁州,不过换算成飞航距离也需要不少时间,何况她人生地不熟的,是跟谁去?
面对他的疑问,正在喝冰红茶的隽琪只“嗯”了一声。
“你怎么没跟我说。”
她放下吸管,“我只是去那边过圣诞。”
大部分同学都回家过节去了,外籍学生无法回家,有些会在同学的邀请下一起过节。
说来也奇怪,她在台湾并没有那种好到可以在对方家过夜的同学,反而是在美国交了几个。
“台湾的圣诞节很像情人节,不过,国外的圣诞节真的是圣诞节,团聚啊,感恩啊,一起吃饭,吃完饭聊天,感觉很温暖。”隽琪说着说着,脸上露出了微笑,“而且,每一个人都会给你拥抱。”
他点点头,太好了,去朋友家过节居然一句都没说……这小毛头可还是个学生,学生就该有学生的样子……
“隽琪。”
她回过头:“嗯?”
风很大,她的短发被吹得乱乱的,凌劲捷从她晶亮的眼神以及微弯的唇角看得出来,她的心情很好。
他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温和--书上说,要教导晚辈的时候,语气要温和,眼神要坚定,这样晚辈才不会以为你在开玩笑。
温和又坚定、温和又坚定……“告诉我,你那个同学是女生,而且是个异性恋。”
隽琪一时之间还反应不过来,苏怡芝跟谢书安已经哈哈大笑起来。
谢书安指着他,一脸怪笑,苏怡芝则是不改刺人本色,笑咪咪的说:“你现在是在演隽琪的爸爸吗?”
“我讲过别再说我是隽琪的爸爸。”
“不是爸爸难道是情人?”
“喂。”
面对凌劲捷的目露凶光,苏怡芝倒不是很介意,“本来嘛,隽琪那么大了,交男朋友也没什么,你啊,管太多了,活像五零年代的老家长一样,管东管西,万一她真的嫁不出去,你要娶她?”
娶?怎么可能,隽琪不是他喜欢的那一型,从来就不是。
他只是关心而已,怕她……怕她荒废学业……对了,就是这样……吗?
应该是可以肯定说出口的,但是当他接触到隽琪望着他的复杂眼神,那感觉突然有点……有点奇怪……不是错觉,她脸上出现的的确是大人的表情。
蓦的,隽琪跟他做了一个鬼脸,然后在海潮声中大声宣布,“我要结婚,我要生小孩,可能不是最近几年,不过我想在三十岁以前做到,我不会让任何人阻止我的人生计划。”
“喔,耶。”谢书安显然已经醉了,“隽琪说的好,我支持你。”
梅梅嘻嘻一笑,“我也支持你。”
隽琪看着这酒醉二人组,“谢谢。我要再去拿冰红茶,有没有人要顺便拿什么?没有。”
她转身在沙滩上走了几步,后面突然传来谢书安的声音,“隽琪,如果你三十岁还没人要,我娶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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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个人的聚餐,最后只剩下凌劲捷跟隽琪还清醒。
他开车,她坐副驾驶座,后座刚好放下三个眼神涣散的人,一个住淡水,一个住木栅,然后一个住在台北桃园边界。
送完人回到家已经很晚了。
梳洗过后,隽琪往床上一躺,一眼瞥到去年夏天,凌劲捷特别带回来给她的玻璃时钟。
以小方块的方式成就一个大方块,浅蓝,深蓝,透明三种颜色交错,简单利落,他说很有她的感觉,所以说她在他心中就是那样--稳定,顺眼,但不可爱。
她翻了个身,看到窗外的上弦月。
不是月初的那种上弦月,是有点胖胖的,接近半月的那种,星光淡淡的,蝉声唧唧……啊,睡不着。
她坐了起来,蓝色玻璃时钟上指着两点--她一定是下午睡太好,才会半夜两点还精神奕奕。
认命的下了床,她到厨房拿了一盒果汁,打算去檐廊,打开纱门的瞬间,却发现有人早了她一步。
“怎么还不睡?”
“你呢?”
“睡不着。”隽琪看到凌劲捷装着威士忌的厚底杯后笑,“对你这种人来说,啤酒果然不过瘾。”
“回到家,有什么感觉?”
“说有很多也对,说没有也对。想的都不是最近,而是,很久很久以前。”
“怎么说?”
“我刚刚才发现我的墙壁好干净。”她在他旁边坐下,“国中的时候,同学都在墙壁上贴偶像的海报,只有我不会。使用了十几年的房间,没有胶纸贴痕,也没有日晒过后的颜色落差,那个时候我是很自豪的,不过现在看来,好像有点可惜。”
“后悔太快长大?”
“嗯……是,也不全然是。”
“说给我听,看看我能不能懂。”
“就是,怎么说。”隽琪找寻着合适的词汇,“我觉得自己好像没有经过所谓的叛逆期,现在……好像也回不去了……”
她并不是词不达意,只是,找不到足以表达的方法。
她想知道任性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少女时期才有的特权,大多数的人都会经历,那个时期的孩子无法控制,只能耐心以对。
可是,要怎么说?
以前有男朋友的时候,她不曾对他们提出不合理的要求,原以为是懂事,不过最近才愿意承认,那是因为他们不是她想任性的对象。
小佩跟她说,对于像她这种别扭的人来说,任性跟撒娇是确定亲爱之后才会有的行为。
可见她不爱他们。
她唯一想任性的对象是凌劲捷,但唯一能光明正大任性的时间却回不去了,她很明白,只是,遗憾难免……
月光下,那样的神色全数收入凌劲捷眼底。
他知道她在认真的思考一件事情,却不知道,她究竟在想些什么。
其实早在他们上次在纽约见面的时候,他就清楚发现两人之间有距离了,他从可以一眼看透她的心思到无法猜穿她的想法,她的身上像是穿了保护衣,想让他看见的时候才看见。
那感觉老实说……很差。
他原以为她不说了,没想到却又开口,“哎,女生跟你撒娇的时候,是什么样的感觉?”
“会觉得对方的个性很可爱。”
“还有呢?”
“还要啊。”凌劲捷仿佛想起什么似的,笑容难得的温和,“对男人来说,看得顺眼,个性可爱,那就很够了。”
“可你明明是外貌协会的。”
“那是以前。”
以前?好奇怪的说法,难道是说他现在的女友走普通风吗?不可能吧,他历任女友每个都像画报中走出的名模,艳丽型、柔美型、阳光型都有,类型虽然不同,但容貌的精致程度却是不容置疑的。
“我跟许玲文分手后就没有再交女朋友了。”
“真的?”
面对她的疑问,他似乎早就了然于胸似的,笑笑回答,“我知道你不相信,不过你问一下就知道我有没有骗你。”
夏夜的空气有点凉,微动的风吹在身上很舒服。
院子里有植物的味道。
沿墙而植的夏花有着浓郁的香气,蝉声在夜晚听得格外鲜明。
“真难得,你这种人可以忍受一个人这么久。”
“别说你,连我自己也很惊讶,只不过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有点懒。”凌劲捷顿了顿,“老实告诉你,原来没有女朋友的日子没我想象中的寂寞,工作、朋友,加上一些自己的乐趣,时间很快打发。”
听了这些话,隽琪心中只有一个感觉--好不像他。
他跟许玲文已经是多久以前的事情了?两个月,还是三个月?
许、玲、文--她只看过凌劲捷寄来的照片,很漂亮,是百货公司的电梯小姐,笑起来柔柔美美的,从她知道这个名字开始推算,两人也来往了不短的时间呢,也难怪他再也不交女朋友。